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T][泷真]雪融水
　　-文/佑纪
　　-CP/泷荻之介×折原真理
　　泷荻之介推开馆门，走过几排书架，看见靠窗书架旁一个短发女孩子正在低头读书。她偶尔抬起手翻过一页，洁白的手腕在空中划出一个温和而曼妙的弧度。
　　玻璃窗外飘着雪。
　　图书馆里的暖气温暖得似是有雾气飘渺。
　　他突然觉得自己什么也看不清了。
　　「泷荻之介」
　　-01.-
　　泷荻之介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才打听出来那个女生的名字。
　　他一开始没有想到直接走上前询问她的名字，就那样愣在原地，直到图书馆的大灯关闭，只留下几盏引路的小灯。“要闭馆了，同学们快出来。”管理员的声音在书排间层层反射，窗边的女生颤抖了一下肩膀，如梦初醒一样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
　　她大概把泷荻之介当成了管理员，一边踮着脚把书放回原位一边道歉：“我这就出去。”
　　他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个女生斜擦着他的胳膊出去的时候，他也只来得及反应“原来她只到我的肩膀啊”；一直保持着恍然若失的状态出了图书馆，他才恍然自己没有问他的名字。
　　回到家里，在line上心怀懊恼地和朋友说了这件事情后，不出意外地收到几排整齐划一的“哈哈哈哈”。好在还有个学弟良心全满，问他那个女生有没有穿制服？
　　泷荻之介想了想，只能想起一个隔着窗飘雪的背景，女生的身影像是被高度模糊，只留下一个温柔恬静的氛围。他实在想不起来她有没有穿制服——毕竟那天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休息日，毛衣衬衫加格裙又是再普通不过的搭配；再怎么打包票，他也只敢信誓旦旦地说“对方绝对没有穿冰帝的制服”。
　　忍足侑士：……那你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比较有特点的那种。
　　忍足侑士：你不是说她从你身边走过了。
　　泷荻之介：我有点紧张……把头转过去了。
　　忍足侑士：告辞了。
　　冰帝男网成员的一次友好交流就此告终。
　　但泷荻之介并未就此放弃。他一直都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即是宍户亮偶尔拿许久之前他主动退出正选之列这件事来刺他，他也只是眯着眼好脾气地笑一笑：“那是有原因的。”
　　“那你也放弃了。”
　　“我放弃什么了？”泷荻之介一挑眉，看向宍户亮。
　　对方涨红了脸结结巴巴了半天才气急败坏地说“你放弃了网球！”
　　于是他就笑得把正在喝的茶水呛进嗓子里，连声说着“亮你真可爱”。不明所以的凤长太郎上来帮他捶后背，平静下来后，泷荻之介看着不知道因为气愤还是羞涩满脸通红的宍户亮，说道：“可我还在打网球。我还在网球部里，不是吗？”
　　“但是……”
　　他打断宍户亮的话，笑着重新给自己沏了杯茶，手法娴熟：“这个世界很大的，比起执着地打一辈子网球，我更喜欢体验更多的可能性。正选的名分对我来说，没有那么重要。”迹部景吾曾经评价泷荻之介像一杯茶，他对此不置可否，“我知道我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或许就像迹部所说——没什么激情，但是哟，我可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呢。”
　　“……对于我认定想要的。”
　　像是那个在雪天，在图书馆里邂逅的少女。
　　那个少女在那个雪天看了一下午的书，泷荻之介也就愣愣地站在书架口看了一下午。在她走后，他跑过去凭着记忆大致摸出少女把书归还的位置，抽出一本川端康成的掌小说集。
　　他向迹部景吾请了长期的假，原因是要在放学后跑到图书馆等那个少女。
　　阐述理由时向日岳人恰巧在附近，噗的一声把嘴里的水喷了一地。他笑得把附近树枝上的乌鸦惊动飞起，带落几团积雪。
　　泷荻之介不去看向日岳人笑成什么样子，也不去看他怎么和围上来的人复述；他只是很平静地注视着迹部景吾：“我会在早训和晚上在家里补上我在放学后应该完成的部分。”
　　“不管怎么说，这个理由也太荒唐了，”迹部景吾在良久的思考后开了口，“我不可能因为这么一个理由给你准假——更何况，”他轻笑一声，“还没有个准确的时间。泷，她很可能只是心血来潮去那里一次。”
　　泷荻之介也笑了：“我也是心血来潮去了图书馆，这样说来，我和她不是很有缘吗？”
　　“不管你怎么想，本大爷可不能因为这个理由准假。你打算怎么办，泷？”
　　“那我就只能申请退部了。迹部，希望退部后也可以保持联系。”
　　泷荻之介一向对迹部景吾尊敬有加，因此在他坦然说出“退部”的时候周围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但迹部景吾了解他对自己的尊敬不同于其他人的盲目服从甚至是顺从——这也是他把泷荻之介划为自己朋友圈里最重要的原因，因此他只是带着早就预料到的神情缓缓笑了起来：
　　“那么，就准你假了。”
　　泷荻之介不动声色，等他把话说完。
　　“不过，开春后的地区赛，我要你作为第三单打出场。还有——”迹部景吾看见他露出一个笑容的端倪时转了语气，一直吊到他不安起来，才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事情成功后要把她带给我们看啊。”
　　他彻底微笑起来：“好。”
　　于是泷荻之介开始了他的蹲守计划。
　　期间又下了一场雪，雪停后有放学早的小孩子打起了雪仗。在图书馆门口走来走去的泷荻之介猝不及防被砸了一脖颈的雪，他又疼又凉，回身看过去，打雪仗的小孩子早已不见踪影。
　　第二天那个女生没有出现，泷荻之介蹲在门口用积雪堆出了一个雪人，在下面写了个“未名”。
　　第三天也没有出现，泷荻之介在原先那个雪人身边新堆了一个雪人，高出一个头，在下面写了个“瀧”。写完他就觉得羞耻度爆棚，又匆匆拿指尖划拉没了。
　　第四天那个女生终于出现了，身边跟着一个高个子少年。泷荻之介硬生生在两个雪人身边扎住脚步，距离有些远，他看不清那个男生长什么样子，但是少女低头微笑时的侧颜如午夜梦回惊醒般清晰。他没有等到女生出来，匆匆裹紧了大衣往家里赶。泷荻之介想，等下不知道会不会下雪，家里的窗户没有关紧。
　　第五天那个女生也没有出现。泷荻之介看见那两个不知道被谁玩坏的雪人才反应过来自己实际没有再来图书馆的必要，但他也没了动力回家，蹲在残破的雪人旁边无精打采地修复。临近闭馆时间，泷荻之介突然想要借书。他冲进正准备清场的图书馆，一边道歉一边冲上第一次遇见少女的书架前，抽下她曾经翻阅过的书。
　　“我想借这本。”
　　来日在教室里，向日岳人趴在自己椅背上好奇地问他怎么看起这种书：“完全看不懂！”
　　泷荻之介就笑：“川端先生的文字还是很美的，有种忧愁与温柔结合的感觉，是日本最高美学的典型代表。岳人，你也应该看一看。”
　　他连连拒绝：“老师课上讲他的《雪国》我都听不懂。”顿了一下，向日岳人拽拽泷荻之介的胳膊，“你说，他们文人——是这么说吧？怎么那么，那么酸？——虽然比起侑士——噢！荻之介，你看昨天侑士发的动态了吗？”
　　他合上书：“什么动态？”
　　“哎，就知道你沉迷你的小姐姐，”向日岳人不以为意，兴致勃勃地和他分享笑谈，“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巨酸，比我姐看的早间剧都酸。”
　　泷荻之介笑了笑：“忍足还是很敏感的人嘛。”
　　他想起那个看了一下午川端康成的少女。
　　她大概如同她看的书那样，是个温柔又忧愁的姑娘吧。
　　像前几日老师在讲课时扩展到的一个中国诗人的诗。
　　丁香一样的姑娘。
　　放学后他去图书馆还书。图书馆的人寥寥无几，管理员办了还书手续后，拜托他直接把书放回原位：“昨天借的，今天还记得在哪里吧？”
　　他应了一声，拿着书往书架走。
　　——泷荻之介屏住呼吸。
　　他看见那个少女。一如既往地毛衣衬衫加格裙，在一楼的衣架上，他看见搭了一件藏蓝色的牛角扣大衣，大概是她出去时要穿的。
　　少女正垫着脚在书架前来来回回地找。
　　泷荻之介在愣了一会后意识过来：“你是在找川端康成的这本吗？”
　　突然被陌生人搭话，少女警惕性地看过来同时朝反方向移动了一步；消化了一下他说的话，少女认出他手上拿着的正是自己要找的那本书，稍微放松下来，笑着说了一句“是的”。
　　“我昨天把它借走了，今天看完还回来——管理员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放回原位。”
　　少女这次微笑的时候露出了牙齿：“那个管理员有时候很懒的，就让人自己放书了。”她走到泷荻之介的身前，仰起头看他，“看完这本书的感觉如何？”
　　泷荻之介有些紧张——这种紧张来得莫名其妙又理直气壮：“很美。”
　　“是啊，川端先生被誉为日本最高美学的代表呢。”她拿走那本书，指尖在书壳上轻轻摩擦。少女微微闭起眼睛，轻声地、又带着抑扬顿挫的语调背诵起来，“父亲和弟弟入睡后，安娜还在小声唱歌。窥视了一下，就见她坐着，只把两只脚伸进铺盖里坐着。她把裙子折叠得整整齐齐，摊放在床铺下。膝盖上摞着一摞贴身汗衫。安娜用日/本针缝了起来。传来了一阵街上的汽车声。再窥视一下，只见同伊斯拉尔搂在一起睡觉的安娜的头发。父亲和达尼耶尔睡在另一张床铺上。他悄悄地打开隔扇，像爬行似的爬了过去，将荷包——黑皮马蹄型红线镶边的小荷包放在安娜的枕边。这是他今天特地从百货店买来的、同上次一样的东西。他睁开哭肿了的眼睛，发现他房间的隔扇边上，竟并排摆放着两只相同的小荷包。新的荷包里装着昨夜的二十圆钱，旧的荷包里装着十六圆多钱—一这是安娜前些日子从他那里偷走的钱，她如数奉还了。隔壁房间里的衣服架上只剩下落满灰尘的花环。安娜他们逃走了。他尽了一片稚嫩的心，却反而吓住了安娜！他从花环上摘下一朵人造菊花装进荷包里，尔后急步向N馆走去。”然后她睁开眼睛，带着一点得意和调皮，“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段。”
　　“日/本姑娘安娜。”泷荻之介说出书名，然后深呼吸一口，像是不能控制自己一样，“请问……！前天和你一起来图书馆的那个男生，是你的什么人？”
　　少女像是被吓到了。
　　泷荻之介也被自己的莽撞和冲动吓到了，他看见少女的眼睛明明白白地睁大了一圈。窗外又开始下雪。
　　——要是、要是……
　　要是了半天他也没想好“要是”什么，泷荻之介也在此时词穷，只能默默地看着少女有些惊讶的脸。
　　“是我哥哥。”少女开口。
　　“欸？”
　　少女歪了歪头，微微笑了：“是我的亲生哥哥。”
　　光影迅速旋转，灯光和雪光交织着模糊起来，泷荻之介在一片恍惚中看见初见时的景象。少女的头发自然垂落，偶尔抬起的手腕在空中划出柔和的弧度，窗外的雪花纷扬一片，图书馆内的暖意似有气体缭绕。
　　“抱歉……请问你叫什么？”
　　最后是今天的这个少女，神色柔和恬静。眼角眉梢间还隐隐藏匿了些骄傲，像是冬日暖炉边初醒的幼猫。
　　少女在沉默片刻后，口齿清晰地回答他：“折原真理。”

　　-02.-
　　两个人交换了line。
　　泷荻之介在昵称一栏输入“折原真理”的时候心跳快了一拍，他把手机拿给她看：“是这样写吗？”
　　折原真理微微点头，同样把自己的手机界面展示给他看。泷荻之介在那一瞬间确认她用的字体是中规中矩的系统字体，他张嘴想说“你居然没有和其他女生一样用可爱风格的字体呢”来拉关系，话到嘴边又担心地滑回肚子里；他眯着眼睛笑笑，伸手指指自己的名字：
　　“不是这个狄。”
　　折原真理的脸上露出轻微的惊讶和窘迫，她把手机转向自己，操作了几下后轻声叹了口气：“抱歉，你来输入吧？”
　　——手机背面还有余热，手心触碰的瞬间有种潮湿的感觉。泷荻之介下意识觉得折原真理之前在紧张。他输入自己的名字，还给她手机前习惯性晃了一下，樱花样式的手机链打在手背上。
　　“给。”
　　但是交换line并没有如泷荻之介所期待的那样，让两人的关系发生实质性的突破。
　　折原真理看起来是个少言寡语的人，这一点在他与她交换line时就注意到了。因此泷荻之介所能做到的，也仅仅是每天晚上睡觉前，点开折原真理的界面长时间的沉思。
　　少数时候他想到和对方说什么话题，组织了下语言在对话框里打出来，即将点击发送的前一刻，泷荻之介觉得她不会对这些话题感兴趣——折原真理啊，站在图书馆的窗边读书时周围都是恬然的氛围，看向人时温和乖巧的面孔下隐约藏匿了骄傲与冷淡的气质；泷荻之介难以想象她缠绕在俗尘里的样子。
　　他忍不住把自己的头发抓乱，然后翻身从床下起来跑到浴室，抓过梳子强迫性地把头发又整整齐齐地梳顺。
　　恋爱与头发不能兼得。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叹。
　　和折原真理交谈的契机来自一次国文课上老师偶然提到的一句话：“这个周末在川端先生的故乡三岛郡，有一场川端爱好者举办的小型作品展呢。”
　　泷荻之介当时就熬不住，和折原真理发去了邮件。
　　向日岳人坐在他前面，听见邮件发送成功时的提醒音，转过头来冲他挤眉弄眼。
　　他镇静地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书包最深处。
　　又担心起来，把手机拿回到手上。
　　下课后向日岳人开始感慨他看起川端康成的原因，泷荻之介笑着不说话，再一次低头检查自己的邮件。注意到对方凑过来想一探究竟，他立即把手机往自己的方向拿了拿。
　　“不看就不看……小气鬼。”
　　泷荻之介再一次调出邮箱界面，终于——终于看见一件未读邮件安静地躺在上面。
　　他的心跳开始狂跳。
　　教室里的喧嚣声一瞬间放大了几十倍，又好像在一瞬间全部都寂静下来。
　　他注意到自己的指甲稍微长了一些，“回家后要再修一修指甲啊，”他想着，呼吸连带着指尖有些不稳地点开邮件。
　　“好啊，什么时候出发呢？”
　　——真理酱
　　“真理酱”这个称呼是泷荻之介在某一个翻来覆去的深夜改的。他拿着手机苦恼了半个晚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窗外的月光反着雪光折进房间里，床边的闹钟显示时间逼近起床的时间，他想着终于不能再纠缠下去了。
　　只能不甘心地改了备注，也算是半个晚上的苦恼有所收获。
　　“哟——mari。”肩膀一沉，忍足侑士的眼镜刮过自己的脸。
　　泷荻之介有些无奈地看着屏幕上微微映出来的忍足侑士的脸：“是shinnri。还有，别离我这么近。”
　　于是忍足侑士笑嘻嘻地离开他，转而抱上向日岳人的肩膀。
　　两个人一起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
　　泷荻之介觉得有些好笑，却不打算说明现在的情况——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在心里自嘲了自己一句，也只是交换了line。然后他想起刚刚约好的这个周末的——该说成什么？约会？不，大概只是单纯的书友交流活动吧。不管怎么样，一个即将到来的两人的互动让他感到紧张和欣喜。
　　“岳人，”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帮我给接下来的课请一下假。”
　　向日岳人被他的气势吓住：“你你你要干什么？”
　　“我去图书室。”
　　走廊里有几个女生扎堆站在窗户旁边小声说着悄悄话，路过一个教室的时候风纪委员从教室里冲出来大声喊“走廊禁止跑步！——”几个在社团熟识的同伴停在路边惊讶地看着。运动场里的白雪早已被清理干净，几个人在为接下来的体育课做准备，“一二三”地喊着口号。校园里的樱树枝上停了几只乌鸦，冬雪白的斑驳陆离。
　　泷荻之介跑到图书室。
　　图书室的老师还没有来，锁明晃晃地挂在门上。
　　他扶着膝盖喘了几口气，开始往文学部的活动室跑。
　　没有人。所有人都在上课，只有他一个人光明正大地翘掉了课来文学部的活动室借他们的书看。
　　日本文学该在哪个分区，明治时代又该在哪一排，川端康成的书该放在架子上的哪一部分。泷荻之介在靠窗的一个书架上看见一整个书架的川端康成。
　　他一眼看到《藤花与草莓》摆在熟悉的位置。
　　魔怔一般，他将书抽出来。
　　随意翻到某一页，一个底部绘有樱花的书签露出来。
　　明显是少女的字迹在其上书写：“少年的喜欢真是温柔到笨拙呢。真是个温柔的人。”
　　读书感想属于的篇目叫《日/本姑娘安娜》。
　　泷荻之介闭了闭有些发涩的眼睛，他听见活动室里的时钟指针走动的声音在书架间层层反复不断加大，“滴、答、滴——答——”
　　他把书翻到扉页，看见书的拥有者用黑色钢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折原真理。
　　走廊上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活动室的纸门唰的一声被拉开，皮鞋的声音在木质地板上轻微踩出响声，逐渐近了。
　　最后在自己附近停下。
　　泷荻之介转过头，看见折原真理穿着运动服站在书架口，胸口位置绣着冰帝的校徽。
　　她像是早已猜到，从容不惊地微笑起来：“我从体育课上偷偷溜过来了。泷君——”
　　他幻想过很多次被少女呼唤自己名字的情景，真正在实际发生他才觉得是这样震耳，如春雷惊蛰，落下时又轻缓如羽毛。心脏里名为“爱恋”的花朵一朵接一朵疯狂绽放，他像是身处被猴面包树挤爆星球的小王子无处安身。
　　对面少女的眼睛沉静美丽，有一条春雪融化后的溪流缓缓流过，灯笼与手包放在岸边的草地上，和服少女伸出脚搁在溪水中，腿上摊开一本书。
　　“——也翘了什么课吗？”
　　泷荻之介终于清醒过来。
　　“嗯——”
　　她笑起来，走到自己身边站定。
　　“这个周末，一起去吧？”
　　泷荻之介看见一列开出站台的新干线，车内少年和少女并列相坐。呼呼的气流将惯常的风景拉长模糊成印象画派的色彩融合，经过隧道时车厢倏忽暗下，车厢顶部的白炽灯随即亮起，对面的车窗玻璃映出自己的脸庞。
　　和身前的少女。
TBC

　　-03.-
　　折原真理听见有少女的声音趴在自己耳边轻轻地吟唱歌谣，凝神听去歌谣变成身旁少年匀长的呼吸；再一晃神，是明治时代的一个少年伏在榻榻米上小心挪动的声音。
　　她抬起眼睛，在对面的玻璃上看见从隔窗看过来的少年的眼睛——
　　是泷君，是泷君啊。
　　如同被川端先生赋予的生命的、像春溪一样的少年。
　　甫到会场就开始下雪。
　　折原真理感叹着说着“好巧——”，雪花从屋檐开始悠悠摇摇地下落。泷荻之介同样向外面看去，余光里看到的脸上的笑容如同阳光下的琉璃：
　　“下雪也不要紧，我带了雨伞。”
　　站在会场门口的工作人员此刻迎过来，递上两双室内鞋：“不介意的话，请换上吧。”会场内部的木质地板到现在还是清爽的干净。无声走动的众人脚上穿着统一发放的室内鞋，再往上，袜子或裤子纷呈对立起来。
　　折原真理接过鞋子，说声“失礼了”脱下自己脚上的小皮鞋。泷荻之介同样弯下腰去换鞋，脱下鞋子的一瞬间裤脚微微扬起，短暂地露出一个脚踝的微影。即使短暂、细微也可以捕捉到的青春感，让她不禁如同躺在少女身边的老人那样心跳加速起来①。
　　她不觉得这样的想法耻辱抑或怎样，她仅仅是忍不住——
　　“两位是从哪里来的呢？”
　　伸出手的前一刻工作人员的寒暄响起，适时阻止折原真理毫无逻辑却也蠢蠢欲动的心脏。她抬起头，说不上遗憾还是感激：
　　“东京。”
　　“啊，那很远呢。坐新干线很累吧？”
　　“但是难得能参加，再累也不会觉得呢。”
　　“是呀……年轻学生里很少有喜欢川端先生的，现在应该喜欢东野圭吾的更多一些了吧？”
　　她听出工作人员语气里的叹息意味：“时代已经不同了，遑论东野老师的前期作品也很优秀呢。”
　　旁边的泷荻之介露出一个笑容，她的心脏猛地一跳。
　　会场里的书架上，按创作时间排列着川端康成的全部作品；墙壁上是先生的肖像。最中间的桌子上摆放了部分作品——大概是活动方格外想要推荐给参观者。
　　泷荻之介顺着书架一格一格地看过去：“很厉害啊，川端先生的作品真丰富啊。”
　　折原真理不说话，眼角的骄傲与往日不同了些。
　　窗外的雪还在下，偶尔有人站在自己的身边从书架上挑选自己想看的作品。折原真理取下一本拿在手上，等周围的人流稍稍稀疏些后，她终于迟疑着开口：“在会场口……泷君在笑什么？”
　　“会场口吗？”他此时取下川端康成的一部小说，正准备翻开。泷荻之介偏过头，看着她沉思起来。也许是那个记忆太过微不足道，他沉默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来一样笑着回复，“我原来以为折原会坚持川端先生的至上地位，没有想到也会对东野先生的作品表示赞扬。”
　　“川端老师的作品就是至上的，”她点头肯定到，“但是这也不能说其他人的作品就是——不能因为肯定一个人而否定别人。”想用惯常的语气和词汇发表意见，在部活里评价作品时轻而易举就能说出的精准到刻薄的词汇被小心替换成委婉语气，折原真理有些口干舌燥。她吐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嘴唇。
　　窗外的雪下得盛了些。
　　会场的灯光是白色的，像夜晚涨潮，白色的潮水一点一点漫上沙滩——这样荒谬又不切实际的比喻。折原真理看见自己与泷荻之介间的空气一点点实体化，终于要变成一堵墙——
　　“很温柔呢，折原。”
　　喀拉。
　　他伸出手，将墙壁推倒。
　　折原真理几乎觉得自己的眼泪要涌出来了。
　　“少年无法同少女并肩而坐”——她茫然间想起川端康成笔下的另一个少年，有着不输于安娜的少年的温柔与胆怯；而她像要印证川端先生的话一样，匆忙地将视线从泷荻之介身上挪开。
　　我无法注视泷君。叹息一样，她在心里反复说着。
　　她在逃跑。
　　从泷荻之介的身边，没有方向地逃跑。逃到没有他的角落去，逃到黑暗的阴影中；这才知道少年无处不在，一点一点的，占据折原真理狭窄又广阔的世界。
　　如同耶和华降临，泷君来临。
　　折原真理逃至川端康成的肖像前，对上老师深邃游深沉的眼神时置身一个悠长的隧道。高速前行的同时空气开始稀薄，漫无边际的黑暗尽头露出一个黄豆大小的光。逐渐接近、逐渐的——
　　泷荻之介抬起眼睛，手里还拿着茶壶来不及放下：“同学，你要试一试吗？”少年的眼睛自带消音器，将周围的声音悉数抹去，唯独放大她的心跳声。

　　那是国三那年社团活动月里茶道部的入部体验活动。
　　泷荻之介作为长得好看的前辈理所应当被推举为表演者，折原真理则记混文学部的房间，走进茶道部的活动室。
　　“明明都走了两年，怎么还记错。”她这样想着，准备从榻榻米上起身走出去。
　　“同学，你要试一试吗？”
　　她抬起眼。
　　于是——
　　错误的房间那么多，她偏偏走进有泷荻之介的这一间。②
那样胆怯又难以启齿的温柔，从国三开始，持续了三年多的，反复体会着川端先生低声吟咏的情感——
　　好き。
　　是，喜欢啊。
　　恍若地震来袭，墙纸纷纷剥离。庞大的建筑亦在吱呀的摇晃中轰然倒塌。
　　“昨夜走到庭院，只见夜露早已落在咸梅干上啦。”遥远地注视着川端康成的肖像，折原真理背诵出他笔下的一句话。③
　　“什么？”
　　“川端先生写过的一句话，”她缓缓呼出一口气，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紧紧握在一起。张开手，手心留下四个月牙状的痕迹。
　　左手的书的封面也稍微有些褶痕了。
　　折原真理不由得在心中向川端康成道歉，将书放回书架上。
　　身边传来泷荻之介的笑声：“折原对川端先生的作品了如指掌呢。”
　　她抿起嘴：“川端老师的作品，我可是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呢。”
　　“是这样吗？很行嘛。”

　　她悄悄抬起眼睛，泷荻之介的手搭在书架上，脸上的笑容是由衷而纯粹的喜悦。“共情”，她不由得想到这个词。泷君，究竟是为什么会对我产生共情——再往下的猜测让她有种失控的感觉，因此向后退一步，回到陆地，回到安全的地方。
　　“泷君才是温柔的人。”
　　“是嘛。”
　　“嗯，”折原真理点头，“通常来说，听别人说这种话，第一反应都是这个太狂妄、太自大了吧。”她想起在面对别人质疑而开始的记忆挑战中疲惫而倦怠的自己，对面的人从嘲笑到注视神经病的神色：
　　“记这个有什么用？你不是疯子吧。”
　　真是够了。
　　不明白川端先生的价值的人、不能理解川端作品之美的家伙。
　　国三那年的毕业手册上，国文老师写下的评语“矫矫不羣、落落寡合”精准地概括了她此前、也是今后的人生。“可我不觉得孤单，”折原真理这样反驳兄长对自己的担忧，“有书读，很不错吧？”
　　唯独时不时从脑海浮现的那双眼睛让她在心底坦诚，还少点什么。
　　一个人读书很快乐，也很，孤独。
　　泷君。
　　泷荻之介。
　　“不是哦。”来自现在的泷荻之介的声音。他沉静地站在自己眼前，嘴角的笑容几乎要看不见；那样严肃又让她觉得温柔的表情。“不是哦，折原，”他放缓了语速，又重复了一遍，才慢慢继续自己的话，“折原的话，一点也不狂妄，也不是多此一举。折原非常喜欢川端先生吧，让这么喜欢的人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很棒啊，折原。真的非常棒哦？”
　　——为什么？
　　——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仅仅是看了他一眼，就坚信他与其他人不同？就这样轻率地、执拗地将他作为自己世界的耶和华，暗自赠与他无数个深夜的九曲回肠和诉诸笔尖的莫名喜悦。
　　可是——
　　太好了。
　　太好了。
　　窗外起风了。
　　室内的白炽灯倏忽暗了一瞬。
　　折原真理祈祷着，刚才光线的变化足以掩盖自己脸上的表情变化。
　　“谢谢，泷君。”
　　和我期望的别无二致。
　　和我喜欢的你一模一样。
　　她看过去，泷荻之介的微笑着的眼睛灿若星辰。

　　-04.-
　　初春的时候，东京遭遇了倒春寒。
　　折原真理呵着手走进教室，从包里找到手机和泷荻之介发去邮件。
　　「今天真冷呢。折原真理」
　　她把书包放在膝上，手机放在眼前的书桌上，一动不动地等回复邮件进来。
　　手机震动一下，新邮件提醒灯一闪一灭。
　　折原真理连忙把手从书包和肚子之间拿出来，张合一下手指，才解锁了手机准备看邮件。
　　「是啊:D今天晨练的时候，岳人说自己冷得受不了，一直躲在休息室里不肯出来，最后被迹部指挥着桦地搬出来。」
　　她来不及微笑，为着泷荻之介回应自己的邮件也好，和她分享自己的日常也好，不加隐瞒清清楚楚地告诉她自己的人际交往也好；泷荻之介的邮件又进来一封。
　　「对了，今早去网球部前，我顺路去你教室了一趟。抽屉里有留给你的」
　　邮件内容只有一半，折原真理困惑着他那里出了什么状况，同时把手伸进抽屉。
　　——好温暖。
　　她在抽屉中发现泷荻之介留给她的暖手宝。做成卡通的樱花形状，乖巧又可爱。折原真理把暖手宝叠放在书包上，终于忍不住微笑了。
　　「谢谢。」
　　此后直到上课泷荻之介都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前桌的女生把书包扔在书桌上的时候，看见折原真理抱着一个暖手宝出神一样地微笑。同为文学部的成员，她在班级里难得能和折原真理说上几句话。
　　“暖手宝，真可爱呀。”她微笑着说。
　　折原真理抬起头，女生身后的门还开着，门檐上不知道被谁挂了一只晴天娃娃上去，“我想求天气回暖嘛老师，”那个早就被她忘记名字的女生祈求时的容貌忽然浮现出来。她回以微笑：“嗯。”
　　“是泷君送的吗？网球部的那个泷君。”
　　同社团的同学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她防无可防，她只觉得眼前这个一脸笑容的女生的脸上有着和泷荻之介一样的洞察。折原真理只能把暖手宝放回抽屉里，沉默地注视对方。
　　“抱歉抱歉，”对方道歉时微笑的样子也让她想起泷荻之介，“因为最近真理写的文章里，男生的名字都叫作泷……而且偶尔午休的时候经过文学部的活动室，看见你们两个在里面哦。”她凑过来，“在交往吗？真理和网球部的泷君？”
　　折原真理勉强地向后仰了身子。
　　“没有交往。”
　　澄清这个事情后心里莫名其妙就有些失落。纸张翻过时发出的声响，乌鸦聚集在窗外樱树枝头上发出没有规则的鸣叫声，偶尔筷子和便当盒相撞让人脸红的脆响；下一秒泷荻之介便夹着一块天妇罗伸到自己眼前，脸上的笑容想要解围一样善解人意：
　　“我自己做的喔，要不要尝一尝？”
　　她时常会读出那些深情隽永的句子，诸如塞林格的“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诸如普希金的“请你念一念我的名字”，诸如艾米莉的“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在两个人默然相处的时间里，偶尔晃眼看去，泷荻之介的周身浮现出温柔又羞怯的句子；可是冷静下来才明白不过是——啊，不过是。
　　午休时泷荻之介来到折原真理的班级门口。
　　折原真理的座位恰巧靠窗，他张望了几眼，折回走廊上窗户的位置，曲起食指轻轻地敲击窗户。
　　她抬起头，毫无预兆地看见泷荻之介的笑脸。
　　——好想、好想把脸颊埋在积雪里……④
　　泷荻之介还在和她做口型：
　　「出、来、吧。」
　　心脏，跳动的太快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它停下来呢。
　　折原真理再一次地，体会到那个少年看见安娜的面容时产生的不可救药的感觉。

　　「快来。」
　　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点下头，跑向教室门口。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出座位的时候被椅子绊了一下，眼疾手快扶住桌子才不至于摔倒。
　　“泷君……怎么突然来找我？”像是刚刚跑完女子长跑，折原真理必须努力调整呼吸才不让自己看起来气喘吁吁。她越过泷荻之介的肩膀，看见走廊上的窗户外面，一棵樱树的枝叶晃动了一下，几团积雪簌簌掉落。
　　“早晨的邮件，只发了一半。”
　　她想起来那封没有下文的邮件：“嗯，泷君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泷荻之介露出一个些许无奈的笑容：“被岳人他们看见了，非要抢过去玩，结果不小心摔坏了。”
　　“欸。”
　　“别担心，放学后我会拿去修的，”他说，“我只是有些担心真理会不会多想。”
　　——流萤、流萤啊，拜托你停留于此刻。不然，回涌的寂寞比起以往都要沉重数倍。 ⑤
　　泷荻之介逐渐露出一个笑容：“真理？”
　　“哎。”
　　“去吃午饭吧？今天食堂有很好吃的猪扒饭哦？”
　　“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啦。”
　　“没关系，”泷荻之介又笑了，神情里有些胸有成竹，“我让岳人他们帮忙买了两份，也占了位子。”
　　“他们？”
　　“是啊，”泷荻之介忽然把脸扭到了一边，他在看什么想什么呢——“我在网球部的同伴。一起吃饭吧？”
　　少年的身影似乎有些模糊。
　　除此之外，隐约能听到的，分不清是自己还是对方的，心脏鼓动的声音。
　　和泷荻之介一起在座位上坐下来时，网球部的其余人爆发出一阵轻微的骚动。折原真理重新站起，从左到右依次鞠躬问好。
　　“学姐不必这样……”领结颜色显示是一年级的后辈仓促地摸上自己后脑勺。
　　她摇摇头：“还是打扰你们了。”
　　落座时，余光瞥到向日岳人扑到泷荻之介的身上。
　　“好啦好啦，”他把向日岳人从自己身上拉下，硬塞回自己的座位上，“再不吃就要凉了喔，岳人？”

　　席间忍足侑士谈起志愿意向填报表：“果然还是坚持东京的学校比较好吧？”
　　“为什么？好不容易有机会离开家里的老头。”
　　泷荻之介噗的一声笑了：“岳人到现在还是一和叔叔吵架就离家出走到忍足家吗？”
　　“啊，我可不要岳人再过来了。我要和女朋友同居了，你过来会很碍事的。”
　　“欸——！”
　　“呃……泷、啊，折原同学志愿填的哪里？”
　　话题突然转过来，折原真理看了一眼泷荻之介：“京都。”
　　于是几个少年又异口同声地发出“欸——！”的一声。
　　“离家很远呢，”忍足侑士不知为何，也看了一眼泷荻之介。折原真理跟着看了一眼，后者只是很平静地吃着自己的午餐。“一定要去那里吗？”
　　她感觉有些棘手的皱起眉：“京都比较符合我的理想。”
　　因此忍足侑士也不问下去了。
　　原先一直沉默地宍户亮倒是开了口：“我填的也是东京。这里上大学后还可以回来打打网球吧？泷，你也是这样想的吧？填的东京。”
　　但是泷荻之介避开了这个话题：“干嘛一个个都说的生离死别一样……喂喂，只是每年的例行公事调查一下自己的志愿啊，连高三都没有到呢。”
　　折原真理说不出来自己是怎么想的。
　　一定，要去京都吗？留在东京不好吗？有哥哥，有爸爸妈妈；京都、京都啊，只有寄托了自己理想与梦想的幻影，只是沉淀了自己十几年来的向往。那么——留在东京不好吗？
　　留在，留在——
　　她忽然明白自己不是非要留在东京不可，只不过想留在泷荻之介的身边而已。
　　“是京都。”
　　泷荻之介温和而平缓的声音响起。
　　向日岳人最先反应过来：“不是吧！前几天交上去的时候，你填的不是东京吗？”
　　“所以说啊，”泷荻之介眯着眼睛笑，全然不知道自己掀起怎样的风浪一般，“每年的例行公事，又不是高三最后的志愿填报。”
　　我刚刚改变心意了。
　　他这样无声地说。
　　于是餐桌上一时只剩下静寂。
　　隔壁餐桌的女孩子在窃窃私语，小声交谈着和迹部桑他们坐在一起的女生是什么人；有人已经开始在饮料中放冰块，间断地发出轻微的咣啷声。
　　折原真理侧过头，看见泷荻之介握着一杯柠檬水，安静地吸吸管。
　　那样、那样——
　　“那样就和折原一起去京都吧，”一直在观察事态的迹部景吾忽然笑了，同时带出像是命令又像是祝愿的话。折原真理看过去，对方含着笑意的眼睛不断在催促她看回泷荻之介。
　　其余人的眼睛也都露出了相同的意味。
　　明明初次相见——
　　她意识到了原因。
　　折原真理看见泷荻之介还在低着头，沉默着。他的手指按在玻璃杯壁上，周围结出一点点雾气。
　　“哎。”
　　“什么？”
　　泷荻之介的反应像被触摸的炸毛的猫。
　　但他终于看向自己，黑色的、黑曜石一样的眼睛。
　　折原真理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有没有很好地传达过去，但是，应该传达过去了吧。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逐渐露出笑容，传达出和自己一样的讯息。
　　——一起吧。
　　大学也好，余生也好，都想请你多多指教了呐。
　　有吃过午饭离开餐厅的学生又跑回来，找到他们自己的同伴，大呼小叫着外面的雪化了。
　　雪融了呢，泷君。
　　作为水的形态存在，再到后来作为气体的形态存在，想必你都会明白的吧？
　　那想要在一起的心情。
　　——永远永远的，存在着。
　　FIN

注解：
①即川端康成的《睡美人》
②化用“世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有那么多的酒馆，她却走进了我的”。
③出自川端康成的《十七岁》，这里想表达的意思是，折原真理对泷荻之介的喜欢已成定局了，并且自然而然，是注定的
④原句是石川啄木的短歌“把发热的脸颊/埋在柔软的积雪里一般/想那么恋爱一下看看”。呼唤积雪就是在呼唤想要恋爱的这种心情啦w
⑤原句为立花北枝的短歌“流萤断续光/一明一灭一尺间/寂寞何以堪”。对于折原真理来说，泷荻之介就是这个流萤，她也很害怕泷荻之介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