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 张绿上 月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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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信奉着，唯有自个儿是最可靠的，其余的富贵、恩德，乃至世间男女附于骨髓的情爱，都是不可靠。
霜刃哭了好几天，现在终于止了声，只是眼眶处还是有些红晕晕的，她站在我身旁，似是要打嗝儿。我给她指外头的晴朗风光，大片大片的艳阳光，鹦鹂高歌，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她将将觉着不错，才用帕子拭去泪痕，同我一道。
以前我翻话本子，关于宫廷，尽是讲一些深宫诡谲，嫔妃争斗至鲜血淋漓的，叫我以为这里好似吃人的血窟窿一般，如今才看，草木繁盛郁葱，花朵摇颤灿烂，只比府里漂亮，不会有那般艰险。更何况，当今陛下宽和，现有宫妃也是些好说话的姐姐，自然不会为难我。
远处见芳影，我细辨，是我曾见过的姐姐。父亲带我往管府走动过，还赞过管家儿郎英武，错不了。只那时候我年岁尚小，垂髫之年，记事难免不清楚些。
“给翊小主请安。”这我倒是明朗极了的，总不能于幼年一样，追着个比我大些的妙女便叫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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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子泫然欲泣，半分羞半分恼，相思泪不尽。自我入宫苑后，最难过的非我也，是霜刃。连这蓬莱仙境也不能让她提起半分的兴致来，碧波映影，盈盈春水时候都化成了美人的心头泪，酸涩极了。
我知她怨，她心仪于张墨中，想给他作妾，可我却知的，张墨中是个不开窍的木头，与她无意，强扭的瓜一向不甜，她却不知。百花娇艳，绿叶春红，清风是最温柔的，定能把西子泪化成绕指柔，我如是想着。故而我也少劝了，只她边走边落泪，若让旁人瞧见是要笑话。
我与霜刃到底没什么不同，她是婢子，人微言轻，我虽出于堪堪高门，却也只是个庶女，摆架子尤为不擅。为了解此时困顿，我故作潇潇，四处瞧瞧蓬莱景，只盼瑶池仙子来解我境遇，我垂着头，不想，却拾来一块宝玉。
是墨玉，难得的是玉体通透，刻有麒麟祥云，是贵重之物，我端详几番，上有微痕，大抵是主人年幼，不经意间蹭到，落了此地。
我观四处，只见一小童寻寻觅觅，心下了然几分，不由得高了几分声：“是谁掉的东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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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那粉雕玉琢欣然来往，我轻轻用指尖戳了戳霜刃，叫她别再哭了，反而落了笑。在艳阳天下，好好的女儿家心情反倒不美了，若不是痴了，就是傻了。我悄悄地递给霜刃一方帕子，让她屏退于我身后，怕叫人看见，误以为我是个娇蛮任性的娘子，欺负了她去。
新燕报春晓，柳树梢头正有几只，叽叽喳喳地，声音脆嫩。我摆出一副和善的笑容，站在树影下，身影绰绰，我觉着此时的我，应该是分外慈柔的。
这小郎——是了，与我猜的八九不离十。气质天成，身份贵重，想来是该是明月与艳阳之子，带着灼灼的春光来的。我不由得想起绯里，应该与他一般大，可惜是个顽劣不堪的性子，国子监大人的儿子，摸鱼掏鸟不在话下，说出去谁会信呢。
我张开手掌，那块玉就在掌心，隐隐透着光，多看了几眼小郎，我未有怀疑，祥云麒麟，是他配得起的。
“喏，还你啦。下次可要好好收起来，如若遇上的不是我这般人美心善的娘子，是坏娘子，可就不好啦。”
我半蹲下来，眼神与他平视，越看越可爱。忍住想揉乱他头的欲望，我盯着他黑曜般的瞳，问了出声。
“你是哪家的小郎？怎么就自己出来了，你阿娘呢？”
走动与宫中的小郎，非皇子便是世家贵子，我不认识他，出于礼貌，是要问询一下的，小孩子嘛，我很喜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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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才接到我要入宫的旨意的时候，我阿娘哭地上气不接下气。父亲当时面上有些挂不住，他觉得我阿娘眼皮子忒浅，就对我，他这个唯一的女儿说，叫我劝一劝我阿娘。
我是父亲唯一的女儿，但不是掌中珠。父亲是个只会刀枪剑戟的武家男儿，养我自然也未曾有多精细，旁的女儿有的，我也差不离了就罢了。少了金玉琳琅，丝绸华服，多了莺时嬿婉，不算亏损。我问我娘，以后东珠曜月我都能给你，你哭甚么。
她只说陛下年纪有些大了。
我亦无语，默默良久，我言：“换个地方安生罢了，我本就没想过如话本一样嫁那神仙哥儿，更何况陛下，万民之上，想来同神仙也差不离。”
如今，我再遇故人，脑中渐渐勾勒出我曾见过她的模样，还是娇柔可人的，但也有些许弱柳扶风之态，很好看。
“回您的话，是待选淑女。”
她在看我。
我回望她，心中七上八下跳的很厉害。在她眼中，我瞧见了她看我，就像看一个小丫头一样，可我觉着，她并不显年岁，我看她与桃李年华未曾有什么分别。
管家在北衙禁军，我父在南府，虽说南北之别，但到底他们身披铠甲，手持红缨枪的男儿都能说到一处去，甚么保家卫国，攘外安内的话语，我听了晕乎乎的。
她看我几刻，终于记起了我，我喜上眉梢，两眼宛如勾月，翘起唇角，像二月梢头的豆蔻。
连续点了好几下头：“是曾见过您的，家父张镇，在左骁卫做事。”
是他家的那个去作客只知道吃东西，也不爱走动的小庶女绿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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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有个与他一样大的堂弟，我对于这小郎更有些对待弟弟的情感在，虽说我家绯里与人家的作派是云泥之别，但并不影响我发散那慈姐之爱。
春日里的颜色是鲜妍的，花木之中蕴着的都是美好，平日里我只爱看这些扶疏景象，不曾想忽略了一些生动鲜明、活泼的珍瑰之宝，譬如那存于身旁的宜喜宜嗔，声貌形影。微风拂过，心头悠然畅快不少，我愈发明朗。
“是皇子殿下呀，看您这样灵动可爱，想来是您母妃教的好的缘故。”是贵子，是天家最珍贵的子弟，可我听后却不觉得他是什么云巅之上高不可攀的，越看越觉着，还是同绯里一样，是个圆圆嫩嫩的弟弟。“我姓张，若是不出差错，您以后也会时常见着的。”
我不想挑明了跟他言说，我是来给他阿耶作小媳妇的，怕他会认为我是那种来瓜分他与他母妃爱的坏人，虽说想人有些过于敏感玲珑，但我还是想暂且先守好这颗七窍稚嫩的孩童心。
他是很良善的孩子，以后长大了，也是那心怀于民的皇子。递给霜刃手帕时，她愣了愣，手伸出，又缩了回去，我知她怕，便替她接过来，递到她手中。
像他这样半大的孩子，对世事都是好奇的，但我又不能对他讲莺莺为何而泣，灵机一动，就想到了好说辞：“这位姐姐呀，有一块很喜欢的墨，视其如珍宝，想日日看着，只用这方墨研习。可墨主人说，这位姐姐并不是它的有缘人。”
用墨来拟墨中，我真是个天才。
“这位姐姐就同我一起来了这里，但还是会那想得不到的宝贝，想着想着就哭起来啦，我带她来此地，便是抒情散心，观春景骊光，就会好些。”
我不知他懂了没有，所以笑着打趣，怕是我自个儿都没注意到，唇角都快弯到天边去了：“您可曾有特别想要的小玩意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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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屈着自己，每一日都要舒畅是我多年来信奉的人生信条。
白日里，嬷嬷们带着妙龄女儿学礼仪，本是各式各样有血有肉的女儿家，在礼仪规矩面前就全都是一板一眼地，就像精致的木雕刻品，连棱角都是一模一样的，最后打着闪闪发光的腊，就完美了。
今日的白日同往日的白日未有甚么不同，还是不算是烈日的阳、提早鸣叫的雀鸟，还有可以层层叠叠的树荫。膳食也是很平常的东西，只我不大爱吃今日的，只少用了一些肘子肉，就施施然离去了。
没曾想，夜里烛花爆得旺，我让霜刃用镊子夹断了，正准备去躺在榻上沉沉睡去，忽听得腹部传来“咕咕”地声音。我在裹紧了被子，绕了身体一圈儿，可以说是密不透风，想着压一压会好些。
我失败了，我饿了，并且我决定不亏着自己。
“咚”地一声下床，罩上一件碧色小衫，手持一方烛台，拉着霜刃就往膳房去。
我在膳房寻得一小铜锅，一把新鲜的蒿菜，还有一些羊肉片，点点头，很是满意，烧了水放一把辣子，这就是辣锅。
当羊肉片蘸上麻酱白糖入我口的时候，我体会到了真正的幸福。
却不想，招来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娘子，转了转眼珠，顷刻间想好了对策。
“别怕，我不是坏人。”向她招了招手，“我是张娘子，只是夜半饿了，来寻东西吃，你也来吃呀。”
末了，又添一句，“你可别告诉嬷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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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得我早前见她时，她还是这样娇弱可人的，那时候我不过是一个稚龄小童，她却已然初显芳姿，好一个娉婷娘子。当时我便想，若是我豆蔻之年也能像这位管姐姐一样，如三月里的垂柳这样娇柔多姿，定有很多人赞我。
现下，她是这宫里的娘子，一举一动都是嫔妃应有的谦谦模样，岁月未曾蹉跎了她，只为她平添上了一些风韵神采，若说少年时的奕奕光华是珍贵的，我更慕现在的她。
“已长了十岁了，难怪您未曾认出。”我又何尝不知，重拾记忆也是需要慢慢拼凑的，也许有些朦胧，但我不在意这些，“您倒是未变，不知您入宫后，可有好好将养身子，唔，平日里还是要多吃些饭。”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也是最快可以让身体变得好些的方法，我不愿跟她说多喝些苦涩的、难以入口的补药，说完了这句话就会觉着是有些哀婉的，我想给她的是朝气勃勃。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边走边叙着，四月里的天暖，照得人心都化了。我偏头笑着，温言：“多谢您关怀，娘子们都是极好相与的，若是一些小事，尚能解决。”
她邀我，我应，“若是能去叨扰您，自然是乐意之至。您住的地方叫合欢，意头好，定有福气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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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的弯月遥挂于漆色的空中，幽幽地，在现下的境遇中倒有些可怖。我在微弱朦胧的烛光中辨认出了这一位——是徐娘子。平日里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我甚少与她们相交，女儿家的情分最难以捉摸了，若是交好兴许日后会被祸事牵连，交恶就更是引火烧身。
而这位徐娘子，不显山不露水的，并没有甚么太大的存在感，应该是个娴静照水的性子，与她来往应不会有坏处，思到这儿，我长舒一口气，有些慵懒：“我自然是张娘子呀，在这月影台也没有第二个姓张的娘子了。”
铜锅中的火红色汤水在沸腾，生出散发着香气的白烟，雾蒙蒙地，烧得我生出了兴致，连连用扇子扇着：“是辣锅，你可食辣吗？若是不怕，便尽管来食，她们都睡了，发现不了的，此等美味只有我二人独享。”
又见她有几分犹豫，我便耐心地絮叨着：“我们食完便回去，用浓浓的熏香熏上一夜便不会有味道啦。”
边说着，我边用筷挑起刚煮好的热腾腾的羊肉，上面还沾了些红油，似是在勾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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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之大，亭台楼阁无一不是白石红瓦，碧绿高墙，这地方的风水最能养人，富贵家的女儿也就罢了，就算是平民女儿家，入了宫阙，不出三五载也会养成一种天然的贵气作派，一颦一笑间都是进退得宜地，是规规整整的漂亮美人。
管姐姐到底还是觉得我是个小丫头，亲昵地捏了捏我的脸，我早已忘却了她有没有亲妹，我也很乐意在此时来当她的一个妹妹，毕竟我是没有阿姊的。
瞧着她乌月般的瞳仁，三江春水都可为她倾倒，我好似在她眼中看见了层层叠叠的远山，令人有些不自禁：“可没有呢，无论怎样可不能屈着自个儿，什么琼姿瑰貌，哪有自己舒坦重要呢。”
这话我说的认真，以后我也不大会去改变这样的想法，平静而悠远的生活是我心之所向，若说有波澜，我也只愿心仪的人儿成为自己的波澜。
“那日后您的合欢里，会常常吵闹了，还会少了很多很多的点心。”
指尖生凉，我未曾想到她的指会这样凉，叫我不由得牵紧了几分，想把我的余热都散给她。
“春日里了，您也多出来晒晒，身子也会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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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刃这个小姑娘呀，我有时候觉着她跟我阿娘才是一样的人，不能说她瞧得不够远，只是太在意现下所拥有的东西了，譬如我阿娘唯一的珍瑰就是我，她是含辛茹苦地生了我，主母无女，本以为我该是张家的掌中琼璎，束之高阁，却不想我与其他家女儿没差，故而她不平。
而霜刃，这名字是我起的，是叫她坚贞，可她坚贞过了头，这把刃就只能伤了自己，划皮带血。
“您说的对，这一块墨没有了，还有别的墨呢，再不然，兴许过一阵子，她就不爱研习书画了，自然也是用不着了。”
他这一番话教我知道，他不仅仅是个普通的小孩子，心中有沟壑，能藏珍，并且如此通情达理，温善喜人，最重要的是生得灵动可爱，日后定是女儿家都想嫁的少年郎，我大他五、六岁，却像是与友人一样说话地舒服。
“我还是很少见您这么聪慧的小郎君，想来您想要的东西也是配得上您的，是您的最后还会赐给您。正如您不小心遗落的这块玉，上天就派了我这样的仙子娘子还给您呀，日后会有更多的仙子为您送来福气的。”
我说的自然是大实话了，他本就是皇子，又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如若我是他的父母，是很难不对他倾注偏爱的，旁人也是，这样的贵胄之子，尚怀有包容大爱，会尽显风华的。
存了想逗弄兼祝愿的心思，我如那话本子里的司命星君一般哄着稚子：“我猜，您年年都会遇见仙子为您送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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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依依，春风吹绿，思起我的名字，好似就是为着春天而生的。绿上，盎然至极，然爹娘预估错了，这样生机勃勃的小姑娘是蓝下才是，怎生出我这个有些胆小怕事，不爱与人交络的人儿，虽不至木头姑娘，却也是不热烈的。
每当好天气时，我就爱带着霜刃出门走走，观春盛，闻花倦，我爱挑着那样人烟稀少的林荫小道，仿佛置身于静谧之中，时辰都不用掰着手指头数，一晃就过去了。
今日如旧，不过地上的本子，倒让我立顿住。霜刃拾起来递给我，我翻阅起来，发现是一本话本子，略有卷边，看来这话本主人定是很喜欢，不然也不会时时翻看阅读了。大致扫了一眼，是白兔化人身，痴恋书生郎，不错，我是爱看精怪故事的，但愈往下看，我的眉头便紧紧蹙在了一起，四月的春阳也化不开。
忽地，我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疑有人来，待那窈窕近了，我才发觉她是来寻话本子的，故而，我扬了扬手中的话本子：
“这是你的话本子吗？”
不知哪根筋错了，我又多了一句嘴：“故事不错，可我觉着，这书生并不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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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我所料，没有人可以拒绝火锅，安静如徐娘子也不例外。
不知眼缘这种东西是否存在，但我笃定它是存在的，就像我第一眼瞧见徐真，就能明白她是与我差不多的人。我应是没有她那样温柔娴静的，如若比喻成兵刃，她应该是软剑，而我是钝了的刀。
“你不擅吃辣呀，那我去给你倒一些冰饮来。”
我起身，去前头寻了寻，正好发现了酸梅汤，清凉解渴，又拿了些冰块至杯中，我给我与她各舀了一杯，配着香辣的火锅正好。
“有了这个，便能解你一些辣了。我原本是平原郡人，也不擅吃辣，可我嫡母祖籍是湘西的，我与她常走动，自然也能食一些。”
与她多说些话显然是舒缓的，往日在家中无人与我叙聊，我也不爱与人多言，我总觉着老祖宗说，多说多错是真的，哪一句惹了人家的不痛快，与人与自个儿都是平添麻烦，可她不同。
因着她的话，我渐渐思起了鲜味锅是怎样的，里面会有足有手指头大的河虾，从碧波万顷里捞出来的鲜美嫩滑的鱼肉，食鲜够了，便盛一碗鲜香的米粥出来，非得要大快朵颐一番才不辜负。
我不知吞咽了几次口水，这才开口：“那……你日后也可以照着做一次，我帮你尝尝是否跟你家厨娘做的一样好吃。”
噫，好大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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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该多嘴的。
来人生得一副明丽貌，像张牙舞爪的小猫儿，也像春天里桃园中盛放的夭夭，明艳喜人，带着潋滟的光来。我极羡慕这样肆意的人儿，她们可以把一些事儿都抛在脑后，只管去做便是了，可我却不敢。
听得这本话本子只她写的，我有几分诧异，闺阁女儿的喜好总离不开琴棋书画的，就连我这样的庸庸碌碌之徒也只习书画，虽爱看那瑶池仙子下凡来的故事，却也未曾动了执笔写下的心思，她却可以，不由得为自个儿又叹息起来。
“是你写的呀，你还……蛮有趣的。”
一时语塞，又看来人横眉，有几分不悦，一双秀丽的远山未曾舒展，明眸瞪得如铜铃一般，她的眼仁黑漆漆的，像是要生吞了我，感受到了这股子气，我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划出一片安全区域来。
我慢条斯理地，想要跟她说出我的不解：“可这书生开始明明喜欢的是他邻家的姑娘呀，况邻家姑娘对他也不是无意。后来移情，是为不忠。兔精至纯，为何会喜欢这样的移情之人呢？”
在寻常时分，自然是不能用这种道德去约束身旁的人，可这是话本子呀，话本子的那些旖旎心思，不就为了满足平常执念的、所追求不到的东西吗？比如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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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样的母亲，才能教导出这样懂事明理的孩子呢？虽才见到这小郎，我就生出了十足十的喜爱，故而在心中暗暗决定，待来日册封后，我定要去安处瞧一瞧这小家伙的母妃是怎样的钟灵毓秀人儿。
编织美梦这件事，大约每个长成了的人都会为自己喜欢的小孩子这样，我也免不了俗，尚有七情六欲，这东西藏不住。小时候我同蓝下总在一处玩儿，张墨中给我们讲故事，讲的是那七仙女池边嬉戏，与董永生出的缘分。我当时觉着，董永这样木讷都会遇见仙子，若是我来日也遇见神仙便好了，可我年岁愈来愈大，还是没有遇见神仙。
鬼使神差的，我摸了摸他的头，轻轻地，大概是他的眼神太过于纯洁无暇，令我忍不住。我想了想，跟他讲了这样一段话：“分辨仙子的方法最是简单啦，只要喜欢您的人，就都是上天赐给您的仙子，如若有人不喜欢您，那他一定不是。因为……因为仙子都喜欢您这样聪慧可爱乖巧的小郎君。”
这话我说的虔诚，在心底里我也觉着这是事实，除非脑子被太液池里的水浸过啦，不然怎么会没有人喜欢他。
“谢谢您的帕子，来日我会跟这位姐姐一起洗净了去还给您的。”
我还会再见到惹人喜爱的小郎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