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连日风雪,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使人行走艰难。天寒地冻,虽是大年里,屋外亦少有人走动。枯树上偶有几声鸟鸣,便再无声响,雪地之中,一片空寂。
仇心柳踩过厚厚的积雪,小巧的靴子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怀里抱着手炉,走到了爹娘住处。
这日正是初五,依照往常惯例,门内日常事宜要过了十五方才继续,故而这几日并无要事。
来到房门外,守门的丫鬟看见她过来,连忙向内报了一句:“小姐来了。”
仇心柳走到廊下,先将外头挡雪的昭君套脱了,交予丫鬟,方才走进屋中。
进到门内,只见屋中火盆烧的极旺,银炭在其中燃得通红,不时爆出些火星。母亲雩姬穿着一袭秋香色丝棉衣,手里拿着银戳子,将炭拨了两下。
看见女儿进来,雩姬温然一笑,说道:“天气那么冷,你还过来。”说着,看仇心柳并没穿外套,思量着是脱在廊上了,又问道:“外头又下雪了?”仇心柳先答道:“滴了些雪粒子,倒是不大。”言罢,甜甜一笑道:“想来跟娘说说话。”
雩姬便拉着她在一旁坐了,母女两个说了些天寒水暖的闲话,又说到仇心柳的嫁衣。雩姬说道:“不知到时候是什么天气,我想着夹棉的和丝绸的各做一套。你爹也是的,把日子定下来多好,也不至于这样子为难。”说着,她打量了女儿几眼,又道:“你这孩子好似比年前又长高了些,幸而之前交给裁缝的尺寸大了些,不然又要改呢。”仇心柳低着头听母亲说话,心里五味杂陈。雩姬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只当她害羞,微笑着摸了摸她头顶,感叹道:“我的小丫头,一眨眼就要嫁人了呢。”仇心柳这才呢喃了一声:“娘。”雩姬笑了笑,正要说话,目光却落在了女儿的脖颈处——白净的肌肤上泛着些红痕,顺着延进了绣花领抹里。怎么看,怎么像……
雩姬看着那痕迹,有些失神。仇心柳见母亲久不说话,有些奇怪,抬头问道:“娘,怎么了?”雩姬这才回神,微笑道:“忽然想起来,你之前调配的安神香丸,倒是很好。夜里熏一颗,你爹头疼的毛病好了不少。已经快没有了,你那儿还有么?”仇心柳点了点头道:“我回去叫红梅送来。”说着,又问道:“爹还头疼么?”雩姬叹气道:“是啊,好几年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起初我们以为是练功出了岔子,后来看着又不像。问了江湖上许多名医,谁也看不出来,只好这么拖着。”仇心柳听着,没有接话。
又坐了片刻,门上人来说门主回来了。
仇心柳知道父亲是向来不喜欢自己的,便起身回去了,门外却已然是鹅毛纷飞。
雩姬送到门外,看着女儿细丽的身影隐没在大雪里,心里思忖道:他们已然定亲了,就有些亲近的举动,也并没什么大不了。
仇心柳独自往回走着,行经演武场,场上没了平日里的热闹,空空落落。场地的角落里,一道矫健身影舞剑正酣。
他手中的长剑化作一道银光,将他整个人罩在其中,出招记记刚猛霸道,明黄的剑气不时击落在雪地上,划出道道痕迹。乌青色劲装在雪地之中显得分外抢眼,卓然不群的身姿,矫若游龙。
仇心柳站在场下,看得几乎要痴了过去。
她还记得上一世他对她说过的话,现下的他心中的执念又是什么?还是复仇么?
解星恨察觉到了场外的目光,停下了剑招,轻喘着顺势望了过去。
仇心柳微微一惊,旋即低下了头,慌忙转身离去。
靴子踩踏积雪的声音自后传来,只听身后的人呼道:“心柳!”
仇心柳恍如不闻,仍旧快步的往回走去。
夹带着怒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心柳,你站住!”
仇心柳这隐含着薄怒的声音弄慌了心,甚而跑了起来。
一道疾风自后刮来,她瞬时便落进了一处怀抱之中,温暖而不容抗拒。
解星恨将她揽在怀中,拽到了道边一枯树之后,直视着她的眼眸,沉声问道:“你在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