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L我去洗个澡

那个叫江小刚的男同学没搭话，一边莫名其妙的看着高为尚，一边自顾离开了。
“高为尚，你再这样我就告老师了。”看着高为尚无理取闹的样子，秦小月有些生气了。
“不是——那个——，我只是想问问证实一下嘛。”高为尚作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高为尚，我们又抓到你欺负无产阶级兄弟姐妹的罪行了，现在转过身去不许动，你可以保持沉默，因为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李前进和王辰不知什么时候从边上绕了过来，一边拿手作出持枪的动作，一边慢慢的朝高为尚靠近。港台剧看多了，他们还真有那么点样子。
“李前进，你给秦小月写过情书没有？”高为尚一边听话的转过了身子，同时还不死心的回头问了李前进这么一句。
李前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看着气呼呼离开的秦小月，凑到高为尚耳边重重的说：“你有病啊。”
三个人疯玩了一下午，晚上又聚到了高为尚的家里。
高为尚的父母是在新疆支教的体育老师，因为太忙照顾不过来高为尚，就送他回老家来和奶奶一起生活。高为尚的奶奶很友善，因为高为尚的爸爸从小时候就离家上学、工作，奶奶长时间的一个人生活，所以对高为尚特别宠爱，李前进和王辰是高为尚的好朋友，自然也沾得上这份光，高为尚的家理所当然也就成了他们活动的据点。
李前进的父亲在北城当厨师，一月半月的回来一次，平常只李前进和母亲留在家里，李前进母亲是个好干净的人，由不得他们的性子乱来；王辰的父亲是个牛贩子，后来兼卖牛肉，似乎天生是干这个行当的好手，没几年就发了，是方圆几十里叫得响的富裕户，但脾气暴躁，三两眼看着王辰不顺眼就想上去掴两巴掌，家庭氛围很不和谐，王辰的生存环境这么恶劣，高为尚和李前进也轻易不敢到他家里去。所以更多时候，三个人都在高为尚的家里。
李前进或者王辰家里要有什么事找他们，不消说，家里人在高为尚家门口只高喊一声就十有八九找到了。
三个人在客厅里横七竖八的坐成了一个斜三角，一边啃着高为尚奶奶烙的石子馍，一边说着话。
“哎，高为尚，你怎么这几天老欺负人家秦小月啊？”李前进问。
“谁欺负秦小月了，我只是喜欢和他说话罢了。”高为尚便解说。
“哈哈，你看上秦小月了。”王辰问。
“喜欢说话就叫看上了？那你还喜欢和卖桑椹的那个大娘说话呢。”高为尚一边反驳，一边奚落王辰。这一段时间，王辰为了不掏钱讨几碗桑椹吃，整天和卖桑椹的老妇女套近乎，一副居心叵测的样子。
“高为尚，你也别打击王辰了，说实在话，你是不是真看上秦小月了，如果有那么回事，咱得赶紧下手啊，可别叫罗解放那帮家伙抢了先。”李前进说。
“烦不烦啊，我都说了，只是想和秦小月说话罢了。当然了，如果哪一天我真想找老婆了，要实在遇不上更好的，秦小月也不赖啊，总比张美丽强吧。”高为尚大声说着话，大声笑着，一副没皮没脸的德性。
张美丽是班里人认为长得最难看的那个女生。
“高为尚，你也太不道德了吧，正说秦小月呢，你扯人家张美丽干吗？”王辰有点打抱不平的说。
“哈哈，王辰，你是不是对张美丽有意思，英雄爱美啊！”高为尚和李前进一边笑着，一边嘲笑王辰。
王辰懒得和他们争辩，只咯嘣咯嘣地啃着石子馍。
初三的学生压力大，初三的老师压力也大，学生是为了以后的人生，老师是为了现在的饭碗。学校有规定，中考的时候哪科成绩拖了后腿，代课老师就要下放到初一代课，自然就再享受不了初三老师那丰厚的各种待遇，所以老师们也不容易。
在这种严酷的现实面前，初三的课自然也就安排得满满当当，不管效果如何，老师们那份心是尽到了，就连晚自习的时间，几个代课老师也你半节我半节的分割完毕，列强入侵似的。
当然，这对于高为尚、李前进、王辰他们来说无所谓，毕竟他们把逃课当家常便饭，老师们也再没有那么大把的精力放在改造他们身上了。
只是一连几天的时间里，高为尚却突然一反常态，他想好好学习了，听高为尚这么说，李前进和王辰像听笑话一样乐了。

心里装了事的高为尚实在憋不住了，便一本正经的把李前进和王辰叫到了外面。
“我有一个自己的秘密要告诉你。”高为尚严肃地对王辰说。
王辰漫不经心的回应着高为尚：“你说吧，我听着。”
“告诉你之前，我想吃个雪糕，镇静一下自己。”高为尚还是严肃地说。
“那吃完雪糕后你的秘密还在吗？”王辰问高为尚。
“在。”
“确定？”
“确定！”
于是王辰买了一根雪糕给高为尚，李前进和王辰看着高为尚斯斯文文的吃完了那根雪糕，等着他说出自己的秘密。高为尚却没有说出自己的秘密。
他又对李前进说：“我有一个自己的秘密要告诉你。”
李前进说：“不是都吃完雪糕了吗？我们都听着呢，说吧。”
“我怕说完了口渴，有瓶绿茶在手里，我说起来就放松了。”高为尚还是刚才那么严肃。
“你真有秘密？”李前进起身去买绿茶的时候，怀疑的问高为尚。
“嗯。”高为尚诚实的点点头。
“真的有？”李前进已走出了几步，又回过头向高为尚证实。
“别担心了，快去快回。”高为尚催促李前进。
李前进买来了绿茶，高为尚拿起来看了一下，“怎么买‘幸福’的，要是‘康师傅’的就更完美了。”他不是很满意地说。
“不怪我，汪大牛的店里只卖便宜货，你也知道的，快说你的秘密吧。”李前进不耐烦的催促高为尚。而高为尚却是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
“再不说，我的绿茶就收回了。”说着李前进就过来夺高为尚手里的绿茶。
“别，别，我说还不行吗？”高为尚忙不迭地把绿茶藏在了身后。
高为尚清清嗓子镇静了一下，准备开口了，他也不看李前进和王辰，只把目光漠然地放在远方，看树或者看树后面的山。
“快说啊。”李前进催促高为尚。
“我好像……似乎……”高为尚吞吞吐吐的。
“可能…或者都省掉，后面的直接说吧。”李前进有点急了。
“后面就是我看上秦小月了。”高为尚努力的说完，然后抬眼看了看李前进和王辰。
“看上秦小月了”“看上秦小月了”李前进和王辰重复着高为尚的话面面相觑，惊讶里带着调侃。
高为尚只看着他们，也不说什么，自个拧开幸福绿茶一口一口的抿着，像抿五十度的二锅头一样，似乎有点陶醉了。
在对李前进和王辰说出来之前，高为尚还没多大在乎，可说出来之后，高为尚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谈恋爱么，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情。高为尚想着，他看上了秦小月，就要告诉秦小月，也让秦小月高兴高兴，要不然秦小月还以为没人喜欢她呢。
“秦小月，我爱你，秦小月，我喜欢你……”高为尚在屋子里对着墙练着怎么向秦小月开口，却怎么来怎么觉得别扭，就扭头对李前进说：“李前进，你整天能说会道的，要不你替我给秦小月说吧，就说我看上她了。”李前进点着头说：“行，我去，但万一我一紧张，把你高为尚看上她秦小月说成我李前进看上她怎么办？”高为尚说：“李前进，你这叫趁火打劫，照这样下去，长大了可不得了，王辰你说是吧？”说着他把头扭向了王辰。王辰说：“你赶快想想怎么跟秦小月说吧，李前进长大了怎么样不要紧，你要是娶不上媳妇可就愁人了。”“愁人不要紧，关键是要祸害一方了。”李前进也跟着凑热闹说。
说归说，三人还是一二三点，如此这般的为高为尚制定了严密的向秦小月开口的方案，以及出现天阴下雨失火发水等紧急情况下的备用方案，高为尚对此基本满意。
晚饭刚过，三人就来到了中心花园，高为尚在花园里的石凳上等着，李前进和王辰把了东西两边给高为尚望风，他们已经算准了，晚饭后秦小月必定要到中心花园里看一会儿书的。


几个人左等右等，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还不见秦小月的影子，王辰几次冲到花园里面请示高为尚：“是不是撤了，启用第二套方案？”第二套方案在教室里实施，不用这样辛苦等着，高为尚坚定地对王辰说：“王辰啊，关键时候咱可不能打退堂鼓啊，一定要坚持，这可是大事啊。”说着，意味深长的握着王辰的手，情同手足的样子。
终于等到李前进打口哨了，高为尚突然觉得紧张起来，他快速的站起身来，把自己的白色衬衫重新扎回到蓝色裤子里，岔开右手五指理了理头发。
秦小月还是那一身素白的裙子，正朝花园的中央走来。高为尚快步迎了上去，“来温习功课啊？”高为尚文邹邹的对秦小月说，算是打招呼。“是啊，你又想干嘛？”秦小月看着高为尚，戒备的问。“不干嘛，正好碰见。”高为尚第一次在秦小月面前感觉有些窘迫。“那行，我走了。”秦小月说着就要从旁边绕过去。“别，别，我有事找你。”高为尚追上秦小月说。“有事找我？”秦小月疑惑的看着高为尚。
“我有个东西要给你。”高为尚说。
“我不要。”秦小月毅然决然的样子。
“嘿嘿，想要也没有，我是记在脑子里的，现在送给你吧。”不等秦小月做出反应，高为尚自顾的开了口：“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我又不是老师，你给我背课文干吗？”秦小月打断了高为尚。
“这不是背课文，这是专门送给你的。”高为尚认真地说。
“我又不是秦氏女，送我干吗？”秦小月问。
“你姓秦啊，怎么不是秦氏女？”
“那我也不叫罗敷。”
“罗敷不是名字，老师说不是古代人都管美女叫罗敷嘛，谁说你不是美女？”高为尚倒豆子一样，嘣嘣巴巴地说着。
秦小月还想说什么，可在还没来得及说的当儿，高为尚竟然心血来潮的上去抱着秦小月的脸亲了一口，然后失声变色的说：“我看上你了。”秦小月显然被高为尚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着了，惊愕的看着高为尚，继而一句话没说将高为尚推开，慌里慌张的跑远了。
李前进和王辰一直就躲在外面看着，秦小月前脚一跑开，他们后脚就跟着过来了。李前进说：“高为尚，你***真有种，这刚说上话，就把嘴给亲了，以后还得了。”王辰说：“高为尚，你不害怕呀，万一秦小月报告了老师怎么办？”高为尚一直盯着秦小月刚才跑开的方向，把握十足地说：“她不会告老师的，你们不懂，这就叫爱情。”
高为尚就那样开始爱情了。
李前进也说：“该好好看几天书了，争取考上高中，也给家里省几千块钱。”
只王辰无奈：“你们都有事干了，剩我一个人怎么办？”
太阳在麦地里打着滚，一天天的，眼看着庄稼就要成熟了。
如高为尚所料，秦小月没有去告老师，那天晚上的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这为高为尚壮了胆，开始给鼻子上脸的找秦小月讨论题目，一副刻苦学习的德性。
当高为尚沉浸在和秦小月共同学习共同提高的和谐氛围中时，罗解放却横进来插了一杠子。
“高为尚，找你有点事，放学后在桥洞子里见，怎么样，敢不敢去？”罗解放一脸的挑衅和霸道。
“敢不敢去都得去呀，你话都说出来了。”高为尚也不示弱。
“那就说好了，不见不散。”罗解放说。
“不见不散没问题，不过桥洞子里就别去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用藏着掖着，还是到学校后面的麦地里去吧，说话能放得开声音，切磋能抡得开手脚。”高为尚说。
“麦地里也行，到时候你服软了逃跑也方便。”罗解放轻蔑的说。
“软不软硬不硬的等捏了以后才知道，现在说有点早。”高为尚说。
“行，捏了之后再说。”罗解放说着就转身离开了。
留下高为尚一个人在那里。高为尚感觉自己像为了爱情而战斗的普希金，但坚信自己不会像普希金那样被情敌刺死。


五月的下午，迎面吹来的风已不像一个月前那样温柔腼腆，而参杂了一些焦灼的成分，惹得整个世界都有些躁动不安。
高为尚和李前进、王辰一起到学校后面麦地的时候，罗解放带着三个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罗解放，早来把地占上了？”离得老远，高为尚就冲罗解放喊着。
“是啊，怕你不敢来，把过去找你的时间都留出来了。”罗解放看着渐渐走近的高为尚说。
“这不来了吗，早玩早结束，完事了哥几个还去秦城吃烤肉呢。”秦城是曹镇的一个烤肉店，和生活朴素的罗解放比，高为尚他们整天算是过着贵族的生活，所以说到吃烤肉的时候，脸上故意卖弄着骄傲的神色。
“单挑太麻烦，咱们又不是搞友谊赛，还是都上吧。”罗解放说话的时候看着自己的身后，觉得底气十足。又接着说：“输了的不许跑，跪下来叫声爷爷，以后不许和秦小月来往，这事就算过去了。”
“叫声爷爷就免了，我们受不起。”高为尚一边回头看着李前进和王辰，一边沾了大便宜一般哈哈大笑。
“免不免不是你说了算。”说话的功夫，罗解放他们几个就朝这边扑将过来。
高为尚这边本能的朝后退了几步，倒不是害怕，打架嘛，又不是尿急了上厕所，解开裤子就等听声了，总得讲个招数。
不过王辰例外，他打架从来不讲招数。家里的好伙食让他吃出了一个好身体，腰大膀圆腿脖粗，却没有一点多余的肥肉，全身都硬邦邦的。罗解放那边也认为他最有战斗力，所以刚一拉开架势，就有两个小他一号的扑了过来，王辰也不躲闪，迎面抓住其中一个的胸口，举杠铃一样举起来就扔了出去，多亏是在麦地里，要不然非死即残了。另一个看到这情形，只狠狠地在外面和王辰绕圈子，死活不敢靠上来。
李前进比起来就差远了，毕竟是个细皮嫩肉的知识分子。一开始就和罗解放那边的一个瘦子搂着在地上滚起来，滚了半天也没分出胜负，麦子倒是压倒了一大片。
罗解放一心一意对付高为尚，他觉得高为尚整天穿得干干净净的，看着就是个草包。罗解放咬牙切齿扑过来的时候，高为尚轻巧的一躲，闪的罗解放没了根基，高为尚跟上去一踹，罗解放便难堪的趴在地上了。罗解放气不过，回身又扑过来，如此几个回合，多长高为尚半头的罗解放竟沾不到半点便宜，便有些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跑到边上扒拉出一柄尺把长的刀子，看架势，是要来真的。高为尚边退边朝着罗解放喊：“罗解放，你***真敢用刀子？”“能赢就是爷。”罗解放狠狠地说着就又扑了过来。就在扑上来的当口，高为尚一个凌空侧踹扫在了罗解放的脸上，力量不大，但罗解放也吃不住那把劲，晃悠悠的斜倒在麦地里，刀子也撇了。高为尚的父母是北京体育大学武术专业毕业，高为尚小时候跟父母在一起也耳濡目染的学了几招，关键时刻还真用上了。一边的王辰一直注意着这边，看罗解放扔了刀子，跑过来对他就是一顿狠揍。
直到罗解放求饶，王辰才放他走。高为尚他们也没做什么太欺负人的事，不过罗解放后来还是放出风，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点《星星点灯》。”杨小娜在后座上柔柔的说。
“小娜，咱要点就点有难度的，你可不要体谅李前进啊，要不然他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秦小月扭过头来朝杨小娜喊着。
“平时也不怎么唱歌，就知道那么几首，要说有难度的，就实在不知道了。”杨小娜说。
“那我们就让李前进给大家唱一首我们都没听过的歌，怎么样？”秦小月把头扭了大半圈征求大家的意见。
“好！”众人纷纷应和着。
“说唱咱就唱，众客官把耳朵备好了。”李前进掖着嗓子大喊一声，便入了主题，“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你大舅你二舅都是你舅，走一步退两步权当没走……”
几个人一路高歌，一路笑语，不觉间就到了县林场。
林场散布在高低起伏的几座土山上，在西北高原，很难见到这么大块酣畅淋漓的绿色，所以晴朗的日子，这里自然成为了很多年轻人挥霍多余精力的最好场所。
几个人在山脚将单车捆锁在一处，便沿了小径上山。
高为尚牵着秦小月的手走在最前面，李前进和杨小娜一前一后相跟着，王辰殿后。沿山走去，秋的韵味如五彩水墨般在眼前尽情铺张，偶尔清泉，几个男生便不顾斯文，争相捧饮，继而涤缨濯足；偶尔野果，更是不由分说地你争我抢。女生只在一边掩口而笑，乐趣盎然。
时不时地有野兔或松鼠在草丛里受了惊吓，便四处逃窜，男生们恶作剧的说有狼，女生便惊得面容失色，如此再三，女生们也适应了，竟也学起男生的样子，以此来吓唬他们。
待到山顶，阳光正好，风也柔和。几个人找了一块平坦的草甸坐了，牛肉切好，啤酒等物一应归位。李前进举起杯说：“让我们为美好的生活干一杯。”于是酒开喝，肉开吃，好不快活。男生体会到水浒好汉般的豪爽，女生感受侠客美女般的浪漫。
酒至半酣，食至半饱。几个人便各自散开自由活动。最先是高为尚拉着秦小月不知跑哪里去了，王辰也找了条蛇皮袋说是抓野兔，只留了李前进和杨小娜在那片草甸上感受着和煦的阳光、柔柔的风。
“累不累啊？”李前进无话找话的体贴关心着杨小娜。
“我没事，你累了吧，又是骑自行车，又是跑跑撞撞的。”杨小娜说。
“这没什么，男人嘛，这些都家常便饭了。”李前进笑嘻嘻的说。
“你们经常都这样吗？”杨小娜问。
“哪样？”李前进看着杨小娜。
“就是整天跑跑逛逛的。”杨小娜说。
“奥，这个啊，”李前进说，“现在好多了，还知道坐在教室里学点东西呢，以前初中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压根没怎么在教室里坐过，三年初中念完了连许多代课老师还不认识呢。”
“真这样啊？”杨小娜不太相信的问。
“不信你可以问秦小月，她最知道了。”李前进说。
“其实以前也听小月说过你们的。”杨小娜说。
“是吗，那你肯定知道我们不少了，那咱们现在说说你吧。”李前进说。
……
太阳正朝西边靠去，秋天的风便一阵紧似一阵的把天吹凉了，迫的女生耐不住冷，大家便收拾了东西沿来时的路朝山下走去。

一连几天里，王辰都闷闷的。
这天，几个人又聚在一起，胡吹海聊了一会儿，王辰突然对高为尚和李前进说：“我不想读书了。”“不读书，王辰你想什么呢，现在这社会，你不大学毕业，出了门找工作都没人搭理你。”李前进提高了嗓门说。“李前进，你也别吓唬我，这事我已经想了很长时间了，还是觉得我不适合在学校。”王辰说。“那你怎么打算的？”高为尚问王辰。王辰说：“我已经和我爸商量好了，他在富城给我开家饭店，顺便带上牛肉铺子，也算是份可靠的营生了。”“那你不觉得耽搁自己了？”高为尚接着问。“没什么耽搁不耽搁的，比尔?盖茨都把大学没念完就出去折腾了，现在不挺好吗？”王辰说。“你怎么老跟比尔?盖茨比啊？这世界上能有几个比尔?盖茨？”李前进说。“其实跟谁比都一样，人都得尽着自己的长处来，比尔?盖茨玩电脑，葛优玩幽默，都是一等一的人物，可要是换了个，让葛优玩电脑，比尔?盖茨玩幽默，可能都得饿肚子了，”王辰慢条斯理的说着，“我现在在学校呆着就比如公牛进了瓷器店，公牛趟不开身子，瓷器店老板也别别扭扭，还不如我自己出去，不谈大理想，先找个好营生把自己的嘴糊弄住。”“就这么定了？”高为尚问。“差不多吧，”王辰说，“那哥几个可不能天天在一起过阳光灿烂的好日子了。”李前进说。“没那么严重，我不还在富城吗，顶多十分钟就能见面，到时候哥们一来，咱随时随刻酒肉伺候。”王辰说。“那我们可要吃的你流血了。”李前进调侃说。“话也别这么早说死，再在学校里呆一段时间看看吧，这一出去，再进来就难了。”高为尚说。“对，再等等。”李前进附和着。
那之后，高为尚在学校里便很少碰见王辰，心里想着，王辰是打定主意要退学了。
冬去春来，太阳冷了热了，把百无聊赖的日子晒得煞白煞白。
高一两个班和高二两个班合上体育课，老师带着大家做了一遍广播体操，便让解散了自由活动。
有人吆喝着两个年级来个篮球友谊赛，大家一致赞成。
“咱们高年级的可不能欺负小师弟啊，该让的时候就得让。”一个穿着一身崭新运动服、面庞白皙的男生喊着。
“是啊，是啊。”旁边的人都附和着。
这个面庞白皙的男生高为尚认识，是裴副县长的儿子裴天昊，学校里鼎鼎大名的“富城公子”，只是没打过交道，今天一照面，果然够狂的。
“兄弟姐妹们，既然老大哥们发扬风格了，那咱们该赢的时候就得赢啊。”高为尚也不甘示弱的喊着。它具有天生的领袖气质，在这种时候，他感觉自己应该站出来了。自然的，高为尚的话也引来高一学生的一片欢呼。
“那咱们就不磨嘴皮子了，开玩吧。”裴天昊招呼着。
随之两个年级各数够五个人，架势拉开。
裴天昊是个打篮球的好手，怪不得话大。左突右冲，刚一开局，愣是两次单挑成功。
高为尚也不是软蛋，好歹是体育世家出身，突分抢传，动作轻巧、配合娴熟，很快便将比分反超。
裴天昊每进一个球，一个娇小可爱疑似裴天昊女朋友的女生便带头和高二年级的同学大喊着裴天昊的名字为他加油助威。
高为尚每进一个球，秦小月、杨小娜也和高一年级的同学把高为尚的名字喊得震天响。
两个年级的比赛几乎成了两个人的表演，其他人都成了配角和观众。
战罢约定的四十分钟，正好裴天昊的再一次突破打板进篮，比分战成五十二平。
下课在即，加时已不可能，两个年级便友好的握手言和。
裴天昊跑过来拍着高为尚的肩膀说：“兄弟，球打得不错，认识一下，我是高二一班的裴天昊。”
“哪里，瞎玩而已，以后希望能多切磋，我叫高为尚，高一二班的。”高为尚想对裴天昊说久仰大名之类的话，可觉得说出来掉分子，便在肚子里消化了。


“高为尚，原来你就是高为尚啊，以前听人提起过你，百闻不如一见啊。”不想裴天昊对高为尚来了这么一句，搞得高为尚有点不自然。
英雄相惜，两个人都大有言谈甚欢，相见恨晚之意。
暑假之前，王辰约高为尚和李前进去他的饭店坐坐。
路不是很远，单车不到十分钟，高为尚和李前进就找到了王辰的“老王家饭店”，街道上一溜看过去，王辰的店面还算体面，厅堂里有百十个平方左右，隔壁带个套间，单独朝外开了个窗口，兼卖生熟牛肉。
高为尚和李前进去的时候，王辰正忙着，吃饭的人前呼后叫，王辰忙不迭地招呼着，偶尔窗子边喊着来一斤两斤的生熟牛肉，王辰就差把自己分成两半前后张罗了。
王辰把高为尚和李前进安排在一张靠窗的桌子上，弄了几盘生熟荤素，开了两瓶啤酒，让他们先对付着，等他忙活了这一阵再细聊。高为尚和李前进只说：“你快快忙去吧，就不用管我们了。”边说着，边自顾开了酒喝起来。
高为尚正和李前进说着王辰的前后五千年，如此这般的时候，却见一个身材瘦小，个不高，皮肤黝黑，脸上带块刀疤的年轻人自顾从卖牛肉的窗口托起一大块牛肉没事人一样要走，在这当儿，高为尚拉开椅子追了出去。
“兄弟，这算怎么着，大白天的还抢人啊？”高为尚盯着那个其貌不扬，面露狰狞的家伙。
“抢人咋了，你想死啊？”年轻人语气压得很低，似乎每一个字里都带着血腥的肃杀之气。
“把东西放下。”高为尚说。
“要不放呢？”年轻人还是刚才那种语气。
“不放就扭你去***，大白天抢劫，起码拘留个十天八天的。”李前进也赶了过来给高为尚帮腔。
“是不是不认识我，***想死啊？”年轻人看样子有些急了，说话不象刚才那样缓慢。
这时候王辰急急火火的从店里跑了出来，一边给年轻人打揖一边说：“狼哥，好久不来了，吃饭里面坐就是了，要只想吃肉，兄弟给你送过去就行了，还自己跑这么远？”
“这两个是谁？”年轻人不屑的瞥一眼高为尚和李前进问王辰。
“我俩哥们，都还在高中念书，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可千万别记挂在心里啊。”王辰对年轻人说。
“怪不得这么冲，原来是学生蛋子，”年轻人轻蔑的笑着说，“亏了王辰你的面子，要不然他们明天就在护城河里漂着了。”
“这话千万不敢说了，狼哥，里面吃顿酒吧。”王辰说。
“酒就不吃了，这半斤牛肉我拿走了，和以前一样记我账上吧。”年轻人抖抖手里那起码有五六斤的一大块牛肉说。
“狼哥说这话就不把我当兄弟了，这样吧，牛肉你抱走，今天这顿饭就记帐上，等你有时间了过来补上。”王辰说。
“好吧。”年轻人瞥一眼高为尚和李前进，趾高气扬的大步离去。
年轻人走了，高为尚在外面呆呆的站了半天，王辰拉拉高为尚的胳膊说：“进店去吧，别发愣了。”高为尚说：“王辰，今天要不是怕砸了你的生意，就刚才这小子的德行，我真想上去抽他两巴掌。”“进去说吧。”王辰把高为尚和李前进拉进了店里。
这时吃饭的人已大半离去，剩下不多的几个只一个女服务员在招呼着。三个人这才有机会坐在一处。
“你知道刚才那个家伙是谁吗？”王辰看着高为尚和李前进问。
“应该是个有来头的吧，要不然你王辰也不至于那样。”李前进说。
高为尚没接话，只看着王辰等结果。
“‘富城独狼’听说过吧？”王辰问李前进。
“你的意思是说他是王独子？”李前进惊的张大了嘴问，“不是说他被抓起来了吗？”
在富城无恶不作的王独子的名字没有人不知道，但李前进万万不能把这个名字和刚才那个小混混对上号。
“被抓不假，但当天就被放出来也是真的，”王辰接着说，“这号人，心狠着哪，手里最起码压着两条人命。”王辰压低了声音伸出两根手指。


日子就在这种人心惶惶中无可奈何的熬着。
“杨小娜出事了。”在那个灰色的下午，当秦小月火急火燎跑来告诉高为尚这个坏消息的时候，高为尚能够意识到这个“出事”的严重性。
从秦小月上气不接下气的叙述里，高为尚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中午吃饭的时候，杨小娜到富城新华书店去买书，回来的路上就碰到了一个流氓，虽是光天化日，但那个流氓毫无顾忌的侮辱了杨小娜。
高为尚和秦小月赶到***的时候，李前进陪着杨小娜刚做完笔录出来。一见到高为尚，李前进就带着哭腔说：“都怪我，我本来要陪她一起去的，可她不让，不让我也该去啊，可我就没去，没去就……我他妈的真后悔啊。”李前进的痛苦捶在高为尚的心里，他也跟着揪心的难受。再看杨小娜，早已软软的没了人形。秦小月说：“先别回去了，咱们在医院呆上两天吧。”于是几个人又折回到医院去了。
秦小月留下来在医院里照顾杨小娜，高为尚陪着李前进在外面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
“我非亲手杀了那***。”李前进狠狠地说。
“你知道是谁干的？”高为尚问。
“刚才小娜做笔录的时候，我越听越觉得是王独子，等到最后说脸上有道刀疤的时候，我心里就知道肯定是这个畜牲干的，”李前进说，“不知道你记得不，上次我们和他照面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脸上那道疤了。”“要真是王独子，我们现在就去找他。”高为尚呼的站起身来，拳头攥得紧紧地。
王辰来了，义愤填膺的挽着袖子要找家伙，高为尚说：“找王独子算账，你的生意不做了？”王辰愤愤地：“高为尚，你太小看我了，李前进吃了这么大的亏，我他妈的还做个球生意。”
裴天昊来得时候，李前进正对着墙角发呆。裴天昊对高为尚说：“兄弟，咱该动手了，要不然作了乌龟还被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怎么弄？”高为尚问。“我这一段时间一直在琢磨这个事，现在想好了，我到时候多带点人过去，不管打死打废，都落不到哪一个人的身上。”裴天昊冷静地分析着。“什么时候动手？”高为尚似乎一刻钟也等不住了。“明天下午。”裴天昊说，看样子他早已有了打算。“好！”当高为尚和裴天昊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的时候，他们能感觉到，即将迎来的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
裴天昊早找人打探好了，王独子每天回家要经过一条小巷子，所以他打算就在那里守株待兔等着王独子。
这天的天依旧明朗，风依旧和煦，看不出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但在富城的“老王家饭店里”，许多年轻人的体内都升腾着狂躁不安的冲动。
为了不惊动学校和***，高为尚和裴天昊商量，让参与这次事件的人都分头到王辰的饭店会合，然后一起去找王独子。
刚过了午饭的点，年轻人便三三两两的在王辰的饭店里聚拢起来，因为算是给李前进帮忙，王辰对来的人都特别豪爽，大盘牛肉大杯生啤尽着上，厅堂里一派江湖聚义的场面。
三点钟的时候，裴天昊点名，竟齐刷刷的点了三十多个名字，裴天昊抓起一大杯生啤一饮而尽说：“今天一过，在座的就都是我裴天昊的铁兄弟。”随之大手一挥，一大帮人便浩浩荡荡的随他出门而去。

“好，我赞同高为尚的说法，来，为我们的天天见面再喝一下。”说着王辰又举起了杯子，他把任何事情都能当成喝酒的由头。
夜，在外面黑得深沉。
“老王家饭店”的厅堂里，几个年轻人用酒浸泡往事，用酒憧憬明天。
好几次临散了，王辰不依，又拉着几个人再喝上一回。在王辰觉得，这样的机会可能不会再有了，以后，几个人会如天上的云那般各自散去，飘向远方，或者更远的远方。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王辰知道，他能留住今天，但留不住永远。
沉沉的夜里，借着饭店里渗出来的光明，他们摇手、作别。
高为尚说：“王辰，我们走了。”
王辰说：“路上小心点。”
李前进说：“王辰，你***把酒肉准备好，我们什么时候还来。”
王辰说：“我天天等着哥几个。”
四个人的身影在沉沉黑夜里消失了，在王辰的眼睛里消失了，留下的，只有弥漫了整个世界的挥之不去的失落和伤感。
秦小月搀着摇摇晃晃的高为尚在黑夜里前行。
“小月，我们以后能常见面吗？”高为尚把头附在秦小月的肩上问。
“能的，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回家了。”秦小月担心的回头看了一眼高为尚。
“不回去。”高为尚含含混混的说着就从秦小月搀他的手里挣脱，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愿意走了。
“为尚，不回去在这里干什么？”秦小月哄小孩一样对醉醺醺的高为尚说。
“不回去，一回去明天一早就见不到你了。”高为尚说。
“谁说见不到，你刚才不是说天天能见面吗？”秦小月说。
“以前天天能见面，你在富城，我就不去水泉了，我也来富城，这回你去北城，我也想去北城，可我去不了啊，我得去南京，在南京怎么能天天见你呢？你骗我，我没醉呢。”高为尚的话惹得秦小月有几分伤感。
“我去南京看你，你也来北城看我。”秦小月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悲伤。
“我现在就想看你。”高为尚把秦小月的头抱到他的胸前，望着，吻着。
“小月，你的鼻子在哪里？小月，你的眼睛在哪里？……”高为尚每问一句，就吻一下秦小月，直到最后把秦小月紧紧地抱在怀里。
李前进、杨小娜走了。
秦小月走了。
坐在南行的火车上，高为尚第一次感受到了分别的无奈和伤感。渐行远去的世界里，有他的记忆，有他刻骨铭心的快乐和痛苦，远方，一个他一无所有的城市，在那里，他将勾勒自己新的人生。
高为尚第一次收到秦小月来信的时候竟有点激动，他急切地想知道秦小月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是不是习惯，有没有人欺负她，还好，秦小月的字里行间都说些让高为尚放心的事情，当然，也少不了缠绵一些对高为尚的思念。这些文字让高为尚感觉很妥帖，没事的时候，他便把信拿出来读上一遍，读着读着，便有些骄傲了，骄傲于那么一个好女孩还在远方急切的惦记着自己。
王北北问：“高为尚，你乐啥呢？”
高为尚说：“我女朋友想我了。”说话的时候，高为尚的言语间满是欢乐和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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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繁华而躁动的上海与她无关，秦小月只在冰冷阴暗的操作间里默默地坚持着，用雪白的餐具和乌黑的脏水演绎着自己青春的生命。
在那个嘈杂的饭店里，秦小月终究和别人不一样，只因为她的理想还在，她承受最沉重或者最屈辱的生活，但不是永远，或者说，她正是因为不愿一直过这样的生活才在此时选择了这样的生活，她相信柳暗花明，她相信事在人为，她更相信自己的价值并不是洗好一个碟子一个碗，而是在高处，在这个饭店里所有人都不会想到的那个高处。
白天，秦小月在操作间里为生活而忙碌，夜晚，秦小月在灯光下为理想而努力。
当高为尚找来的时候，秦小月正洗完一摞碟子往桌子上放，见了高为尚，秦小月竟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半天没有反应，她怎么也想不到，高为尚会找到这里来，此刻就这样生生地站在她的眼前了。
秦小月想哭，想扑到高为尚的怀里酣畅淋漓的大哭一场，她太需要这样的发泄和倾诉，但她忍住了，只站在原地淡然地说：“你怎么来了？”脸上只有疲惫，没有久别相逢的喜悦。
“为什么要这样？”高为尚看着秦小月那憔悴的面庞，有一种隐隐的痛。在富城，在来上海的火车上，他想了太多的话要问秦小月，要对秦小月说，但此刻，他竟突然发现自己丧失了语言表达的能力，只本能的询问着。
“我必须这样，这是我的责任。”秦小月的声音微弱无力，但表达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什么是你的责任？在这里洗碗就是你的责任吗？你这样会毁了自己的。”高为尚用无可奈何和难以理解的询问试图等待秦小月能够给他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
“我这不是毁自己，而是救自己。”秦小月看着高为尚说。
“救自己？”高为尚并不能理解秦小月的意思。
“我父亲死了，家也败了，所有的人都找我母亲要债，我该怎么办？继续读那无聊的大学，等待毕业后再找工作挣钱养家吗？”秦小月停下来看着高为尚，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了一处，秦小月又接着说：“我不是活在童话世界里，我必须接受现实，我继续呆在学校里我母亲怎么办？我自己怎么办？我是一个大人了，我不能靠眼泪在别人的同情中过日子，我必须用双手支撑起自己的生活，也支撑起我母亲的希望，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
高为尚呆呆的看着秦小月，竟突然的感觉陌生起来，这个坚强而偏执的秦小月是自己曾经爱过的那个秦小月吗？是那个柔弱而任性的秦小月吗？是的，眼前的秦小月就是自己曾经倾心相爱的那个女子，但此刻，是别人也是她自己刻意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道，理所当然的与高为尚渐行渐远了。
“即使承担责任，你也不一定非要选择这种极端的方式。”高为尚看着秦小月哀怨的目光，也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秦小月没有接话，只专注的看着高为尚，等待他继续说下去。“你要知道，在整个事件里不只是你一个人，我会帮助你……”
“你怎么帮助我？”高为尚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秦小月打断了。
“最起码我不会让你离开学校。”高为尚坚定地说。
“你凭什么敢这么说？”秦小月几乎对高为尚这种看似孩子气的坚持有一种不耐烦了。
“我会找我父母、找王辰、还有……”高为尚给秦小月罗列着使她有可能在学校继续学业的所有经济来源。
“够了，我不想再听了，你凭什么把人家都掺合到这件事情中来，你又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救世主一样说这些荒唐可笑的话，你以为你是谁，你能救我吗？你能支撑起我败落的家庭和希望吗？你什么都做不了，你只是一个花家里钱的穷学生，却要担当救世主的角色，够了，我不想再听你的夸夸其谈了……”说着，秦小月就歇斯底里的喊着跑出了操作间。
等高为尚追出去时，秦小月已出了饭店，消失在冷清的街道尽头，只留下高为尚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高为尚蹲在街道边上猛烈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他不知道自己在整件事情中到底做错了什么，他更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去做。高为尚很无助，他的无助来自对秦小月的无能为力。
等了两天，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秦小月终没有回来，高为尚知道秦小月在有意的回避自己，于是无目的的在茫茫大上海四处寻找，随便碰到一辆公交车就上去，环顾沿途寻觅，车到终点，就再换乘另一辆，即便如此这般，倔强的秦小月还是再没有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高为尚意识到，秦小月在他的生活里有意走丢了。
千思万想的人儿就那样与高为尚渐行渐远，他想挽留，却连影子也找不到，于是高为尚无可奈何了，对秦小月，更对自己。
无结果的等待和无目的的寻觅，使高为尚一无所获，他只能离开了。在饭店给秦小月留下一封短信之后，他便心灰意冷的坐上了回南京的火车。
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秦小月并没有走远，如高为尚痛苦意识到的那样——她在有意的躲避。秦小月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做，说句心里话，她需要高为尚，需要他的宽慰，需要他的帮助。可事实上，在激烈的语言碰撞之后，秦小月选择了躲避。或许是潜意识在作祟，她无知无觉的选择了心底里无数次被唤醒的那种倔强的坚持，秦小月是要强的，在那些所谓“叔叔、伯伯”带来的刺骨寒心里，她发誓要自强，躲开那些足以杀人的无情和冷漠，她要凭自己的努力拯救业已破败的家庭和她日益滑向边缘的人生希望。而高为尚的呵护和温情会软化她那坚硬的信念和冰冷的心，她怕，怕高为尚使她流泪，她委屈和痛苦的眼泪在眼睛里含了太长的时间，只那轻微的一点温暖，秦小月怕自己的坚持就会崩溃，怕自己变成一个常常靠泪流满面而博得别人同情的小女人，这样便不是她秦小月了。
没人能想到，曾经细腻如水，柔弱如风的秦小月竟做出了如此刚烈的抉择，就连秦小月自己都没想到。而高为尚，也只把秦小月定格在记忆深处那久别的倾诉和不忍离别的泪水中，所以，他看不懂秦小月了，他深深沉浸在了秦小月从他生活里走失的痛苦中。
秦小月两天之后回到饭店的时候，看到了高为尚写给她的那封短信。
小月：我走了。这几天想了很多，也许我本就不该干涉你的生活，因为我并不了解你的内心，这是我引以为憾的。只伤心，我们心中的距离越来越远了，我保证以后会做好，希望你能够给我这样的机会，我等你回来，永远。
爱你的为尚
秦小月看完高为尚的信，默然无语，那时，高为尚已经远她而去。
高为尚走了，只留下秦小月一个人在繁华而冷清的上海，继续背负着她那份沉重的信念前行。
秦小月长时间浸在洒有洗涤剂水里的手，被泡得苍白而浮肿，每每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那双手上时，秦小月便有一种想哭得悲壮感，但最终还是强忍了，这样的生活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她理应为自己倔强的性格和坚持做出牺牲。
偶尔打碎一只餐具，便被老板娘破口大骂，而且喧嚣着克扣工钱、干不了走人之类的狠话，秦小月也忍了，她明白，这种折磨也是自己行走在这条艰难的道路上必然要遇到的。被训斥之后，她只默默包扎自己被餐具碎片割破的伤口。
真正的强者只有身体的疼痛，而从来没有心灵的悲伤，此时的秦小月，正在把自己磨练成一个真正的强者。
小小的饭店，成了服务员们进进出出的驿站。很多人承受不了老板的猥琐和老板娘的蛮横，于是走了，招来新人，又因同样的原因各自散去，如此这般，一天天一年年。
只秦小月坚持着，因为这种坚持是维护自己那份坚持的唯一资本。
大学没得念了，并不意味着秦小月放弃了自己人生的希望，洗碟刷碗之余，她总捧着书看，准备参加全国的大专自考。
这让同在饭店当服务员的小王很不解，小王来自安徽，高中毕业后就来上海打工，来来回回换了好几个工作，却总感觉没有合适的，来这家饭店也没几天，先做着扫地和抹桌子的活儿。


“你准备考大学啊？”小王问秦小月。
“考什么大学，没事随便看看。”秦小月合上书对小王说。
“现在这社会，考上大学又有什么用？”小王若有所思地说着。回头看一眼秦小月，见秦小月正认真地听她讲，便接着又往下走了，“以前我在商场做销售的时候，隔壁柜台也有个女大学生，我们开始还敬着，说人家有学问，可你猜怎么着？那女的竟然不是个正经货，东西没卖两天，就把自己卖到经理的床上去了。”小王说完看着秦小月，等秦小月做出反应，但秦小月并没有说什么，只淡然一笑。
“哎，现在谁知道大学生都在学校学啥呢？”小王叹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
秦小月还是没有接话头，只听小王说着。
王辰找到秦小月的时候，秦小月正把洗好的一摞碟子举起来控着水。
“找到你太辛苦了。”王辰站在门口冲秦小月诉着辛劳。
“你怎么来了？”秦小月惊讶的看着王辰。
“到上海采购点东西，同时接高为尚命令来看你。”王辰玩笑着说。
“我有什么好看的？别误了你的生意。”秦小月表示着自己的拒绝，对王辰，更是对高为尚。
“正因为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看的，才来看看呢。”王辰满脸的笑。
“你的嘴现在也练的和李前进一样了。”秦小月的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一些。
“和李前进可不敢比，人家是大学生呢。”王辰装老实的说。
“现在大老板可比大学生吃香啊。”秦小月的话让王辰听不出来时夸奖还是奚落。
秦小月忙完手头的活，便向老板娘请假和王辰出去了。
王辰对上海并不熟悉，秦小月一样。于是默契一般，两人去了名声最响的外滩。
浑浊的江水，游弋在浑浊江水上的斑驳船只，忙忙碌碌参观照相的人群，来回穿梭的小商小贩，大门紧闭的欧式建筑。
“上海并不如我想象得那么好。”王辰欣赏了一会儿外滩景色回头对秦小月说。
“再不好也是上海。”秦小月没有回头，她的眼睛还停留在黄浦江对岸那耀眼的东方明珠上。
“你应该离开这里。”王辰看着秦小月认真地说。
“为什么？”秦小月回过头来看着王辰问。
“你自己知道。”王辰说。
“我只知道我必须凭自己的双手生活。”
“你说得没错，但不是现在。”
“那现在怎么办？”
“我们一起想办法。”
“你的一起想办法就是找高为尚借钱，找你借钱？”
“大学几年很快就会过去的。”
“那大学以后呢？我怕，我怕自己变成令自己讨厌的寄生虫，到时候更不要说你们，说高为尚怎么看我了。”
“你的想法有道理，但不一定对，太极端了。”
“没有什么是一定的，我只是怕。”
“只是因为怕？”
“这已经足够了。”
“那你至少该常和高为尚联系，要不然他会很难受的。”
“再说吧。”
秦小月最后的一个“再说吧”，使王辰感觉高为尚可能真的要失去秦小月了。但临走，王辰还是留了秦小月所在饭店的固定电话号码，没有朝秦小月要，而是抄饭店外面招牌上的，这是他唯一能够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