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做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我也喜欢纯粹自然,但是有些时候,生活总不如你所愿,于是人都有或真或假的一面面。
比如现在的我,需要把自己伪装成一只掩盖懦弱与无力的刺猬,竖起锋芒,敛住创伤。我的确没有什么精力来处理与吴世勋之间的事情,况且我也觉得,那些所谓的回忆和过去就如同已经腐败了的陈年垃圾,除了发酵着散发恶臭,再无他感。
初恋对我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更何况是受挫的初恋。
这就是我的倔强。所有事物,包括情感,宁缺勿滥,一旦使我受到严重的损害,立刻抛弃决不心疼。
吴世勋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不牵强,但却疲惫。几年不见,他的眼角愈发上翘,轮廓更加分明,整个人瘦了许多,却是精神的,尽管看上去好像少了些生气。
“帕尼。”他道着我的名字,是绵长又温柔的声音,“你变了好多。”
过去的记忆渐渐回涌,零碎地,断续地,丝丝心痛。我扯了扯嘴角,笑容几近揶揄,语气生分:“是啊,世事难料,平白又活多几年,谁不会遇见多几个让你措手不及的小人?若是这样,每个人都多少会有变化,你觉得呢?”
吴世勋的脸开始浮现窘迫的微红色,料是他被我有些过激的言语给唬住了,甚至有些屈尊。
“我知道我过去给你带来了难以弥补的伤害,但我可以弥补的,真的。你心里不依然没有装下任何一个男人吗?”他突然抓住我的肩膀,手指用力收紧,揪起我肩头的衣料,神色有些激动,“是吗?对吗?你说啊!“
面对我的沉默,他倒是一个人狂躁起来,带了些意外和颓唐,闷闷地等着我的回答。
“哦,的确有了呢。”我偏着头,在灯下绽开的笑容有些刺眼却生动。
吴世勋一怔:“边伯贤?”
不知道私底下利用他作为挡箭牌算不算过分,虽然有些顾虑,但我还是这样做了,并且卓有成效。
“啊,是啊,我爱他。”我脱口而出,详装甜蜜,实则心里酸涩,却不知道为何,“爱到疯,爱到死,爱到无法自拔,爱到失去理智。”
吴世勋突然重重地将我揽进怀里,尖削的下巴生生撞在我的肩肘,修长的五指插入我柔软的发中,禁锢着,绝对温柔,但我却从心底里觉得厌恶,只想挣脱——
被名牌香水味淹没的感觉一点都不好,没有边伯贤身上清新的洗衣液味道亲切。
我意识到自己不自主想到了边伯贤,便是一怔,身子有些微僵,反倒是给吴世勋提供了最舒服的拥抱的体位。
投怀送抱不是我的作风。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像是安抚,然而我颈侧裸露在空气里的一寸肌肤突然变得温热,他吻了我,快速又轻柔,甚至没有湿润的感觉。
我皱眉,试图挣脱,然而他把下巴从我肩上抬起,却仍不见松手。
“放开我。”我在他耳边说着,带了愠怒,“被你未婚妻看见不好。”
吴世勋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抗拒,反倒是又搂紧了一圈,喉咙间逸出低低的冷笑。
良久他终于松开我,却怆凉地看着我隐晦不清的眼睛,认真地将我耳侧的碎发拨正,微凉的指腹顺着我的脸部轮廓轻柔抚摸。我扭过头直接避开,不愿多理会他。
“帕尼,你别骗我了。”吴世勋莞尔,笑得真切,“你说爱一个人的时候,眼睛是会发光的。但你现在没有。”
“不要一副你很了解我的样子。”我瞪他一眼。
“你自己心知肚明,我在挑破就没有意思了。”他倒还跟我杠上了,“你不爱他。”
“……”我沉默不语。被人戳破伪装的时候总是仓促而窘迫的。
“你不爱他,黄美英不爱边伯贤。”
“我是不爱他,但与你有关吗?吴世勋,别在我面前装什么正人君子,我不吃这套。”我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刻意压低了的愠怒的声音在冰凉的空气里炸开,“你现在在以什么身份猜忌我心里的想法?前男友?爱慕者?你别天真了。”
“我只是帮助你面对现实而已,这是为了你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其中的利弊。这样的婚姻能持续久吗?你彻头彻尾就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备胎,还想怎么样?”吴世勋走进了电梯,“帕尼,你真的不必为了搪塞我而逼迫自己去说一些违心的话,你自己也压抑,我听着也心疼。”
我渐渐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紊乱,短促又频繁,胸腔里似乎已经涨破了,再也容不下任何空气。
“姜之樱是他的初恋,他爱过她,最终以离婚结束彼此间的爱情故事,你以为他就真的不会再黯然神伤?”
“我说过的,不会放弃,直到你回到我身边。边伯贤于你不过是匆匆之人。你的初牵初拥初吻都是我的,也包括未来的——初夜,你的所有第一次,我不再同意别人的染指。尤其是他。”
吴世勋的笑容渐渐凝固,不着痕迹,电梯门合拢的那一瞬间,他若梦魇一般的声音再次传出,“他在你身后,但你却不爱他,你说的那些话,会不会深深伤到他?可惜,我看不到好戏了……”
我突然觉得一阵恐慌,短暂的麻痹感之后,僵硬地转过身子——
边伯贤正安静地站在我的背后,表情阴郁,眼神迷离。手背上有一个略鼓起来的肿包,多半是方才擅自拔掉了针头。他穿着松垮的蓝白条纹病号服,甚至光着脚,看得出来他赶下来的时候是有多么心急。
我无言以对,只是与他四目相对,平静地,眼里没有一丝涟漪。我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不满,还有细微的……受伤。
突然就笑了,原来我们都有这样狼狈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