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影留痕】「长篇小说」再生缘之仲致续篇

再生花 (《再生缘》主题曲)
怀念你 回忆却恨你 赐我这天地
陪著你 为等告别你 明年桃花飞
葬过花 红过心 忽远又近
我与你 看见烈日密云
你背影是我伤痕
我为你 能爱得比风沙更狠
将今生 弥补他生 谁知有没有下文
一颗心 多少脚印 谁可证实结伴同行
指天发誓你我 若有天可再生
祈求天意别要弄人
谁又会答应
再生不爱别人

1。
风飒飒地吹过原野。
风声的尽头是数条大汉。他们已伏了很久，专等那位扫墓的姑娘走进这片树林。
山雨欲来。宋玉致却浑然不知。
她信步独行，并不欣赏道旁的景色，或是留心草木中隐含的不谐。比如，几只鸟因何被惊飞。再比如，一片小小的林子如何会有这般的萧森。
她专心致志想着的，不过是些尘封已久的积年旧事。那一年，她离家的马车之下，那个野小子，以及他闪亮的一双眼……
没什么好担心的。现在是贞观初年，天下已定，道路清平世风淳厚。多年前的战火纷飞盗贼如毛，仿佛已是隔世的故事。
不过，任什么样的太平景观，都管不住一小撮天生的强梁。那些人性中最低劣贪婪的部分，赤裸的丛林法则，在历朝历代生生不息。

2。
宋玉致走进了树林。
正想到一些夤夜共醉的画面，心驰神摇。她的嘴角甜蜜地上翘。脑内的世界如此美好，以至现实中即将来临的一切她都不曾觉察分毫。
其实，即便她提前预知了这危险，大约也阻不住自己进入陷阱。
这三年，她无数次地蹈险，时而无心，时而有意。你要问为什么？她不会告诉你。生命中最在乎的那个人去了，生有何欢，死有何惧。
但这一次她错了。
当大汉们从灌木丛中跃身而出，淫亵的笑意昭告她，他们的目标是什么。
银子无所谓，命她也不在乎。但这个……她惟有拼死抵抗。心里想着，万不得已，把最后一刀留给自己。
大汉们的武功超出了她的想象。很显然，对于这样有准备的猎劫，他们训练有素，行之有效。
很快，宋玉致就落了下风。再很快，她就觉得，结局到了，可以去见那个人了。
把刀举向自己，晕过去的那一刻她在想：奇怪，我还没疼呢……

3。
对于宋玉致来说，意识恢复之前的那一阵蒙昧混乱是最痛苦的。她在昏聩里扯直了嗓子大声嘶叫：“别碰我——”
很悲催，越叫越有人碰她。摸她的脸，还用手掌抵在她的后心。
那双手……
那双手……
这是一种难言的甜蜜，又是一种难言的痛苦。像鸦片，像酒精。宋玉致知道它的毒性，但她愿意被控制。
宋玉致慢慢平静下来。她的身体依旧无法动弹，平静的是内心，是她乱纷纷的脑袋瓜。她的心在熟稔的安谧中渐渐宁静。一个声音告诉她，对，就是这个。她要的就是这一瞬。
多少次，在神志介于半昏半醒的状态，她都有这种梦境。那双手，那种气息，只会属于一个人——当然，她知道这就叫幻觉。她铁定把一些不相干的人想象成了那一个。

4。
既然是梦，终究是会醒的。
现在她又醒了。
林中空茫静寂。天边残霞数点。身边孤怆依旧。
除了穿过林中的风，什么都没有，没有。 宋玉致伤心地闭上眼睛，多想再回到刚才的梦里去，永远不要再醒过来。
站起身，宋玉致感觉到身体却还有些酸痛。这痛提醒她，刚才发生过的打斗是真切的。也就是说，至少，她有一部分记忆不是梦。
但是——宋玉致环视四周，刚才是在哪里跟那些人动手的？人呢？一个也没有，除了她和她的影子。使劲摇摇脑袋，见鬼，青天大白日的，要不要这么邪门？
非止一次，她认为自己出了问题。现实与梦境的衔接，总有些时候对不上号，譬如现在。她到底是打架打昏了开始做梦，还是一开始就做梦，梦到打架？

5。
如果打架是现实，但那帮人呢？什么东西都不抢，看她昏倒就撤退，中途还给她挪了个避风的地方再输点真气？
如果打架是做梦，腰酸腿疼也是梦里伸胳膊蹬腿弄的，好象也说得通。
但是——还是要说但是——因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宋玉致的目光沿着自己的胸前望下去，一直望到脚，再从脚下望上来……心突突地跳起来，狂烈到几乎要蹦出腔子。
那是什么？在她的肩头，一丝黑长的发丝，在山风里轻轻飘拂。
宋玉致一眼就看得出，那丝头发不属于自己。

6。
夜到了尽头，宋玉致仍然睁着双眼。
她在梳理回忆。
三年的片段一股脑儿全放出来。可惜记性不是太好，有些记忆都已经渐渐模糊了，无法一个一个清晰地记起。曾经发生过什么，总会被遗漏掉一些。
不过，奇特的那么几次总是不会忘却的。
一段一段地捋，前因后果，后果前因。一直不相信有奇迹，也许一直就错了？她应该大胆地想，大胆地相信，不要理会别人是不是以为她疯了。
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办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真的疯一次。

8。
想家的宋玉致却没有走回家的路，马头一拐，她拐去了黑虎山。
黑虎山上有座气派的庄院，庄内的鱼公子是远近闻名的花花太岁地头蛇，仗着祖上的军功欺男霸女。
那是个闻者变色的地方，正常人根本不会往那个方向。但我们宋大小姐现在是疯子。
一切如她所愿，黑虎山的鱼公子看见经过的她就像苍蝇见了血。
而宋大小姐呢，非但不低调，还飞出一镖，拆了人家山庄的招牌——成了，引火烧身的工作顺利完成。鱼公子连手下都没招呼，单人独骑就追来了。正愁闷得荒呢，一个小妞而已，那不是手到擒来么。
宋玉致双腿猛夹马肚子，那马跑得真慢。老板娘提供的这匹老马，慢悠悠地在山道上颠簸，最后索性啃起青草来了。
宋玉致使劲拍打老马的脖子，那马暴躁起来：什么人都来欺负马爷爷我，连小丫头片子都上手了，不就吃口青草吗？下去吧你！
老马长声嘶鸣，撂起蹶子把宋玉致甩了个满嘴泥。

9。
已经可以看见追兵的人影了，鱼公子的马跑得可真快，黑虎山不是浪得虚名啊。
咋办？玩笑开大了，疯子什么的真心不能随便做啊。鱼公子转眼到了跟前，宋玉致刚站起身，一阵拳风就迎面袭来。
忏悔什么的完全来不及，那拳头直接就照脸上来了——如此花容月貌，鱼公子你怎么下得去手啊！想不到堂堂宋大小姐最后会死得这么难看。
好吧，宋玉致突然横下心，她决定不抵抗，死在这儿算了！
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那个人并未如她想的那般出现，说明……说明这个世界上没有奇迹，没有。那个人，他是真的不在了……
泪水顺着她的眼尾角滑下，瞬间滑进嘴角。
这是生命最后的味道吗？咸的。

10。
挥出拳头的鱼公子收了手，乐了。
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被吓成这样，真威风霸气啊！还以为是什么硬茬子，结果拳头还没碰到她，就软成了一摊泥。
宋玉致才不管他怎么想又怎么笑。她现在只想痛哭，为自己哭。抽泣已经变成号啕，她在号啕中软下身去，跌坐在泥地上，抓着自己的胸口，胸口顿时红成一片。
鱼公子惊呆了。
这是什么武功？自己能把自己抓得血流成河！
鲜血源源不断从宋玉致的指缝间涌出。她悲伤地抬起头，声嘶力竭：“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11。
鱼公子下了马，一步一步欺近宋玉致。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死了挺可惜的，得看看还有没有救。再说山庄还可以多个烧火做饭养眼睛的丫头呢。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宋玉致的一刻……
这丫头怎会有如此强大的内力？
鱼公子在惊讶中凌空飞起向后跌去，直直地栽向荒陡的斜坡。
身体跌到斜坡上，激起厚厚的黄土。鱼公子在黄土的弥漫中努力睁开眼伸出手。他想抓住什么，他想看看，让自己如此吃亏的究竟是谁……
很不幸，他没有抓住任何东西，就带着满脑袋的好奇沿着山坡滚下去了。运气好的话，我们的鱼公子会在山脚躺上一夜，睁着迷蒙的双眼尽情享受山野景色，等他的手下来找到他。

12。
宋玉致突然清醒，赶紧用手抹眼泪。必须看清楚，这次一定要看清楚。
——不对，得按计划，你的眼未必能快过某个人的手。这是斗智啊宋玉致你要搞搞清楚，要牢记前几次的教训。
按计划，宋玉致惨叫了一声：“啊……”
那声音像锥子似的狠狠扎向在她身后出手的人。宋玉致的身体在地上抽动了两下，一头歪去，双眼紧闭，无声无息。
身后那人抢上来，紧紧把她搂进怀里。
这是怎么说起的？明明没看到谁伤她，怎么就……血沾了那人满手满身，好象还远未停止，还在从她的衣襟往外溢。
望着触目惊心的鲜血，他的脑中一片空白，满脑袋只剩下一个声音：
天哪，是在哪里疏忽了？

13。
来不及自责，那人一把扯下头上的斗笠与面巾。
一张叫宋玉致又爱又恨的脸，贴紧她“昏迷”的面颊——可惜她现在看不见。
因为不敢睁开眼睛，她现在需要启动全身的感觉系统，用视觉之外的全部力量来确认。是的，就是这个。这种气息，这种感觉，这种温暖的怀抱……
怎么还有咸咸的味道？莫非他在哭？
宋玉致舌头一卷，把嘴边的咸涩再卷尝一点点。总吃自己的多没意思，偶尔吃吃别人的感觉也不错。心里的石头砰地落下，宋玉致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那人眼底的乍惊乍喜，一点不比她短少一分一毫。

14。
那人站起身，宋玉致当然也随着站起身。这次还让你跑了，我还能叫宋玉致吗？
那人皱眉，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宋大小姐。
宋大小姐的衣服上全是血——至于鸡血还是鸭血，属于下一个问题。
宋大小姐的脸上也全是血——不该红的地方都被她自己抹红了。只剩下眼珠子。瞪得比牛眼珠还大，眨眼功能已丧失。
平常人身上若是沾了这么多血，不晕也要被吓晕。但宋大小姐不一样，姿态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