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故事

（一）少年志
1
林鹤清第一次上华山，是在他十岁那年与师门一同参加华山论剑。
彼时华山还是天下第一门派，颇为天下人敬重。而华山一年一次举办的论剑更是令得天下高手齐聚一堂。
不过林鹤清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试，却没有多少紧张。
他是武当这一代最有悟性的弟子之一，师门同龄之中已无敌手，且他似乎天生冷性冷情，几个师伯师叔倒是觉得他有修无情道的资质，或许会是武当第一个修道飞升的人。
林鹤清找到自己的休息台，静等比试。
论剑开始，林鹤清打了四轮后，觉得着实没意思。因为他遇上的对手修为确实不高，没几招就被他掀下去了。看着台下几位师兄及观众对他的赞美，他是真心觉得无聊，不如修炼。
“第五轮准备！”
林鹤清第五次走上论剑台，有些无奈。
但这种无奈很快就被他这次对手冲淡了。
他的对手比起之前几个很不一样。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身量与他差不多，年龄与他相仿，长相十分俊秀，一看就知是个美人胚子，想来长大后该是如何的风华无双。
那人满脸都是稚气，却又非常自信，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就像华山上令厚雪消融的那一抹光。
只见对面那个小少年对他拱手作揖：“华山，华惜羽！”
小道长回了礼数：“武当，林鹤清！”
之后便是一场酣战。
林鹤清被惊到了，这是他第一次与同龄切磋，对方实力与他不相上下。
华惜羽也很事兴奋，出剑速度越来越快。
两人都完全投入这场战斗中，都用了十成十的武学，跟不疼似的，打到嘴角溢血都不愿停下。
倒是两边的师兄们看不下去了，直接上了论剑台强行让他们的切磋停下，宣了个平局。
哪有这样论剑的？！论剑切磋这么玩命？没记错的话，这俩小屁孩儿这才第一次见面，打架怎么跟有深仇大恨似的！
华惜羽被他师兄们围着，他挠了挠头，笑道：“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打着打着就忍不住了……嘶……师兄我错了！”师兄给他一个爆栗，华惜羽捂着头，却还笑着。
“幸好只是看着严重，没伤着筋骨，要是真伤着了，看你哪后悔去！”
华惜羽嘟了嘟嘴，扭头望向另一边，明显不想听劝，却一眼就看到了也是被其师门围着的林鹤清。
这是林鹤清第一次这么狼狈，与华惜羽一样，衣服破了好几个口，脸上还豁着一道被剑气划伤的口子，已经结痂了。
但林鹤清并不厌恶。
相反，他很开心。
不过他脸上没露出来，师兄们围着他问东问西，他只是回了句：“无事，未伤及内府，论剑之时失了分寸，自当领罚。”说罢，便转头望向华惜羽那边。
正好对上那人的目光。
华惜羽见他看过来，便笑着说：“抱歉啊，我今天出手太重了，不过你真的很厉害，希望有机会还能与你再次切磋！”
林鹤清看着他明媚的笑颜，回答道：“今日之事在下亦有过错，当然，若是有缘，定与阁下再论高下！”
兴许真的是过于冷心冷情，以至于林鹤清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说这句话时，嘴角微扬。
小道长本就生得如雕似玉，此刻笑起来，如同三月春风拂过脸庞，面上的霜雪都消融不少，映得人心头一暖。
一旁的师兄都惊呆了！
好容易回过神，忙跟对方的人说客套话，双方互相打过招呼，就各自拉着自家的小师弟回去了。

2
白天论剑，晚上自然是要好好招待来参加论剑的各方人士。
小道长喜静，可又不知怎的凝不下神去修炼，就自个儿找了块屋顶躺着。
这是林鹤清第一次到华山，也是第一次如此仔细的观察除了武当之外的地方。
他承认，华山很美。
虽说武当也很美，但是，华山与武当的美是不一样的。
武当山上是绿松常青，日光高照，殿銮自成卦位，时有飞鹤几声清鸣，是一派清道安怡。
华山上则是终年大雪纷飞，而有几株寒梅娇艳欲滴，傲雪凌霜，簌簌雪声犹在耳畔，是寒刃划开狂风的凛冽。
他喜欢华山。
忽然感觉有人到他身边坐下，林鹤清扭头一看，是上午那个与他论剑的华山小少侠。
只见那人对林鹤清笑了笑，“幸会啊林道长，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华惜羽！”他手里还捧着两坛酒：“林道长喝吗？”
“林鹤清。”林鹤清皱了皱眉，“修行之人戒酒。”
华惜羽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那我自己喝……”
说着便捧着一坛酒直接往嘴里灌，直看得林鹤清眉皱得更深。
待华惜羽的嘴离开酒壶，林鹤清才道：“阁下年纪尚小，不宜饮酒。”
华惜羽听完，“噗嗤”一声笑出来：“道长，你也跟我差不多大吧！怎么说话跟我师叔们这么像啊！”
“这酒不辣的，特别甜，跟糖水差不多。你也知道，华山上特别冷，我现在内力又还没那么深厚，师门为了让我们锻体不让穿太厚的衣服御寒，所以我们就只能喝点酒来挡一挡喽！当然，这酒肯定不是像烧刀子那么烈的酒，喝那种酒，要是我师兄知道了非得把我揍死！”
林鹤清惊道：“如此年纪便要锻体？”
“那是当然！”华惜羽滔滔不绝，“我师父说，华山剑法注重外功，从小就得把身体基础练扎实了，风雨不动自然立于不败之地，若是如浮萍一般毫无根基，技巧再多也是一吹就散。”
“所以啊道长，你就不要再冷着脸了，这酒真没什么！”
林鹤清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平生第一次觉得尴尬：“我……天生如此……”
“天生如此？”华惜羽瞪大眼睛，似是不信，“不会吧道长！上午比完剑，道长你还笑了呢！”
“啊？……是吗……”
“是啊！笑得可好看了！”
……
半晌，林鹤清才憋出一句：“嗯，你笑起来也很好看。”
华惜羽“嘻嘻”笑了一下。
“师……师兄……”
两人都听到了一声奶声奶气的呼唤。
华惜羽跳下房檐，便看见了快裹成一个球的小团子。
小团子脸圆圆的，一双眼睛清澈干净，瞳色浅浅的，十分有灵气，看起来极其可爱，但是她脸颊通红，像是被冻的。
那团子向华惜羽伸出手，继续奶声奶气道：“师……师兄……要抱抱……”
华惜羽忙将她抱起，输了些内力过去，小团子的脸也没那么红了。
华惜羽无奈道：“小竹子，你怎么来了？不在屋里好好待着，跑出来受冻干嘛？”
“小竹子”道：“要……要师兄！”
华惜羽心都软化成一滩水了，都不好再责怪他这师妹。
林鹤清听到声音时亦是跳了下来，道：“你师妹？”
“嗯，”华惜羽一边抱着他师妹，一边对林鹤清笑道：“这是我师妹，华惜竹。”
他又看向华惜竹，指着林鹤清：“来，小竹子，叫道长哥哥。”
华惜竹很听话：“道长哥哥……”
“嗯。”林鹤清回道。
“师兄师兄！”
“怎么啦？”
华惜竹一双水汪汪的眼看着华惜羽：“想吃桂……”
话还没说完，就被远方一阵声音打断。
“好你个臭小子！小师妹还没开始练功呢！你就把她带出来！”
来人是华惜羽的师姐。
师姐敲了一下华惜羽的头，将华惜竹抱到自己怀里。
华惜羽“嘶”的一声，捂着头，还没开始喊冤，倒是华惜竹眼睛先蒙上一层水雾：“师姐，不要打师兄，是我自己要出来找师兄的……”
眼见华惜竹要哭，华惜羽忙哄道：“师兄没事！师姐就是打着玩的！外面很冷，你先跟师姐回去好不好！”
华惜竹吸了吸鼻子，抽泣着：“不要……我要师兄……”
华惜羽一时心软，可又不好让师妹在外边，内力自己都不太够用，再来一个师妹，怕是会双双冻成冰雕。
华惜羽只能继续哄：“小竹子，先回去好不好？等会师兄就来陪你，还给你带桂花糕好不好？”
华惜竹嘟着嘴，一脸不情愿，但可能念在这是自家师兄的份上，还是“嗯”了一声。
师姐这才把华惜竹带走。
华惜羽叹了口气，看着师姐师妹远去的背影。
突然有人拽了拽他的衣袖，是林鹤清。
“你师妹很依赖你。”
华惜羽笑得无奈：“小竹子是我捡回来的，就在华山山脚下那片林子里，应该是穷苦人家出生，爹娘养不起，听天由命，结果被我捡着了带回门派，本着是我捡回来的那就由我负责，一直以来我都陪在她身边，可能有被丢的原因，她在这方面比较敏感吧，没什么安全感，所以挺黏我的，今儿个离开时间长了，就自己出来找我了。”
“道长见笑了。”
“无事。”
天空渐渐下起了小雪。
“这次论剑完，道长是不是就要回武当了？”
“嗯。”林鹤清眉眼微敛，“不过，以后会常来华山，我与华兄一见如故，况且不是已经约好日后再战一场吗？”
华惜羽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林鹤清，展颜一笑：“那……我们是朋友了对吧！”
“嗯，是朋友。”
“哈哈！那我以后有时间也去武当找你好不好！”
“好。”
“那我

“那我先回去哄师妹啦！”
“去吧。”
看着雪中渐渐远去的身影，林鹤清嘴角微扬。
他……有朋友了……

3
有人陪的日子总是过得分外的快，转眼间，四载已过，华惜羽和林鹤清从天真烂漫的可爱幼童长成了满楼红袖招的翩翩少年。
两人时常互相往来，比武切磋，也因志趣相投，两人也成了至交好友。
“看招！”
白衣剑客身法飘逸，剑气如清风吹拂，似有若无却又凛冽逼人。
白衣道长武学亦是出神入化，十几把飞剑同秋风带寒刀一般，刀刀刻骨。
两人就这么斗了好几个时辰，直到都提不动剑了，方才罢休。
此时已是夜晚。
天空很是漆黑，没有星星闪亮。
“哈……哈……鹤清你可以啊……咱们这次还是平局……”华惜羽躺在地上笑道。
林鹤清则是坐在华惜羽身旁，微微喘着气。
两人都没说什么话，倒是一旁的小女侠和小道长吵起来。
“我师兄更厉害！你看你看你师兄脸色多不好看！我师兄他还能笑着说话呢，一看就知道他没用全力！”华惜竹掐着腰，柳眉竖着，一脸气势汹汹。
“明明就是鹤清师兄更厉害！”小道长亦是不愿让步，哼哼几声，“你看你师兄都躺地上了，鹤清师兄却还能坐着，明显更游刃有余！”
结果越吵越大声，惊到了正在休息的两人。
华惜羽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喊道：“小竹子，别吵了，我们平局啦！道长还是很厉害的！”
林鹤清说话也大声了点：“月明！”
华惜竹与苏月明都挺心不甘情不愿的，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华惜羽一个鲤鱼打滚翻起来坐在地上，叹了口气：“鹤清啊，你说小竹子和你师弟怎么就那么不对头，从第一次就是，每次你师弟来，他俩就得吵上一番。”
林鹤清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回着话：“可能命格不合。”
“噗……”华惜羽忍不住笑了出来，“道长呀，你们还真算命啊！”
“会的。”
说着，林鹤清就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卦盘。
“贫道给少侠算上一卦？”
“还真有……”华惜羽目瞪口呆，后又摆摆手，“算了算了，我才不想知道自己的命格呢！”
林鹤清把卦盘收回袖子，复闭上眼，嘴角微扬。
华惜羽看着林鹤清的笑容，不免晃了晃神。
比起初遇之时，林鹤清从骨子里透出的冷意消散了不少，多了些许活气，也露出了本该在这个年纪常有的少年气性。
易惹桃花。
下一年他们就都十五岁了，且又都武学不错，可以出师，必是要下山游历了。
那就会很长时间见不到了。
不知为何华惜羽想起了前些日子在浩然台举办的誓师大会，那一次不仅仅是弟子们的入门大典，还有两代七剑的接替。
他想带林鹤清去那里看一看。
看了看还在吵闹的华惜竹和苏月明，想着他俩反正也搞不出大事，华惜羽就推了推林鹤清。
林鹤清一脸疑惑。
只见华惜羽笑道：“鹤清，我带你去个地方！”
“嗯。”
说罢他便站起身，拉起林鹤清跑了。
林鹤清被他带得走过了不少地方。
鸣剑堂兵器打造之声依然在耳边回荡，执剑堂内剑客们剑招盛气逼人，直道一句剑意凌秋，远方似有箫声传来，是一曲荡气回肠。
是盛气临川，是巅峰孤立。
“到了！”
林鹤清看了看四周，这是一个类似论剑台的地方。
“这里是浩然台，是我们华山誓师的地方，每一个入门的弟子都要在这里誓师才算真正入门。”
浩然台上有个牌坊，牌坊上有块牌匾，上有四字笔走龙蛇，气势恢宏。
天下第一。
只见华惜羽走到那牌匾下，面对着林鹤清，嘴角上扬，满脸都是骄傲与自信。即使是在黑夜，一双眼睛熠熠生辉，璀璨夺目。
“我华山！是天下第一门派！我！华惜羽！要当天下第一剑客！”
他如是说。
即使前面还有身为七剑的师兄师姐。
林鹤清呆愣了一下。
随即，全身的血液开始沸腾，向来平静如止水的心也泛起了阵阵涟漪。
好一个天下第一。
说得他，也心生向往了呢。
“那我，林鹤清，要成为武当第一个飞升的人！”
“嗯！”
两个少年，在那漫漫漆黑的长夜，互诉着自己的理想，想象着各自的未来。
不惧前方路未知，不畏前方路布满荆棘。
少年意气强不羁。

（二）桃花赋
1
江南烟雨。
一队商队正走在林间小路，往雪庐书院行去。
许是刚下过雨，林间起了薄雾，桃花瓣因沾了水，显得妖冶艳丽。
周围一切朦朦胧胧，只有车轮碾过腥湿的土地的声音。
是一派静谧安好。
但显然有人要打破这种安好。
周围树上下来好几十个人，身着黑服，脸也遮得严严实实，手握尖刀。
劫镖！
匪徒冲上来，商队中闪出一布衣剑客，冷光乍起。
兵器相交，剑光四起。
惊得林间鸟儿四散飞去。
那剑客身法飘逸，与多人同时交手竟依然不落下风。
但也因为人太多，一时之间也解决不了。
忽而旁边林中闪出几道冷光。
是剑！
剑客一时很是警惕。
不过他发现那几把剑不是冲他来的，因为那些剑所刺之人都是他身旁的盗匪。
这是御剑之术，他想起一个门派，练的就是以气御剑。
那些匪徒本就实力不济，才要以多欺少，现下又有两个武林高手护着商队，匪头见状不好，喊了声“撤”，随机遁走。
其他匪徒闻声，四散离去。
剑客本想追上去，无奈要护着商队，只得作罢。
武功不行，跑得倒挺快。剑客心想。
不过他也没忘了帮他的人，于是转身正要行礼：“阁下可是武当的道长？御剑之术令人…………鹤清？”
华惜羽惊喜。
林鹤清亦是嘴角轻扬：“惜羽，好久不见。”
自十五岁起，他们便各自下山游历去了，而今年，他们已经十七岁了。
十七岁的少年脸已经长开了，且自小都是美人胚子，长大后更是俊美无匹，却又带着少年独有的稚气与青涩，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哈哈！倒是没想过能在这碰见你，”华惜羽过去牵林鹤清的手腕，拉着他向商队走去，“一起？”
林鹤清先是一愣，后似是无奈，却又轻笑应着。
“好啊……”

2
送完商队，两人便一起游走江南。
华惜羽骑着白驹在前头慢悠悠前行，时而回头看林鹤清，跟他说着游历这些年所遇到或听闻到的奇闻轶事。
华惜羽很耀眼。
他不知自己生了一副多好的相貌，一双桃花眼便让多少人沉沦，他又武艺尚高，且以正道行江湖，又多少人因此倾慕他。
林鹤清看着他的背影，只觉这人可真是世间难得。
可望而不可及。
思及此，林鹤清觉得胸口空落落的。
他突然就觉得，万一哪天他俩有天再无相见之日，有个东西伴在那人身侧，也好歹有个念想。
虽然他知道这心思不太对，但就是抑制不住。
一时心慌，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于是他从袖口拿出一枚莹润的玉佩。
“惜羽，给你。”
华惜羽转过身，先是一脸疑惑看向他，后又看见了那块玉佩，脸上满是欣喜又好奇。
他接过那块玉佩：“送我？”
“嗯。”
“为什么？”
“一年前接受天道盟历练得到的，看着好看就想送你，但那时我们还没遇到。”
他没仔细说，这块玉佩其实与他身上这套服饰是一套的，名为忘尘。只有参加天道盟历练并且通过了才能得到，天道盟的历练很难，迄今为止得到忘尘的武当弟子不过尔尔。
华惜羽接过玉佩，本是开心的笑颜却开始愁眉苦脸了。
“怎么了？”林鹤清轻声问。
华惜羽道：“你送我玉佩，我也得礼尚往来吧……但是我不知道送什么……”
贵重的玉佩镯子什么的他身上自然有，但他觉得那些都配不上林鹤清这份情谊，就算林鹤清不说，他也能猜出这玉佩来得不容易，毕竟也是听说过天道盟的试炼的。
所以要送什么呢？
华惜羽跨上马，驱使着马往前慢慢走，全然不知身后人的心思。
……

3
“鹤清，这严州城的百姓们说得可真不错啊，这芳菲林，真真是一处好风光啊……”华惜羽骑着匹白驹，寒栖剑上的剑穗随马步一晃一晃。
“嗯。”林鹤清在前头牵着缰绳，答道。
这远远一望，是温馨恬淡，岁月静好。
“鹤清，我上次教你那个剑招你可会了？”
“会的。”
就在前几日，华惜羽终于找到了他认为可以算得上是礼尚往来的礼物——一套自创。
华惜羽浸淫华山剑法多年，自创自然带些了华山的风格，华山的剑法本不适合武当，不过此剑招以守为主，也不算太难学，倒是可以备不时之需。
林鹤清从剑匣召出一柄剑到手里，走到一旁，舞剑。
一招下来，林鹤清挽了个剑花，将剑收回剑匣。
“厉害呀！”华惜羽鼓掌，“不愧是传闻有资质飞升大道的林鹤清道长，才几天这剑招就这么熟练！”
“过奖了。”
华惜羽轻笑，下了马，走到林鹤清面前：“道长，近来我又新创了个招式，你看看如何？”
林鹤清自是应好。
一阵风吹过他的身侧，是那剑客闪到那几米外带起的。
华惜羽开始起招。
随着招式进行到后面，华惜羽的出剑速度越来越快，快到林鹤清只看到无数剑影，却看不到剑身。
险象环生。
真真是把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诠释了个淋漓尽致。
凌厉的剑气扫过四周，芳菲桃花随着剑气上下舞动。
一招舞毕，那人在桃花雨里站定。
桃花纷飞，像极了华山上的簌簌飞雪。
华惜羽看着这飘扬的桃花，伸手轻轻接住几片，继而对着面前的白衣道长展颜一笑，如暖阳般温柔而璀璨，当真风华无双。
林鹤清愣了愣。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鹤清，你觉得我这招如何？”
听着那人的声音，林鹤清回了神，一时心里如击擂鼓。
他垂下眼帘，缓缓道了句：“好。”嘴角微扬。
桃花依旧舞动，早已埋在井底的种子开始发芽 。
情思蔓延。
三月桃花如飘雪。
飘进少年的心房里。

一旁的华惜竹跺了跺脚，红着眼眶，似是眼泪又要下来，她一脸气愤：“都是武当那些坏蛋！”
师父心下明了，叹了口气：“是因为遗风？”
一阵沉默。
师父甚是无奈，从袖中拿出一瓶丹药递给华惜羽：“苦了你了孩子，好好休息去吧……”
……
几日后。
华惜羽正在与苏饮雨商讨事务。
一名弟子推门进来，对二人行礼：“见过师兄师姐。”
苏饮雨柳眉微皱：“怎么了？”
“长风驿来了个武当道长……”那弟子欲言又止。
应该不是来找事的，苏饮雨想。
按照现在武当与华山的关系，要是是来找事的，这师弟说话也不会如此吞吐。
两人等着师弟把话说完。
那师弟犹豫着，终于对华惜羽道：“他不是来找事的，他说，他要找惜羽师兄。”
华惜羽一愣。
“是你常提起的那位林鹤清道长？”
华惜羽看向苏饮雨。
苏饮雨拍了拍他的肩：“去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华惜羽点了点头。
“只是……”
苏饮雨叹了口气：“现在的形势，华山与武当不好交涉，你们在这之后能不见就不见，免得再生事端。”
“是……师姐……”
……
来到长风驿，华惜羽便看见一个白衣道长于寒风而立，背对着他。
他走过去，轻声道：“鹤清？”
林鹤清猛地转身，脸上尽显焦急与心疼。
那场战斗还历历在目，而华惜羽苍白的脸色刺得他心口发胀。
“惜羽，你……还好吗？”说着便匆忙翻着袖子，将所带的伤药悉数拿给华惜羽。
在见到华惜羽之前所想表现的冷静在真正见到他的那一刻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鹤清，我没事，你……你冷静点。”
华惜羽匆忙接住伤药，看林鹤清脸色不对，有些慌张。
林鹤清抿了抿嘴唇。
“那个……”华惜羽低下头，犹豫道：“鹤清……现在，华山与武当，很乱，就……我们以后尽量少见面吧……”
华山的雪很冷，冷得彻骨。
林鹤清眉头紧皱，半晌，才道一句：“好。”
他不理解，为什么掌门师兄的私事到最后演变到门派对立，连他们这群无关弟子也要受到牵扯？
华惜羽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叹道：“这世间的事很复杂，谁也说不清这其中的门道，只是我们现在确实不宜过多接触，鹤清，在此时了结之前，咱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好吗？就像咱们之前下山游历一样，那时我们不也分开两年了吗？”
刚说完，林鹤清便上前抱住华惜羽。
不一样的。林鹤清想。
不一样的。
不一样了。

2
武当。
林鹤清正在自己的房内打坐修习。
听见敲门声，他便睁开双眼，道：“进来吧。”
见是苏月明，林鹤清复闭上眼。
苏月明行了礼：“见过师兄。”
“嗯。”
一阵沉默。
苏月明犹犹豫豫，终是开口：“师兄，你道心不稳。”
林鹤清皱了皱眉，睁开双眼，一记眼刀过去，冷声道：“出去！”
苏月明被吓了一跳，却还是继续说。
“师兄，别人不清楚，我跟在你身边那么久我还不清楚吗？你对华山的那个华惜羽分明……”
“不必再说！现在！出去！”林鹤清重重打断。
见林鹤清如此失态，苏月明也不淡定了：“师兄你是要逃避吗？”他瞪大眼睛，“不论如何你得明白，你修的是无情道！此道最忌的便是七情六欲，你如此放纵自己，就不怕走火入魔？”
“还是说，是那华惜羽对你做了什么，你才……”
“不是！”林鹤清再次打断苏月明。
“不是因为他……”
苏月明愤然：“怎就不是因为他？！这分明因他而起……”
林鹤清单手捂住头，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
“不是……不是……他什么都不知道……”
苏月明一愣。
林鹤清眉头紧蹙，看着桌上那本《清静经》，重复着：“他什么都不知道……”
随即又自嘲一笑，对着苏月明说出了平生最长的一段话：“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他待我分明是知交，我却对他产生妄念，连我都觉得自己龌龊不堪，可就是止不住。只是看到他，我心里都觉得很开心……很开心……仿佛一生就这样过去也挺好的……”
三千大道，不及他一人。
说着，眼神竟隐隐出现痴望。
苏月明咽了口唾沫，只觉惊悚：“师兄……你，你魔怔了……”
而林鹤清却不理苏月明，继续道：“我本想着，就算是我一个人的妄念，只要能看着他，他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即便他以后要娶妻生子又如何？我只要知道他这一生平安喜乐便好……”他神色悲苦，“可是现在呢？我甚至都不能见他，他连我都不愿见了……”
……
苏月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师兄的殿的。
微风拂晓，春和景明，武当山上树常青，各銮殿自成卦位，空气亦有清冷之息，仿佛仙境，适合修道。
苏月明看着武当的景色，心中更是迷茫了。
就在刚才，就在他师兄的殿里，他听见他师兄亲口说：“他是我的道。”
他想反驳，可是，对道，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道是什么？不知。
他只知，修道是为了飞升，要无情，要无欲，要斩断凡尘俗扰。
刚修道时，他的师父也只是说，大道无情，大道无形。
曾经的他不懂，现在依旧不懂。
说是要飞升，他从未听过哪个大能飞升了。倒是听说不少前辈是光风霁月的大侠，抑或是走火入魔，成了魔头。但更多的则是在武当修了一辈子道。
他慢慢走着，走到了他师父的殿銮。
犹豫再三，终是敲了三下门。
“进来吧……”声音古井无波。
苏月明推门而进。
他熟门熟路找到师父，行了礼。
“怎么了？”师父问道。
苏月明咬了咬唇，眉头微蹙：“弟子愚钝，前来问师父一个问题……何为大道？”
师父听完一笑，却道：“月明，你师兄的事随他去吧……人生在世谁还没个执念了，你师兄有，掌门有，为师亦有。”
“师父……”
师父站在站台边，看着天边排排白鹭飞过，像是透过某个物象，追寻着昔日时光，回忆起某个埋藏心底的秘密。
很久，师父发出一声轻笑，道：“红尘是劫，有时亦是良缘，大道只求顺其自然，过于执着，亦是走火入魔之征。”
“求不得大道，红尘未尝不是一个归宿。”
“莫等故人西辞，徒留满地霜雪。”
苏月明一怔。
“可……若对红尘执着呢？”
师父转过身，看向苏月明，有些无奈。
“人，总得有个念想。执着与否，都是自己选的路。”
……
“弟子……知道了……”

苏饮雨脸色极其苍白，想来也是受了极重的伤。
她认出林鹤清，挥手让其他弟子不要轻举妄动，并指了个方向。
“多谢饮雨大师……”
林鹤清赶忙前去。
走到最后，来到了一处悬崖。
华惜竹就坐在悬崖边，手里是碎成几块的玉佩。
是他的忘尘佩。
林鹤清眼眶一红。
不会的……
他想。
他走过去，坐在华惜竹对面，他的手攥紧了华惜竹的手腕。
“小竹子……”他艰难开口。
华惜竹抬起她的脸，满是尘土，混着泪，一张娇俏的脸就这么花了，她的声音满是绝望，眼神也无往日神采。
“鹤清哥哥……”
“我师兄……没了……我师兄没了……”
她还记得，那时候贼人闯进华山大开杀戒。
那伙贼人不知是从何而来，竟个个武功高强。
华惜羽抵御一番后，就叫她先带师弟师妹们逃跑，自己与其他的师兄师姐留下继续御敌。
经过一个晚上后，她与其他逃亡的华山弟子一起回到华山上，那一地的尸体，她或多或少都有点眼熟，就好像，那些人昨天还与你玩笑嬉闹，今日就躺在地上毫无生气。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她的师兄。
华惜竹发了疯翻遍了华山，终在这悬崖边找到了这残损的玉佩。
她知道，这是师兄很喜爱的一枚玉佩，整天带着。
她望进那深渊。
心底的火苗彻底熄灭。
我的师兄……没了。
她还记得她师兄最后跟她说的那句话：“一定！一定要振兴我华山！不负自我！不负我华山英魂！”
……
“不……”林鹤清几近崩溃，“不可能的，小竹子，你……惜羽……”
他就看着那碎裂的玉佩，眼中有红光闪过。
不该的……我应该把他带走的……
早在几年前我就该把他带走……
这样就不会……
苏月明赶来时，就看见自家师兄跟魔怔了一样攥着别人的手腕，盯着那手里的玉佩，一遍遍喊“惜羽”。
“师兄……”
他又看向那手腕的主人，是那个曾意气风发的华山少女，如今双眼无神，满是绝望，却又挺直了脊梁，像极了她那有一身傲骨的师兄。
“华惜竹……”
雪还在下着，似要将这人间的惨烈都覆盖掉。
苏月明依稀记起当年师父的话。
所以……最后的执着又得到了什么结果呢？
可这路是自己选的，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但他大抵能感受得到师兄的心情。
华惜竹突然站起身来，见林鹤清还在魔怔，便走到他身后，一记手刀砍晕了他。
她看向苏月明，冷冷的，那个可爱活泼的女孩已经死去，留下来的，是要振兴门派的顶梁柱。
她说：“把你师兄带回去。”
她走向众人。
她眼神重新燃起了光芒，是坚定了某个信仰。
“我华山，千年门派，不幸遭此磨难，我等华山弟子，必将重振门派，不负本心，不负传承，我华山英魂永存！”
苏月明身体一震。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华惜竹。
随即他低下头，扶起林鹤清，叹了口气。
师兄……我寻到了我的道……
如你所言……看着她一生平安喜乐便好……
可……我怕啊……怕她跟她师兄一样怎么办……
莫等故人西辞，徒留满地霜雪。
师父的话还在耳边。
他定了定神，带着林鹤清回了武当。

（四）红尘书
1
武当山上。
天空漆黑如墨，一颗星却光亮异常，颜色深红如血，闪着不祥之光。
林鹤清正在后山闭关修炼。
自华惜羽失踪后，他便整日凝不下神去修炼。
他不相信他死了，只要见不到尸体，他就要去找。
贪恋尘世之情了。
二师叔怕是有所察觉，便硬是将他锁在这后山，要他清心静气，凝神修炼，除非他破了境界，否则就要一直被锁在这里。
可是，他越是自己一个人呆在一个地方，也就越发想念那个人。
林鹤清想起十岁那年，两个人相遇华山之巅，那一天的兵器争鸣，那个夜晚的萧萧笛声，那个属于两个少年的天下第一……
场景一转，游历重逢，江南芳菲林相伴。剑客招起，三月桃花如华山终年飞雪，惹得他一阵心悸。
场景再转，华惜羽站在长风驿，面对武当十八位弟子，独当一面，即使身受重伤，身板也挺立如松，岿然不动。
记忆一幕幕重现，最后，一场大火将它们焚烧殆尽。
华惜羽出现在火焰里。
周遭的黑暗化为华山各堂，大火在燃烧着整座华山，似要把华山化为人间炼狱。
华惜羽周围都是黑衣人，看上去，他已经伤得很重了，还在负隅顽抗。
林鹤清想上去帮忙，可是他发现，他动不了！
“不……”
事实上林鹤清没有真正看见华惜羽与那些刺客是如何对战的。他上华山后，看见的就只有一片废墟和死里逃生的华山弟子，还有躺在地上的英魂和刺客。
然而，眼前这一幕如真实一般呈现在他眼前，刺得他心如刀绞，眼眶发热。
他看见一把刀刺了过来，没刺到他，刀尖却滴下了鲜血。
华惜羽就这样在他面前被刺穿胸口。
“不……”
玉佩从华惜羽胸前的衣服里掉出来，应是被刀刃击中，已经碎了，零散落在雪地上。
他看着华惜羽的眼神渐渐失焦。
“不……”
刺客拔出长刀，华惜羽的胸口顿时血涌如注，大半个身子都沁满了红色。
华惜羽倒在地上，雪被血沾染上，如同盛开的梅，生命正在流逝。
林鹤清发现自己突然就能动了，忙爬过去抱住华惜羽。
怀里的人身体已是冰冷僵硬，眸中再无星晨闪耀。
“不！！！”
林鹤清狠狠抱住华惜羽，一时心口如撕裂一般。
忽然，怀里的人动了一下。
林鹤清身体一颤，慌忙看向怀里。
华惜羽眼中神采再次回归，看着林鹤清。
林鹤清心里一时大喜大悲，有些魔怔，眼中隐隐红光闪动。
“惜……羽？”
华惜羽只冷冷看着他。
林鹤清想抬手摸华惜羽的脸，却被华惜羽一手拍开。
林鹤清心里狠狠一揪。
“惜羽？”
华惜羽推开他，自己站起来，背对着林鹤清向前走去。
“不要走……”
华惜羽转过身，冷冷地看着林鹤清，冷得林鹤清就要碰到他的手生生愣住。
半晌，华惜羽才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一如他与林鹤清的最后一次见面，那场诀别。
“鹤清……我……我要走了……你……你要好好的……”
“不……”
华惜羽转身，向前走，再不回头。
“不要走！”
林鹤清再次冲上去要抓住华惜羽，可才碰到他，华惜羽便化为一缕烟尘，再无踪迹。
“不！！！”
林鹤清只觉得头在疼，心在痛，全身各处都在痛，似是经脉逆行。
“啊！！！”
……
“这……”
和光殿内，原本正在商议事务的各位武当涨了一同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内力暴动，这么有威胁的气息，极少出现在武当山上，各位长老心里一惊。
仔细感觉一番。
后山？！
“后山怎么有人？”大长老心里一惊，“怎么回事？”
二长老忙道：“这几日我见鹤清心神不宁，便让他去后山平心静气，闭关修炼……”
“荒唐！”大长老一怒，“你明知华山出了事，他的至交身葬灭门一战，分明不可能静心修炼，竟还想强行让他闭关静修？师弟你怎就犯了这样的错！你就不怕鹤清练功岔气？”
“我……”
“各位先随我到后山！”
……
此时已是清晨，和熙的阳光却被后山的层层水雾挡得严实。
武当长老们匆匆忙忙到后山密室。
在和光殿内已是觉察室内之人气息狂暴，现在到了石门前，大家才是真正惊惧。
长老们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回不去了。
大长老重重叹了口气，打开了石门。
室内之人盘膝坐在石床上，双目微闭，一如往昔安静清冷。
可曾经一头乌黑如墨的长发已化为点点飞雪。
似是被室外之人惊醒，林鹤清睁开双眼。
赤瞳如血！
林鹤清一双赤眸里满是迷茫，半晌，瞳孔才骤缩，忙敛去一身煞气，哑声道：“师父？”
忘尘佩碎，此身入凡尘。

2
林鹤清被带到重阳殿里，跪在萧疏寒跟前。
林鹤清神色凄然：“掌门师兄……”
萧疏寒看着林鹤清与他如出一辙的白发，也不由得泛上了点点心酸。
都说大道无情，修道者需无欲无求，方得飞升。
可一个个都说得上是天赋异禀的弟子修无情道，最后都修到了什么？
飞升？武当山上从未有过。
有的，不是甘入凡尘，自断道根，便是走火入魔，被门派诛杀。
萧疏寒一头白发并非因为走火入魔，只是从小体弱，白发不过是那病留下来的，可他也修无情道，修到最后却是恍然大悟，可自身的执念也是愈发深重，所谓闭关也只是个幌子，躲开了华山的那个人，只求执念不再加深，却没想到，躲到后面，那个人却与自己的未婚妻私奔了，心下茫然。伤心吗？伤心啊……可又能怎样？那人是他的至交，就算，就算他不想追究，只留自己一人伤心，可此时事关武当颜面，他的门派也必会追究。他是武当掌门，他的未婚妻是明月山庄大小姐，那人是华山七剑之一，三方势力相碰，一场浩劫空然降临，最后误的却是那些无辜弟子。
譬如华惜羽，譬如林鹤清。
萧疏寒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诸事皆因执念起。”
“罢了，你走火入魔，本该被诛杀，念你因一人起，又可自控，且先留你一命。”
说话间萧疏寒招来一个孩子，推到林鹤清面前：“这孩子是孤儿，还未正式入武当派，待会儿他完成誓师便入你门下，你给他取个名，过几日带他下山游历。”
林鹤清怔怔地看着萧疏寒。
掌门师兄这是……给自己一个理由……寻人……
想到那人，林鹤清眼眶一红，轻声道：“是，鹤清明白。”
在抬起头，萧疏寒已然不见，他耳边是萧疏寒轻飘飘一句：“你门下字辈是归。”
……
林鹤清带着萧疏寒给他的孩子完成了誓师，这个孩子也正式入了林鹤清门下。
那孩子怯生生的：“师父……”
林鹤清摸了摸那孩子的头，柔声道：“可曾记得自己姓名？”
孩子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那便随我姓林，字辈为归，人之归宿在于红尘，世间万物皆归尘土，林归尘，可好？”
“是，师父……”
长路漫漫，眼前是万丈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