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数月，方晓得那句，黯然销魂。）
（她归来时，我在城西，买了一包辣花生。这时候，正好，推她门。）大哥找你了？（反手阖门，指摸上一个花生儿，扔口里。）吃不吃？城西李婆婆的辣花生！
（进了门，挨着她坐下，将一袋子的辣花生掷在案，这才瞧着她。）你去苏州这一趟，几个月了？我记不太清了。

（经年过，两处销魂，暗有相思生，风尘仆仆，裹狭欲归门。许是等了又一处京城槐洋花开，故乡的过客，远方的归人。曾转身即是远方，我贪恋那一般吴侬软语的温暖，又喜欢穿梭于琳琅交错的胡同巷。）
（所以，我见到大哥时，他有问，我虽觉得莫名，不知话从何说起。直到那人翩缱而来，问我吃不吃辣花生，才扬了眉，唇边荡笑。）
吃，怎么不吃？可见，你是在埋汰我，一去数月，连时间也记不清了。
（又凑近）你有了打算告诉大哥，打我一个措手不及，是不是？

（唇里，绽一点笑意，是春来，一树花开的温柔。她近身，我便躲，眼神错开，勾在腕间。）别，我可没打算拉上你。不过是在大哥面前用你当借口，反被大哥将一军罢了。
你怎么说的？（是真好奇，所以，吊了眉，细细，描摹她眸光，细碎的，像是艳阳，落了一地。）我后来没给你写信，也是因为大哥。（小性儿，偏要告一状。）

哦，敢情是仗着我山高水长，够不着你这儿，才由着你编排。（一粒一粒花生往嘴里抛，圆润香脆，一咬一口嘎嘣清脆的响，如火一样的辣再涌上喉头，充满整个口腔。明楼，一如往日，丝毫未变。我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不过是还为着我走时——擅自和大哥做了决定。）
（忽然不想告诉她实话。大哥其人，慧眼如明，我向来不敢有任何欺瞒，但在明楼的事儿上，我却能有共同的默契。）我啊，实话实说呗。所以，你这是冲我，抱怨大哥么？（似笑非笑间，一张芙蓉面，藏了慧黠。）

冤枉！（抢她的花生，她拿一颗，我抢一颗。袋子里的，总是不如她手里的好吃。嗯，格外酥脆。）我那不是，一听见大哥问我，便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瞒过去嘛。其实后来我也恼自己，你说我干嘛怂了呢？
（眨眨眸子，难为的轻松。似乎只有在她面前，我才是明楼。在大哥那儿，我还得掂量着，长兄如父。）不过我出了大哥那儿，便去明台那儿找乐子了。
不是抱怨，是实话实说！

（故作无辜，仰首望了望天。）既然冤枉，也没见着六月飞雪。（一颗接一颗，吃的极快，不消半会儿，几乎袋子里的花生就少了小半袋。怨念地瞥她一眼，指着桌上的）你这人，非要跟我抢？！说什么玩笑，谁不知，也就你跟大哥说话能宽泛些，我们家中谁见了，不都是小心翼翼的？你怂啊，还不是心里有鬼，心术不正呗。
嗤，（难为一双凤眸，微微挑起）你小心，欺负了明台，大哥更拿你是问。
你是不是该跟我说说，怎么着，你就让大哥问起那件事儿了？

你要看雪？那还不简单，我给你铺纸磨墨，成不成？（一劲儿笑，我想呀，真让我铺纸，我是不肯的。少不得，要拖了明台出来。）我看呀，大哥满脑子想的都是你，生怕我把你拖累了，你不知道他沉下脸的样子，我现在想想，心里头都发慌！
（摸一摸胸口儿，撩了眼角，是大哥惯常的微表情。）是我开口的。（谈到此事儿，由不得，端了正色。）是我跟大哥说，我想入宫。

（倒是不想接她那份儿话茬，她说大哥顾忌我，又殊不知我见到大哥时，他心里是最不想让明楼一己而行的，估计与明楼所言，也是激将罢了。谁料她还真拖出一个我来。闻言，她正色，我亦然，只是定定端她，俶尔一笑）你何时起了这想法的？还是赌气？料你胸有鸿鹄，你就不怕，未能一展？

不知道，大约，是察觉你走了太久，我太寂寞的时候。（吸一口气，肩骨跟着一提，清水眸子，霎时瞪的圆圆的，唇也跟着一抿。）你怎么跟大哥说的？
（我本不信她说一个不字。大哥既然要问，她自然便懂，有因方有果。可真到了这个时候，我又有些情怯了。便自顾又说下去。）既然有鸿鹄之志，何愁？

自圆他说，这个回答，你可满意？（又是自圆其说。起先，我是不太信的。向来做事，习惯了深思熟虑，几乎是一瞬，便神是鬼差的应下。大哥不信，旁敲侧击，认为是明楼跟我串通一气，要上演这场戏。可我言之凿凿，着实，二者无任何相似之处。做这个决定，算不上草率，大约，是心至。）
（我愿赴那场生死劫。）燕雀安然，抱负未展，只是，你真不会后悔？

（摇头。）不满意。（凑近了，腰一软，肘压在案上，一手托耳。）我要听细节。（仰视着，倒觉得她面容，和平时有三分不同，可能是——更大了。）我不后悔。（怎么会后悔呢，来日紫禁城圈了我与她，也算是我，得偿所愿。）
（只是这样的心思，不能说与她听，更不能让大哥知道罢了。）

（明晃晃一张面。在眼前，我俯视，倒觉得，许明楼在京城的日子过得滋润，免我颠簸，似乎——颈间有了层层叠叠的双下巴。）细节？想听我——如何维护你？(眼神往大哥屋子的方向瞟）你去问大哥呀。我还没找你，问你当初是如何巧舌如簧，难为我，绞尽脑计，滴水不漏。

不，我想听大哥，是怎样编排我的。（吐了吐舌头，满眼都是不乐意。）我估摸着，他没少说我的糗事儿。（身子一软，瘫在案上，平头案，黄花梨木，镂空有花开。）说不说？
（指一动，绕在半空，那架势，似乎就等着她摇了头，我便要进攻。）我不问大哥，我就问你。
找我做什么？我哪儿知道大哥会那样想我。

我晓得了，想空手套白狼，从我嘴里套话是么？（一扬颔）那你说说，大哥又是怎么把你唬住的？（便是从我这儿好套大哥的心思，我自然，不会这般轻而易举全盘托出。）说，不说，又有何妨？（似乎，她今儿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双手一摊）你非问我，我也没法子。
说句实话，我可以应你，也可以不应你——如今我是在大哥面前应了，你呢，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说服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