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夫为妻纲,凡你所决定的,我不反对。”言和的语气平淡至极,仿佛在说一件与她无干的闲事。她手中的蜡剪却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失手剪灭了烛火。她本背对着乐正龙牙,乐正龙牙未能看到她这一动作,只当是她吹熄了蜡烛,本就烦躁的心里更是添了几分不快,索性起身披了件长衣,愤然离去。
言和在黑暗中怔忪片刻,才如梦初醒般跌跌撞撞走到门边,倚了门往外望去。门外早没有了乐正龙牙的身影,唯有满庭的月华流转,夜色清寂,像极从前未出阁时,她作为不受重视的庶女独自度过的每一个夜晚。言和抱起双臂,竭力镇定着微微发抖的身体,脸上仍维持着淡然的神色,眸中泪光却在不经意处道出了她真实的心情。
“莫,哭。”她压低声音,一次又一次对自己重复着这句话。
一月之后,乐正龙牙果然以平妻之礼迎娶墨清弦。
迎婚之日,乐正府中张灯结彩,花木之间、房宇之上都洋溢着喜气,就连言和居住的这所素来清冷的院子,也在廊檐下挂起了红纸灯笼,热闹比起当初言和进门有过之而无不及。鼎沸人声穿透院墙遥遥而来,言和置若罔闻,一心专注于手中狼毫,一笔一划在宣纸上留下娟秀的字迹,淡然自若,似乎未意识到这样的热闹对于她这个正妻而言该是怎样的难堪与羞辱。
一双温软的手忽然蒙上她的双眼。随着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而来的是一瞬间的惊慌,言和失声轻呼,才刚蘸满墨汁的笔从她指间掉落,污了纸张。乐正绫自知闯祸,吐了吐舌,松开手向后退了步,垂手站好,恢复了大家闺秀的乖巧姿态。
“阿绫,你又胡闹。”言和定定神,一向淡然的脸上露出些微笑意,点着乐正绫的额头轻嗔,丝毫没有生气的模样,“你爱热闹,怎么不去喜堂那边看新嫂子,倒来我这。”
“那边热闹是热闹,可是闷呢。”乐正绫见她并不生气,大家闺秀的形象立即消散,抱着她的手臂撒起娇来。
言和却敛了笑意,抽回手臂,把被墨污了的字纸移到一边,另铺开一张宣纸,拾笔重蘸了墨,一面继续写着,一面说:“我这儿可更闷。”她的声音不低,语气却平淡,听不出她此时是怎样的心情。
“嫂子写什么呢?我看看。”乐正绫并没留心听她说了什么,嬉笑着伸手拿起那污了的字纸,只一眼,神色便凝重起来。宣纸上满满排列着工整规矩的正楷字,通篇皆是“莫妒莫闹莫哭”六字。她看看纸上娟秀的字迹,又看看面前淡然自若、一心专注于笔墨间的言和,忽然哀从心起。
“你不高兴。”乐正绫低声喃喃了一句,像在对言和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她抬头,从敞开的房门间望了望廊檐下的灯笼,眸中雾色氤氲,“也难怪你不高兴。”
言和运笔的动作一滞,欲言又止。
“你明明不情愿,为什么不告诉哥哥?嫂子,你何苦这样委屈自己?”
为什么不去争一争?你该清楚的,哥哥的心在你身上,他只是想要你主动一点。可你总是压抑自己,总是躲……何苦呢?
乐正绫握起言和冰凉的手,眼中悲色切切。
“夫为妻纲,我自当出嫁从夫。”苍白的脸上黯然的神色一闪而逝,言和轻咬着唇,终是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你何苦。”
“阿绫,你不懂。”言和摇头,挣回手,落笔却不如之前那般平稳,显然是心已乱了。
院墙外的热闹声音忽然变作异乎寻常的吵闹声,似乎是有人在喜堂上搅闹。吵闹声与房舍间洋溢的喜气绞缠在一处,隐约是不祥的预兆。言和驻笔,凝神听了一会,怔忡变了脸色,扔下笔匆匆出了门,往喜堂那边赶去。乐正绫慌忙抹了两下眼睛,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