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灰发凌乱地支棱着的少年一直翘着二郎腿坐在蒲团上,和乌爪的反应截然不同,他不仅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还嘴角上扬,似乎认为暴走状态下的沙风很是可笑。他自然是雷院中最幽默的灰条,虽然在沙风看来很不正经,但几乎受到所有雷院师生的欢迎。他打趣道:“这个地方是你的?真不错,我们可敬的班长刚刚说他想在这儿长住!”他笑得更加厉害,差点儿从蒲团上摔下来。阳光从上方枝叶的空隙中透过,照在他的半张脸上,另外半张脸却被阴影盖住,像是一幅阴阳八卦图④。沙风的脸却更阴了些,右手不由自主地握住随身的剑。浓眉大眼的少年又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道:“你不是想和我用剑决斗吧?看,这是什么?”他扬了扬方才一直攥在手中的纸。
“别这样,灰条。”一直没有开口的红发少年想阻止局面变得更糟糕,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沙风看见那张纸后,就像一只瞄准猎物的老鹰一样⑤扑向灰条,口中大叫:“还给我!拿来!”但她扑了个空,灰条此时被红发少年挡在身后,她的手中多了一只蒲团。沙风眉头紧皱地盯着眼前的少年,说道:“火心,把东西还我,给我个交代,然后滚出去。”
在这三个“入侵者”中,她显然最讨厌火心。因为火心不是他们这个小镇的本地人,他们一家搬过来时真可谓是大张旗鼓,大声嚷嚷着,好让邻居都知道他们很有钱。瞧瞧他的父母:浑身上下散发着土豪的珠宝气。还有那个姐姐:娇滴滴的,简直像个大小姐,这正是沙风最为厌恶的。【他显然可以去任何一所贵族学校就读,为什么要来我们这里?是为了侮辱我们吗?】然后,火心自行来到雷院,院长蓝星居然在一片争议声中接纳了他!还特意举行了一个欢迎仪式。最不能让沙风接受的一点是:这个浑身铜臭味的家伙居然带着一条项链,上面的铃铛一定会妨碍战斗,这样不等于向所有敌人宣告他的方位吗?他和长尾打了一架,而且赢了!从那以后,雷院的大多数人表面上都接纳了火心。可沙风心中总有一道迈不的坎,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无法完全接受这个人成为自己的同学。有意或无意地,她总喜欢抓住一切机会嘲讽火心几句,尘毛也总是十分乐意地补刀。不知为什么,火心居然一次都没有反驳,还去劝火冒三丈的灰条。“宰相肚里能撑船”吗?不,在沙风看来,这简直是伪君子!她对火心的厌恶不减反加。但这一切都在一个月前改变了,火心......在与河院巡逻队的一次冲突中救了她一命。【欠最讨厌的人一条命!没有什么比这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的了!】沙风知道,自己一直欠火心一句“谢谢”,还有一句“对不起”。这听起来很简单,可她偏偏没办法说出口。只能换作停止对火心冷嘲热讽,尘毛倒是不甘罢休,她也不去阻止。渐渐地,沙风发现火心身上不仅没有一点铜臭味,剑术还是雷院的所有学生中出类拔萃的。也许是发现他资质不错,蓝星甚至收他为徒。前不久,他和灰条在一场战斗中立下奇功,还救回两个孩子,把凶残暴戾的前影院院长断星驱逐,成为真正的武士。原来,厌恶真的可以蒙蔽人的双眼。再近一些,火心带回被赶走的风院众人,蓝星让他带徒弟。但不管沙风对火心的看法改变了多少,这一点仍然让她至今无法释怀。凭什么火心比她晚成为学徒,不仅比她早出师,而且现在是剑术老师?但她除了抱怨几句命运不公,什么办法都没有。可能正是因为如此,她刚刚冲火心说话时不觉带上几分怒意。
火心自然也不怎么喜欢沙风。在他看来,她简直就是一只刺猬,浑身的尖刺是天然的盔甲,旁人一旦靠近便会被刺伤。这几年来,她在火心眼中一向是这么一个孤僻到了极点的疯子,还喜欢变着法儿嘲弄自己的出身。但最近的情况可不太一样,这一个月以来,他再也没有从她口中听到一句嘲讽,也许她也厌倦了吧。【只是什么时候,你才能厌倦这种孤独呢?】火心每次看见沙风独自站在教室门口仰望天空时都会这么想。然后他会默默地在心里补充:【怎么会有人喜欢孤独呢?我原谅你,我们做朋友吧。】就这么简单的几句话,他却一向无法说出口。或许是因为他的哥们灰条没有这么轻易地原谅沙风,他总是找机会进行还击,就像刚才那样。听见沙风有些粗鲁的话,火心没有生气,或许这张纸,还有这个地方,对于她来说真的很重要吧。他看着沙风的眼睛说:“我替灰条向你说一声对不起,东西会还给你,现在你愿意听我解释了吗?”看见女孩的表情有所放松,火心接着说:“首先我得说清楚,这是我策划的,要算账算我头上。”
(第二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