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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北纬41.4度】【转载】《从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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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1楼2015-02-28 21:39回复
    余下的两个人站在巷子中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迹部没有开口。
    “你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手冢平静地回视那个目光,就像阿仁自己说的,他不知道,或者知道一些,却不敢说。那么,何必浪费彼此的时间。
    “啊。”迹部应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开始向外走。
    车子停在了巷子口,两个人坐进去,迹部翻腕看了一下表,然后发动引擎。
    “去哪儿?”旁边的手冢问。
    “时间还早,可以再去见一个。”
    话音刚落,手冢就伸出手去拔掉了车钥匙,引擎瞬间熄火。
    车厢中一下子变得安静,迹部侧过头去。
    “你这几天已经见了四个线人了,刚刚那个是第五个。即使再见第六个,第七个……结果也还是一样。”手冢盯着对面人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一片黑暗中,对面人的那双眼睛就显得特别的亮,刀锋一样照在人脸上。
    “未必。第六个不是,第七个还不是,那就再来第八个,第九个……总会有一个是知情的。”对视半晌,迹部淡淡地开口,“这件事情当中有蹊跷。”
    “我知道。”手冢说,他当然明白这整件事不对头,当然不仅仅只是因为关乎了三合会,现在到底是不是窝里反还不能够确定,然而他却总觉得迹部的态度和以往很不同。这几年,他们一直都在密切关注三合会和仁王雅治的动向,事情也大大小小出过不少,虽然这次有些许不同,死的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但除却公事公办,迹部的神气间却还有些别的什么。
    手冢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却并不开口相询。他们虽然隶属同一个部门,但是各司其职。任何事情都有规矩,不便越过界。
    窸窣的声响,似乎是迹部在衣服口袋里摸烟。
    “案子不是这样办的。”手冢按住他的手,迹部最近抽了不少烟,他把车前的反光镜掰过去,让他自己看。
    迹部望过去,镜子里的脸,淡淡的黑眼圈,有掩饰不住的疲倦。出了事之后的这一个月,一直在忙,都没怎么好好的睡过觉,烟又抽得凶,眼睛中就难免流露出些焦躁的意味。不像平时的他了,即使瞒得住别人,也绝对瞒不过手冢。
    “下车。”手冢推开车门。
    迹部依言。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位置,然后重新坐定。
    “与其这样乱打乱撞,倒不如静观其变。”手冢说,现在所有的人都在找大圈仔,一个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失踪,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好。”迹部点头,脑子已经完全清楚过来,手冢的话是正经道理,这个时候,越是扎在旋涡中心,反而越容易被搅混糊涂,反倒不如退出来,站远些,冷静的纵观全局。他这些日子是有些急功近利了。
    “休息一下。”手冢发动引擎。
    “去哪儿?”这次轮到迹部发问。
    “吃饭。”手冢微笑。
    迹部不再说话,一切都交给手冢,他把头向后仰靠过去,闭目养神。
    汽车平稳地驶上主路。


    5楼2015-02-28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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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尖沙咀,璀璨的霓虹照亮九龙半岛。晃动的街道,通宵不眠。
      两个人在琳琅的店铺之间,熟练地穿梭。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到这里来了,事实上,他们时不时就会过来一趟,所以是熟门熟路。
      手冢望着路边高高挂起的绚丽招牌,那个时候,迹部就站在霓虹深处,对他说:“没有哪条法律规定,警察不许进夜店吧。”他笑了笑,那些色彩琉璃的光在眸子中一晃而过,瞬息耀花了人的眼,“警察也是人。”
      是人就会有欲望。尤其是男人。
      手冢也笑,确实如此。他知道,那个时候,警局里有些人,对迹部的私生活颇有些微词,认为他不应该如此浪荡放纵,甚至在最早先,连真田也明里暗里的提醒过他几次。可迹部却从来也不在意,他一直都不是个会压抑自己情绪,去迎合旁人观感的人。他只做他自己,别人无论说什么,都是别人的。而人言这种东西,一向都是在乎则可畏,不在乎则是轻风过境。迹部由始至终都没在乎过,真正的我行我素。
      那轻扬的眉宇间,总是藏着一点不经意的傲意。
      更何况迹部做事情向来公私分明,他的私事从来也不会影响到公事。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再去说什么了。
      夜店这些年,还是时常来,迹部说,性欲是证明一个男人生命是否鲜活的关键,他在这方面一向需求旺盛。
      手冢有时和他一起来,他也有需求,他在这方面更加洁身自好,却从不沽名钓誉。
      望着那个推门而入的背影,手冢想,其实他们都不知道,迹部一点也不放纵,他所纵的,从来都不是欲。


      7楼2015-02-28 2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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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进入巷子的时候,看见两个人正争执的厉害。
        “在那里。”手冢在纷飞的拳脚里,抽出闲暇对过来的迹部一扬头。
        迹部顺着那个方向望过去,大圈仔正绕着楼梯向上攀爬,手紧紧攥着衣服,俯着身体,动作艰难。
        “你上去。”手冢又说,“这里交给我。”
        “好。”迹部点头,手攀在扶手上,然后沿着回旋的楼梯向上。走到中间,还不忘向下瞧了瞧,对方身手异常利索,每个动作都又准又狠,拳脚飞出去,虎虎生风,看得出来,是个练家子,平时训练有素,精于格斗。但手冢应付起来,却还是绰绰有余,只是一时被牵绊住了,迹部不担心。
        他加快脚步,去追已经上到楼顶的人。
        大圈仔弯弯绕绕地往上爬,走了多少路,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仿佛这一辈子都是这样,绕来绕去,没有出口,永无停息。最后终于攀上了顶层,脚下变得开阔,深深夜色笼罩在周遭。他向前走了几段,然后扶在栏杆上喘息。
        手掌上黏糊糊的东西还在不停的向外流淌,热乎乎一大片,他却并不感觉到疼痛,只觉得疲惫。那些夜风吹在脸上意外的柔和,他的头俯下去,头发在夜风里晃荡。
        手冢在下面看得分明,大圈仔靠在栏杆上整个人摇摇欲坠,脸上的神情模糊,似乎神志不清。也不知道究竟想干些什么。他心里焦急,如果这个线索就这么断了,那么迹部这些日子的努力就都功亏一篑了。况且还事关真田,不能有所差池。
        偏偏眼前还有个人,和他纠缠不清,他把对方逼退几步,然后伸手到背后摸枪。迹部还在楼梯上,站得位置瞧不清楚上面的情形,他却可以瞧得一清二楚,只要拔枪,朝着腿上无关紧要的地方射击,让上面的人暂时不能行动就好了。其余的一切,等迹部上去了再说。
        他拔出枪,然后对着上面的人,瞄准。
        “别动!”身后忽然有人朝他喊。
        手冢根本不去理会,他端稳配枪,手指扣向扳机。
        下一秒钟,静夜里传来一声枪响。
        手冢的左手忽然使不上力,软软地垂了下去,然后他感到肩膀上撕裂般的疼痛,有什么带着火热灼烧高温的东西,深深钻进了肌肉骨骼,并随着血液迅速流窜,直往心脏里扎。
        他回过头,看见黑漆漆的一柄枪口正指着他。
        因为刚刚开过不久,还冒着一缕青烟。


        12楼2015-02-28 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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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手冢醒来的时候,四下里一片静。
          他睁开眼睛,一时之间除了蒙昧的黑,什么也分辨不出。但是他一动,立刻就有人伸手握住了他。
          “醒了?”黑暗中响起一个声音。
          “嗯。”手冢侧头,逐渐适应了黑暗,望见迹部正坐在床边的椅子里。整个身形陷在那一片黑当中,就显得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我睡了多久?”他问他。
          “一夜又将近一天。”迹部说,“开灯行吗?”
          手冢点了点头。迹部拧开壁灯,调小亮度,幽黄的一缕光笼下来。
          “现在什么时候了?”手冢又问。
          迹部看了一下表:“凌晨三点。”
          手冢借着灯光打量跟前的人,面容上有掩饰不住的倦意,想来自从出了事情之后,他就没有回去过,再加上这些天所发生的诸多事情,算上去大概超过四十八个小时,没有休息过了。
          “干嘛这么盯着我瞧?”迹部却忽然对他笑了一下。
          手冢动了动,半边身体都是麻的,肩膀受伤处隐隐作痛。他情不自禁地蹙了一下眉。
          “医生说,你醒后麻醉剂的药效减退,到时会有点疼。”迹部在他背后加了一个枕头,让他可以靠坐在那里,“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没有大碍。”
          “怎样,睡了这么久,有没有做什么好梦啊?”他笑问。
          手冢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我梦见有个白痴,抱着我的肩膀,拼命摇晃,又喊又叫,叫我别死。”
          迹部瞪着他。
          手冢笑起来。
          “还笑,”迹部垂下眼帘,“知不知道一件事?”
          “什么?”手冢挑了挑眉。
          “再往上三公分,伤筋动骨……”迹部倒了一杯水,然后递过去,“你后半辈子,就得靠我养。”
          手冢接过去。
          迹部的脸跟着探过来:“你好不好养啊?”
          手冢盯着那逐渐在面前放大,挂满若有若无调侃笑意的脸,警告他:“别乘人之危。”
          “流氓都是这么干的。”迹部若无其事。
          近距离看,那双深色的眼睛,仿佛清澈无边,里面有一种近乎天真的无耻。手冢对这副神情再熟悉不过,他凝视着那个侧脸,微扬的唇角,眉目间总带着点睥睨的不恭,事实上,假若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会使得他显得有点小。但实际上,他已经有很多年,没瞧见过,迹部这样笑了。
          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上届警务处处长的幼子结婚,所有警署的同仁全部到场恭贺。
          场面空前热闹,人来人往。真田忙于在人群中周旋应酬。
          “无聊。”迹部将头点在他肩膀上,忽然说。
          手冢侧头,那张脸近在咫尺,他知道他对此不屑一顾。似乎从小到大,他都和世俗的一切格格不入,他藐视一切既定的规范和处事准则,厌憎循规蹈矩,同时摒弃所有平常的幸福。他是离经叛道的典范。
          但只是似乎,手冢若有所思。
          “人老了好做伴。”过了一会儿,他说。人都是害怕孤独的动物。
          迹部眨了眨眼,说:“那等老的时候,我们就作个伴儿吧。不怕无人奉养,露宿街头。”他百无聊赖地转动手中的酒杯,半真半假地笑。
          “好啊。”手冢也笑,“等你老了,如果还没人要,我就勉为其难地将就一下。”
          迹部盯着他,半晌牵动唇角,噗的一声,将酒水喷了他一身。
          那年的迹部景吾一十六岁,穿白色衬衫,笑容中却都是红酒的味道,似乎天生就应该被纵容,被原谅。于是到最后再离谱的事情,都顺理成章,应该应分的理所当然。
          之后的许多年,他们时常拿这个互相取笑。
          此时此刻,他们望着彼此,当日的稚子,忽然一夜之间,全部长大成人。光阴飞纵。
          迹部。”手冢叫他。
          “啊?”
          “我还年轻。”手冢望着他的眼睛。
          迹部扬眉:“怎样?”
          “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信心。所以……”手冢说,“还不想将就。”
          迹部瞪着他。
          手冢眼睛里有深深笑意:“我还不想将就。”
          迹部哼了一声,然后退后。从小到大,在打击别人积极性方面,手冢都天赋独具。
          手冢看着他靠进椅子中,目光在四处巡视。
          迹部拿起桌上的苹果:“吃不吃,给你也削一个?”肚子饿了,出事之后,就没离开过,他已经把病房里能吃的东西都吃了。
          手冢看着他的动作皱眉。
          “没办法。”迹部说,“这次不将就也得将就了。”这种事需要天赋,在这方面,他从小就欠奉。
          “拿来。”手冢说。
          迹部拿着苹果,然后倒转刀柄,递过去。
          一人一只手。却配合无间,默契十足。
          “我死了,你连饭都吃不上。”手冢没好气。
          迹部把苹果劈成两半,语气轻描淡写:“那你别死啊。”
          手冢抬头,迹部脸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室内有一时的安静。
          迹部靠在那里,精神松懈下来,那些疲倦就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回去吧。”手冢说。很显然,他现在需要休息。
          “啊。”迹部模糊地应了一声,“吃完这个就回去了。”
          “可惜,这一枪白挨了。”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又开口。
          手冢对最后的事情,依稀还有些印象。来了好多人,吵吵嚷嚷地连成一大片。
          “是刑事情报科的人。”迹部接了下去,“当时他们也有人在场。开枪的那个,是这一界警校的新科毕业生,听说是个神枪手。”
          刑事情报科,手冢蹙紧眉头,看来事情远比想象中的更加复杂。
          他想,在他停留在医院的这段时间里,外面不知道又发生了多少事情,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找他。但迹部什么也不提,于是手冢也什么都不问。
          “走吧。”他对迹部说,“回去休息一下。”
          “好。”迹部站起身来,向外面走。
          手冢望着面前的人,外套搭在肩膀上,衬衫皱巴巴,裤子也皱巴巴,整个人都是皱巴巴的,面上倦意深重。他想,他一向是那么个注重形象的人。
          “迹部。”他叫住他。
          “嗯?”迹部闻声回转过头。
          手冢想,这次的事情,不知道有没有让他回忆起另外一些事情。他始终记得最后那刻,他跪在那里,半抱着他,那些担忧和焦急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伪装不来的。
          “我不会死。”他盯着他的眼睛,忽然说。
          迹部一时之间没说话,他靠在那里。
          “不会死。”手冢又重复了一遍,保证一般。
          “要不要这么罗嗦啊……”迹部皱了皱眉,走廊那些灯光从他肩背后面穿过,一片橙黄在眉目间晕染开来,意外的柔和。
          “我走了……”他唇边噙着隐约的笑意,“不要太想我。”
          手冢微笑,扯动嘴角:“滚。”


          14楼2015-02-28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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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莲二站在码头上,夜风拂动衣衫。
            远处马达嗒嗒声响,船驶过来,角落高高吊起昏黄风灯在黑暗中晃动。
            不一会儿,船停泊靠岸。
            柳莲二伸出手去,想拉下面的人上来。
            “不用。”仁王笑道,“还没老到,连上下都腿脚不利索了。”
            他穿着平底鞋,轻轻一纵,落地无声。身手敏捷矫健,一如当年。
            柳莲二看着微微一笑。
            仁王站定转身。
            “老大。”身后跟着的两个人垂首。
            “你们回去吧。”仁王说,“我跟他四处逛逛。”他手指柳莲二。
            “是,老大。”身后的人答应着,却没有任何动静。
            仁王笑了:“你们别跟着了。跟着也没用。莲二的身手一个顶你们两个,还绰绰有余。要是真遇到什么事情,他应付不了,你们在也没用。”
            柳莲二负着手但笑不语。
            “说的是呢。”其中一个笑着回应,“有什么事情,我们只有添乱的份儿。两位,不妨就在前面慢慢走,我们在后面远远跟着。不敢打扰,也打扰不到。要是万一有个什么跑腿的差使,老大使唤人也方便。难道还要劳烦柳当家的。”
            “随便你们。”仁王笑起来,率先起步。
            柳莲二抬头瞧了瞧说话的人,相貌挺扎眼的,一双眼睛修长,精光内敛。见到他瞧,就垂手后退了几步,行动之间合宜得体,半点不见僭越。
            两个人沿着堤岸向前走。
            “怎么,”仁王转向身边的人,“你也瞧出来了?”
            “啊。”柳莲二应声,“挺不一般的。”
            “白石。白石藏之介。”仁王微笑,“在潮州当地收的。身手一等一的好,一个人对好几个。我在路边瞧见了,问他,要不要和我去过港。他说,愿意。我就把他带回来了。你看怎样?”
            柳莲二想,看面相,就知道是个不安于室的,有野心,但他什么也没说:“倒是长了副好样貌。做咱们这行,亏了,不划算。化化妆,抹个粉,在台子上,演个小生没问题,保准能红。”
            仁王哈哈大笑:“瞧你说的。”他打趣,“你什么时候学会看相了?”
            “祖师爷传下来的。”柳莲二微微一笑。
            仁王一时没接话,半晌之后,他轻轻哼了一声。
            柳莲二侧头,夜色半昏,瞧不清楚身边人的表情。
            “要车吗?”他问,路边停着汽车。
            “不用。”仁王说,“我们走走。”顿了一顿,“那个时候,我们还做小弟,哪里有车,不天天都是两条腿跑着。”
            柳莲二笑了:“你也想当年。”
            “老了呗。”仁王腔调促狭,“动辄怀想当年。你也别那么罗嗦,权当和我活动腿脚。现在的食物,胆固醇了,色素了,味精了,那么多。人老了,当然要注意锻炼和保养。”
            柳莲二侧头,旁边的人纯棉布褂衫,平底软鞋,不带手表,不用手机,远离喧闹和辐射。这两年,没事的时候,晨起跑步,有空登山,海鲜油炸生冷,都尽量不吃少吃。水果蔬菜,健康环保。他好像真的是在修身养性,准备益寿延年。就这么瞧着,谁能想到,面前的这个人是在整个九龙城叱咤风云,只手遮天的人物。
            “戏听的怎么样?”他问。仁王每个月都会抽空回潮州一趟,听白字戏。很多年了,从来没有变过。
            “还不是就那样,什么琵琶记,荆钗记,珍珠记呀。每年都是那一套。”仁王伸手抹脸,“咿咿呀呀的,捏着嗓子唱,我一坐下,就忍不住的要犯困,打瞌睡。”
            柳莲二知道仁王其实不是个太有耐心的人,但他一定会坐到散场,再最后一个离开。
            “以前柳生就喜欢这个。”仁王接下去,自然而然,“一坐就坐好几个钟头,都不会累。”他微微侧头,然后笑,像是在回顾。
            柳莲二没有接话,每次仁王提起柳生,他都不会多言。柳生是地道的潮州人。
            仁王却一点也不在意,他伸了伸手臂,看上去精神和兴致都十分好。
            两个人又向前走了一段,仁王侧头:“想说什么,就说吧。你每次有事,又不说,都是这么副样子。”
            柳莲二反问:“你没听说?”
            “怎么没有,我在内地都有听到。”仁王笑了一笑,“地盘仇杀,黑社会封路。警察内斗,督察血溅当场。九龙城风波再起。这阵势,可比唱戏热闹多了。”
            柳莲二也笑了:“你手下小弟要反,天下大乱。”
            “可不是。”仁王说,“头版头条,标题惊悚。我这个做老大的,想不知道,都十分难。要不要这样搞啊?”他笑着侧头。
            “你说呢。”柳莲二也笑。
            仁王像是想起什么,忽然转身:“来,带你去个地方。”


            19楼2015-02-28 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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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码头附近风挺大,切原站在那里,小弟们散在旁边,或坐或蹲,四下里一片黑。
              当船靠近的时候,他的手下全部站了起来。然后船上伸出踏板,接着有人跃了上去。再然后是对切口,商议,验货。一切手续都按部就班。
              等提着口袋的人跳上岸,忽然周围警笛大作,响声震天动地。探照灯四射,瞬间将旷野照得如同白昼。
              切原转过身来,用手臂遮挡了一下眼睛,但脸上却一点惊慌的神气也没有,唇角反而掠过一抹笑意。
              大批的警察冲了过去,将那一小撮人团团包围在中央。
              呼喝声和吵嚷声,连成一片。
              忍足盯着那个在炽白灯光中若无其事转身的人,脸上的笑容再明显不过,他又看了看周围的一切,然后蹙起眉头。
              他没有再往过走,他停在一辆警车前,然后倚在车前盖上。
              切原对着迎面走过来的人微笑:“警官,又见面了。这么有空,这么晚了,还上这荒郊野外来。”
              迹部打量面前的人,切原穿着花色繁复的衬衫,长到露出西装外套,快要到膝盖,牛仔裤,球鞋。脖子上还带着条手指那么粗的金链子,整个人吊儿郎当,一副嬉皮相。
              不知道为什么,迹部今天晚上有些莫名的烦躁。他的直觉告诉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无从揣度。
              他没有太多的耐心,他想速战速决:“你也这么有空,这么晚了在这晃悠?”
              “哦……我吹海风嘛。”切原说,“享受人生。光阴苦短,行乐趁早。”他说完伸展双臂,面上的笑容惬意而满足,仿佛真的是三更半夜,在这么个乌漆麻黑的地方,寻找到了什么人生的真谛。
              迹部懒得跟他废话,他给了旁边的穴户一个眼色。
              旁边的警察已经将刚才拿着黑色塑胶袋子的人按倒在地,他的面孔杵在沙地中。
              穴户走过去搜查,他打开那个袋子,里面装满了一小包一小包的白色粉末。穴户取出其中的一个,然后挑开,凑进鼻端闻了闻。
              然后迹部听见他咒骂了一句,对面切原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似乎享受无限。
              “是面粉。”穴户走过来,将袋子递给他。
              迹部接过来,然后冲切原扬了扬:“千里迢迢,运一船面粉回来,这么劳心劳力?”
              “长官,这就有所不知了,最近想在楼下搞间超市,你也知道,最近世道不景气,要给兄弟们糊口嘛。”切原笑得流气十足,“所以就叫人弄些物资回来了。至于说到劳心劳力,怎么也比不上,长官们在草丛里一蹲好几个钟头,蚊叮虫咬,这么辛苦。”他的脸凑过去,“不是面粉,长官们还以为是什么?”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哦,对了,我听说前些日子,有人在长官面前扯七扯八,胡说八道的……”
              切原一挥手,后面的小弟押上来一个人。
              穴户一看,正是前些日子给他们提供情报的那个线人。
              “你给假口供啊?”他问。
              “不,不。”那人说。一抬头才瞧见被打得鼻青脸肿,走路也不利索,一瘸一拐。
              切原转过头去瞧了他一眼,目光轻描淡写,却暗示意味十足。
              “是……是我说错了话,搞错了事情。对不住,长官。对不住。”那个线人整个身体向后缩,瑟瑟发抖。
              穴户提高声音:“这也能搞错?给假情报是要坐牢的,你知不知道?”
              线人嗫嚅着,在切原的目光注视之下一声也不敢吭。
              “他打你啊,”穴户转向切原,“你恐吓?”
              切原笑起来,他望着旁边的人:“我有恐吓过你吗?你告诉长官。”
              “没……没有,绝对没有。”线人说,“是我,是我自己不小心跌了一跤。”
              穴户转瞬就明白了,就像以前很多次那样,即使是去坐牢,也不敢背叛社团,死无全尸。
              “听清楚了吗,没有。”切原哈哈大笑,“狗就是狗,还不是要它东便东,要它西便西。再怎么吠,也别指望能有个人样。”
              说完,他忽然转身,走到旁边,也拿了一小包,在手中掂量,“长官,我已经知道错了,上次在警局当中的事……”切原捏着嗓子,细声细气,“现在是真心的想改邪归正。我现在是开超市,造福于民。为民服务,是不是也不行啊?”
              “这可是上好的富强粉,您看看……”他戳开那个袋子,忽然用力一吹,白色的粉末,吹了迹部一头一脸。
              “哎哟,哎哟……真对不住。”切原诚惶诚恐,装腔作势,“手抖。”他手忙脚乱,挥一挥,更多的面粉抖落出来。
              穴户冲上去,现场瞬间混乱成一团。
              手冢想,看来今天这一切是早有准备。摆明了是在耍人,切原嫉恨上次在警局中的事情,所以摆了一局,报那一箭之仇。
              他走过去,喝令周围的人。
              “实在对不住了,长官……”切原打躬作揖,笑容可掬,“一个没注意。”他走上去作势要帮迹部拍打身上的粉末。
              手冢伸手拦住他,然后侧头,迹部脸上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没事。”他说完,自己拍了拍身上。
              然后对穴户他们说:“让兄弟们收队。”
              手冢看着那个背影,并没有跟过去,这个时候迹部可能希望独自静一静。他转身,指挥在场的警员撤退。
              “长官们,慢走,不送。”切原大笑起来,气焰嚣张,毫无顾及。他在他们身后挥手,挂在脖子上那条金链子在夜色中一闪一闪。
              迹部走到车前面,手放在扶手上,忽然停住了。
              他侧头,不远处有个人靠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他。
              墨蓝刘海下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若有所思。
              迹部的手停了片刻,然后拉开车门,发动引擎。
              汽车绝尘而去。
              忍足依然靠在那里,远处依旧热闹。
              过了一会儿,他走上车去。


              23楼2015-02-28 2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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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和手冢停在原地,对视一眼,两个人心中有何尝不知,这整个晚上,处处出事,处处扑空。
                迹部忽然问:“是谁先发现不对劲儿的?”
                “是不二。”手冢说。两个人一路开车巡视过来,开到深水埗一带,正撞见穴户和凤被人下套。手冢把前因后果讲给他听。
                迹部听毕一扬眉,转向坐在旁边一直安静无声的人:“是你先发现的?”
                “是。”不二站起来,走过去。
                迹部说:“在码头上为什么不说?”切原这两个手下,迹部有些印象,一个阿东,一个大头昌,都是熟面孔,平时混得不算挺好,可也不算赖,算得上两号人物。切原个性张扬,走街过市,身边总是乌压压带着一大片人,多他们两个不多,少他们两个也不少。所以他们都没太注意,反而被一个没报道几天的新丁看出了不对头。
                不二想了想,实话实说:“当时没想起来。”
                迹部又问:“想起来的时候,为什么不报?”
                不二眼睛抬起来,没支声。
                迹部提高声音:“发现情况之后,为什么不向上级报告?”
                依然没言语,但目光瞬也不瞬,没有丝毫畏怯,就那么瞧着。
                手冢看情形,这两人八成是要硬碰硬,他咳了一下,出来打圆场:“他和我讲了。”
                不二却并不领情,忽然出声:“浪费时间。”
                迹部挑起眉梢,将面前的人从头至脚打量一番。
                “因为浪费时间。”不二又重复一遍,声音冷冷的。
                那目光也和声音一般硬得仿佛石头似的,但可惜,在迹部面前根本没有用处,不管你是钻石还是顽石,触上去,转瞬就成齑粉:“那你逮着人了吗?”
                不二的眼光闪烁,露出困惑的神气。
                “我问你,不耽误时间,问题解决了吗?”
                不二说:“我……”
                迹部打断他:“没有。”
                顿了顿,他说:“我不管你以前从哪里来的,和谁有什么关系,现在进了O记,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凡是有事,必须提前向长官报告,根据上头指示行动。不听指挥,擅自行动。你以为你还在学校,处处要拔尖,等导师给你评A。这是个团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还有,这里是什么,啊?”迹部用手指点了点头,“脑子。做事情之前先动一动,不是跑得快就一定成。另外,你腰杆里别的是枪,不是爆竹,想放就放。分不清敌友你就放,对自己同事你也敢放,当打靶练习啊。听懂了吗?”
                不二俯下头去。
                “我说,我讲的话你听懂了吗?”
                迹部并不留情面,他眼里只有两种人,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看得见的,布衣草芥重过帝王将相,看不见的,珍珠宝石也不过是瓦砾黄土,并无分别。你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你是什么。
                “听懂了。”不二说。
                那边厢做完笔录,就有入境处的同事过来接手,大部分凤姐要被遣返回去大陆,迹部向远处走过去。


                28楼2015-02-28 2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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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层的小阁楼上,房间里有药香,不二有些好奇,环视四周。
                  衬衫脱下来,后背上一大片靛紫乌青,手冢瞧得直皱眉,下这么重的手。
                  医师把火罐端上来,一盘子叮叮当当响,有陶瓷的,也有竹制的。不二从来没瞧见过这些,他用手指去摸,罐子矮矮胖胖地蹲成一片,煞是可爱。
                  白石使得是一手阴劲儿,寒毒郁积在体内,有损无益。这拔罐虽然是土法子,但见效快,成果也好。手冢想了想,就把他给带了上来。
                  “第一次不熟悉,可能会有点疼。”手冢说。
                  不二嗯了一声,他趴在那里,心思还在那些罐子上面,青竹表面,温润质朴。
                  手冢踱到外面去等。
                  还没做安稳,听到里面一声叫,手冢吓一跳。
                  “怎么了?”他进去看。
                  不二已经坐了起来:“你说有点疼。”脸皱作一团,拿眼睛剜他。
                  医师说:“一灭火,他就起来了。”
                  手冢笑起来:“你别乱动。”其实是真的不疼,不二没瞧见过这阵仗,难免紧张,一紧张,五感就分外敏锐,俗话叫“晕罐”。
                  “你别去想它,不想就不疼。”
                  不二满脸狐疑,明显是不相信他说的话。
                  “我坐这里啊。”手冢拖了张凳子,在他身边坐下。
                  不二重新卧平,心有余悸。
                  手冢看着,平时那么神气活现的一个人,这会子却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他缓缓伸出手去握住他。
                  手冢手指修长,掌心宽厚温暖。
                  “真的不疼。”他说。
                  不二抬起头,这仿佛还是他第一次去正视面前这个人。那么俊秀端正的一张脸,云淡风清地笑一笑,就好像这世上再没什么是真正要紧的,渔牧耕樵,世界清平,几千年转瞬而过,本来无挂碍。
                  手冢在他眉间轻点:“休息一下。”
                  医师点起火绒,炙烤艾草。
                  不二闭上眼睛,果然没那么疼了,背上一片温热,继而向四肢百骸扩散。
                  满室蒸腾的草药香气,睡意就涌上来。
                  不二活动一下手脚,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通体舒泰。
                  淤青已经完全消褪下去,只背上留下些深深浅浅的红色印子。虽然是土办法,却立竿见影。
                  人有了精神,眼睛骨碌碌灵活地转一圈。
                  手冢微笑着瞧:“又想起什么来了?”
                  清澈透亮的一双眼,对上来,迸出两个字:“夜宵。”
                  手冢想,就这点好,直来直去。
                  两个人隔着一张桌子坐下。
                  小碟子里满当当地盛着辣椒油,红汪汪的一片。
                  手冢瞧着有些怵,不二却丝毫不以为意。
                  他把虾仁蛋饺堆了他一碗,小山一般高。
                  不二似乎有些过意不去,用筷子夹回一些给他。
                  手冢没有阻止,可却并不举著,筷子放在一边,只是看着他吃。
                  果然一会儿,盘子就见了底。
                  不二眨了一下眼,望向他这边。
                  手冢将蛋饺又拨回去。
                  不二的眼睛亮了一下,似乎是想说话,但嘴巴里鼓鼓囊囊地塞着东西。
                  “这味道很好。”片刻之后,他说。比他平常自己去的地方都要好。
                  “是啊。”手冢说,“是家老字号。其实自己裹的味道更好。”
                  不二抬起头看他。
                  手冢微笑:“有机会裹给你尝。”
                  不二瞧着他不说话。
                  半晌,他缓缓低下头去。


                  30楼2015-02-28 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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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车行驶在路面上,安静无声。
                    手冢忆起刚才拔罐子时的情形,他平时又爱吃辣,虚火旺盛,想提醒他几句。一转头,却见旁边的人,气息绵长,头靠在那里睡着了。
                    手冢想了想,然后将车停在一家超市边。
                    不二醒过来,觉得身上暖,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他一时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过了片刻,他推开车门,走下车去。
                    手冢倚在另一边抽烟,听到动静,掀灭烟蒂,然后转过身来。
                    “醒了?”
                    不二侧了一下头:“你推荐的那个医师不错。”
                    手冢想起他的档案,一直在英国长大,上的学,回来香港才考的警校,这些传统的土方子,他当然不知道:“很管用的。”他想了想,说,“其实这些年都没怎么进过医院,只除了一次。”他用手扶住肩膀,然后看对面的人。
                    不二扬了扬眉梢。
                    “权当休假了。”手冢说。
                    “那……”不二顿了一下,“你谢谢我。”
                    手冢抬起头来,月光明亮,笼下来,衬得那脸容晶莹剔透的白,仿如他初见他的那个夜晚。
                    “你谢谢我。”
                    不二微偏着头,眼睛弯起来,像映在水中的倒影,若有若无的调侃笑意。
                    手冢觉得有些迷惑,那总是清澈见底的眼,此时此刻,却又好像有些别的。仿佛雾里看花。
                    “……谢谢。”他说。
                    对面眉目间的笑意瞬间漾开来,风定人静,云破月来。
                    以前只是觉得冷,这还是第一次瞧见他笑,清清楚楚的。手冢一时之间没言语。
                    街道上很安静,时间流逝,晨光熹微。
                    “上去吧。”手冢说,已经凌晨了。
                    “嗯。”不二应了一声,却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想动弹。
                    他向前走了一步,忽然回首:“喂……”
                    喂呀喂,手冢实在没奈何。
                    不二笑起来,略低了一下头:“手冢。”他望着他的眼睛,“手冢嘛。”其实他一直都记得。
                    “对不起。”不二抬手指一下他的肩膀。
                    手冢其实一直也没介意过,但此刻却忽然想逗他一逗,他唇角微扬:“没诚意。”
                    “要怎样才算有诚意?”不二问。
                    “我慢慢想,想到了告诉你。上去吧,我帮你请一天假。”
                    不二往上走,觉得口袋里有东西,刚才站着没发觉,一走才觉得沉甸甸的。
                    他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瞧,一边口袋塞了一个胖胖的糖梨。
                    清热去火,手冢在超市中买完,装在他口袋里的。
                    不二站在上面向下瞧,手冢正打开车门上车,夜色中身姿挺拔,影子印在地面上分外修长。
                    汽车绝尘而去,不二却没有动。
                    四下里一片安静,清风朗月。
                    其实这个人,也许真的和他以前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不二偏了偏头,把那个糖梨慢慢贴在面颊上。
                    跟到这附近,就不见了人影。忍足背着手站在街道边上,一时没想好,接着要往哪个方向迈步。
                    是清晨五六钟光景,天色蒙蒙的亮,太阳藏在云层中,半遮着面,欲出未出,世界尚未清明。地面上仿佛是有些潮,热度一蒸,就起了水汽,半条街道上薄雾缭绕。
                    忍足向前走了几步,然后慢慢蹙起眉毛。
                    虽然没走进去,但在巷子口,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就扑面而来。
                    他往里走,鲜血哩哩啦啦地散了一地,从巷口一直向里延伸。最后一大滩漫开来,那深红的中央血肉模糊的一团,依稀是个人形。
                    忍足走过去,然后蹲下,把血泊中的东西翻转过来。确实是个人,但已经不成形了,筋断骨折,只剩下些皮肉相连,软软地缩到一处。身上也不知道中了几百刀,髌骨上还插着雪白的一柄,瞧情形,是被乱刀给活活砍死的。
                    只是脸面却还难得的完整,忍足用手托着耷拉下去的颈项,瞧了一眼,这个人他是知道的,正是昨天晚上没出现在码头的切原那两个手下其中之一,绰号叫做大头昌,他手下的人都叫他文昌哥。
                    昨天那么多人到处搜寻他,却没想到死在了这里。
                    忍足低垂着头,那墨蓝的眼瞳接近于黑,黝深似海,看不出什么表情。
                    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有车轱辘压在路上,吱吱嘎嘎地响。
                    清晨来收垃圾的人员,打着哈欠往里走。睁开惺忪的睡眼,瞧清楚面前的景象,一声尖叫,转身就向外跑,推车撞到墙壁上,一阵纷乱。
                    忍足望着地面上的人,双目圆睁,几欲脱眶而出,传言人心中若有不平之事,便即死不瞑目。他放下手,站起身来,那脖颈喀啦一声就折了,头颅软软地垂落下去。穿金戴银,倒下去,转眼变做了血污游魂。昔时昔日不知有多少人曾经死在他刀下,如今也同样丧命在这陋巷之中。
                    世事如此难料,不走到最后,谁又知道结局如何。忍足停在那里,忖思,那么,这次他回来,究竟是回来对了,还是错了呢?
                    忍足抬头望外面,刚才冲出去的人,在人群中引起一片骚乱。
                    这片刻的功夫,太阳就出来了,仿佛拨云见日,照清楚整个世界,却不过是魑魅魍魉,群魔乱舞。


                    31楼2015-02-28 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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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石甩脱后面的人,开始往回兜。其实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身后有人,他带着他转了半个晚上的圈子。想到这里,白石微微一笑。
                      他靠在墙壁上,向远处眺望,小店铺里两群人,一群为首的是切原的手下阿东,另一群是从泰国来的鬼佬。切原心狠胆大,早已经不满足于社团中摊派的那一点利益,这些年他将生意越做越大,和海外柬埔寨、缅甸、泰国金三角的几代毒王都有联系。毒品生意是暴利。虽然风险大,但只要一票做成,搭上了线,那就是滚滚不尽的财源。
                      江湖早有传闻,说近些日子,切原要做笔大生意。
                      昨天晚上人分了三批,一批在码头,切原亲自带着,吸引警方的注意力,剩下两批,一伙人归大头昌领着,在深水埗收货,另一伙跟着东哥,招待运货过来的泰国佬。兵分三路,要的是万无一失。
                      白石看对面的动静,估摸一行人已经谈完,银货两讫。
                      忽然肩膀处被人轻轻拍了一下,白石一惊,却并不回首,眼角余光瞄过去,身后隐约有个人影。难道其实刚才并没有调开跟踪的人?
                      在对方手掌第二次落下来之前,他回手就是一掌。
                      但是一掌击出去,却落了空。仿佛流沙进海,柳絮入棉,不见半分踪影。
                      白石又吃了一惊,满拟这一掌拍过去,只要猜着边,即使不伤,也能将对方迫退,但却完全没有沾上身,只触到了又轻又软的一段料子,仿佛是衣袖之类的物件。对方使的是个解甲归田的巧劲儿,举重若轻。
                      白石转过身,第二掌跟着就飞了出去,直取面门,等看清身后人的样貌,他忽然怔住了。
                      双手改为抱拳,他说:“柳当家。”
                      柳莲二负着手站在那里笑了笑。
                      面前的人神态平和,春风拂柳,白石一时猜度不透这是怎么个意思。
                      “早。”他又拱了拱手,“柳当家这是打哪个茶楼来,又要往哪里去?”
                      柳莲二看着面前的人,真沉得住气:“不早了。”他说,“都忙活一个晚上了。”
                      白石抬起头,望过去,就知道他一番作为根本就瞒不住,这时候反到坦然了,他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昨天夜里切原的手下大头昌在深水埗收货,没想到警察又杀了个回马枪,这个人却用一车凤姐就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上次见面还真小觑了他,柳莲二仔仔细细地打量对面的人。
                      “是仁王的意思?”他问得直接。
                      “不是。”答得也干脆。
                      那就是擅做主张了,最怕的就是这个。但白石却仿佛并不觉得,他的样子十分笃定,似乎有再正当不过非做不可的理由。
                      “仁王先生最近和议员先生在谈注资的事情,这个时候如果出了事情,不知该有多闹心。所以没敢用这些琐事烦扰他。”
                      说得倒是在情在理,这件事柳莲二也是知道的,事实上,仁王这些年一直在将黑道上的钱往白道上转。如果这时候,让警察抓住什么把柄,不但不好交代,议员先生面子上也挂不住。
                      柳莲二想起另外一件事:“警察会过去,那是后来的事儿,事前可谁也不知道。那辆和文昌开的一模一样的面包车,你却早就预备下了。”这狸猫换太子的法子,一开始又是为谁而准备的。
                      白石对上那双眼,和口气一样的平静无波,但却是棉里藏着的针。
                      “桑原。”他如实说。
                      柳莲二倒吸一口气,切原这件事,桑原要闹场,他是知道的,也是怕事情在这个关节上,闹到不可收拾,才特地赶过来。却没想到有人已有预备,比他还早上一步。
                      “你倒是考虑的周详。”
                      白石笑一笑:“食人之禄,忠人之事。”
                      “你这么做,切原不会领你的情。”柳莲二说,“桑原知道后,却会嫉恨你。”
                      白石说:“本来也没计较这么多。”他顿一顿,“其实仁王先生留他们两个这么多年,是个互相掣肘的架势。走到如今这一步,今后怎么走,也自然有主意……”
                      柳莲二想,闹什么,闹了这些年,还没一个刚来几天的人明白。
                      “我也实在没帮衬上什么,只不过是大胆揣摩了一下意思,暂时替二位分忧。真要说起来,这九龙城里里外外,能有什么事瞒得过柳当家的眼。”
                      柳莲二看着面前的人,明明是顺水推舟的恭维,但不知道为什么,打他嘴里讲出来,却没有半点谄媚的意思,就那么自然而然,无限真心诚意的让人受用。难怪仁王倚重他,人精似的。
                      “别擅自去揣摩仁王的意思。”
                      白石一怔。
                      “忌讳。”柳莲二淡淡地说。如果是换做别人,也许就起了些防患猜忌的心,但柳莲二却没有,他仿佛天生就不长那个心思,别人自好别人的,与他全无关系。以前受业的师傅说他,这到好,别人知而进取,你却能退则退,随波逐流,飘到哪儿算哪儿。幸村见了,却笑说,无妨,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
                      如今说这些话的人,争强好胜的也好,运筹帷幄的也罢,早就都不在了,他这个随波逐流的却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世事真奇怪。
                      有个小弟跑过来,低声在柳莲二耳边说了几句。
                      柳莲二波澜不惊的脸上神气一变,旋即一叹:“要来的,终归要来,避之无用。”
                      白石不明所以。
                      柳莲二转过来:“昨天夜里文昌被人砍死在巷子中了。百十来刀。”避得了外人,避不了自己人。
                      白石脑袋中嗡的一声。
                      他下意识地掉转视线,向外面望去。
                      阿东正陪着几个泰国佬往外走,他伸手拉车门,脸上挂着笑,下一秒钟,一声巨响,一个橙红色的火球腾空而起。瞬间烟消云散。
                      火焰噼噼扑扑地烧,热浪搅混的周围空气一片高热,脚下的地面微微震动。
                      旁边的小弟高声惊呼。
                      街道上浓烟滚滚,那火就在青天白日之下明目张胆地烧着。
                      柳莲二侧头,望白石,火光摇曳中那张脸上露出惊悸的神气。毕竟是没见过。
                      他却已经见得太多了。
                      柳莲二垂下眼睑。


                      32楼2015-02-28 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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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的余晖照进来,办公室中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四周寂寂无声。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手冢抬头,瞧见迹部站在门口。
                        肩上搭着毛巾,脸上汗珠晶莹闪烁。
                        手冢问他:“这是去哪里了?”
                        迹部眨一下眼:“跑步。”
                        手冢笑起来,动作倒是真快。
                        迹部向前跨一步,放一个盒子在桌面上。
                        手冢低头打开一看,满满一盒子糖饼。
                        “刚才路过那里,陈家记的陈老伯早就不再做了,他儿子接手店铺,改成了鲍鱼行酒楼。”迹部微微偏着头说。
                        是啊,现在还有谁做糖饼呢,不赚钱,手冢想。
                        “以前总觉得就在那里,如果想回去瞧,什么时候都成,现在一回去才知道,早不是原来的样子了。”迹部淡淡地说。
                        手冢抬起头,他觉得迹部的神情言语之中似乎还有些别的。在他的印象中,迹部从来也不是个屑于感慨之人。
                        但迹部却似乎言者无心,他忽然笑起来:“尝尝?”
                        “干嘛忽然这么好?”手冢也笑。
                        “手冢……”迹部低下头去,片刻之后,慢慢地说,“这世上的事十分奇怪,有的时候,摆在眼前的,越是安静沉默,顺心如意的,就越不觉得好,反而偏要搞出些古怪,不如了心意的,才会觉得稀罕,常常惦记着。然而好就是好,自好自的,又何必去计较,理会别人怎么看,怎么想?”
                        手冢抬起头来,天已黄昏,夕阳穿窗,映得那轮廓格外分明,眉长入鬓,目光却仿佛两泓深不见底的湖水,异样的沉静,世上人说他飞扬恣肆。其实都说错了。以前手冢常常觉得他看迹部看得最明白,现在才知道,他也是看他最明白的那个。也知道了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想着他,念着他,捧着他,千方百计的,只希冀他能够瞧上一眼。那么绝顶绝伦的一个人,却总是太轻易就将一切看轻,但一旦他看到了,将你看进了眼,只为他惦念你,对你那一点真心诚意的好,即便再微不足道,因为难求,也就分外珍贵,价抵千金。纵然像飞蛾扑火般的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能惜。那么不管如何,让就让吧,他都让了那么多年,也让得……心甘情愿。
                        那一片夕阳在他眉目间晕染开来,迹部眼睛里有晶莹闪烁的笑意:“不尝尝看?”
                        手冢拿起一块,放进嘴巴里,咬一口,上牙撞到下牙。薄薄的一层酥皮,里面早就掏空了。
                        抬起头来,迹部哈哈大笑。
                        手冢拿手里吃了一半的糖饼扔他,咚的一声,打在门上。人早跑得不见踪影了,笑声还隐隐约约地从走廊上传过来。
                        祸害,手冢咬牙切齿,从小到大,都变着花样千方百计地作弄他。
                        周围渐渐安静,他重新坐下来。无意识地用手指在点心盒子上扣击,忽然愣了一下。
                        手冢打开盒盖,重新检视,一盒子的酥饼,除了他吃的那一块,都是实心的,稳当饱满。雪白的酥皮,上面点着嫣红的字,平,安,喜,乐。其实,他原本以为他不会记得这些事。
                        他又望盒子上印的字,陈家记,警局在这边,铺子在那边,又怎么可能是路过。从城东跑到城西,也不过就为他一句玩笑话。
                        手冢垂下头。
                        过了半晌,他极轻地叹了口气。


                        35楼2015-02-28 2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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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仁王举着红酒杯子,望远处的人。雪白的衬衫扎进腰里,细细的一束,黑色的西装外套,说不出的妥帖合衬。人一走进来,场子里,无论是男是女,一多半的目光都在他身上汇聚。所谓佛靠金装,人要衣装,这般模样,与他初见他时,已经大相径庭。也难怪,春风得意马蹄疾,更何况还确实是个俊俏儿郎,想到这里,仁王笑了一笑。
                          白石却举手推却众人,向这边厢走过来。
                          “事情已经办妥了。”他俯身说。
                          仁王看着立在面前的人,也不一样,也一样,人都爱说小人得志,其实说的就是,人一旦得意起来,言行举止就难免张狂,但眼前这个人,却似乎压根没这毛病,模样是不一样了,但神态却还是当日那个神态,最是清楚自己是谁,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世上得意不难,得意之后,尚能清醒如昔,就十分的难了。
                          仁王细细打量面前的人,白石垂手站着,不卑亦不亢,静候他吩咐。
                          仁王又望远处,人群往来,觥筹交错,看场面不知道要闹腾到何时。
                          他想了想,忽然一扬手:“那就走吧,我带你到别处看个更热闹的去。”
                          白石一怔。
                          仁王却不再多言,放下酒杯,站起身来,率先而行。
                          白石跟在他身后,出了门,看着他上了汽车之后,才转身向另一辆车走去,早有小弟跑过来,替他拉开车门,白石望过去,小弟微扬着脸,打躬作揖地拿眼瞅他,白石想,前些时候他还在给别人做这个,现在就轮到别人来侍候他。人人都知道,他现在是仁王身边的红人,走到哪儿都带着,前途不可估量。
                          拉车门的小弟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一味讨好地笑。
                          白石跨一步,坐上车去,没什么表情。
                          小弟殷勤地关上车门,汽车扬长而去。


                          37楼2015-02-28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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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莲二还没走到近处,就听见一铲一铲的扬土声。夹杂着断断续续地叫骂,随着风传过来,一隐一没的,不是十分分明。
                            拿着铁锨的小弟指着坑里的人:“闭嘴吧你,这会儿就是嚷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搭理一声的。”说话间,又一铲子土散了下去,手臂故意向前一递,铁锨的尖角撞在桑原额头上,顿时鲜血长流。
                            桑原扬起头,说:“让柳莲二滚来见我。”
                            人虽然被埋在坑里面,气势却依然还在,虎目一睁,精光乍现,额头上的鲜血顺着面颊往下流,黑暗里瞧着可惊可怖。
                            旁边站的小弟,被他这么一瞪,吓了一跳,一个没站稳,脚下一滑,就坐倒在地。他骂骂咧咧地往起爬,直起身来还没开口,就听见背后传来一个不疾不徐的声音。
                            “这不是来了吗。”柳莲二从阴影中转出来。
                            旁边一众小弟都停下手里的动作,向他行礼。柳莲二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行了,你们都走吧,这没你们的事了。”
                            小弟有些迟疑:“这……”他望向坑里的人。
                            柳莲二也望过去,坑挖得不深也不浅,刚刚好好可以没过一个人去,再多出些余地,这是有讲究的。人被缚了四肢,杵在里头,土已经埋了一多半,过了腰身,无论如何是挣脱不出来的。
                            “不碍事的。”他说,“我要和他讲几句话。”
                            “成,那您慢慢来。”小弟鞠躬,“我们到远处望着去,有事您叫人。”
                            顷刻间就走得不见踪影,原地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坑边上立着,一个坑里面埋着。


                            39楼2015-02-28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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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房间并不算十分的大,但是床却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空间,床的一侧,屋角窗前还擎着盏落地灯,除此之外,就再没什么别的多余的物事,因而整个房间反倒显得空荡荡。以至于刚进来的时候,会让人在瞬间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这房间中,只得这一张床。
                              其实并不仅仅是卧室,整个屋子都是如此,客厅只有酒柜和高台,浴室最显眼的是镜子和浴缸。是以当人立在客厅中,环顾四周的时候,忍足略微有些惊讶。
                              迹部却仿佛丝毫不以为意,他说:“物尽其用。”
                              他走过去,脚步踏在地板上,有回声。他倒了一杯酒。
                              忍足盯着那个背影,挺而笔直,行动自若,方才长街上那一点不经意之间展露的脆弱,早已消失无影。犹如风过无踪,缈无声息,半点痕迹也没有余留下。这也难怪,这终归是在他的地方,忍足微微一笑,只是没想到一切简约简洁简单至此。他望着坐在高台上晃动酒杯的人,他原本想,这应该是个精细,甚至精致的人,不需要原因,只是一种直觉。而他的直觉一向奇准无比。
                              迹部走过去,递了另一杯酒给他。仿佛明白他的疑问,他拉着他半转了个身。忍足正站在窗前,身后是厚重及地的黑丝绒窗帘。迹部抬手拉了一下,窗帘向两边收拢。
                              忍足有一瞬间的屏息。
                              外面是个小山坡,万家灯火,层层叠叠,绵延四里。
                              灯的海洋,全世界的光,汇聚于此。
                              迹部弯下腰去,那些璀璨流丽的光,就从他发梢,缀饰到肩头,再由衬衫滑落下去,最后跌到地面上。他席地而坐,将酒杯放在地板上。
                              忍足在他身边坐下,那山坡环绕着海湾,自由港里泊着许多帆船,挂在船舷上的灯,在风中摇曳明灭,像盛住了满天星斗。
                              忍足想,这里确实不再需要别的什么,任何装饰,都只能是多余。
                              两个人坐在那一片光中,谁都不再开口。
                              很久之后,忍足啜了一口酒,他想,在寸土寸金的香港,这么个地段,一定价格不菲。他侧头,正对上迹部的目光。
                              迹部似乎能猜到他在想什么:“这房子不是我的。”他说,“是租的。”
                              他笑了笑:“如果不继续升职的话,一个督察的薪水,我付了首期款,还要再埋头苦干五十载,才能付清所有贷款。也就是说……”他顿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接下去,“到我八十岁,垂垂老矣的时候,才能真正做这个房子的主人。”
                              忍足放下酒杯:“租金也不便宜。”
                              “是。”迹部笑着应,神气坦率,半点也不见局促,他环顾四周,也许他这个人天生就注定和按部就班安分守己绝缘,“刚搬进来的时候,很多人问过我,究竟值不值当……”
                              他顿了顿,却没有再说下去,半晌之后,他从低垂的眼睫下望他:“你想不想问,究竟值得不值得?”
                              忍足看着面前的人,迹部略俯着头,酒杯中一泓琥珀色的光倒映在他眼睛中,闪烁难明。
                              “不想。”忍足开口,他微笑,“你八十岁的时候,未必还想住在这种地方,如此之高,爬上爬下,好不辛苦。腿脚不利索的时候,谁还要万家灯火共满天星,只会想,有个屋顶遮风挡雨,万事足矣。”
                              迹部也笑起来,面前这个人,只要他想,随时随地可以令人十分开心。
                              “是真的不想……”片刻之后,忍足敛起笑意,低声说。什么是值当,什么又是不值当,如何去衡量。人这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谁又能说得清呢。
                              迹部望着面前的人,他想,这个人他究竟又知道些什么呢?但是他没有再开口,他不置可否。
                              “这一切……”忍足微微侧头,再次打量四周,“都很像你。”和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迹部挑起一边眉梢:“不要说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他的目光在他身上晃,勾起的唇角,有些微嘲弄的笑意。
                              忍足却丝毫也不闪避,他迎着那个目光,说:“那你给我一个机会。”脸颊轻靠过去,近在咫尺的气息,如同耳语。他说,给我一个机会去了解你。好不好?


                              44楼2015-02-28 2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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