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黑瞎子摸着下巴,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手指在空中晃动着:“你会唱花鼓戏吗?”
那是解语花最初学过的戏曲种类,唱得滚瓜烂熟的那种。他不免有些讶异,黑瞎子为什么要听这种,花鼓相较于昆曲京剧而言是少见的,在北平临安这种地方的戏台上是很难出现的。
“会是会,不过日子长了,难免忘了些。”
“那倒无所谓,反正我也很久没尝过了,都是半斤八两,正好相对。”
还真是说得出口,花鼓戏解语花再怎么忘却,至少人家还是专业训练过的,黑瞎子再怎么了解熟识,也只是个业余的。
解语花挑着眉不屑地嘀咕一句大言不惭,然后恢复原来的神色问他:“要唱什么?”
两人费力思索讨论了一番花了不少时间,大多黑瞎子说出来的曲目解语花不愿意唱,解语花说出来的曲目黑瞎子不会唱。一来二来僵持不下,到底还是选了个耳熟能详的曲目。
这出戏唱得非常不像话,黑瞎子对于花鼓戏的了解程度用片面来讲都算是给足了面子,选好的曲目除却偶尔记得注一两个调儿和词儿之外,唯一记得住的就是名字了。
解语花不止一次纠正他的声调和发音,对于他这种在戏曲上“吹毛求疵”的人来说,能够容忍黑瞎子和他共同唱一出已经实属难得了。
用不着一两个时辰就可以了解的曲目,偏偏花了一下午才弄完。
解语花默默地在纸上记下这同黑瞎子唯一唱完的一出戏,墨水淡了多添了几笔,结果和之前的深浅程度截然不同,又再次将之前的字迹描摹了一遍。
依然是描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次都是力透纸背。
终究还是写不完的,这唯一的一次。
在他刚刚描完最后一笔的时候,有人将门推开,他抬头一看,是一个平日里唯唯诺诺的解家小伙计。
小伙计从来不会不敲门就进来的,见此解语花放下手中沾带墨汁的毛笔,眉头微皱。
面前的小伙计气喘吁吁,停歇下来的时候还没有力气能够说话。解语花暂且原谅了他的粗鲁无礼,上前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紧攥着的信封,上面盖有北平余留伙计专属的印章。那时候留着北平的几个伙计四处打探,有消息的就寄过来。
那是民国十五年七月的一天,整个江南仍旧一片生机盎然,西湖里的莲花都打开了花苞,在那一片绿意之上。
解语花打开信封的霎那脸色突变,半晌之后手里的牛皮纸掉落在地。
那是民国十五年的七月,也是北伐战争打响的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