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我上班，其实我也跟着别人打零工。”高为尚饶有兴致的抠着女人的话头。
“你可别逗我开心，哪有给人打零工的整天穿得整整齐齐夹个包来来去去的？”女人轻而易举拆穿了高为尚，脸上流露着得意的笑容。
“你天天见着我吗？”高为尚看着女人问。
“差不多吧。”女人拉开炉盖用手捏捏烙馍是否烤好。
“真难为你了。”高为尚戏谑的感叹着。
“没办法呀，来来去去的人我都巴望着照顾我生意呢，哪个能不惦记。”女人从炉子里取出馍，用刀切开，往里面塞着肉。
“那你的生意一定很好喽？”女人夹好一个馍，高为尚用手接了。
“好啥呀，惦记你那么多回，才第一次来我这儿。”女人自己倒忍不住笑了。
“以后多来。”高为尚接了另一个馍付过钱准备走了。
“那我可天天备着好馍好肉等你。”朝着渐远的高为尚，女人泼辣的喊着。
“行。”高为尚一步步消失在了黑夜深处。
躺在床上一时睡不着，高为尚不由自主地想起刚才卖肉夹馍的那个女人，平时来来去去，并不见她有什么特别，可一接话茬，却发现倒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正想着，电话响起，一看，竟是王北北在南京的号码。
“喂，有事啊？晚上去补习班上课，手机忘带了。”王北北在电话那端的声音清脆洪亮。
“没啥紧要事，你不是去苏州了吗，咋又回南京了？”
“哎，别提了，老丈人给我提要求了。”
“提要求？”
“对，说我要想和陆依依在一起，就必须研究生毕业，否则一切免谈。”
“不是吧，择婿条件也太高了。”
“可不是，咱还一直以为和陆依依在一起是委屈自己了，他一提这，我当时就立马想和陆依依掰了。”
“决定了？”
“决定啥啊，回头一想，这事也不是人陆依依的错，再说了，逼我考研不也是为我好吗？多学点知识出去干啥都能多挣点，要不为这，我才不考什么狗屁研究生呢？”
“那现在什么个情况？”
“情况很糟糕，陆依依在苏州上她的班，我租了个房子在这边上补习班，每周末过去看她一次，真够折腾人的。”
“知足吧，最起码你还有个陆依依，过几年自己又成高级知识分子了，哪像我，一无所有。”
“行了吧，你再说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你那边怎么样啊？”
“凑合吧，顿顿能吃饱。”
“这还不行了，就你那样的，就知足吧，过几年找个土妞，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好，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
好久不通音讯，两人胡搅蛮缠一通，好不解馋。
自从知道高为尚和裴天昊的关系之后，金小杰的态度果然和蔼许多。这导致的直接后果是再没人在办公室里催命鬼似的让高为尚办这办那，突然的就清闲了，无所事事的清闲和没有意义的忙碌相比，是一件更为无聊的事情，但再无聊也得在办公室里呆着，于是高为尚整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冥思苦想如何才能使屁股在凳子上不磨出茧子。
一个星期死气沉沉的阴雨天过后，眼看着就是中秋节了。
下班时间还没到，金小杰就早早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水，倒掉茶叶，夹了公文包准备离去，可刚出了办公室的门又折了回来。
“高秘书，你下午没事吧？”金小杰弯腰趴在高为尚的办公桌上很神秘的问。
“没事。”高为尚觉得今天的金小杰有点不大对劲。
“那帮我到商场一起买点东西吧，我一个人拿不下来。”金小杰等待着高为尚的回答。
“没问题。”高为尚爽快地答应了。
在北城商场一楼的食品专柜前，金小杰一左一右一前一后的比较着各色月饼礼盒的式样的价钱。
看着金小杰又找帮手又看价钱这架势，高为尚自以为明白了此行的目的。


“是不是买办公室里中秋节的福利啊？”高为尚十分天真的问金小杰。
“你想的倒美，福利能发这么好的月饼？”金小杰刺了一下高为尚，继续把各色礼盒做着比较。看了有几分钟的功夫，金小杰便一盒一盒的从货柜上取下来递到高为尚的手里，高为尚瞥一眼价钱，两盒一千五的，两盒一千二的，不禁疑惑起来：“走亲戚用得着买这么好的月饼吗？”
“什么走亲戚？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金小杰不可思议的看着高为尚。
高为尚一脸茫然，没有反应。
“这是马书记的，这是张区长的……”金小杰一盒一盒的给高为尚比划完，然后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
“都去啊？”
“可不得都去。”
“那怎么没有李副区长的？”
“你真看不出来？李副区长年底都该走的人了，你看他现在还管什么事吗，送了也白送。”
“可你每个月才多少钱的工资，这你送的起吗？”高为尚还是开不了窍。
“谁用工资啊，这都能走账。”金小杰都懒得理高为尚了。
“走账？”高为尚的眉头凝成了一把锁。
“奥，你刚来，账可能还不太好走，就给几个直接的领导送送得了。”金小杰提醒着高为尚。
“其他人也都送吗？”
“可不都送。”
“但没见谁说起过呀？”
“傻呀，这事还往外说，想瞒都来不及呢。”金小杰看着高为尚，“要不是咱俩这层关系，我能让你知道我给谁送礼吗？”
高为尚听着这句话，还真有那么点亲密无间的热烈氛围。
帮着金小杰把东西提到了家里，临走，金小杰还一再叮嘱：“千万别给别人说啊。”
高为尚点头离去。
一连几天里，高为尚都聚精会神琢磨金小杰买月饼这件事的深刻意义，有时琢磨出点味道，有时又全没头绪。
他想去和王辰商量，但又清楚的知道王辰的态度肯定是和金小杰一样的。既然别人都那样认为，可能那就是真理吧，于是，高为尚也说服自己去给领导送月饼，但这件事情本身对于高为尚来说的确很难办，他感觉有好多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今天下定了决心，却气馁了，自欺欺人地说等到明天吧。
明天下定了决心，又气馁了，自欺欺人地说再等到明天吧，一定办了。
……
日子没经得起折腾，中秋节就过去了。高为尚没买一毛钱的月饼，办公室发的就够自己看月亮吃了，其他人都埋怨那月饼不好，但高为尚却吃着不错：有芝麻馅的、有花生仁馅的。比以前在家里吃的里面光包着白砂糖的不知要好出多少倍。
吃完办公室发的月饼，高为尚又不自觉地沮丧起来。如果像金小杰说得那样，同事们都去给领导送月饼了，而他没去，岂不让领导觉得自己对上面有什么意见，而在同事们眼里他也成了异类。这种沮丧的感觉使高为尚在一个星期的时间里都萎靡不振。

还好，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他发现同事们和他交往时还带着那种同志般温暖的笑容，领导也常耳语几句有利于他事业发展的肺腑之言，这充分证明，自己并没有因为“中秋节月饼事件”而处境窘迫起来。
这点让高为尚很是满意和踏实。虽然后来金小杰很多次通过此事举一反三常教导他送不送礼给领导两者之间的利害关系，但高为尚表面上只唯唯点头，心里面却全不在乎。
机关的办公室永远是那样清闲。一份报纸从头到尾连广告都看完，一杯茶水续了三次，可抬腕看表，离下班的时间还是很早。于是百无聊赖的高为尚开始上网，刚点开好久不用的QQ，李前进的头像就在上面乐此不疲的跳跃起来，高为尚心里想着，这些名牌大学的研究生们倒是比自己还清闲呢。
“干吗呢，不用上班啊？”高为尚把“干吗呢，不用上课啊？”几个字还没敲完的时候，李前进的信息就抢先挤进了对话框里。
“就在办公室。”高为尚没占到先，只好删了刚才的问候，乖乖应起李前进的问题来。
“你们倒轻松，上网聊天还照拿工资。”
“也不轻松，挣了工资纳税办教育，本指望培养几个好苗苗，不想你们研究生都上课时间不务正业了。”
“错怪我了，正在上操机课。”
“上操机课还把QQ挂着拈花惹草，也不怕杨小娜收拾你。”
“我们是模范夫妻，她才不会收拾我呢。”
“那你就无法无天的作孽吧。”
“奥，对了，杨小娜前几天上网碰到秦小月了。”天马行空了几句之后，李前进冷不丁的提到了秦小月。
“那她好吗？”高为尚的指头重重地落在键盘上。
“不是很好。”对话框里蹦出来几个字之后，李前进又告诉高为尚，“前一段时间她和罗解放分开了，现在一个人在外面打零工，挺不容易。”
“是吗？”高为尚想在键盘上敲出一连串的问题，但最后却只敲出了两个字。
“她好像还在等你，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现在也一个人，是否会去看她？”看着电脑屏幕，高为尚脑子里蒙太奇般闪现着秦小月留在他记忆里的一张张面孔，有微笑、有哭泣、有幸福、有痛苦、有青春、有颓废……
“我也不知道。”高为尚感觉自己的脑子很混乱。
“去带她回北城吧，我们都希望那样。”李前进在后面加了一个表示微笑的符号。
高为尚没有回复李前进，只那样呆呆地盯着屏幕看。
“下课了，我先下了，以后再聊。”当高为尚猛然回过神来的时候，好友栏里李前进的头像已经变成了安静的灰色。
下班躺在床上，高为尚脑子里久久挥之不去的还是秦小月各个时期留在他脑海里的面容，有的清晰如昨，有的却模糊的甚至陌生起来。是啊，太长时间远离了秦小月的世界，两个人的关系他实在该好好理一理了。
上海，大世界洗浴中心。
秦小月正忙碌的把客人的鞋袜放进柜子里，又拿出号码牌和拖鞋给客人换上，这边还没结束，那边又有人迈着嗓子喊：“服务员，取鞋。”于是秦小月一边应着，一边急匆匆到客人那里拿了号码牌去取鞋。
高为尚曾经的那个电话完全打碎了秦小月寄托在罗解放身上的梦想，有很长一段时间里，秦小月不知所措，她想离开罗解放，自己一个人重新开始生活，但那样太累；她也想自欺欺人的和罗解放继续保持那种关系，到什么时候就算什么时候，也说不定，罗解放会放弃了老家的妻儿和她结婚。
最终，秦小月选择了前者。
在秦小月做出决定的当天，罗解放就把她赶出了出租屋，曾经脆弱的秦小月没有哭，因为她不爱罗解放，没有爱就没有心可伤。她只是平静的背起自己的行李，像当初刚来上海时那样，辛苦的寻找着新的工作。
从杨小娜那里，秦小月知道高为尚和何之洁大吵一场分手了，也知道高为尚一个人回到了她曾经读过大学的北城。秦小月清楚高为尚为何与何之洁争吵，也清楚高为尚为何回到北城。


关于高为尚的种种消息鼓励着秦小月在自己的内心燃起了希望。
刚到上海的时候，秦小月也有希望，她希望自己远离家乡、远离众人，去很远的远方实现价值、承担责任，希望不断的在路上奔跑、奔跑。但最终，她的希望破灭了，她第一次真切地发现自己原来是那样的渺小和无能为力，于是迅速颓废，让自己的人生无意识的荒芜了。
而这一次，秦小月的希望是回到家乡，回到自己曾经熟悉的人群里，她太累了，实在经不起陌生上海那冷风苦雨的折磨，她受伤的心灵和身体都需要抚慰，她要回家。而秦小月这重新燃起的希望都寄托在高为尚的身上。
秦小月在等待，等待高为尚像以前那样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等待高为尚拉着她的手说一声：“小月，我们回吧。”
在高为尚还没有理清思路的时候，李前进打来电话，中心议题还是秦小月，像上次在电脑上聊天一样，李前进更加具体的向高为尚诉说了秦小月在上海的处境，并转达了秦小月对高为尚的那种期待。
“秦小月说要是这周还见不到你，她就死心了。”李前进的语气有点沉重。
“我会去上海找她的。”高为尚最后郑重的给了李前进答复。
话虽那样说了，但高为尚的脑海里总出现最后一次见秦小月时，她那颓废的样子，会想起泼皮无赖的罗解放，还有罗解放提及的那个酒店老板，这些灰色的记忆怎么都融不进高为尚对自己和秦小月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中。于是，痛苦彷徨中，去上海的日子迟迟不能敲定。
“高秘书，看来你要请客了。”金小杰一进办公室就神秘兮兮的冲着高为尚笑。
“请客？”高为尚摸着脑袋仰望金小杰。
“当然得请客了，你知道你摊上了多大的好事吗？”金小杰的表情给高为尚造成一种自己撞大运的表象。
“我能摊上什么好事？”高为尚表面上心不在焉却在心里充满期待。
“你马上和区长成亲戚了。”
“和区长成亲戚？你没喝多吧？”
“不信吧？要我摊上这美事也不信。”
“到底怎么回事？”
“区长的侄女看上你了。”
“区长的侄女看上我？”
“是啊，想不到吧，咱俩上次不是去过师范大学吗，区长的侄女是那里的讲师，不想那么点时间你就被相上了，区长刚才向我打听你的个人情况呢。”
“那你咋说？”
“我说你没有女朋友，父母都是大学老师，个人能力很强，绝对一嘴的溢美之词，听得区长都想立马把他侄女给你送过来。”
“我有女朋友，你不了解，怎能随口说呢？”

“行了吧，你那点事我还不了解，你以前有过女朋友并不代表现在有，多大的好事呀，你还不知足，要换了我，离婚也愿意。你知道和区长攀上亲戚意味着什么吗？这都是政治啊，你的脑子怎么就一点都不开窍？”
“反正我不会答应的。”
“我也不劝你了，这是星期五渭河电影院的入场券，你们俩的座位是连号，她叫张蓓。区长说了，你们年轻人自己先处着，他也不好插手。”
金小杰把一张电影票塞到高为尚的手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就出了办公室。
还没下班，高为尚又接到了裴天昊的电话：“为尚啊，我刚才听金小杰把你的事说了，你也别嫌我多管闲事，我觉得你该再慎重地考虑一下，要我说，娶媳妇就是娶后半辈子，娶个好媳妇后半辈子就好，娶个孬媳妇后半辈子就等着受苦吧，当然了，你肯定知道我说的这个好孬不是指长相，你看人蒋介石娶了宋美龄之后……”
挂了裴天昊的电话，高为尚刚才那种毅然决然的拒绝突然无力起来，对于突如其来的一切，他没有做好任何应付的准备，心里堵堵的，却无处发泄。
高为尚选择了王辰和啤酒与他一起开始那个糟糕而又没有头绪的夜晚。
先独自闷了几杯酒，高为尚感觉舌头有了点味道，便抿了抿唇问王辰：“给我出个主意吧，你说我是该去上海找秦小月，还是该去和区长的侄女看电影？”
“你这话问的太为难我了。”王辰举杯和高为尚碰了一下，却没喝完，只稍微的抿了两口。
“那我弄不明白，又没人告诉我，我不问你问谁？”高为尚很无奈的看着王辰。
“如果——”王辰张着嘴、举着手，动作却在半空中停滞了。
“如果什么？快说。”高为尚催促着。
“如果我说让你去和区长的侄女看电影，你会怎么看我，肯定说我不够朋友，连李前进他们都要骂我是个混账王八蛋了，毕竟，我们都是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你和秦小月那点事我们也都知道，你现在去找秦小月，将来还要结婚，你觉得你们以后会过上好日子吗？你觉得现在的秦小月还是以前的秦小月吗？即使她一点都没变，但你心里的那些疙疙瘩瘩能下去吗？你敢保证能把她在上海的那些事永远压在心底吗？如果这一系列假设有任何一点不成立，你们的生活就全完了，你们之间就会充满猜忌、怨恨、敌视，你们就会变成彼此心中的坟墓。爱情可以勉强，但婚姻绝对不能勉强。”王辰没有看高为尚，他只慷慨激昂的对着桌子发言。
“接着说，我还想听下去。”王辰抬起头的时候，目光正好跟高为尚对上，高为尚的眼睛有点模糊，王辰看不清里面的内容。
“如果我说让你去上海找秦小月，你肯定不用我解释原因就理所当然地去了，因为你心里这样想的，李前进心里这样想的，大家心里都这样想的，不是吗？你问我，是真的问我吗？不是的，你只是想在我这里确定一下自己心中的那个选择。但问题问到我了，我就不能让你几年之后埋怨我，所以该说不该说的，我都给你倒这儿，你自己拣着听吧。”王辰压一口酒又接着说，“至于那个什么区长的侄女，说句实在话，能推就推掉吧，真不一定像你们那个金秘书说的那样天花乱坠。找老婆就纯粹的找老婆，别跟政治沾边，也别跟经济沾边，总之什么的边都别沾，只讲爱情，有爱情就行了。你娶个区长的侄女又能怎么地，区长能当一辈子区长吗？就算当一辈子区长就肯定能给你带来这好那好吗？他的侄女如果真好的跟一朵花似的，能无缘无故找你吗，你在区政府算多大官啊？整个北城比你条件好的未婚男人多少啊，干吗非找你？反过来说，就算区长侄女无可挑剔，不也就一女人吗，仅此而已，品行好坏还得打赌似的希望没问题，既这样，有那么多不定因素，咱干吗非找她呢，别鱼吃不上倒惹一身腥。”
“完了？”盯着仰脖子喝酒的王辰，高为尚呆滞的目光里闪出一丝明亮。
“完了！”王辰不容置疑的说。
“可你还没告诉我该怎么办。”

“没告诉你吗？”
“没有。”
“确定？”
“当然了，要不然我怎么会现在还不知道？”
“那你问桌子吧，我刚才全说给它听了，它肯定知道，你问它。”王辰指指桌子，站起来转身走人了。
“骗我，不帮忙，不够意思。”高为尚喃喃自语着。
一个人又喝完桌子上刚打开的两瓶啤酒后，高为尚一边黏糊不清地哼哼着，一边晃晃悠悠的出了酒楼。
刚躺到床上，手机响起，高为尚摸过来一看，是王北北。
“高为尚，干吗呢？”
“睡觉。”
“你也真可以，打半天手机也不接，我都替你急死了，你倒睡得着觉。”
“不好意思，刚才在路上没听见，你替我急什么？”
“今天我和朋友出去吃饭的时候，碰见一个人。”
“谁呀？”
“就是上次帮你打听何之洁的时候，认识唐顺公司的那个员工。”
“管我什么事，我又不认识。”
“他告诉我唐顺死了。”
“这也不管我事。”
“你是不是喝多了，竖起耳朵仔细给我听着——那个员工说唐顺死之前何之洁去公司找过唐顺，公司里有人看见了。”
“你不是告诉我何之洁杀了唐顺吧？”
“哪有那么直接，唐顺是被车撞死的。”
“何之洁开的车？”
“不是。”
“那不就结了，跟何之洁有什么关系？”
“可唐顺伤害过何之洁啊，恰巧她又在那个时候找过唐顺。”
“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你也别害怕，我只是给你提个醒。”
“王北北，今天不是愚人节，***的可千万别玩我。”高为尚下床翻翻日历，确定不是四月一日，便在电话里对王北北大声吼着。
“可能这是我瞎分析的，何之洁也不一定会去北城，反正你自己多留个心就行。”
“何之洁不可能这样的？”高为尚问王北北，更是问自己。
“以前不是，但她经历这么多事，这一年多的时间又不见人影，说变也是三两天的事，她如果真找到你的时候，你记得我今天说的这档子事，多个心眼就行。”
“她还真来杀我呀？”高为尚抓狂的在话筒里喊着。
“行了，别把邻居吵醒了，以后少喝点酒，自己当个心。”王北北说完就挂了电话。
“她还真来杀我呀？”高为尚还在对着话筒大声地喊着。
楼下，几只看门狗用混乱而胆怯的吠声回应着他的呐喊。
高为尚一觉醒来已经十点，看看表，已经过了上班的时间，索性捂着被子又沉沉地睡了过去，再睁眼，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
忍不住肚子咕咕叫，便起床穿衣洗漱。
出了楼门，外面一派热闹景象，到处是小摊小贩，蔬菜瓜果，比起早上和晚上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在人群里没走几步，高为尚就发现卖肉夹馍的女人朝他打招呼：“早啊！”
“你也早。”高为尚冲女人点点头。
“你可好久不来我这里夹馍了，热馍热肉都备冷了。”女人高声大嗓的笑着说。
“前两天事多，现在补上，来两个。”高为尚正为吃什么发愁呢。
“还是肥瘦两混？”女人把勺子探进肉锅里问高为尚。
“对。”高为尚心里想着这女人记性倒好。
“今天不用上班？”
“请一天假。”
“还是你们这些城里的金领、白领好，隔三差五就能请个假，哪像我们，天生累死的命。”
“你们才好呢，自己给自己当老板，想上班就上班，不想上班就不上班，假都不用请。”
“说是这么说，可不上班了吃啥喝啥，总不能张嘴给天要吧？”女人撇撇嘴向高为尚诉着自己的难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都会好的。”高为尚笑着说。
“托你的吉言。”女人还是大咧咧的说。
夹好馍，高为尚坐在旁边小摊的凳子上就着一份凉皮十分尽兴的解决了战斗。
临走和女人打个招呼，女人也十分豪爽地喊了声：“再来啊！”
回到房子，高为尚的愁绪又涌了上来。心里的结一个个打开，先是秦小月，再是区长的侄女，还有何之洁，刚分离开来，稍一走神，脑子里又乱成一团。高为尚掬着自己的脑袋痛苦万分：到底该怎么办？
当高为尚再一次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窗外已华灯初上。高为尚意识到，自己的星期五就在这样的痛苦彷徨中过去了。
别了——区长的侄女
对不起——秦小月
你来吧——何之洁。
“怎么样，那个电影还好看吧？”星期一早上一进办公室，金小杰就凑上来朝高为尚打招呼。
“我没去。”高为尚平静的脸让金小杰感觉这是句蓄谋已久的玩笑话。
“行了，就装吧。没去看电影你那天一天没来上班，生孩子去了？”金小杰自作聪明的要拆穿高为尚。
“前一天晚上和王辰喝酒喝高了，那天就一觉睡到了头。”高为尚抱歉的看着金小杰。
“你还真没去啊？”金小杰听出高为尚说的绝不是玩笑话，有点急了。
“不好意思。”金小杰沮丧的脸使高为尚有点过意不去。
“你怎么就是个死脑子呢，告诉你，人生的机会就算是天上的馅饼，砸你脑袋上你也得会接，别以为全世界就剩你这么一个童男子了。”金小杰有点恨铁不成钢。
“实在不好意思。”高为尚没法用其它语言同金小杰解释，只虔诚的陪着不是，这件事情上，金小杰毕竟是为着自己着想。
“你这样弄以后还咋在办公室呆下去，区长那里咋说？”金小杰忧心忡忡地望着高为尚，“不过可能也没那么严重，抽时间自己过去和区长说明一下情况，就说自己狗屎不是配不上人家，不一定管用，但总比啥都不说强，兴许领导还放你一马。”
“没问题，过两天我一定到区长那里去说明情况。”高为尚应着金小杰的话。
“你不能老这么特别啊，这是在社会上，不是在学校，行了，以后好自为之吧。”金小杰努力压住自己又不由自主澎湃起来的情绪。
“以后尽量向你学习。”高为尚的态度很让金小杰满意。
“行了，那是你自己的事，对了，下周教育部要来领导对师范大学的教学软硬件进行考核评估，省市领导都陪着一起来，这是几份可能要用到的汇报材料，你先加加班过一遍，赶这周三给我，我还得深加工。”金小杰从办公桌上的文件堆里搜罗出几份拿给了高为尚。
手机铃声把趴在材料堆中的高为尚惊醒。
“为尚啊，怎么样，是不是已经从上海回来了，秦小月那边没问题吧？”那端是李前进的声音。
“我没去。”高为尚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声音低沉着。
“你真没去啊？我这样担心过，杨小娜这样担心过，可没想到你真就没去。”李前进在电话那端有点失望，他听到了一个自己最害怕听到的结果。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挺乱的。”高为尚朦胧着眼睛努力对李前进解释着。
“那秦小月怎么办？”这是李前进和杨小娜最关心的问题，在整个事件中，不用为高为尚担心，但秦小月是脆弱的，高为尚拿走了可以拉她上岸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高为尚无话可说。
“你那样会把小月逼上绝路的。”杨小娜抢过电话，在话筒里朝高为尚愤怒的喊着。然后是一阵嘈杂，然后是李前进和杨小娜的抱怨和争辩，再然后，那边的电话就断了。
高为尚问自己：“我为什么不去找秦小月？”他给不了自己答案，即使能勉强说出口的理由，也是那样的苍白，那样的软弱无力。因为他还记得起高中时候杨小娜受伤害时李前进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但李前进没有离开杨小娜，他们至今还幸福的相爱着，可他高为尚又是怎样？
自己的手打在自己的脸上感觉不出疼痛，但喷涌而出的泪水无法掩盖高为尚心中那刻骨铭心的痛苦。
高为尚没日没夜的加着班，试图用忙碌冲淡内心的煎熬。
“工作这么卖力，如果再能搭上点上面的关系，你说你的前途还不像坐了直升飞机那样快啊。”金小杰看着高为尚交到他手里的材料不无感叹地说着。
高为尚没有接话，只疲惫不堪的坐在椅子上听金小杰说。
“行了，收拾收拾东西赶快回去休息一下吧，要不然我们这些老同志都该过意不去了。”金小杰催促着高为尚。
高为尚点点头，迈着疲惫不堪的步子出了办公室。

刚在路口下了出租车，高为尚就被嘈杂和混乱所包围。几个城管横冲直撞的追着小贩，小贩们却不跑远，绕着圈子还企图把自己谋生的行头从人群里抢救出来，于是你追我跑，你赶我闪，好一派沸腾的场面。还没回过神来，高为尚的注意力就被一个女人的高声大嗓给吸引了。
“你们凭啥掀我的炉子？”
“你占道经营违法。”
“违的哪家的法你倒是把红本本拿出来给我看看。”
“行，把人带回去给她看。”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
高为尚一眼看过去，正是那个卖肉夹馍的女人。
“住手！”高为尚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人群里。
“干吗，暴力抗法？”被惊了一愣的城管回过神来趾高气扬的朝高为尚喊着。
“没有，就是觉得你们欺负一个女人有点那个。”高为尚努力的把自己的疲倦掩藏起来。
“你算哪根葱啊，倒在这里充上好汉了。”几个城管不屑一顾的看着高为尚。
“我是区政府办公室的高为尚。”高为尚对着一个像是领头的城管说。
“高为尚？我只认识金小杰金秘书、张皓张秘书，没听过什么高秘书。”那个领头的城管像是对身边的城管们说，也像是对高为尚说。
“你可以向金秘书证实一下。”高为尚拨通了金小杰的手机交给那个领头的城管。
“奥，真是金秘书啊，你好你好，啊，啊，没事没事，都是例行的工作，好说好说，那天那事多亏你，啊，啊，抽时间还得亲自上门道谢呢，行，行，啊，啊，没问题，啊，啊，我请你，我请你，不行，那哪行啊，对，对，到时候多找几个兄弟陪你喝，好，好，那你忙，再见，好好。”挂了金小杰的电话，那个领头的城管一手还了高为尚的电话，一手伸过去握了高为尚的手无限感慨地说：“大水冲了龙王庙，高秘书你可千万别介意。”说话的功夫，领头城管已示意其他城管帮女人把炉子扶好了。
“哪里，工作上的事都不容易，能理解。”高为尚给几个城管每人递上一颗烟，又拿火给领头的城管点上，“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也都不容易。”高为尚回头看了一眼女人，女人正充满戒备的看着那些城管。
“是啊，平时我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不是中央要来领导吗，要不然哪来今天这一出啊，不过不打不相识，今天就算认识高秘书了，以后还少不了请你帮忙的地方。”领头城管瞅瞅女人，又把嘴凑在高为尚的耳边悄声说，“咱亲戚这边，以后我给兄弟们言语一声，啥事都好办。”
“那就麻烦你了。”高为尚握着领头城管的手加了点力。
“哪里，自己人不说这个。那高秘书你先忙着，改天请你和金秘书一起吃饭。”说完，领头城管就招呼着其他几个城管上车离去。
“谢谢你啊！”女人冲高为尚腼腆的一笑，说话也比以前内敛许多。
“没事，赶紧把东西收拾一下吧。”高为尚扬扬手，回去睡觉了。
梦中，高为尚被一个白胡子老头带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相亲，走到半路上突然一个晴天霹雳，白胡子老头不见了，刚才还一马平川的道路变成了一眼望不到头的桑树林，只把高为尚一个人留在了里面，高为尚很惊慌，他漫无目的的在桑树林里狂跑着，希望能够出去，但直到跑得大汗淋漓，他发现自己还是被望不到头的桑树林包围着，就在这时候，高为尚看见了不远处一个女人的背影，于是他急切的跑过去问路：“请问……？”
“怎么是你！？”高为尚惊愕的从梦中醒来，他刚才模模糊糊分明看到了卖肉夹馍女人的面孔。
洗漱完毕临出门，高为尚还琢磨着这个奇怪的梦。
北京和省市的领导没几天就要下来了，金小杰在一堆材料里没日没夜的忙着，高为尚也帮不上忙，只做些外围的工作。
刚拐进回住处的街道，隔了老远就注意到卖肉夹馍的女人朝自己喊了：“高秘书，吃个馍吧？”
“不了，我刚吃过饭。”高为尚走到女人跟前有点疑惑，“你怎么知道我是高秘书？”
“那天你多威风啊，整条街道的人都知道城管被政府的高秘书给吓住了，我们还没谢谢你呢。”女人边说着边寻求边上人的认可，其他人也热烈点头表示赞同她的话。
“上次不是说过谢了吗？”高为尚平淡地笑笑。
“那哪能算？”女人一仰头，给人一种快意和豪爽的感觉，“要不我请你吃一个月的肉夹馍吧？”
“千万别，到时候把我都吃成肉夹馍了。”高为尚笑着说。
“也是，天天吃肉夹馍哪成，要不有机会再给你补上吧。”女人寻思了半天，也没别的办法。
“行，有机会再说吧，可是——”高为尚看着女人说，“你知道我是高秘书了，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高为尚自己也弄不清楚是不是因为那个梦的原因，他倒对女人的情况有了兴趣。
“我叫阚招弟，七九年人，家在西县农村，职业是卖肉夹馍。”女人倒豆子般带着调侃自我介绍着。

“我自己过来。”阚招弟高兴的抱住了高为尚，紧紧地，紧紧地，眼泪却忍不住泉涌般打湿了高为尚的肩头。
阚招弟临出门的时候，高为尚叫住了她：“以后你叫我为尚吧。”
“嗯。”阚招弟点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那你叫我招弟。”然后消失在门口，消失在高为尚依依不舍的瞩目里。
当王辰一帮人把“热烈欢迎冷焰女士来北城定居”的横幅在火车站出口竖起来的时候，立刻得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围观，于是泱泱一帮人陪王辰一起等待着冷焰的出现。
“来了，来了……”高为尚在人群里像忠实的歌迷一样叫喊着。
冷焰一出来王辰和几个人就上去献花。王辰献完花又献了吻，另外几个人也想以同样的方式表达对冷焰的衷心欢迎时，却被王辰蛮不讲理的挡了。于是在十几部相机的交替闪烁中，王辰成了最幸福的人。
这种轰动的场面使围观的人都以为自己见到了著名人物，兴奋不已，纷纷掏出手机来拍照，或者打电话给熟人：“听过冷焰没，我在火车站见到她了。”“对，冷焰，好像在春节晚会上见过。”“真名啊，我也不知道，反正人家横幅上用的是这个名”……
几个中学生受此蛊惑，激动地拿了纸笔到冷焰跟前要签名，冷焰当然没签，这一幕被两个老女人看在眼里，于是极不满的嘀咕起来：“你看现在这名人，架子都大着呢。”“谁说不是呢，可谁让人家是名人。”
一干人浩浩荡荡回到酒楼，王辰招呼大家山吃海喝自不必说。
高为尚从王辰处回来，阚招弟备了饭菜正等着他。
“你会变戏法啊？”高为尚盯着桌子上的饭菜有点惊讶，“这缺锅少盆的，你倒能把饭菜整齐全。”
“有的是买的，有的是对付做的。”阚招弟催促着高为尚，“赶快去洗洗手，趁着热吃吧。”
“行，行。”高为尚兴高采烈一蹦三跳的去了洗漱间。
“要能天天感受到这种家的感觉该多温馨啊。”高为尚在大口嚼着饭菜的间歇感叹着。
“那以后我就每天早回来给你做。”阚招弟夹了菜递到高为尚碗里，十分欣慰地看着他狼吞虎咽。
“那该多累呀？”高为尚憋劲咽下了口里的饭菜，“要不你以后就别卖肉夹馍了，在家里做做饭，收拾收拾屋子挺好。
“那哪成，我这么大个人总不能啥也不干。”
“做饭收拾屋子也是活啊。”
“那也算活呀，抽空的工夫都做了，剩下的时间我干吗，就干吃静坐赖着你呀？”
“我乐意养着你，谁也管不着。”
“那也不行，我有手有脚的，总那样还不把自己惯坏了？”
“哎，算了，我说不过你。”
“谁让你不占理呢，行了，我以后每天回来给你做饭还不成吗？”
“当然成，可我怕累着你。”
“为了你我不怕累，只是你抽空帮我把厨房的东西配齐了，到时候让你好好尝一下我的手艺。”
“好，吃完饭我就迅速落实。”
从厨具店里拎着碗筷锅瓢一应物件回来，高为尚第一次体会到了有家男人那种充实幸福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在他把一应物品归放到位空闲下来的时候，又突然变得缥缈和不切实际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老家和他把离婚证办了吧。”高为尚把阚招弟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肯定不会离的，说不定我一回去再出不来了呢。”阚招弟不无担忧的看着高为尚。
“那怎么办？”高为尚侧下身去和阚招弟面对着面，“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下去吧？”
阚招弟不说话，也不看高为尚，只不停的用牙齿够着嘴唇。
“要不我陪你回一趟老家吧？”高为尚征询着阚招弟的意见。
“不行，不行……”阚招弟坚决地表示不同意，“我带你回去了就算别人不说什么，我爹都把我打死了。”
“可总得有个办法啊？”高为尚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我听别人说法律上有一条规定，两口子不在一起住超过两年，只要有一个人提出离婚，法院就会判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阚招弟对这种说法也不是很信服。
“我明天去查一下婚姻法。”阚招弟的话倒提醒了高为尚。
办公室里关于张区长上调市里的传言已经沸沸扬扬，高为尚想从金小杰那里得到证实，可金小杰每次都是三缄其口，或者一本正经得说：“这种事不好乱讲，要等正式文件下来才算数。”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高为尚只好悻悻的回到办公桌前听别人添严加醋的继续传言着。
从高为尚对金小杰的了解来看，除了事关金小杰自身利益的事情，他一般不会在办公室里表现得如此沉默和镇静，可再怎么想，张区长上调市里都应该和他挂不上钩，难道金小杰受高人指点道行深了，高为尚对自己的猜测不以为然。
上面对北城大学的检查过去之后，办公室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张报纸一杯茶。
“高秘书，晚上一起去赴个饭局。”金小杰接完一通电话之后招呼着高为尚。
“奥，我就不去了，晚上还有点事。”高为尚还惦记着阚招弟晚上又给他做了什么好菜。
“你有事？我还有事呢。”金小杰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看着高为尚，“要不因为你，我才不兴跟那张胖子吃什么饭呢。”
“张胖子？”高为尚时常被金小杰突然喊出来的人名字闹得转不过弯来。
“就是上次跟你过招的那个城管队长，不记得了？”金小杰不耐烦的点拨高为尚。
“奥，当然记得，那他没说干嘛吃饭？”高为尚看着金小杰。
“干吗，干吗他还能在电话里说呀，只说是好久不见了聚聚，谁知道还有什么事。”金小杰一肚子的不满意，“你去不去，你要不去我就打电话回绝了。”
“别，别，还是去吧，人家毕竟也算帮过我的忙。”高为尚连忙表态。
“哼，帮你忙，这种人给你帮忙你可得提防点，送你颗绿豆你还当赚了，一不小心就发现自己的西瓜没了。”金小杰没好气地说。
“没那么夸张吧？”高为尚不以为然。
在去赴宴的路上，金小杰一声不吭，高为尚以为他在表达着对即将见到的城管队长张胖子同志的不满，便也没言语，陪着金小杰一起沉默。
“高秘书，你知道这几天办公室传的那件事吗？”原来金小杰的心思在这儿，他首先打破了沉默。
“知道我今天还问你呀？”高为尚知道故作深沉的金小杰在那件事情上要有所言语了。
“我知道得也不是很多。”金小杰凑近高为尚的耳朵，“说了你也别出去声张。”
“我给谁声张去？再说了，从我嘴里说出去也没有权威性，人家不见得信啊。”高为尚替金小杰把心装进了肚子里。
“张区长要上调到市里了，可能就是个把月的事。”金小杰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好像还要从办公室里带过去一个人。”

“咱们办公室？”高为尚盯着金小杰。
“嗯。”金小杰点点头说，“但没明确是谁。”
“当然是你了，论年龄、论能力、轮机关工作经验，咋都落不到别人。”高为尚打保票地说。
“这个上面下了文才算。”金小杰很友好的看着金小杰继续说，“不过张区长私下里对我提过这事，但没说明，希望能去吧，到那边了照应起区里的事和兄弟们也更方便一点。”
“那我就等你好消息了，等你成了市领导，我还巴着你提拔呢。”高为尚很不真实的表达着良好心愿。
“行了吧，哪轮到我提拔你，不过要是有什么能帮上忙得地方，到时候你尽管说就是了。”金小杰很豪爽的对高为尚做着承诺。
车到酒店门口时，城管队长张胖子同志已在那里候着了。
城管队长张胖子同志在包间里安排诸神入座后，便以丰富多彩的花样喝起酒来，一桌人大口喝酒、大口豪言好不快活，倒是高为尚存了心想看出金小杰到底是对城管队长张胖子同志哪点不满，但喝到散席，金小杰都和城管队长张胖子同志亲兄弟一般不断地握手、不断的搂背、不断的交头接耳，他们的亲密甚至引起桌上其他人的羡慕来。
和酒桌上红光满面的金小杰相反，高为尚喝了一晚上挠心的闷酒，酒席一散便先行离去了，城管队长张胖子同志好心安排的后面两个节目KTV和洗浴都没有参加。
回到住处的时候，阚招弟已躺在床上睡着了，但见高为尚进门，就立马起来要热饭给高为尚。
“我已经吃过了。”高为尚挡了阚招弟。
“是不是上班太累了？”阚招弟看着高为尚的脸色不对，不由得担心起来。
“没有。”高为尚洗完漱就躺到床上去了。
“以后别再去卖肉夹馍了。”高为尚扭过头来看着还在忙着收拾东西的阚招弟。
“又怎么了，今天可是你回来晚了，我是早早做好饭等你的。”阚招弟坐到床前看着高为尚。
“不是因为这个。”
“那因为哪个？”
“反正你以后别去就是了。”
“不行。”
“你在家里整天干干家务不挺好吗？又轻松又不用风吹日晒。”
“我要想那样，还不如早给人家当保姆去了。”
“一个破城管都那么说，我听着不舒服。”高为尚愤愤地说。
“什么城管？说什么了？”高为尚一句话弄得阚招弟云里雾里。
“就是上次想掀你摊子那个胖城管。”高为尚坐起身来，“今天请我和金小杰吃饭，酒桌上一开口就是卖葱的怎么被他们收拾了，卖蒜的怎么被他们赶着跑了，还说小商小贩为什么前面带个‘小’字，就是为了给别人收拾欺负他们提供理论依据，小商小贩小，城管不就大了吗……看着他那副嘴脸我就生气，反正你以后别再去了。”
“被他这么一说我就不去了，他倒能给我当领导了。”阚招弟不依不饶的理论着，倒像是对面就坐着那个城管队长张胖子同志，“嘴长在他身上，想说啥我们管不着，可耳朵在我们自己身上，听不听就是我们的事了，国家主席都没说禁止小商小贩，他倒说上话了。”
“我说不过你，就算你的理都是对的，可我就不想让你再去了。”高为尚搂着阚招弟的肩膀执著的坚持着。
“那也不能说不去就不去啊。”阚招弟迎着高为尚没有一点商量余地的目光，“毕竟这么长时间了，要暗猛子不去了，心里肯定空落落的，就算不去，也得有个时间啊。”阚招弟在态度上屈服了下来。
“可这个时间得多长啊？”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肯定听你的，要不从今往后，我跟你们上班一样，只去五天，礼拜天就不去了。”阚招弟看着高为尚。
“行，我答应你，但周六周天一定要好好陪我。”高为尚没有反驳阚招弟。
“行，陪你陪你。”阚招弟高兴于自己坚持住了这次和高为尚谈话的底线。
这个底线就是坚持着她那份卑微的职业，对于高为尚来说，那挣不了几个钱，又起早贪黑风吹日晒实在不值得去做，但在阚招弟眼里，那不仅支撑着自己的经济基础，更是她在这个城市里除了高为尚之外仅存的阵地，有了这块阵地，高为尚就不是拉她留在这个城市的唯一稻草，但没了这块阵地，高为尚就成了她的唯一，在她既有的生活经验里，唯一的东西往往无比脆弱，她怕，怕一旦再失去高为尚，她将一无所有。

高为尚多次在王辰面前提起过阚招弟，但王辰惋惜一直没有见面的机会，于是挑了个周末，王辰和冷焰郑重邀请高为尚携女友阚招弟赴北城最好的北城饭店共进晚餐。
“就你那儿得了，想吃什么我们还能尽兴点，到北城饭店怕你心疼。”高为尚和王辰在电话里开着玩笑。
“心疼也得去，第一次和嫂子见面，一定要郑重加隆重。”王辰的口气不容商量。
进旋转门、上电梯、进包间、落座，三个人从容的谈笑风生、开怀大笑，却只阚招弟是个例外，她听说过这个饭店，却从来没有进来过，这里的一切都令她感到新奇而紧张，她需要熟悉，她需要跟上节奏，但她没有足够的时间，于是总惶惶不安的，总胆战心惊的，别人并不知道这么多，别人只看到她脸通红，只看到她每一个动作都僵硬而机械。
王辰和冷焰原本预谋着一些捉弄高为尚和阚招弟的小把戏，但看到那样，就心照不宣的没了兴致，在他们看来，眼前的这个女人似乎并不是高为尚常常挂在嘴上的那个阚招弟。
简单的几句客套之后，王辰和冷焰便无法和阚招弟在同一个通话系统中进行交流，于是饭桌上又成了三个人的谈笑风生、开怀大笑，阚招弟只在关键处附和着这个生机勃勃的场面，但附和的却不自然，便给整个场面增加了生硬的尴尬。这一点高为尚也许看到了，于是常常把话头引到阚招弟的身上，“我们招弟昨天怎么怎么”“招弟你说是吧？”，但这样，却使阚招弟更加尴尬起来，相比沉默，她更受不了这种毫无准备下几双眼睛的聚焦。
“为尚，我今天是不是给你在你朋友面前丢人了？”回家的路上，阚招弟掺着高为尚的胳膊不安地问。
“傻丫头，说什么呢？”高为尚回头看着阚招弟，不由得心疼起她来。
“我不会说话，不会做事，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紧张。”阚招弟喋喋不休的数落着自己的不是。
“第一次见面嘛，肯定会紧张，要我可能还不如你呢。”高为尚把手环在阚招弟的背后往紧的搂了搂她。
“你真得不怪我？”阚招弟还是惴惴不安的。
“不怪，不怪，不怪……”高为尚一把抱起阚招弟，热烈的朝前跑去，惊得阚招弟一路大呼小叫。
春节过后不久，张区长就如传言中说的那样——上调到市里去了，但令高为尚感到奇怪的是——金小杰的调令却迟迟没有下来。
过了三月份，郊区田野里的麦子便顺风顺雨节节高的疯长起来。办公室里却没有任何变化，虽然换了区长，但似乎与大家并没有多大关系，办公室里的人只热闹的关心着哪个省的哪个领导又被查出问题来了，或者市里谁又要到省里去了，这种传闻多半是道听途说来的，但过一段时间，却十有八九被印证了，于是更鼓励了这种传言的肆意蔓延。在没有传言的时候，每个人更多是安静在自己一份报纸一杯茶的逍遥世界里。
很长一段时间里，高为尚留意着金小杰，想从金小杰那张平静的面孔下面看到内容，看到有关他的好或者坏的预兆，以比别人更早的祝贺金小杰高升或者充当一回强者，去安慰失意落魄的金小杰，但到了麦子开始抽穗的季节，高为尚终于沮丧的意识到，他的这项宏伟计划终究不会有什么结果了，此时的金小杰还是原来那个金小杰，他不给任何人窥视他内心世界的机会。
金小杰的平静撩动得高为尚焦躁不安起来，对于金小杰的情况，只有他最了解，金小杰只告诉了他那最内幕的东西，现在金小杰失意了，别人可以照样说笑照样玩闹，但他不能，因为别人并不知道那些事情，但他知道，他不想做出任何在金小杰看来有幸灾乐祸嫌疑的举动，甚至就不应该保持沉默，而要去十分激动的表达和金小杰同样失落的情绪，以使对方感觉到自己这份态度的真挚。
想归想，要真操作起来可真让高为尚犯难了：语气轻了，中心意思表达不到；语气重了，做作的迹象又太明显，反倒会让金小杰感到不舒服起来。


怎么办？一件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小事却着实使高为尚熬煎起来。
这样，那样，那样，这样。高为尚在办公室里，在家里，一遍遍的推敲着动作和语言，到最后还是觉得这样不合适，哪样也不合适，来来去去，弄得阚招弟都有些不耐烦了。
“金秘书，没什么事吧？”高为尚虽然觉得语气和动作都很不成熟，但在时间上，他却一天都等不下去了，如果哪一天金小杰的调令突然下来了，那他想表达的那一层意思就过期作废了，在金小杰的眼里，他也就成了“不够朋友”的人，那该多冤枉啊，所以这天下班的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得开口了。
“什么有什么事没什么事？”金小杰一边收拾着自己的办公桌，一边平静的看着高为尚。
“奥，没什么，随便问问。”高为尚打个边腔，友好的朝金小杰笑笑。金小杰也冲他笑笑，但高为尚分明从金小杰那简单的一笑里看到了信任和友善。
只是没有任何实质性内容的两句话，但在心知肚明的高为尚和金小杰那里却传达了太多用翔实语言都无法传达的信息；只是没有任何实质性内容的两句话，却使高为尚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几个月以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的轻松。
高为尚本来没打算中午回家的，但此刻，他却按捺不住的想念起阚招弟来，他想和她一起分享自己全身心轻松下来的那种快乐。
高为尚一拐进街道，就远远看见阚招弟正在忙碌着，于是起了坏心，想悄悄绕到阚招弟身后去，给她个暗猛子。
“这肉没问题吧？现在可都风传很多地方都用病猪肉死猪肉坑人呢。”
“我这儿你尽放心，你闻闻，这肉锅里多香啊。”
“香是香，可我也不知道那是肉锅里的味还是你身上的味，要不让我闻闻？”
“别胡说，你再看这肉色，多好啊，哪能有问题？”
“我觉得那肉色不好。”
“怎么不好？”
“那肉没有你身上这肉白嫩嫩得好看。”
“你——别胡乱说话。”阚招弟正在和吃客斗着嘴劲，一扭头却看见高为尚脸色铁青的在边上站着，还不等她开口，高为尚已经气呼呼的转身离开了。
晚上阚招弟回到家的时候，高为尚已经在等着她了。
“我——我去做饭吧。”阚招弟一进门就刻意回避着高为尚愤怒的目光，匆匆洗了把手，便朝厨房走去。
“先别做饭，我有话要跟你说。”高为尚冷冷的叫住了阚招弟。
“那行，我听着。”阚招弟从厨房里出来又回头收拾起客厅里的小物件来。
“以后不要再去卖肉夹馍了。”高为尚看着阚招弟忙碌的背影，字字重音，似乎落在地上都能砸出一个坑来。

“你这是怎么了？”高为尚对阚招弟的举动大不满意。
“那么贵不是抢钱吗，再说我看那也没什么好玩的。”阚招弟振振有词。
“贵也得买啊，挣钱不就是为花的吗？衣服你嫌贵，那个你也嫌贵，那你说我上班挣钱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整天在家里呆着。”
“买买买，我也没说不买呀，但不一定买最贵德才算是买。”
阚招弟把高为尚强拉硬拽到一家小店里：“看这里的衣服不也挺好的吗？”
高为尚站在那里耍态度不说话。
“看这件衣服怎么样？”“这个我晚上睡觉的时候穿。”在气呼呼的高为尚面前，阚招弟一件一件的试着衣服，征询高为尚的意见，高为尚开始态度强硬的不予理睬，后来勉强点了几下头，阚招弟便把高为尚点过头的那几件衣服全买下来了，总共花了不到一百五十块钱。
回到家里，阚招弟一洗过澡就像模特一样，在高为尚面前一件一件的试着新买的衣服，她白皙的皮肤、丰满的身体、端正的五官，的确穿什么衣服都对男人的视觉是一种震撼性的征服，但此时的高为尚是个例外，他全不把注意力放到阚招弟的身上，不是阚招弟讨人嫌，而是他的气在肚子里还没有顺过来。
“为尚，看嘛，这个好不好看，嗯，看嘛。”阚招弟叫好卖乖的在高为尚面前撒着娇。
“不好看。”高为尚就像个排斥女色的高僧那样毅然决然。
“好看好看就好看，快说好看。”阚招弟不懈的软化着高为尚僵硬的坚持。
“我反正没看出好看来。”高为尚还是爱理不理。
“小气鬼，不就是没听你的话吗，下次我买了你说的那件衣服还不行吗？”
“不嫌贵了？”高为尚回过头来瞥一眼阚招弟，刚才的气还沉积在严肃的脸上。
“不嫌，不嫌，为了你再贵都不嫌，行了吧？”阚招弟坐到了高为尚的边上。
“别光在嘴上说。”高为尚那股劲缓过来一点。
“那你还要怎么样吗？欺负人。”阚招弟又倚着高为尚撒起娇来。
“要你把那件衣服穿在身上才算数，我上班不能陪你，什么时候自己出去买吧。”高为尚这会儿脸上才泛出颜色来。
“好，过几天我就买了穿给你看，到时候看你还敢说不好看。”阚招弟咬着高为尚的耳朵示着威。
“穿那件衣服谁敢说我老婆不好看？”高为尚暗猛子噙住了阚招弟的唇，阚招弟想挣脱，却挣脱不开，和高为尚一起跌落进了深陷的沙发里。
阚招弟说下午出去，高为尚想着她连上次那件衣服都不一定去商场买呢，更不要说别的，便在去上班的时候顺道买了上次看的那款MP3,想着回家给阚招弟一个惊喜。
“你猜我给你带什么了？”高为尚背着手出现在阚招弟面前的时候，阚招弟正忙着做饭。
“吃的喝的？”

“对，是我逼死小月的。”高为尚站起身来，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
“为尚！”王辰和李前进都看着高为尚。
“我会去陪小月的。”高为尚对杨小娜说完，又回头看着王辰，“这张卡里还有些钱，你取出来给小月家里送去吧。”高为尚把一张银行卡交给王辰。
“行，我到时候再凑些，一起送过去。”王辰接过了高为尚的卡。
“为尚，你去哪里？”王辰拉住了僵着身子往外走的高为尚。
“我没事，我出去找个人就回来。”高为尚挣脱王辰的手推门出去了。
夜还没有黑尽，忙碌了一天的北城就早早归于了宁静。
寥落的酒吧里，只几拨人偶尔行些酒令，做些笑声，伴随着低沉的音乐一起消逝在漆黑的窗外。
“你果真在这儿？”高为尚面无表情的看着何之洁。
“我知道在北城迟早会碰到你，坐吧。”何之洁招呼着高为尚。
“你不是天天在找我吗？”
“我找你？”
“你不是要杀我吗？”
“我杀你？不是你疯了就是我疯了。”
“你不用骗我，我都做好准备了，我不怕死，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找我干什么？”
“让你杀我。”
“我像个杀人犯吗？杀了你我不用死吗？”
“那你来北城干什么？”
“我家在这里。”
“你骗我，你家在苏州。”
“我没骗你，我小的时候我爸妈就离婚了，我妈回老家另嫁了人，她老家就是北城，我爸在苏州也结了婚，小时候我跟我爸一起过，只有放假的时候来北城住一段时间，后来我爸和后妈又生了个儿子，我便成了多余的，幸好我妈再没生，我便到北城来了。和你散了离开南京后，我就一直在这儿。”
“可我怎么不知道？上一次一起回北城你也没回家。”
“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有这么复杂的一个家，我也不想让你知道我小时候的那么多事，怕你可怜我，行不行？”
“那你为什么要杀唐顺？”
“谁告诉你我杀唐顺了？那**为什么没来抓我？”
“可是……？”
“我告诉过你离开南京后我再没有回去，你问的那些事我也不想给你解释，要不然我把我老公叫过来给我作证？”
“你老公？”
“对，就是这家酒吧的老板。”何之洁向酒吧柜台看去，一个粗壮的男人正和旁人一边聊天一边朝这边瞅着。
“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半年了，孩子都快生了。”何之洁抚摸着自己逐渐隆起的肚子。
“你一直在北城？”
“信不信由你。”
“你不是来杀我的？”
“知道你回北城后，为怕见你，我轻易都不出这个门。”
“你不杀我？”
“我不杀你。”
“你不杀我？……”高为尚喃喃地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你等一下。”何之洁把一枚戒指递给高为尚，“这是你以前送我的，现在还给你，以后就无牵挂了。”
“不杀我……”高为尚木然的接过戒指，喃喃地离开了酒吧。
“不杀我……”一出了门，高为尚就把戒指随手扔给了一个在黑夜里的路灯下将手伸向行人的乞丐。
乞丐摸了摸见不是钱，便随口嘟囔了句什么，像是骂人，但高为尚丝毫没有理会。
王辰和裴天昊气喘吁吁在医院的病房里找到高为尚的时候，高为尚正坐在床头出神的看着对面白色的墙壁。
“为尚，你来这里怎么不说一声？”王辰担心的看着高为尚。
“何之洁不杀我了。”高为尚看看王辰又看看裴天昊，“招弟走的时候让我把包皮割了。”
看着神色反常的高为尚，王辰和裴天昊面面相觑。
“刚才问医生说你割了包皮，我们还担心他们一不小心把你的**割掉呢。”裴天昊开着高为尚的玩笑，想缓和一下气氛，把高为尚从反常中拉回来。
“没有，他们没割我**。”高为尚神情庄重的揭开被子，他那刚做过包皮环切手术的羞物便毫不羞涩的呈现在了王辰和裴天昊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