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古舒达从隐蔽的小巷子里踱出来，左右张望一下，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干净的白衬衫加深色西裤，褪去黑暗王国高阶天王制服的古舒达同东京街头随处可见的普普通通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
他原本也就是这样的一个普通人，就出生在这个城市，生长在这个城市，在这里念了小学、中学、高中，直到父亲去世后被母亲送到京都去念大学。
在一幢西式雕花大门的宅院前，古舒达停住了脚步。“怎么会不自觉地就回到这里了呢？”他轻声问自己。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就是在这里东馆二楼最南端的房间，他为他的女神画像，画满了厚厚十几本画册。
正在古舒达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走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少爷”。古舒达只觉得这位管家有点面善，却想不起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他。他在这个家里的时候，还是笠叔在做管家。
“少爷先去房间休息一下吧，我叫厨房做你爱吃的点心。”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鬼使神差地，古舒达便跟着他走了进去，走进了这个他十多年未曾回来过的家。
“少爷，您今天难得地回来这么早啊。”管家一边前面带路，一边絮叨着。
管家的话里似乎有什么不和谐的地方，可是古舒达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被走廊上的先祖画像吸引了目光。倒数第二张画的是他的父亲，一个目光慈祥的中年男人，花白着头发，身材微胖。这幅画是古舒达当年亲手挂上的。再走两步，古舒达驻足在最后一张画像前。这幅画上是一位女性，面带微笑，装扮得体，优雅，知性，还有，和他一样的，银发灰瞳。
「画像会挂在这里，难道她，已经过世了？」古舒达脸上的表情有点儿复杂。
“说起来，夫人过世已经快一年了啊，请少爷还是节哀顺变吧。”一旁的管家揣度着“少爷”驻足于此的心情，用一点儿也不哀悼的语气，说着套话。
“一年了吗……”古舒达喃喃自语道。这个女人，这个给了他生命又抛弃了他的女人，原来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啊！而他才刚刚知道。本来还打算，在黑暗王国统治地球以后，再回到她面前，慢慢地折磨她，冷着眼，看着她跪在地上向自己求饶，而自己，却永不原谅她……
现在，这一切都不可能再发生了。
“少爷，请用茶点。”低眉顺目的女仆捧上精致的红木茶盘，一杯红茶，一块蛋糕。古舒达正想心事想得入神，随手端起杯子，饮了一大口。
但是下一秒他就把那口茶全喷了出来。“你到底放了多少糖！”古舒达狠狠地瞪了女仆一眼。
“啊，少爷……你不是一直嫌不够甜么……”女仆努力往墙角退去，懦懦地说，神色戚惶。
“我喝茶从不……”只吼出了半句，古舒达突然怔住了。作为这个家的少爷的他，早已被取代了啊！从进门起的不和谐感，管家，茶，女仆……都只因为，他们叫的，并不是他啊！
古舒达猛然转身，向着东馆跑去。砰地一声撞开曾经属于自己的房间，内里的陈设全是陌生的模样。
“哈，哈哈！”古舒达一边狂笑着，一边走进屋里，四处打量。他看到了壁炉上摆着的小小的相框，里面是一张全家福，有他的妈妈，他的叔叔，却没有他的爸爸，也没有他，只有另一个，长得跟他有八分相似的少年。“果然……哈哈哈！”古舒达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少爷！”面善的管家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后面陆陆续续跑上来不少仆人，有女的也有男的，有些人手里还拿着家伙。
“滚开，谁是你家少爷！”古舒达一拳把管家打出去七八步远，跟在管家后面的人慌忙散开又小心翼翼围上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希望别人带头，才敢对“少爷”动粗。
“哼。”古舒达对这些胆小鬼嗤之以鼻，随意地挥拳抬腿，立马又倒下了一片。
从东馆一路打到主馆，古舒达越打越是兴起，下手也越来越重，仿佛要把十年来的不满和不甘一次性发泄出来。
“哈哈哈，你造下那么多孽，却轻轻松松便寿终正寝了，哪有这么便宜！”古舒达声嘶力竭地吼道，同时积聚起全身的力量，全部灌注到右手，狠狠地朝着先祖画廊中最后一幅图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