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呃……”电脑前的楚宁难掩痛楚地眉头紧蹙，左手紧按在微凸的小腹上，右手仍旧不停地在鼠标上点击着。
今天校长突然把全市公开课的任务转交给自己，明天就要马上讲课，明摆着在找他的麻烦，学校里不知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呢。楚宁凭能力刚毕业就进入这所私立高中已经羡煞众人眼球，在这所几乎全是走关系进来的老师中间，楚宁就像个异类，不懂得虚与委蛇，很受排挤。教书四年，当班主任带班也有两年，每年自己所带学生的数学成绩都是全市最优秀的，更是让其他老师红眼。好在楚宁性情本就薄凉，与同事多是点头之交，对于一些人不善地讥嘲，也不甚在意。再加上成绩实在优秀，今年的高考校长也指望着他们班级出成绩，所以对楚宁也很是照顾。这次校长的这个举动无疑是摆明了不准备罩着自己了，原因其实很简单，楚宁出落得好模样，身材高挑，皮肤白皙，虽然对人不甚热情，反而带着点儿清高的范儿，从上学到上班，也有不少人向其示好，一般人在得知楚宁已经有固定对象时都会带着些许遗憾地表达祝福，没想到校长竟会如此小气，在工作上摆自己一道。

好在楚宁习惯提前备课，在一个月前得知公开课的时候也稍做准备，不然明天就要在全市丢脸了。可是，肚子又是一阵紧缩，楚宁本就苍白的脸颊布满一层虚汗，左手的力度不自觉地加大了一些，深吸一口气，继续熟悉着PPT上的内容，默默在心里组织着讲课时的语言。
时钟指向了十一点半，一直盯着电脑的楚宁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瘫在电脑椅里。随手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机，开机的瞬间噼里啪啦地短信音响作一团，信息还没收全，熟悉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你怎么又关机了？！”
“……”被对方的吼声震得不太舒服的楚宁皱了皱眉。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楚宁依旧不说话，等着男人平静了一些，略显清冷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我刚刚在备课……我在家里能出什么事儿？”
“你的手机能不能一直开着？”男人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
“不能，我要备课。”楚宁拒绝地很坚决，他做事的时候最讨厌不在预期之内的任何干扰。
男人吁了口气，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我估计还得一周之后才能回去，老太太的病情一直不太稳定，你也知道我是长孙，我……”


“我知道了，你还有事儿吗？”
“宁宁，要不你过来吧，家里这边……”
“过去？去挨骂吗？不去！”楚宁的话语里难得带了点儿情绪，唯一一次跟着男人回家所谓探亲真的让楚宁印象深刻。
“宁宁……我想你了……”
“……”听着男人有点儿撒娇的口吻，楚宁有一点点心疼，他这次出国探亲已经走了一个多月，自己其实也很想念他，“嗯，知道了。”
“……”
“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挂了，明天还有课。”
“宁，我……拜拜”
这边楚宁利落地挂了电话，走向了浴室。
站在花洒下的楚宁低头注视着自己的肚子，已经有了些许弧度。上午得知肚子里有孩子的时候，楚宁既没有特别吃惊也没有特别的惊喜，有的只是知道折腾自己两个多月的罪魁祸首的顿悟感，平静地挂了小护士的电话，继续回教室里看学生们上自习。看练习册的时候才恍然意识到男人也许会高兴吧——程昱，已经很久没叫过他的名字，不像男人总习惯叫自己宁宁，自己只需要喂一声，那人便知道自己在叫他。程昱一向喜欢小孩子，每次在街上碰到，他都会一脸欢喜地靠上前去捏捏抱抱，楚宁则对那种只会吃奶睡觉放屁，偶尔还会流一身口水的团子没什么感情……想到这里，楚宁下意识地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肚皮，这里就有着那么一团子吗？
“呕……”熟悉地呕吐感，楚宁踉踉跄跄地扑到水池前，晚饭吐了个一干二净。不是都叫“晨吐”吗？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变成了“随时吐”。随便擦了擦身，楚宁拖着一身疲惫，回到了卧室，在小腹的酸痛中缓缓进入梦乡。

2.
第二天，楚宁没等闹钟响就自然醒了，确切地说是被肚子里的孩子折腾醒的——昏天黑地地呕吐，楚宁甚至觉得这孩子似乎是故意折腾他的，用冷水洗了把脸缓解了一下低质量睡眠带来的不适。四月的天气还不是很暖和，楚宁打了个寒战，从衣柜里找出了白衬衫、浅灰色羊毛衫、深色裤子，提裤子的时候裤腰有些紧，楚宁用手再次揉了揉肚子，这里真的有个孩子了啊！唇角不自觉地挂起了一抹笑容，改天去做个详细地检查，或许等程昱回来再一起去也不错……
公开课进行得异常顺利，课程结束后甚至有别的学校前来听课的教务处主任偷偷要去了楚宁的电话号码，或者留下了自己的名片。一直站在讲台上的楚宁略显羞涩地应付各校老师的寒暄，直到下课后半个小时，教室里的人才都离开。学生们已经让班长带回了教室，楚宁长出一口气，坐在讲台前的椅子上，脸色惨白，左手穿过羊绒衫隔着薄薄的衬衫缓缓地揉了起来。其实，公开课没有看起来那么顺利，课程讲解部分还好，课后习题演算的时候，肚子又开始了昨晚的那种抽痛，自己只能借着学生们做题的空隙倚在讲台上试图缓解疼痛，最后五分钟自己几乎没法移动去讲台上写字了。幸亏班长功底好，以学生发言总结的形式结束了这节课。至于后来这些跟自己打招呼、留名片的人都不知道是谁，只能用浅浅的笑容回答所有的人。也许真的应该换所学校了，毕竟得罪了校长，这种程度地拆台应该只是开始吧，可已经高三的班级怎么也舍不得撇下不管，还有两个月而已。汗水一滴滴地顺着脸颊滑落，肚子的扯痛还是没有缓解，看来还是得自己一个人去医院了。
“你怎么弄成这样才知道来医院？”主治大夫很是生气地看着手里的光片。
“呃……很严重吗？”楚宁坐在孕检床上，脸色仍旧苍白。
“废话！亏得胎儿强壮，不然早被你折腾掉了！”
“……”明明是它在折腾我啊，看着大夫不好的神色，楚宁把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低头开始整理自己的袖口。
郑安然不知道该怎么说眼前这位孕夫，怀孕竟然毫不知觉，亏得那天自己在他带着学生体检时坚持给他做了检查，果然不出所料，已孕13周。本打算在他来取体检报告的时候教育他一顿的，可眼见着取化验单的日子都过了快一周，这人仍旧不见踪影，没办法，只好让护士打电话通知，终于把人家盼来了，却是差点儿把胎儿弄掉。看着眼前这男人，脸色惨白，应该是很痛的吧，可自己还是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不在乎，这人真是@！#@￥@#% ￥。郑安然想到这里就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在的是夫产科，不同于妇产科，这里的产夫能平安地生下健康婴儿的概率并不高，而且因为性别、体质的原因，经常有孕夫拒绝来医院检查，等到生产时出了问题才想起来医院，可多半是回天乏术……自己曾经看过那么多可爱的小生命离开，而眼前这人竟然丝毫不在意。


“喂！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孩子你到底想不想要了？啊？！”
楚宁被突然发声的医生吓了一跳，放空的元神被扯了回来，这医生怎么一惊一乍的？楚宁皱了皱眉头，“呃……这孩子是不能要了吗？那就……”
“啊啊啊啊啊啊！！！！！”郑安然几乎要抓狂了，自己从实习到工作从来没接触到有主动想要流掉孩子的孕夫呢！这人怎么这么冷血？“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从医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冷血的孕夫！你是不是人啦？！那可是你身上的肉？！你到底长没长心……”
本来耐心看着医生炸毛的楚宁听到后面的话，突然脸色一变，郑安然依旧无知无觉地继续数落着，“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夫夫盼都盼不来个孩子啊？！“突然眼前一个阴影，原本坐在产检床上的人已经站在自己面前，郑安然抬起头，却因为逆着光看不清楚楚宁的表情。
“我是冷血，不劳医生教导了。”
郑安然还没回过神来，楚宁已经摔门离开了，真是的，自己又满嘴乱跑火车了，正欲起身追出去，却被肚腹出突来的撕扯的痛楚止住了脚步。

“你好冷血啊？！”
“我不要跟你玩儿？你都没表情的……”
“我们是领养孩子的，不是领养冤家啊，你们怎么这么不负责，这孩子每天晚上不睡觉站在我们屋门口，把我俩吓死了？！”
“楚宁，你……”
耳边一直是混乱的话语，楚宁的步伐越来越快，那些年老的年少的男人的女人的各色面孔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够了！”楚宁双手捂住自己的头，缓缓蹲下，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再起身，一脸平静。

3.
“下课！“楚宁轻拂额际的薄汗，终于熬过了最后一节课，拿起教案准备回办公室。门口一位不速之客挡住了楚宁的路。
“那个……楚老师！是我！”郑安然有些不知所措地朝楚宁挥挥手，看楚宁有意忽略他，便直接伸手拉住了楚宁，另一只手不管不顾地往楚宁的肚腹处探去。
“喂！”楚宁虽然不悦，却没什么力气去制止，下午的两节课已经耗尽了他的体力。但是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在学校里毕竟影响不好。“换个地方说话吧。”

学校周围总是不缺那种隐蔽性好的咖啡店，楚宁选择了最角落的一家里的最角落的位置。
“还有什么事儿吗？”楚宁双手交叠，看着坐在对面几乎把脸快埋到桌子里面的人。
“对……”郑安然低着头，嗫嚅道，“对不起……之前的那些话……”
“没什么，”楚宁轻笑出声，“我经常得到这样的评价。”
“给！”郑安然从有些宽大的风衣里摸出一兜药，“这个还是按时吃吧，要小心点儿孩子，你走的时候都没来得及拿药……”
“麻烦你了，我还是……”
郑安然猛地抬起头，脸憋得通红，“你还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他……”
眼看着面前这位医生又有要暴走的倾向，楚宁立刻做出了一个暂停地手势，“不是的，如果能够保住，我也是想生下他的。我只是想把药钱给你。”
听到楚宁的回答，郑安然本来一脸的义愤填膺瞬间笑口颜开了，“要孩子那就好，那就好……嘿嘿。钱就算了，这些都是保养子宫的药，反正我……哎呀，你就拿着吧。”
“呃……你是对每个患者都这么……上心吗？”楚宁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哪有？我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啊！在我手下的孕夫一个个的都……”郑安然说得兴高采烈，却发觉楚宁的眼里全是笑意，啊，自己又娱乐大众了吗？“你是觉得我很可笑吗？”


“没有，没有，咳，”楚宁咳了一下，看着郑安然仍旧有些气愤的脸，发现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喜怒全形于色的人啊。“要不我请你喝咖啡吧……”
“……”郑安然想做出无所谓地表情，但是他真的饿了，“点个黑森林我就原谅你！”
楚宁有些无可奈何地叫来了服务生，按着郑安然的要求点了一份黑森林，并把自己原本准备点的咖啡换成了牛奶。
“！##@￥#%#￥%#2~~~”一段奇怪的音乐声响起，楚宁看着吃得欢快地郑安然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看到来电的时候，楚宁觉得郑安然仿佛突然就萎靡了一般，“喂……嗯……我跑出来了……我错了……以后不会了……我马上回去……呃……”郑安然有些不太自然地冲楚宁笑了一下，“在XX附中边上的咖啡店，叫……”
楚宁一直兴致盎然地看着郑安然的颓样，大发慈悲地接下来：“猫咪森林。”
“嗯，猫咪森林……”不知道对方又说了什么，就看见原本别别扭扭的郑安然突然吼了一句：“我没跟别的男人见面！！”便气势汹汹地挂了电话。
楚宁双手捧着牛奶杯，看着郑安然如同俯身一般演了一场精彩地独角戏，忐忑不安——不好意思——气势汹汹，真的不知道这位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不过出于好意，楚宁还是开口提醒了他一句：“我的确是别的男人……”
“……”郑安然原本气鼓鼓地表情僵硬……“嗷嗷嗷！你怎么是个男人呢？不行，你得赶紧走了！我会定期来给你送药的！！”
“……”
楚宁好脾气地结了帐，拿起那兜药，悠闲地走出咖啡店。楚宁走出去没有50米，就听到一阵刺耳地刹车声。一个一身黑西服的男人从车上冲了下来，看身形应该是郑安然那件不合身的风衣的主人，没有30秒，就看到郑安然被提了出来，确实是提了出来，郑安然本来就比较矮，而这男人却比188的程昱还要高一些，受制于人的郑安然似乎有些愤愤不平，嘴里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就被丢进了车里，男人却没有马上来开车，不知道在后面跟郑安然做些什么……
楚宁没有继续看下去，转身往学校的方向走去，一阵清风拂面，楚宁拿出了手机，看着那个最近的来电人姓名，手指不自觉地摩挲起来……

4.
自那以后，郑安然每周三下午都来给楚宁送药，因为那天下午楚宁没有课，可以陪着他聊天，确切地说可以听着他说话。对于郑安然的有规律来访，楚宁也没有表示出什么不满，其实，他也不用干什么，就一边看着郑安然吃黑森林吐槽医院一边放空发呆就成了。有时候楚宁会坏心地看着喋喋不休的郑安然然后在心里把他想象成一只炸毛飞机耳的小猫仔，心里就会无比欢乐，甚至会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呢？”郑安然有些不满地问道，他明明在吐槽老处女护士长欺负自己的事迹呢。
“没什么啊~就是突然想笑了。”楚宁看了他一眼，不甚在意地开口。
“哦！”郑安然其实是有点儿害怕楚宁的，可能是因为从小到大对班主任特有的敬畏之情，但是郑安然还是很喜欢跟楚宁混在一起，只要看着他坐在那里喝牛奶就觉得生活云淡风轻，没什么是过不去的。（吐槽：其实是别人都不跟安然儿子玩儿了，丫太话痨、太容易炸毛了……）
“楚宁……”郑安然似乎有些纠结的开口，“那个……怎么都没见到孩子的另一个爸爸呢？”这孩子都四个多月了，也没见过楚宁的那口子。自己的那口子都已经晓得楚宁的电话号码和家庭住址了。
“嗯？”这谈话有些跳跃，楚宁脑内一瞬间短路了。
“啊！你别难过啊，我就是随便问问，自己一个人带孩子也没什么不好，何况你还是老师，教育孩子神马的肯定是一把好手啊！而且……”
“打住！”楚宁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如果不马上打断郑安然，这娃绝对有本事脑内到孩子18岁以后的生活上去。“他去国外探亲了，说是月底回来。”
“喔，原来是这样啊，你也不早说，害我白担心一场。嘿嘿。”
楚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不问我说什么。楚宁看了一眼表，已经下午三点半，正常的话这时候郑安然家的那位陈皓先生应该已经在门外不耐烦地鸣笛示意了。自从上次被提出去的丢人事件之后，郑安然再也不允许他家那位踏进这间咖啡厅半步。楚宁倒觉得郑安然真的多此一举了，每次郑安然踏进这家咖啡厅，那些服务生们的表情就明显欢乐起来。只有这傻瓜还毫不自知地品尝着“吃过的最好吃的”黑森林。
“他啊，今天去香港开会了！所以呢~”郑安然开心地张开双臂做飞翔状，“我自由啦！”


5.
晚上九点，自习结束。等学生们稀稀拉拉都离开了教室，楚宁才整理了教学笔记起身准备回家。一阵眩晕让楚宁停下整理的动作，楚宁双手撑着讲台缓了两分钟才缓过神。低血压？好久没有犯老毛病了。套上薄开衫，揉了揉不太舒服的肚子，楚宁利落地锁门出了教学楼。
最后一班公交车上没有几个人，但却总是相同的那么几个。楚宁坐在靠窗户的位置看着窗外的灯火阑珊，似乎还能想起来当年自己孤身一人来到这座城市读书时的心情，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20分钟的车程，楚宁起身准备下车，走下车的时候原本只是微微刺痛的肚子突然猛地抽搐了一下，楚宁握在下车门把手上的手青筋微凸，另一只手却因为捧着教案只能轻轻搭在肚子上，千万不能在这趟车上出什么乱子。终于挺到站点，楚宁脚步凌乱地下了车。
公交站点离楚宁住的小区并不远，但是这段平时只需要两分钟走完的路足足花了楚宁二十多分钟，虽然走得很慢，楚宁却一直没有试图坐到哪里歇一歇，因为他自己也清楚，如果这时候坐下来，自己可能就再也起不来了。一只手护着抽痛的肚子却不敢用力，另一只拿着教案的手几乎快把教案揉坏。楚宁到楼下的时候浑身都是虚汗，眼前一阵阵发黑，进了电梯后，楚宁松了一口气般地靠在电梯角，电梯里的楚宁脸色惨白，硬撑着身子站稳，“呃啊……”肚子里又一阵翻滚，楚宁再也忍不住地低吼了一声，手里的教案掉在地上，楚宁两只手不受控地揉着肚子，随着电梯到达的一晃，楚宁失力地坐倒在电梯间里。楚宁看着电梯间上方的镜面上倒影着自己，越来越模糊……恍惚中好像有人朝这里跑过来，程昱？
等楚宁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家的大床上，身边并没有人，但是灯光透过卧室的门照了进来。“程昱？”楚宁不太确定地喊了一声。
“你家那口子叫程昱？！”门外的人还没进来，大嗓门的倒是先回答了楚宁。
楚宁低下头翻了个白眼，是郑安然这话痨，他肯定会唠叨死自己的。等了半天却没有听见一句话，楚宁抬起头，看着已经进门坐在床边的郑安然。郑安然眼睛通红地看着他，“楚宁，你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照顾你吧。”
“不……”
“你别说不用，你知道刚刚多危险吗？要不是我因为晚上一个人无聊来找你，你就死定了！”
“这不是没死嘛，没什么的。”
“楚宁！”郑安然的声音里鼻音越来越重，但是嗓门依然很大。两只漆黑的大眼睛直直地瞪着楚宁，“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朋友？虽然咱们认识时间不长，但是……但是我是真心把你当成好朋友的。你知不知道我看着你这样，特别难受？！”眼泪一串串地掉落，郑安然几乎孩子一般地放声大哭起来。
“我……”楚宁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郑安然，说实话，从小到大没有人这么主动地跟他示好、做朋友，就算是程昱对自己的关心也是那种不显山不露水地关心。可郑安然就像个孩子一样，跟你好就会把他认为好的东西送给你，跟你不好就会直接地表达不喜欢、不理你，楚宁伸手揉了揉郑安然蓬软的卷毛头发，声音有些沙哑，“我自然是把你当成朋友的，其实你是我这么多年来唯一的朋友了。对不起，因为没有过朋友，所以我不知道要怎么跟朋友相处……对不起……”
转天在郑安然的要求下，楚宁上班以来第一次请了两天假，可是还是坚持没有给程昱打电话。郑安然很无奈但是也实在拿楚宁没办法。其实楚宁这次的发作主要并不是孩子的问题，就是高三压力太大，楚宁一直连轴加班身体负荷不了的结果。郑安然两天以来一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给楚宁讲道理，让他自己多加注意，并且开了医嘱直接送到了学校的教学主任那里。楚宁不知道郑安然去主任那里胡咧咧了些什么，只知道回到学校的当天，教学主任就给他特批了一张不用坐班看高三自习的假条。至于郑安然则在楚宁家安营扎寨称王称霸四天后被下飞机的陈皓直接打包带回了家。


7.
高考结束后，楚宁没有参加学校的庆功宴，也没有等到学生们出成绩就把辞职信递到了政教处。于是郑安然规律性的学校访问变成了不规律性的家庭访问，自楚宁那次的昏倒之后，俩人的感情就像坐上个过山车，好得快成亲兄弟了。郑安然显然是把楚宁家当成了娘家，一有个家庭纠纷的就往娘家跑，美其名曰来探望干儿子，其实就是过来吐槽工作、吐槽同事、吐槽男人。
这天，楚宁照例在睡午觉，被一阵狂躁地敲门声惊醒，用脚趾头都知道这是郑安然又回娘家了。一开门，果然，郑安然两眼通红地拎着自己的行李包，“楚楚可怜”地望着楚宁。
楚宁无奈地扶额把郑安然让进了屋，每次离家出走都被拎回去不是问题，问题是明知道很快就会被拎回去的离家出走却还是能摆出这样天塌下来的表情是个问题啊。
楚宁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看着坐在地板上的郑安然恢复情绪开始吐槽，可是这次郑安然显然没有很快进入倾诉模式，楚宁把手里的糖水放到茶几上，只能手动帮助郑安然转换模式了。
“陈皓他怎么了？”
“……”跪坐在地上的郑安然听了问话，肩膀开始一耸一耸，“他……他找女人了。”
“额……”楚宁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果然话唠没有让楚宁继续费心就自动开始哭诉了，“昨天……昨天晚上我俩本来约好去吃西餐的，结果他给我打电话说要开会，我就自己去街上闲逛了，结果……结果看到他跟个女人在我俩订的那家店里吃……吃……吃我最爱吃的那款套餐！！！！”
楚宁听着郑安然的“哭诉”，躺回躺椅上，郑安然就继续絮絮叨叨地嘟囔着，阳光就透过窗户洒了进来，楚宁有了一种出奇地平静的感觉，这种平静似乎很久都没有感受过了，以至于他想开口唤那个人的名字叫他也过来感受一下。等张开了嘴，却意识到程昱还不在身边，有些自嘲地在心里想着，楚宁啊楚宁你也有今天。拿起手边的手机，打下一行字，发送至程昱——“程昱，我想你了。”
等楚宁回过神来才发现，郑安然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止了“哭诉”，有些傻呆呆地跪坐在地板上，眼神茫然望着窗外，似乎在思索些什么。楚宁有些惊奇能够从郑安然的脸上看到这种神情，每个人都有那么几件不能与人共享的心事啊，楚宁突然觉得这个样子的郑安然看起来比哭诉的时候更可怜，想开口安慰他几句，或者随便说些什么，却也不忍打破他的冥想。
大力的敲门声响起，楚宁抬头看了眼挂表，4点半，很好，这个时间接回去正好吃晚饭。打开门，来人果不其然是陈皓。
“我来接安然回家吃饭。”
楚宁点点头，侧过身把陈皓让进门，陈皓蹲下身正准备换鞋，无意间扫到郑安然跪坐在地板上，竟急冲冲地直接冲进了客厅，楚宁看着自己手里拿出来的拖鞋，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越来越像幼儿园的园长，等着孩子的家长上门接孩子回家。
然而情况并不像楚宁想象的那样，或者说不同于之前每次的情况，陈皓虽然穿着皮鞋就冲进了客厅，但却在靠近郑安然的时候放缓了脚步，也没有急吼吼地吼他一嗓子，或者直接打包带走，而是停在了离郑安然一米的位置，缓缓地跪下，从身后把郑安然揽在了怀里。俩人没有争吵、没有解释、没有说任何话，楚宁闪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却在关门的时候看到郑安然眼角滑下的泪水。
手里的手机一直黑着屏，没有任何来电或者短信。

事情是这样的~
妖这几天一直在构思攻的出场
其实最开始写这文的时候没有考虑太多
没想到现在大家对攻回归的呼声这么高 所以妖有些紧张了
妖会尽量让小攻回归的那啥一些
再就是，故事不会走渣攻的方向 但是会有些狗血~~~
妖去睡了
争取醒来就把攻给写回来吧~~~

这段的过度会不会有些生硬？
小妖觉得程昱越来越难翻身了……
P了个S的：程昱想要拉手那段情节是发生在小妖身上的哦，真实经历啊，当时那个囧啊！
接下来说一下妖的行程：
明天不更了，明天妖要去送盆友去灰机场，顺便出去逛街买新衣服啊~~
其实，妖是来炫耀自己做的签名档的妖会说吗？！

10.
十来个小时的航班，楚宁几乎一直处在昏睡的状态，只有中途飞机供餐的时候起来狠狠吃了一顿，当飞机抵达纽约的时候，楚宁整个人的状态竟出奇地好，几乎是怀孕以来最有精神的一次。
刚下飞机的楚宁打开手机，噼里啪啦地短信音让他有些无奈地蹙起了眉头，果不其然，透过这些文字几乎可以脑补出郑安然在另一边炸毛炸得无法自拔的英姿。
“你去美国？！你怀孕29周你去美国？！”
“我靠！居然关机！你这是作死呢！”
“楚宁！你快点儿给我回话！”
“呃……我家那口子说飞机上不能开机，你还是别给我回话了。”
“不过，你一到美国就给我回话！”
“我靠，楚宁，你不会把孩子生在飞机上了吧！”
“怎么办？怎么办？楚宁，你可不能有事儿啊！”
“你在那边有认识的医生吗？！”
“要不然，我也去美国找你？你飞哪个地方了？”
“呜呜呜，怎么办？我的签证到期了，过不去啊！！！！”
……
看着这些短信，楚宁轻笑出声，脑子里算了下时差，现在家里那边应该已经深夜了吧，这时候打电话过去会不会有些失礼？但是，也许好朋友的话应该不会顾及这些吧。楚宁仍旧有些迟疑地拨通了电话，意料之中，郑安然几乎是马上接起了电话。
“楚宁！你怎么跑去美国了？！你想把孩子生到美国？！难不成你想让他有个美国国籍？！身为教育工作者，你怎么……”
“咳嗯。”楚宁只是轻轻地咳了一声，就像每次在上课前面对仍处在课间兴奋的学生时候发出的那种带着一丝警告意味的咳嗽声，果不其然，郑安然安静了下来。“我已经安全抵达美国了，我是过来看……我家那……口子。”楚宁学着郑安然的口吻，磕磕绊绊地说出了程昱的身份，这样跟别人提起他应该还是第一次吧。
“嗷呜！！！”郑安然发出了脑残粉一般的尖叫，“尊的假的？尊的假的？居然尊的有这个人？我一直以为这人就是个摆设呢？！”
“额……”楚宁突然想扶额，“好了，先不说了。你早点休息吧！”
“啊，不说啦？！别忘了给我发你们的自拍照啊！也不知道长得……诶！你干嘛咬我？！”
电话突然挂断，不用猜也知道那边出了什么状况。被郑安然闹腾一通的楚宁心情竟然出奇地好了起来，仿佛他来这边并不是因为那张请柬而是专程过来给程昱制造惊喜的。
走出机场，楚宁有些茫然，拦下一辆出租车，绞尽脑汁地想起了当年来这儿“探亲”时候程家的大概位置。司机有些吃惊地大量了这位身怀六甲的亚洲人一会儿，还是发动了车子上了路。（司机吃惊是因为程家的位置尊的很牛逼啦，这个大家看粗来木有？）
楚宁一手伏在肚子上，一边望向窗外，看着陌生但却莫名眼熟的景色，耳边似乎想起了上次来这里时，程昱一路细细碎碎地介绍：“看到那个小馆子了吗？我小时候最喜欢这里，虽然这里的很乱，但是我就是很喜欢。那个公园里面有个很高很高的台阶，我膝盖上那个小疤就是在那里摔的，前面那条路是……”原来他曾经跟自己说过那么多，原来自己竟然都记在心上了。
宝贝，这里是你的爹地长大的地方……

11
车子在到楚宁提到的街区附近慢慢减下了速度，因为楚宁要仔细看着外面才能准确地辨认出程家的位置。楚宁透过车窗，一栋一栋别墅仔细辨认着，可是，这些房子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眼看着就要走过这个街区，楚宁有些沮丧地蹙紧眉头。司机好意提醒了一下他不如给朋友打个电话，然后可以去街边那家咖啡厅等着。
车子缓缓地调转方向，“stop！”楚宁几乎是惊呼出声，然而十字路口的婚纱店里倒映出来的身影不正是程昱。楚宁下意识地把头缩回了车里，其实程昱根本看不到他。楚宁有些尴尬地对司机说着抱歉，然后拿出了手机，几乎是颤抖着按下了快捷键。这一次，没有关机后冰冷的提示音，楚宁可以看到程昱看到手机时眼里的喜悦。
“喂，听说你想我了？！”程昱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像个得逞的小孩子一般，看来他是收到那条短信了。
“嗯……”楚宁心悸一般，心脏砰砰地狠跳着，不敢发出声音。
“楚宁？”
“嗯……”楚宁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抖，“你……你在忙什么呢？”
“我……”程昱有些迟疑，面带歉意地伸手挠了挠头，“我在医院陪着老太太呢，你呢？在干嘛？”
“我在家……”楚宁突然哽住，有些茫然地望着街角婚纱店里的程昱，看着他脸上仍然挂着笑容的脸莫名地惶恐起来。听筒里的程昱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可是楚宁却什么都听不到似的耳鸣起来，迅速挂了电话。
“抱歉，请载我回机场。”楚宁看着一脸好奇的司机开口说道。
车子路过婚纱店，从另一条路返回机场。楚宁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看到自己的泪滴一滴一滴落在衬衫上，很快洇湿一大片。楚宁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满溢的气球，里面全是自我安慰的快乐与自我催眠的自信，而只要程昱轻轻一戳，就炸开了，什么都不剩，轻飘飘地浮在空中，不知怎样落脚，疲惫不堪，只能落荒而逃。
回到机场不过中午十二点，楚宁买了两个小时后回国的班机，原来自己这次的美国之行更是短暂的可笑。
而另一边，程昱坐在婚纱店里，有些莫名地心慌，刚才甚至恍惚看到楚宁坐在一辆计程车路过这里，这是他第一次对楚宁说谎。正月之后来到美国探亲，没想到本就风烛残年的老人竟然一度病危，身为长子长孙的程昱自幼便长在奶奶身边，自然是贴身伺候，希望能够送走老人最后一程。但是老人的病情时好时坏，程昱的探亲越拖越久，转眼竟与楚宁分开足有半年之久。这期间，老人与父母一起逼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用尽了各种方法，程昱一直没有松口，甚至一度想把楚宁接到美国，让他们能够面对现实。但是，一想到上一次楚宁来受到的委屈，看着奶奶眼里的泪珠，程昱还是没能这么做。好在后来竟然出现了转机，邻居家一起长大的布朗家大小姐跟自己提出了一个方案——假结婚。原来伊丽莎白在欧洲游学的时候认识了一个黑人男子，坠入爱河不可自拔，但是布朗家族发现后很快就把她软禁起来，直到她肯松口嫁给门当户对的对象为止。俩人假借结婚之名，到教堂伊丽莎白自然是逃婚夭夭，而程家这边为了安抚老人情绪，肯定会瞒着奶奶说典礼进展顺利，一举两得。如今，“婚期”将至，只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
“拜托，就算是做戏，也麻烦你做得足一点好嘛，我可不想被中途抓包！”一直有点儿紧张的伊丽莎白拖着长尾婚纱从试衣间走出来，看着对面那个时刻不肯放下手机的家伙，真是不敢相信有人能受得了这么粘人的忠犬。（其实，程昱只是拿着手机不停地瞻仰楚宁的皂片啊~~~）
“嗯哼，放心吧，肯定不会被发现的。”程昱没有理会心里那一点点的不安，笑着安抚情绪紧张的伊丽莎白。

12
两个小时后，楚宁登上了回国的班机，这次他没能如同来时那么轻松，从收到请柬一直就很乖的小家伙终于开始对楚宁30多个小时的无视表示不满，开始不停地在肚子里手舞足蹈，楚宁有些无措，不知道他到底是饿了还是出了其他什么状况。随着航班飞行过半，原本只是胎动感的肚腹变成了持久的闷疼，但是仍然不同于上次那么剧烈的疼痛，楚宁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楚宁一边安抚着小家伙，一边试图闭上眼睛休息一下，但是一闭上双眼，楚宁眼前闪过的全是刚刚在婚纱店的那一幕，程昱……想到这里，肚子里的小家伙像是知道什么似的用尽全力地踢了楚宁一脚，这让一直自持的楚宁几乎从座位上弹起来，这是小家伙第一次使这么大的力气。“呃啊！”豆大的汗珠瞬间布满额头，楚宁的唇色开始透出了一点点不健康的青紫。你也觉得我不应该再惦记着他了，对吧？楚宁喘着粗气对着自己膨隆的肚腹凄然一笑，看来这个孩子还是跟自己更“亲”一些。
也许是那一踢耗尽了小家伙的体力，他没有再出什么动静。但是楚宁并没有得到安宁，眼前开始一阵一阵的发黑，他只能无力地趴倒在面前的小餐桌上，把脸深深地埋在臂弯，不过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楚宁身上出的虚汗几乎把他洇成一个落汤鸡，白衬衫、黑西裤全部紧紧吸附在身上，黏腻焦灼，几乎勾勒出肚腹清晰的轮廓，楚宁的另一只手一直在肚子上打着圈圈。“呃嗯……”楚宁狠狠咬住自己的胳膊，不让自己发出更多难以抑制的低吼。
终于在飞机还有两个小时抵达的时候，一位空少发现了楚宁的“特殊”状况，走到楚宁身边柔声询问是否需要帮助，楚宁抬起头，对着对方抱歉地笑了一下，点了一份食物。空少看到楚宁满脸苍白的模样，再一打量便看到楚宁那高高隆起的肚腹，于是贴心的建议，虽然飞机没有配备随行医务人员，但是自己可以开广播向旅客们寻求帮助。楚宁没有同意，只剩下两个小时的行程，他并不想惊动太多人。
接过空少递给自己的三明治，楚宁才发现自己竟然有种“饥肠辘辘”的感觉，两三口便吃完了这顿简餐，继续趴伏在桌子上，看着腕表上的指针一点一点地走着，明明尽量把眼睛睁大，但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飞机准时降落，楚宁被失重感惊醒，原来自己不知不觉竟然昏睡了一小阵子，楚宁起身尽量跟上其他乘客的步伐走出客舱，但是还是力不从心地落在了最后。楚宁头重脚轻地走出机场出口，一阵混合着人潮特有汗味的热浪扑面而来，他几乎是尽最快速度踉跄着进了卫生间。
“呕呕呕……”楚宁跪在马桶前，把胃里仅有的一点儿余粮吐了个干净。想起身离开的时候楚宁发现自己的手脚竟然在发抖，根本站不起来。不妙，虽然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楚宁知道这次的麻烦大了，楚宁下意识地开始抚弄已经安静许久的肚腹，那里沉沉的，没有一点儿反应。楚宁突然慌乱了起来，颤抖着掏出手机拨给了郑安然。
“楚宁，是你啊？你们的自拍照呢？”听筒里传来郑安然的声音像是来自异世界，好像还带着一阵阵的电流声，完全听不清楚。
“安然……我现在在XX机场的……卫生间，我好像……不太好。”楚宁尽全力说出自己的状况。
“哐当~”手机掉落在了大理石的地面上，很快“身首异处”。楚宁脱力一般倒在地面上，一阵一阵地心悸让他呼气困难，楚宁张嘴用力地喘气，可氧气似乎并不那么充足。恍惚中，楚宁惊恐地意识到原来自己只剩下肚子里面的小家伙作伴，他在半昏半醒中抱住自己的肚子，尽力蜷成小小的一团，“我会乖乖的，求你……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