（我今日仅是疲乏，清早便只顾同赐云兀自生气，又被长姊这么含羞带怯的一闹，登时便天旋地转，仿佛星子在我眼前一刻不停的转圈。我略摁了摁额角，再抬头时，长姊已捧着纸鸢向开阔处奔去，我只得学那位日日伴着她的乳母一般，一璧提着繁复的裙摆在她身后追着，一璧扬了声道）
：阿福、阿福你慢些——
（唉，我今日委实不该一时心软就答应了她。好容易追上了，我拽着她的袖子，将要发作时，复又瞧见她眼中欢欣雀跃的光。我一时语塞，连出言苛责都觉太过唐突。且我年岁尚小，端不出年长者的架子来理直气壮的凶她。我只得好言相劝，一时又忽略了她能否全然听懂）
：这纸鸢，你会放么？（她不知听没听懂，总归我瞧见她实诚的摇了摇头。我只得认命般叹了口气，一时又想起出门前同大伯立下的军令状，心里哀嚎一声）：行，那我放给你看，你跟着我……等上了天，我再将这缠绳交给你，好不好？

（早知来时山有雨，我甚至抱着要同她打个照面的心思，颇为激动且期待。当赐云那张俏生生的脸当真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却又不合时宜的近乡情怯起来。按说昨日我才同她见过，又同床共枕过多回，此时我瞧见她，当如归家般欣喜才是。然我又始终未曾忘却，我同她心生嫌隙从何而来——从阿鲁特家的小妹、张家小姐、李家妹子和富察明识而来。）
（我许是占理的，我应当是占理的，然而当我听闻她颇带着些埋怨的声音时，我又不可思议的瑟缩起来。心虚混着急于解释的欲望而来，我努力克制，要掩饰我心中的波涛汹涌，要使我看起来波澜不惊。）
（我便听见我自己干巴巴的打了声招呼）：二姐。（不待她开口，急续道）：同阿鲁特家的小妹一道来？

（晌午天气尤为沉闷，我几乎以为要落下雨来。阴沉沉的天最易引人不适，骚客要伤春悲秋，而我，自是简单明了、清晰可辨的心情不好，将欲说还休的愤怒写在脸上。）
（我复又沉沉、沉沉的叹了口气，我是不欲与她争的，然剖心掏肺的讲，我又实在期待，她那张素来冷静自持，除却愕然与欢喜外便几乎毫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些旁的色彩来；譬如压抑的怒火、或是——）
（或是山雨欲来前最后的温柔。）
（算盘打的好，但我无法左右她。我曾尝试着激怒她，然我大抵是个炮仗，一点就炸，受不得刺激，得不偿失。学就大夫养生，三番五次的念叨我肝火太盛，要求我少动怒，我应得勤快，学得高兴，唯独不能学以致用。我此刻大抵便是气鼓鼓的河豚——许也不尽然，我非得装出个颇不在乎的模样来。）
：哦，原是不得闲。（我一顿，复又道）：好啊，见一见——（隔三差五的便换个女伴，我倒要瞧瞧，她是什么惊人之姿，是貌若天仙还是翩若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