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连卿亲自去了那座山，见狐妖化作在一块脏兮兮的焦木上软趴趴卧着，衣服被露水浸得贴在身上也不在意，像个没有生机的死狐狸，他忍不住笑道。
狐妖摇了摇头。

沈连卿奇怪道：“你这么做图什么？”
狐妖不答。
他也什么都答不出来。
=======================以下是回忆录=======================
五月韶光正好，寺庙里的小和尚趁着晨光清爽，一早便去下山挑水准备烧柴做饭。眠靥只得一只狐听缘休师父的木鱼声和诵经声。
这是个被战火洗礼过的破败寺庙，逃离家乡途中的眠靥忽然发现它极爱食这半山腰的山肴野蔌，便停下了脚步，长居此地，自此听了“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不知多少年。等到某次下山，穿过那层厚厚的山岚，眼前的凡尘再也不是它记忆中的样子。它失望而归，奔到寺庙门槛前，看着眼前掉了漆的寺门还一如往昔，不变的是寺院里的菩提树叶婆娑，寺庙里永远扫不干净的落叶，和钟磬声与诵经声的绕梁不绝。
它忽然明白一些什么。它还记得曾有人问当时寺庙里的老住持清贤师父，“敢问圣僧，世上是否有不变之物？”
老师父停下了掌中的念珠，看向眠靥。那一瞬间，眠靥以为他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透过他，目光穿过了千山云雾，越过了万里沧海。
“万变即不变。”
不知什么时候它注意了到自己与同类的不同。
从水面里看自己是一只长着四条腿和三角耳的花毛狐狸，耳朵和尾巴尖儿上各有一撮红毛，显得十分有灵气。体态匀称，四肢灵活轻便，若论身材，它也算是狐族的佼佼者。
因喜食霜露花果，对占了血腥气的禽肉避而远之，它故而被狐群的同类嘲笑，心中郁结渐生，一冲动，便撒开腿逃向远山。可狐族遍及天下，无论它逃到哪里都会在深夜听到隐约的哀转狐鸣，像逃脱不掉的梦魇。
发现这座直耸入云的高山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半山腰寺庙里的小和尚发现的它，把它拾入水桶里捡回去的。那时它已经饿得皮包骨，耳朵贴在双颊上，更显身形小巧。小和尚以为它是只野犬，想着带回去给自己作个伴也好。自打伴了这小和尚，它也一直服帖得像只家犬，一身野性早已无踪。
因为它不好动，最爱偷得浮生半日闲，小和尚便给它取了这名字。
眠靥，你就这么一直闭着眼睛，看不到凡尘那些纷扰也好。
小和尚渐渐变老，长出了胡须，愈长，颜色愈淡，直至变成雪白。可眠靥还是那只安静听话的小花狐狸。
那天它又迈入他的房间，油尽灯枯的僧人还在木床上躺着，两天来他从未动过位置。察觉到它走近了，他颤巍巍伸手，指尖点在花狐狸的眉心，一声叹后，五指顺着眠靥的脸颊无力垂了下去。眠靥慌忙舔舔他布满沟壑的掌心
温热尚在，只是再也不能逗弄它的下颌了。
眠靥有些惶恐，它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短暂。
一场巨洪天崩地裂过后，正在山洞里小憩的眠靥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不远处的破庙里再次飘出了一缕青烟。
是他，他回来了！
它飞奔回去，一路跌跌撞撞到了院门口，只看到一个正在打扫院落的小和尚熟悉的面容。小和尚抬头，望到了正看着他发呆的眠靥，惊喜地叫道：“师兄快来看！这有只小狐狸！”
花狐狸忽然怔住。小和尚扔下手中柳条扎成的扫帚，过来把它抓住，抱入禅房，而它自始至终都没有做反抗的动作。
那剔透入骨的目光，一模一样。
清贤，你回来了。
眠靥遇到的第三个和清贤有着一样眼睛的和尚是缘休。同样，看着他一天天变老，眠靥心里有种难言的压抑。
它不会说话，缘休在闲暇时日里却最爱同它聊天。那些对话大多是他对佛经中教义的某些见解，什么相由心生啊，诸相非相云云。
缘休死去那天，眠靥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的脸，浓黑里有一点殷红色的眼睛眨都不眨，生怕睫羽呼扇出的风把这盏残烛吹熄。
和尚想，万物皆有灵性，无论是妖是人，是水是石，从当初遇到它时就知道，这小狐狸通人性，甚至比他这活了数十年的僧人看得更透，可好像它一直被什么束缚着，束缚得它看不清世间种种。
他闭上双眼，在心里默默向我佛求得他一生唯一也是最后一个愿想。
眠靥卧在他胸口，听到那微弱的闷鼓声沉寂下去，它发出一声长长的悲恸哀泣。
同时，心底好像有什么结，突然解开了。
他想去尘世看看。缘休说过俗尘里种种，有一种东西，神仙和妖魔都求不得，他忽然很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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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妖不解，眠靥何苦耗费几百年只为等一个凡人的魂魄不停的轮回转世？真是痴傻。
他从不相信凡人，所以他要让眠靥知道，他的沈连卿是个什么人。

@灵狐儿tea 想你了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