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平常的一天。水蒸汽在天空中凝固着夕阳西下天地的边缘处是深紫色在分割着。冬天常见的天气阴沉。洛想着他必须要加快脚步了，他转入安静的街道里扰乱了这里的祥和。他几乎可以背过走向那里的路线不用听不用看。冬天少见的下起了雨，他浑身湿透可是黑色的雨伞早就被扔下。
为什么才反应过来。他远望不太容易找到的入口想着还有多久才能到。
阴雨天的星期四，洛，洛·维诺，举着黑色的雨伞踏入不起眼的小巷，像是去参加谁的葬礼。巷子里哗啦哗啦的回荡着雨声，他将步伐放缓，雨水沾湿了裤脚。
铺天盖地的爬山虎包裹着青灰色的砖石，如若是晴天那一定会晕染上带着生机的灿烂。木质的窗棂前摆放着淡紫色和白色的小花，像极了记忆里那个什么地方。简陋而复古的大门旁是字迹依稀辨认不清的门牌。173号。仿佛是被一种带有着侵略性的意味所牵引，洛收起黑色的雨伞，尝试着推开那扇门。
仅仅是推开一点门就向里侧靠拢了，随着吱呀的一声响，泛着潮湿的纸张和木质的气息一齐向这边袭来，洛想，这里的主人是封闭了多久而不见天日才会这样。
皮鞋踏在木地板上的声音总是比石板上柔和些，昏暗的室内让洛有些找不到方向。这样冒犯的拜访实在是不符合洛的性格，如果主人这时候出现，问他为什么来这里，他是绝对答不上来的。
——不管怎么说，只是觉得气氛格外的能触动自己，这种理由太没凭没据了。
雨伞上滴落的雨水扩散到木质之中，长时间这样地板会变形，那是让谁曾经苦恼了许久的事情。
继续往里走，隐约看到很大的架子上有各种陈列品，想去仔细观察，却不小心踢到了脚边的一个花瓶，瓶体碎了一地不小心溅到洛的手臂上。
自己是在干什么啊真是，莫名其妙的进来还没认识就开始破坏了。洛嫌弃的拿纸巾擦着手臂上的血迹。“该死”，他如是说道，他开始拼那些碎片，尽管明知这样是无意义的。
“那里有人吗？”楼上传来询问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接着是沉稳里略带焦急的脚步，洛看到米色头发的少年就这么走下来。
“受伤了吗？”他问。
“没关系，比起这个来这个花瓶……”
“没关系啦。”那位少年笑笑说。“一楼太暗了要不要上来看看？”
没有问他是谁为什么要来这里，甚至初次见面就损坏了自己的东西这种事也毫不计较，理所当然般的接受了洛的存在。
反而是洛开始不知所措。甚至将湿淋淋的雨伞就放在入口处的地板上，左手食指被划伤也无所察觉。

“一楼原来是个书店，妈妈一个人开的，二楼是我们一家住的地方。但是妈妈过世以后基本没什么人来了，我也不会打理那些东西，所以现在书店完全没有个模样了。二楼上面还有个小阁楼，阳光特别好所以就养了些花花草草的。最近天气总是不是很好，再见不到阳光花都会没精没神的。”
明明是比自己年轻的少年，说起话来却像是老人一样的絮絮叨叨。
他看到他在柜子里取出几叶茶叶，放到精致的壶里用温水浸泡，慢慢的茶叶舒展开，水也染上了淡淡的褐色。茶水氤氲着白雾，像是阴雨天巷子里升起的雾气。
茶杯复古而精致，美到不应该装水而是放在玻璃柜子里展览。他不好意思的让出了自己的座位，“十分抱歉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所以会比较乱。您请坐就好了。”
洛打量了一下这间宽敞的屋子，不管是家具的布局还是装饰与肌理都十分的考究，说什么比较乱简直像是玩笑。但他还是接受了主人的邀请。
“很抱歉。”
“嗯？为什么啊？”
“花瓶的事，还有，莫名其妙就闯来的事。”
“都说了不用在意了，”少年费劲的搬来一把大号椅子，“那个，我想，可能您座这把椅子比我合适，所以又要麻烦您一下了。”
“没关系。”洛看到比椅子小一号的少年又回到了他原本的地方，向着阴雨蒙蒙的青灰色的窗外。
天还是有些凉的，洛想，手边茶水的温度，已经要渐渐地下去了。

“能不能冒昧问一下您的名字？”
“洛。叫我洛就好。”
“好的，我是斯摩格，很高兴认识您，洛先生。我可以冒犯的去掉先生两个字吗？”
“当然。”
“那么洛，你刚刚是要去哪里呢？”
这是一个比“你为什么来这里”更难以回答的问题，洛没想到这个男孩会如此直截了当。你不能否认他只是随口一问的可能性，可是眼前的这位让洛觉得不论怎样都是有故事的人。看他那双美丽的紫罗兰色的眼睛。
三分钟前洛在斑驳的石墙前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而入，五分钟前他踏着砖石的回声转入不起眼的小巷，十五分钟前他失望的发现果然还是下起了雨，撑起了黑色的雨伞像是去参加谁的葬礼，二十分钟前他出门好像是去赴什么人的约，一年前是谁一声也不吭的就消失不见。
“我要去等一个人。”思考了一下，洛舔舔嘴唇，如是说。
少年问他是不是很要紧的人，他说没有，不去见也没关系的。
——因为啊，那种任性的家伙，就这么走掉了怎么可能回来呢。
斯摩格就那么看着他，看着他，说，如果什么时候可以的话，自己想要听洛和那个人的故事。
洛又坐了一会，看到雨渐渐小了些，起身说不打扰了。斯摩格向他告别。
“你明天一定还会来的。”“不管那是不是出于你的本意。”
阴雨天的星期四，洛无意间结识了一位少年，他居住在与她十分相像的纯木建筑中，为他准备了一杯温茶。

在阴雨天的星期五，洛又来到了这个不起眼的地方，门依旧是轻轻一推就能开启，他所带着的还是那把黑色的雨伞。我很荣幸能再次被您所拜访，斯摩格刚刚修剪完将要把阁楼包个严实的爬山虎下来，看到洛的身影显露出不出自己意料的表情。
“今天我们说点什么呢，”他又端上了茶，“这样吧，不知道这个故事您听过没有，
“曾经有这样一位游医，他精通各种草药的功效，他知道所有的病症在最短的时间内最好的治疗方法。当他到了一个偏僻的村子里，战争打响了，军队开始强迫人们服役。他所治疗的一家人中只有母女二人，于是他把药方交给女孩后便代替他们家去军队了。
“战争是很可怕的东西。那不单单是杀人那么简单。瘟疫，饥荒，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弥漫在军队中的绝望和看不到明天，每个人都不知道即使胜利了又能怎样，像是机械一般的重复着拿起刀拿起枪使其他很多很多陌生的生命死去，他也没能逃过这样的宿命。
“直到有一天他的一个战友死了，那个战友的妻子就这么抱着他，眼神空洞，说谁都好，救救他，救救他。
“他想去安慰那个可怜的人，当他走过去那女人像突然醒了一样的看向他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她说为什么他的丈夫一定要来参加战争，说是什么公平的总有活到最后的人也总有死掉的。活到最后的人在很久以后会得到人们的爱戴，可是死去的人什么都没有，没有谁的铭记没有荣耀。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不怎么久远的过去曾是个医生，拯救了多少的生命，可是在庞大而绝望的战场上，这是多么微不足道。那天他真正的明白了人类的渺小和悲哀。
“战争结束了。他们赢得了胜利。可是高兴的人只有那几位大人而已。
“然后他突然被传送到很久很久过后的未来，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每个人都在这个世界上有合适的空间，不会有战争，不会有病痛，人们可以自己决定自己活多久。
“那个世界的人听了这位医生，或者是战士的话后，相信了他的经历并给他准备了一个十分完美的居所，等到人们离开他从未感到像今天这么放松。
“然后他自杀了。
“无论是最令人痛苦的疾病还是最令人绝望的战争都没能成功打垮的他，看到这个完美到一丝瑕疵都没有的世界，却决定离开。”
斯摩格望向洛，说故事讲完了。洛觉得这个故事有所指。
“你呢，你觉得呢，那个人是为什么才决定了结的呢？”
“这很简单吧。人总是渴望被肯定，但是那个世界就是对他的曾经的最大否定，说什么无私根本没人会做得到。一旦一个人在主观上认为自己失去了价值，那就根本什么都不算了。这是我的理解。”
在那个阴雨天的后一天，少年给洛讲了一个故事。

洛回到家后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够平静下来。
或许是太长时间没有尝试过与他人这样平静而轻描淡写的交谈，或许只是单纯少年说过的话寓意过于深厚，洛心中有着强烈的不适感，以及，虽然他不想承认的，怀念感。
因为清楚的知道这样下去自己会变得不冷静会疯掉会想起些别的事情，洛的潜意识支配着他在破旧的自己家中度过了整个阴沉的雨季。
在那个雨季，洛开始封闭自我。好的消息是他也终于愿意放下生活中的一切，整理那些属于过去的零碎线索，然后，面向现实。

你曾经听说过那个叫做炩芙的姑娘吗？
啊呀，那可真是位大美人呢！
不过就是身体不好，还真是可怜了她了。
不光是身体的问题吧，据说她的出身啊……
好了好了别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人家会听到的。
就是那个他们都在议论的人，那个美丽的姑娘，炩芙。那是我一直深爱着的人。
那些轻浮的人怎么会看透她的一切。
可是我呀，也终究不过是那群人中的一员而已。最终的最终，还是任何的感情都没有办法得以确认，人间蒸发般的她就这样消失。

不怎么明显的季节变化天气没有很冷，但是如果单穿着夏天的那套不免有些凉的。看着眼前这孩子像是永生般得什么变化也没有，洛提议，去别处更暖和的地方吧。
“去别处？好啊。”
下一秒洛便后悔于自己的这个提议。
下一秒斯摩格扯着洛突然飞奔起来，他们穿过整个小巷到大街上，在人群中一边注意着不要撞到别人一边左拐右拐的跑，没有方向的只知道向前跑的冲过了路口，冲过了闹市区，冲过了林间小道，沿着某个湖的湖畔他们到达根本没有人会经过的木桥，坐下。
整个过程对两人来说无比漫长，氧气的透支体力的透支到最后像机械一样重复着迈步向前的动作，这时候可能意识都不清醒了，喘着粗气的声音心跳的声音甚至都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他们以及其不争气的姿势休息着，终于能说出话来的时候斯摩格突然笑出声。
我说洛你知道吗，我从来没跑过这么久但是这种感觉已经在心中模拟了千万遍。就是这种，整个胸腔都在燃烧然后瘪掉然后意识和行为脱离，身体快要死掉但是脑袋里都是些奇妙的构想的感觉。能真正的体验到，能真正的体验到真是太棒了。
洛自然是不能明白当下的小孩心里都是什么想法，但是这好像与追求刺激有共性所以也就没怎么在意。
但是他本人是非常讨厌这种感觉的。这是追寻什么东西追寻不到的感觉。非常讨厌。
“整理好了你就可以开始讲了，我在听。不过我觉得你要是没有整理好也不会来找我”
“真不愧是你，那么，
“大概是两年前还要远一点吧——现在想起来也不是特别的漫长。这里突然来了个姑娘，很美，对。她不怎么喜欢人多的地方，每天就是坐在窗前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行人。
“有一天我经过了她所居住的那条街道。我感觉到了她的视线，然后看到了她。——我要怎么描绘她呢，她简直美到不真实。我克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像是鬼迷心窍，冒昧的打算去拜访她。说起来也和第一次见你很相像，莫名其妙的就去了。
“她没有问我是谁，听到有脚步声便把门打开。我是第一次进入纯木结构的房间，那时候下着雨浑身都淋湿了，她拿来一大团毛巾说先把水擦一下再进。我再次对自己的冒昧感到了歉意，她倒是没觉得什么。
“等到我进去，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不害怕我么。她留着纯白的长发，眼睛是和你一样的紫，整个人呈现的是柔弱而病态。因为这样的外貌，也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不知道为什么来，不知道她的身世家庭过去一切一切，关于她的传言很多。说她是流亡者说她带着凶灾与不幸。我不介意这些。
“她喜欢花草喜欢阳光，可是你也知道吧这座城市总是在下雨。她又不喜欢打伞。所以没什么人见过她出门。有时候我会给她带些点心，可是我真的很好奇之前她的起居都是怎么做到的。
“跟她在一起的生活很快乐。不是那种每天都很刺激很充实的感觉。也像是和你相处的那半天。平淡到不能再平淡的生活弥漫着青蓝色调的生活。我听她讲楼下女人的奇怪装束花店女孩与外地男孩的邂逅酒馆的大叔今天又被顾客灌醉了，她听我说我在她所没有去过的场所的经历。端庄而优雅的她笑起来很好看。
“有时候我们就那么互相看着对方什么话都不说，好长好长时间后她突然笑了。我才会反应过来那是我小时候和其他孩子玩过的游戏，就这么看着，先笑出来的那一个就算输。
“有一天——我记不清前因后果是什么了——她问我是不是非常想了解她的过去。我自然是，却回答说并不介意。她便问我‘那未来呢’，我当时不明白。
“现在在回忆的时候她已经给了很多的暗示了，身体孱弱的她提出出远门，问我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有一天她告诉我不要去找她。然后那一天她消失了。
“没有人注意到她是怎么离开，我就记得那是盛夏过后不久前她曾给我看她画的画，安静的小巷，陈旧的木门，残破的门牌号看不清字，铺天盖地的爬山虎，我觉得那一定是什么暗示，她刚刚消失那一段时间我发了疯一般的找她，找这个画上的建筑。之后自然完全没有成果。我甚至惊讶于自己颓废的生活，因为没想到自己陷得这么深——我们从来没有互相表示，甚至暗示一点点心意——但悲伤是真实的。那已经很大程度的影响了我的生活。
“于是我觉得我应该彻底把她忘了重新开始生活。但其实只是搬到很远的地方，不再接触任何能联想到她的事物。这样的逃避罢了。
“往后记忆一天一天模糊，后来有人问起我连她的名字她准确的面貌都想不起来，只知道她很美，美到不真实。别人都在嘲笑我这是不是我编的故事。如果换做我听我也会这么想吧。可她一定是存在的。
“后来在不断的逃避中终于得以开始正常的生活。本来就应该这么继续下去但是……”
“但是在今年的这个日子你突然想起好像有这么个人，于是不受意识控制的去找她碰巧经过我的住处，看到了与那画相符的过分的景象感到熟悉便走进来了。然后就遇到了我。你感到一切都特别能唤回你在逃避的记忆，于是一边被它吸引一边又想着远离。如果我没猜错我们初次见面那天正好是她离开那天？”斯摩格托着腮看着湖面讲。
洛又叹了一口气，“没错。”这孩子已经把他打败好几次了。
“炩芙这个人名你熟悉吗。”斯摩格目光的焦距在十分遥远的地方。
“什么？”碰巧一阵风吹过洛听得不真切，或许也只是意识上在抗拒什么东西。
“没什么。”

斯摩格说他觉得洛有知道真相的权力。
“于是你能告诉我吗？”洛没有认真，带着有几分无奈的笑意问他。
一直平视前方的斯摩格突然回过头来说：“但你并不想知道。”
或许是吧。洛现在的感觉是，这个男孩更能轻易地看透一切，哪怕自己只用了只言片语。
他们两个人互相沉默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沉日薄西山，洛说回去吧天快黑了。
洛有着轻度的夜盲症，傍晚开始景色都会变得模糊。以前他觉得这并无大碍可现在洛恨透了自己不吃胡萝卜的习惯。
因为正映着那火红色的天幕，斯摩格让洛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现在紫红色的眼睛，然后问他看到了什么。
洛眯起眼，努力让斯摩格的面容清晰起来，他努力了一番后得到的还是朦胧而迷茫的结果。
“什么都没有。或者说，一切都是。”
斯摩格明显顿了一下，然后说，不错的答案。
然后斯摩格问他还记不记得他讲的那个故事。接着告诉他自己的理解是这个故事传播的并不是消极的东西，人总是为使命而活，自己已经努力到极尽接下来就是耗着空等死，因为已经成了无意义的人。这只是很普通的自然规律并不需要附上一些情绪。
在讲的时候斯摩格不停地那石头砸着自己水中的影子，倒影变成一圈圈的甚至蔓延到自己这边来。有时候大石子会把完整的人砸成零落的碎片。
然后斯摩格说他撒谎了对不起，之后说再见然后离开了。

洛是等到第二天才忽然想起斯摩格根本不认识路。
来不及了一定来不及了。洛这么想着。他明知绝对不会有希望了可是还是止不住脚步。终于找到了那扇木门，他在门前整理了下呼吸，然后去推那扇门。门已经被重重的锁死。
他知道这扇门再也不会有人走过了。那个不起眼的小台阶也再也不会绊倒任何人，不会有人看到一楼的碎片也不会有人修剪阁楼的植株。爬山虎会把这里吞没。
但是他踹开了门。
他看到黑暗尽头的一大张画。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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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怪我杰她诚恳的求我的态度感动了我← ←

给文画了个条漫 害怕百度缩图不敢画太长【其实是懒 单看的话很意识流但是看文的话应该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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