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腐烂的尸骨，就连落叶都成为奢侈的陪葬品。】
【这意味着什么?我亲爱的恶魔?】
恶魔诚挚地在他眼前单膝跪下，亲吻潮湿的眼角，死寂的眼有半边蓊上了紫色的眼翳。
【我亲爱的少爷，即便您的肉身毁灭，也不过是失去了一部分形体，高贵的灵魂依旧圣洁美丽，那无碍于恶魔旺盛的食欲――尤其是针对一名饥肠辘辘四年之久的恶魔而言。】
一字一句吐露的，
完美的谎言，显得真实，你且聆听。
那像是蓟草､荨麻､毒麦与黑莨菪的难闻臭气。
疯子嚷嚷着要了谁的首级，封在琥珀里酿蜜。
【丰沛的爱情毁于饱满，无论是昏睡亦或清醒，对于死亡，你定比人想象得更加深沉，否则，你的歌声又怎么流泄出悲戚?】
小伯爵伸出舌尖卷去银叉上闪闪发亮的奶油，却忽略了在执事的眼底一瞬间淡灭的腥红。
恶魔以为自己听见了一声心跳，像是午夜绮丽的幻梦。
【今天的红茶是Mariage Freres牌子的大吉岭，不知道您是否还满意?】
【…还可以。】
对话在无言的沉默中干瘪，
也许彼此早已厌倦，然而这失望之感却也轻松，为了往日的过去惋惜，是因为它曾一度甘美，尔时我曾为你展读的温馨童话，有公主与王子的身影。即便那一切如今也成为逝去不返的乏闷单音。
他的希望破碎成戚风蛋糕上雪白的霜花，再灌下几杯浓烈的马丁尼后，就连严肃的德国官兵也能酣醉地双颊绯红；吟哦出激昂振奋的曲调。
白杨木中有什么在发酵，
好奇的小猫儿失足跌落，直到两瓣肺叶汲满醇厚的葡萄酒液，甘美地窒息。
【我似乎提醒过您，别在宴席上喝酒。】
恶魔无奈地叹息，怀中躺着烂泥似的小伯爵，紧紧挨着他的胸口呼吸。
【啰嗦。】
少年有些孩子气的撇开头，比平时略急促的呼吸散发浓烈的酒气，均匀喷洒湿热的鼻息。
他瞇起细长的眼眸，像淤潭中镶嵌的红宝石，涂上一层明熠的璀璨。
――他完美养育的灵魂，此刻又是如何?
迫不及待地，他打算伸出利爪攫获。那像浸泡在红酒中的甘草糖的香气熏习，拉扯着干枯的肠子，宛如邀请。
【现在可是你用餐的恰当时机?】
小伯爵不知何时恢复了一丝清明，潮湿的蓝眼珠流出机敏。
死亡的气息令人作呕，也许他早有备，在丑陋的死神上门按铃时，举枪爆了那些鬼卒子的头颅。
恶魔恍恍回神，为自己一时昏头的失态陪礼。
【非常抱歉。】
仅此一句后他维持缄默，他不需要更多的辩解了，恶魔最是痛恨不贞的谎言。
小伯爵不屑地冷哼一声，一口伶牙俐齿反常地没有与恶魔唇枪舌击，他们都将过去埋入隐密的黑土里，井水不犯河水地明白了收敛的意义。
恶魔为小伯爵褪去了宴席上繁复花俏的礼服，那使他看起来像个娱人的小丑，然而王公贵族们却乐意穿上这身花里胡俏，穿梭在玛瑙银珠堆砌的觥筹觞影中。
【熄灯吧，塞巴斯蒂安。】
少年滑入柔软的大床间，蜷缩起身子，蓬松的枕头散发出小茴香的气息，还有白天晒过太阳缓烘烘的味道。
恶魔熄了灯，黯夜中有殷红如血的眸子正与午夜蓝屏息对视。
【很晚了，少爷，应该是小孩子睡觉的时间了。】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好听，然而却无可避免的一步一步逐渐向自己靠近；脚步声几乎像猫一般轻盈。
【……。】
一枚潮湿的吻轻轻落在了小伯爵的眉间，他的嘴唇冰冷，柔软的质感中散发薄荷草的香气。
――海伦掌中爱情的媚药，在温润的月光下闪闪发亮。这是否为你在情迷意乱中荒唐沉淫的借口?一个本不应存在的理由?
他的两臂搂住了小伯爵的颈项，虽然柔软，却寒冷彻骨。
没有拒绝，也没有否认，于是我把你的答案当作是肯定。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乌鸦在枝头间肆放高歌，羽毛漆黑的好似蘸饱墨汁的枯水仙。
可怜的灵魂又将在魔鬼手下堕落，圣洁的，圣洁的灵魂，现在像月亮醒来后的星光一样幽暗了。
【我爱你，我爱你，塞巴斯蒂安。】
小伯爵啜泣着，吐出不成声调的话语。
他的脚踝被恶魔向后扯去，淫靡的律动间他似乎听见了恶魔一声甘美的叹息。
【我也爱您。】
黏腻的呻吟依旧断断续续，然而不置可否，他的心像怒放的花朵般甜蜜，为了罪恶而欣喜。
啊啊――即使他爱上的是没有心的恶魔，能不能仅此一次相信?他爱他，为此何尝是在魔女的白刃上舞蹈?
我爱您，亦如我的美学与伦理。
恶魔抿唇不露声色地微笑，他的手悄悄抚上了那朵含苞的嫩花。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