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 ]
昨晚上的边伯贤,喝多了的边伯贤,我从未见过的边伯贤。
我记得他仰躺在沙发上半眯着漂亮的眼睛,嘴里窸窣地念着我的名字。
我记得他眼里噙着温吞的笑意,安然自若地背着我走了好几百米的路。
他昨晚上穿过的满是褶子的深墨色西装,此刻正安静地挂在衣帽架上,带了些邋遢,肩肘部还有两个灰色的鞋印。那灰尘大概就是我不小心蹭上去的,无声衬着脊背上纵横交错的褶皱纹路。我想,爱干净的边伯贤大概是不会再穿这件价格不菲的西装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触及到昨晚的记忆,竟觉得心底湿润了,温柔到能掐出水来,甚至还带了些期许。然而当我望向边伯贤此刻平淡如玻璃般深邃的眼睛时,所有关于他的纯粹幻想都在这一刻被如数遏制。
或许是边伯贤注意到我在偷偷打量他,他抬起头,不含情绪地望着我。因为眼眸过于清澈,所以能看到他波澜不惊下沉淀的锐利与防备。
这才是他该有的模样,带着官方的架子,见谁都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语言交流,连看你的眼神都平凡不过。当然,我不奢求边伯贤能待我异于常人,至少这样子带着刻意疏离的心态,让我觉得格外安心。
我仿佛觉得,昨晚上那双温柔和睦的眼睛只是我在无意识之间虚构出来的,包括那不自主弯弯上挑的柔和的眉角,包括那倒映着整座城市灯火的深灰色的瞳仁。
不得不承认,醉酒之后的边伯贤,真的具有致命的诱惑力,那双微醉的眼睛极容易叫人就此沦陷了。
一瞬间,竟觉得胸腔里跳动的心脏骤然地疼了一下,闷闷的,不太舒适。我悄悄吐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与边伯贤四目相对,镜中。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平淡。
我看见他的嘴角动了动,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抬头扫了一眼墙壁上的镶金钟表,意识到自己该去上班了。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休息。”我挎紧了腰侧的提包,双手不自然地攀附在肩带上,在边伯贤深邃的眸光里显得很拘泥,“我刚才用你手机给池郁迟发过短信了。他等会儿应该会找人来照顾你的。”
边伯贤微微颔首,伸长了左手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利索地划开锁屏,眉心却霍地聚拢在一起了。
我在一看安静的空气里,慢慢向后挪了一小步,正欲离开,却不料突然被叫住了:
“帕尼。”
或许是因为身子虚弱的原因,边伯贤的嗓音有些微哑,沙沙地摩挲着喉咙,却依然有磁性。
“嗯?”我僵了一下,收回跨了一大步的脚,紧紧贴在门板上,小心地将视线投向他。
边伯贤用两根修长又白皙的手指捻住手机,在空中晃荡着,显然心情不错。就当我以为他纯粹只是觉得叫我名字很好玩的时候,他突然反手将手机扣在病床上,顿了一下,继而徐徐开口:“恐怕你暂时还不能走。”
我觉得有些惊讶,微微睁大了眼睛,心想着是不是他准备故意刁难我。
“你把给池郁迟的短信点成了分组群发,现在,估计我通讯录里所有的商界合伙人,全部都知道了我胃出血住院的消息。”边伯贤的语气里带这些逗弄,他只是垂着眼睛安静地等待着我的回复。
我一皱眉,怎么也想不通群发消息和我不能离开之间有什么高深莫测的联系。
“所以呢?”
“所以你要留下来。陪我——”
边伯贤终于把头抬了起来,淡淡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波折,就好像他嘴里说出这句让我惊愕的话是那样轻而易举的一件事。他看见我微张着嘴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垂下眼睑,左手腕迅速抬起掩住了鼻翼,轻轻侧过脸,双肩小幅度地上下耸动着,像是颤抖,似乎正在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