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青云衣兮白霓裳
姬如千泷被湘天带走了。
留下一句是殿主吩咐的之后,那名白衣女子便带着少女翩然离去,独留下她一人在这陌生的房中,看着周围陌生的事物。
迟牧洵他想对千泷做什么?
眼下绯烟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问题,丝毫没有心情去看身边都有些什么,思前想后,一炷香的功夫后,她终于是坐不住了,起身朝外走去。
刚刚打开房门,便看见两名女弟子立在门前,见她要出去,便连忙上前一步,低头询问:“你要去哪里?”
绯烟不理会,举步便要向外走,那两名弟子一见她如此,便更是拦得紧,她站住脚,神色一冷,厉声:“让开。”
“殿主吩咐,不能让你出去。”其中一名看起来只有二八的女弟子被她的态度骇了一跳,不由得瑟缩起来,支支吾吾。
“迟牧洵不让我出去?”绯烟眼色凛然,反问了一遍,两名女弟子垂头点了点,她心下一急,他是想对千泷做什么吗?无缘由的,这个想法几乎是在一瞬间跃入脑海,让她再也无法平静,看着面前的两名年轻的女弟子,她眉头倏然紧蹙,一股极为强大的杀气瞬间迸发:“让开。”她冷着脸又道了一遍。
两名女弟子被她突然释放的杀气骇到,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互相对望了一眼,表情显然是害怕到了极致,可即便是这样,她们也丝毫不肯让她出去。
绯烟心里烦躁,已是不愿与她们再对话,可是同样的,她也没有感受到这两个女弟子身上有多少强大的内力,因而便将那骇人的气势收回了一些,对着二人眼神冷厉:“我要见迟牧洵。”
两个弟子相互看了看,眼中有着惊讶,却又碍于对绯烟产生的恐惧心理,不得不应下来,哭丧着一张脸:“可是,凭我们两个根本就见不到殿主啊!”少女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那我就自己去。”说罢,她迈步便走了出去,两个女弟子怔愣了下,便又赶忙追了上来,一副想拦又不敢拦的委屈模样,生怕见了殿主会被殿主责罚,于是一路上都苦着一张脸,连头也不敢抬。
眼下已经接近傍晚,天幕已然渐渐拉上。
坐在案桌前的木椅中,翻看着澄弘送来的一叠报告,随着夜色的降临,手中的竹简也开始发凉,迟牧洵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高升的月亮。
明日,便又是满月了。
抬起一根手指,抵住了太阳穴,用力揉了揉,迟牧洵收回目光,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一眨眼都已过近三年了。
而也只是过了三年,一切却都已截然不同。
三年前,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竟会与同王室有关的阴阳家扯上关系,而今他却是已经将阴阳家险些灭门。
常言道:世事难料,这句话他还真是不得不赞同。
正想着,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叩门声,迟牧洵抬眼扫了一下,才低低应道:“请进。”
门应声而开,湘天白色的身影随之入内,她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朝他缓步走来,看他又在看那些厚重的竹简,便不由秀眉一皱,责道:“不是和你说要你休息一下的吗?怎么又在看这些东西?”
迟牧洵无声一笑,看着湘天将托盘放在桌上,一股浓郁的饭香便从盘上的罐里飘散出来:“这是?”
“估摸着这几日在外你也不会好好吃东西,赶紧把这些吃了吧!”湘天面带责怨地白了他一眼,将罐子的盖子揭开,露出里面可口的汤菜来。
从妹妹手里接过碗筷,迟牧洵摇摇头,淡淡道:“你不必费心,我不吃也可以的。”
“你!”湘天眼一瞪,似是恨不能直接将一罐的汤都直接浇到他脸上去,“还是要吃的。”
“是是,”一见妹妹发火了,迟牧洵便赶紧变了脸,很是顺从地从湘天那儿接过来汤碗,心里却着实有些无可奈何,这个妹妹原本也是大家闺秀,怎么嫁了人反倒变得有些···如何说呢?有些吓人了吧。他喝了一口汤,看见湘天满意地点点头,他心中暗叹,蓦然道:“那个孩子呢?”
湘天在旁边的一把椅上坐下,回道:“安排在我房间旁边了,”顿了下,犹犹豫豫地问,“真的要这样吗?”
“什么?”斯文地吃着东西,迟牧洵抬眼看她。
“真的要把那孩子和她母亲分开吗?”湘天面上有些不忍,“人家毕竟是母女,这么做会不会···”
“你回去给佩兰写一封信,让她回来。”打断湘天的话,迟牧洵似是没有听到她刚刚的讲话一般,自顾自地道。
听到那个人名,湘天反是一愣,半晌才回话:“叫她回来莫非是要?”
眼神微微一沉,迟牧洵不欲解释:“你如是办便是,我自是有事。”将一碗汤喝下,他望向门口,“有客人来了,你先回吧。”起身帮助湘天将东西收拾好,送她出了房门后,迟牧洵便站在门口等待,也快到了。
不出半刻,便听得耳边一声冰冷的问话:“我女儿呢?”
迟牧洵走到廊上的凭栏旁,头也不回地应道:“在阿天那里。”
绯烟眉头蹙得更紧了,让一旁的两个小弟子骇得几乎快要趴在地上,她们二人是刚进殿不久的新弟子,只见过迟牧洵一次,此时是害怕的不得了,头死死地抵着地面,只听得绯烟声音又冷了几分:“阿天?你妹妹那里?你想要做什么?”
“你在担心什么?”迟牧洵半侧过身,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血色重瞳中宛若无底深渊,一眼望不到尽头,“我答应过你会帮她解开封印。”
“那让她待在我身边也可以。”绯烟仍是不放松,接着说道。
迟牧洵淡然:“你只需要尽力协助我就好,其余的不必忧心。”
好一个不必忧心!绯烟眼中似是要冒出火来,这哪里是说要帮助千泷解开封印?分明是借着解除封印的幌子来威胁她!千泷在他的手上,以此来让她再也无法分心去做别的事,只能一心一意为他做事,好一个卑鄙阴险的家伙!双手悄然紧握成拳,绯烟咬牙:“你是在威胁我吗?”
摇摇头,迟牧洵面上带着好看的笑容:“没有啊,我是在警告你,”他朝着那两个趴伏在地上女弟子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下去,又接着轻声,“威胁,是弱者的表现。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信给殿里的医者了,相信她很快便会前来。”
“没想到朝晞殿殿主竟然是这么个卑鄙小人。”冷哼一声,绯烟讽道。
眉梢一挑,迟牧洵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玩的话般,竟是笑弯了眼角,他笑眯眯地道:“难不成你以前以为我是一个正人君子?”
绯烟怒视着他,听他继续笑着:“天下,可不是靠着一腔正义热血走出来的。”
“我要见千泷。”不想再接着他的话头说下去,绯烟目不转睛地盯视着迟牧洵,一字字。
迟牧洵望了望天,沉吟着,少顷,点点头:“好啊,不过要等明天,”眼见绯烟红唇轻启,似又要说什么了,他又补充道,“明日正午,便让你去见她。”说着,他转过身,便要回房。
绯烟在身后又说了一句什么,迟牧洵脚步一顿,站在了门口,房内灯火投下的阴影打在他的侧脸上,纵横摇曳。
“我的名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眼前的白衣殿主也好,湘天也好,离弦也好,为何听了她的名字反应都不大对劲?
迟牧洵眼帘微垂,眼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沉默了片刻,才又缓缓道:“没有,什么也没有。”说罢,不再言语,迈步进门,房门逐渐关合。
最后一线的月光被他锁紧了紧闭的房门中。
绯烟望着已然闭合的门,心中纵然还有疑问,但一想到明日正午便又可以见到千泷了,似乎其他什么事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想到这一点的同时,心中也泛起了一阵苦涩——什么时候见自己的女儿,也要经过别人的允许了?
(章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