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
【一生真伪焚于身死之前的焰摩里，倘如苦痛是无间，那经久不衰的舛错阖该称之永生的妄境，我从未真正地尝受威权的跌宕，风云伐谋的半世里，纵然初度或得善始，可惜枭骜罔极、皇天不佑。是非功过已论，败寇伏诛亦如是，寡俦之人，若不能称孤，又当是还复一个甚么样的结局？——潦倒颓唐，尟得善终。】
【李润即在东牖外候着，春山净色已很好，疏阴里早是烟光溶溶，自那夜「不臣之心」显露无遗的一场宫变以后，静堂内镇日点着沉水香，好似年迈而矜慈的君父尚欲以此譬喻，令我“平心定气、谶悔祸殃”。甚至预料之内的天子骇怒、褫号夺爵皆不曾有，他只是无比决绝地、带着玉石俱焚的嗔忿，在我面前烧尽了那道旨意——青宫之主的旨意。金殿内的宝光灿错，映着连绵的烛焰烈烧，如霞蔚云景，惟余下一片洇满眼底的赫烈赤红，成为他与我之间，此生再难逾越的凄艳底色。】
【我有些记不得当时的我是什么表情了，或身坠寒冰，或生蹈火海，或哭，或笑，或咒诅竖子，或放浪形骸。世间七情与我而言俱尝尽，椎心泣血不过一瞬之事，他原来早知，如何伤我才最砭骨、最诛心。】
【至于后头圣谕里的闭府自省，实在是胜利者的炫耀，我二人心知肚明，自古篡政弑逆者，不曾流血于丹陛以前，已算得上匪夷的收场，他还怀抱着甚么样笃教的怜恻，莫不是还存着为人父的期待，盼着我悔之何及。可怜，他当真不了解我！】
【爱新觉罗迟青不怕死，更不曾悔，胜负的长河里，我决不会投子认输，这场纷乱如燬、以命相搏的赌局，并非是他棋高一着、算无遗策，如无觉禅氏那点晦昧的忠孚，今朝我早已黄袍加身、高枕无忧。所以，运命便是这般迂折、翻覆而惨酷无情，我占尽先机，借了紫禁城春夜的东风，却仍输在兰因二字。罢了，休说矣。】
【半生回顾时，旁人只消记得：宣化肃王，或可戮身，然其性骜蹇枉邪，无人堪断。】
【孤山染梅，云岚怆泪，廊下许有一场淋淋漓漓的细雨。】
【我唤进李润，将掌间把玩的玉柄腰刀递给他，面无表情，像是审视一件了无生气的死物。它原本也只沾过我的气息，我是它的主人，但白刃应在将军的手里，且算作与他泉下人间雪满头的明证。】
这柄刀给沈将军，再替我捎个话：白云江上故乡，月下风前吟处。欲去不去迟迟，未展平生所伫。前尘浮世，让他忘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