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
文/梅吉@小意达不哭

（七）
人们都说年家遭此劫难是不幸，也是年家老爷自掘坟墓。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清晨，警察闯入宅子，从后院的荒地里找寻到大批的军火，以及……一个男孩的尸体。他们找到了躲在茅厕的父亲，因为父亲言行举止偏激恶劣，用力反抗间被当场用警棍击晕。佣人们逃窜尖叫着，不知是谁碰到了贵重的花瓶，掉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破裂声。
在那安静的院子里，我静静地坐在石凳上，看着眼前的美丽的人儿趴在石桌上，嘴角带着宁静的笑意，她像是睡着了似的。此时正逢冬季的尾端，在这寒意料峭的时光里，仔细瞧还能发现树枝上不知何时竟长出了细小的嫩芽。
我走出了宅子，走在街上，人流拥挤中，我听见有人在说，年家老爷被抓了，兴许还能趁乱进去抢几个银币。应和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朝着与我相反的方向涌去，与我擦肩而过时差点将我撞倒。
过去的事情是不会被消失的，只不过记不起来罢了。
弟弟被杀害的那个夜晚，我是亲眼目睹的，我隔着很远看到父亲当着日本人的面将弟弟的尸体用泥土一层层地埋上，我想要冲上去，只不过当时一双手从背后捂住了我的嘴巴，将我的尖叫声全数吞没，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二姨娘美丽的脸庞，很快我就不省人事了。后来我是在淡淡的妩子花香中醒来的，那把木梳就躺在我的枕边，我受了莫大的刺激，无法再回忆起发生的事情。甚至还以为弟弟并未死去。
我第一次知道“林遥知”这个名字，不是在东苑，而是在更久之前的疯女人的房间里，在锁着的书柜里，我翻出了当年母亲与林遥知的书信往来，在那厚厚的书页中，夹杂着一幅用钢笔描绘出的速写，一笔一画勾勒出一个清雅的少年，正拿着书册坐在池塘边，低掩眉睫，温柔如水。纸张的右下角写着：林遥知之像，一九一七年，兰芷绘。
我儿时曾听人说过，小城的那座古宅，曾经是繁极一时，东苑与西苑本是一起的，后来那家主人遭遇到不幸，家破人亡，西苑被一家富商给买了下来，东苑因为有传出闹鬼的闲话，一直处于荒废的地步，无人敢接近。我是不大相信鬼魂之事的，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现在我都想起来了。
或许我并未真正见到过林遥知，是那些从前残留在自己记忆里的认知，带我走进了一场有着妩子花香萦绕的幻觉，
走到那个偏僻的宅子跟前，推开吱呀作响的门，快步穿过走廊，扶着白色的墙，向着东苑走去，在妩子花香早已从发间褪去，清晰无比的视线里，我又能看到什么呢。
有飞鸟从屋檐上飞过，那声音细细密密地渗透进我的骨骼，它们蔓延到我的眼睛，我觉得那里变得湿润了，又滚烫的东西在灼伤着它。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曾经有一个有着温柔笑颜的少年，坐在这里手捧书卷，细细阅读。好像时间从此停滞在了那一刻。
天空的已经开始转变颜色，我看见有水滴从天上坠落下来，开始是一滴两滴，然后就变得频繁。它们清洗着粉砖青瓦墙，洗刷着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那滴答的雨声逐渐变得巨大，它好似哭泣声。
苍白的天空照亮了整个院落，视线变得逐渐模糊，淅淅沥沥的雨水打湿了眼眶。
我仿佛又听见阁楼里的那个歌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又或者只有我才能听见。
情到尽处方恨少
是什么让人想到自己的青春年少
花儿为谁开好
鸟儿为谁鸣叫
独倚窗前
寂寞无人知道
…….
那是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响
遥远而又漫长
也许故事本就应该这样结束
不用一次次在痛苦中回顾感伤
盛开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消亡
却让人在黑暗中看到了一道流光
往事被抽离了重量
轻飘而又空荡
从前有一个孩子在黑暗中哭泣了很久
最后她依靠着自己的力量
她相信应该还能见到阳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