锲子
赵磊自沉睡中醒来，抬起胳膊，吃力地动了动手臂。
手腕上尖锐的疼痛感瞬间又蔓延至身体，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趴在床边的焉栩嘉便被惊醒，欢喜道：“磊磊，你醒啦！我去拿杏仁酥给你吃！”
他声音清亮，乌黑的眸子清澈纯净仿佛世间只有这一件要紧事。
赵磊静静地看着他的面孔，突然别过头去，用力攥着被角的手指泛出了青色，这才压住心中涌起的强烈情绪。
赵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杏仁酥香甜的气味在空气里弥漫开，焉栩嘉叹气道：“清晨你出门，却昏迷不醒地被人送回来，我担心坏了，可又问不出来什么，只好等你醒了告诉我原委。”
他担心道：“你已经昏睡两天了。”
赵磊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我挑断了自己的右手手筋。”

没人

少年身着白色的宽袍坐在粗壮的树枝上，手里拎着一枚翠色的半月形玉佩，赤着脚冲赵磊打招呼：
“公子，这是你的东西吗？”
深山月夜，他声音清朗，俊秀的面孔在月光的照耀下仿佛异志怪谈中的妖精一样漂亮。
“我叫焉栩嘉，你是谁？来此何事？”

这是他第一次与少年焉栩嘉相对而视，有花朵的香气钻入鼻腔，他舒缓一下气息，轻声道：“我是赵磊。”
他跳下榕树，走到他的面前，好奇地盯着他瞧。
赵磊坦然接受少年的注视，轻描淡写地补充道：“来此为我的师兄扫墓。”
他握着那枚玉佩走进，如画般的眉目间满是笑意，让他瞬间想起了被埋葬在云山上的故人。

“玉佩是我的。”赵磊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深山月夜，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焉栩嘉露出了一点迷茫的神色，犹豫道：“我在等人，”他顿了一下，“可我等了太久，那人大概不会来了。”
赵磊一怔：“那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少年垂下眼睛：“无事可做，无处可去。”
他微微一笑，晃了晃手中的玉佩，道：“你帮我寻回了重要的东西，我该多谢你。左右我也没什么事，你要不要随我一起下山去？”

焉栩嘉歪着头，好奇道：“山下有什么？”
“有很多好吃的，”赵磊掰着手指数，“麻花糖、杏仁酥、核桃饼……
焉栩嘉摇摇头：“我不怕饿。”
“山下有人烟，有集市，熙熙攘攘，与深山相比热闹至极。”
焉栩嘉笑了：“我也不怕孤独。”
“那你想要什么？”赵磊眼眸中的光亮暗淡下去，却仍不死心，“我陪你一起。”
他沮丧的神色映在少年眼底，焉栩嘉心中莫名微微一痛。

他垂眸一笑，心里打定了主意，目光清澈明亮：“那就说好了，我随你下山去。”
很久以后焉栩嘉才知道，他为什么会信任一个和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公子，只是那时候真相鲜血淋漓，这些细枝末节，他早已无力去回忆。
彼时的赵磊四处漂泊，焉栩嘉跟着他下山一路南行，在距离云山最近的一座城镇暂时栖身。
在途中，焉栩嘉知道赵磊是傀儡师，云游四方，居无定所，在这个镇里有一栋宅子，每年的七月十六会来云山为师兄扫墓。
他将一把钥匙交到他手中，微笑道：“从今以后，我不再四处漂泊，这里也是你的宅院。我言出必行，陪你看尽三千繁华、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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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当今天下动荡，战事四方，奇人异事层出不穷，赵磊身为年轻一代最强的傀儡师，却不肯被任何一派势力招安，只游走于山水红尘之间。
他带着焉栩嘉在小镇定居，摆了个小摊，天天买一些手工雕刻的小玩意儿。

焉栩嘉生得好看，坐在摊子前面吆喝，看着人群来来往往，赵磊侧身坐在他的身后。焉栩嘉偶尔回头，看见他低头细细雕着摆件，鬓边一缕青丝散下来，轻轻扫着那姣好的脸颊，感觉到少年在看自己，便抬头冲他微笑。
他曾以为这样美好的日子永无尽头。

飞禽走兽、花鸟鱼虫都在他十指间活灵活现，在不用出摊的时候，焉栩嘉便跟着他学。
他拿着刻刀在一块木料上笔画着如何下刀，正犹豫间赵磊凑过来，赵磊的手轻轻握着他的，小心翼翼地刻下第一道痕迹。
“你选的这把刻刀太大了。”赵磊认真地解释，呼出的温热气息喷洒在他的耳边。他身上带着浅浅的的松竹熏香味道，本是冷冽的气息，却也被他语气中的温柔化去了。

“你……你别抓着我的手呀。”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见的话，忍不住盼望这一刻能更久些。
他的头垂得更低，他知道赵磊心里记挂着他死去七年的师兄，从未将心思分过给旁人，却仍贪恋这样短暂的亲近。
“人非草木皆有情，木雕本身没有活力，只有怀着感情去雕刻他，才能赋予他栩栩如生的美丽。”赵磊轻声细语。
焉栩嘉却因为这句话脸色剧变，拿着刻刀的手指一抖，便在手背划了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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