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壶冰心
平明送客楚山孤,寒雨连江夜入吴。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题记
每年春暖花开的时节,总会到洛阳城内那处翠竹簇拥的院落,饮下一盏“一片冰心”。
今日已是第十四载。
纵使终年流离漂泊人间,荏苒几许光阴虚度,在那个清风浮动、竹香四溢的院落,还是能找到几许家的感觉的。
因为,这世上懂得制这盏“一片冰心”的,也只有那个女子吧。
以秘器白玉壶为蛊,置玄冰蚕于内,冰蚕每吐一寸之丝,遇壶则化为一滴甘液。
一整年只得一盏。
而喂养玄冰蚕的饵,则是女娲秘传。
十四年前于景天之舍酩酊大醉后,醒来时在夕阳余晖淡淡映衬下便见桌上的字条。
娟秀淡雅的字体。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玉壶居,便是这里。
依稀记得那年,在锁妖塔下看到她第一眼时,她正冲出去奋不顾身的挡在那个男子面前。
只此一眼,他便了然。
原来,他们是同路人。
不管是为了惺惺相惜的对手,还是为了三生三世的未了尘缘,总归都是执念。
在飞蓬被打落凡界,在初共枕眠的那个男子老去而肉体湮灭之时,他们本就都该醒悟的。
高处不胜寒啊。
正是因为睥睨六界的不可一世,所想要的都能轻易得到,才更加不甘心寂寥吧……
不满足。
天下竟然,还能有自己不能得到的啊……
而且偏偏是看似最容易的温暖。
而她呢?
是否身为女娲后人,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由老而死,空留千古长恨?
勘不破世间情字,自己又拥有半神之力,所以便妄图用自己的力量改变宿命。
总归都是痴心妄想。
只是他们两人,彼此都不愿承认,为了打破宿命的禁锢,只是不顾一切。
所以,大抵是同病相怜,才会义无反顾的助她完成再续前缘的梦,为她守护她所想要守护的人。
只是,这份相惜之情,到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种莫名隐忍的情愫,自己也不得而知。
或许,除了飞蓬,还有爱,足慰平生寂寥。
爱,比被爱更适合他。从不求她对自己默默的付出有所回报,因为那不可能。
直到最后,与彼此想要寻回的人越走越远,眼睁睁看着甘于俗世的景天再也变不回飞蓬,而徐长卿为了蜀山牺牲了她。
人生若只如初见……初见!
不能,再也不能。
而他们……却越走越近。
两个世界越走越近,两个方向却越走越远。
魔尊与娲后,千古未有的奇缘啊……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她会否……,
不!
这个问题被他断然否决。
到现在,你还在痴心妄想吗?
她躲在门外,偷眼看着院中的红发男子。
然后,回过头,闭上眼睛,双手交握在胸前郑重许愿。
重,求你,饮下“一片冰心”吧。
这世间最好的忘情良药。
“萱。”
睁开眼睛,一袭玄色披风的他近在咫尺。
“重。”她慌乱地低下头。
十四年了,你还是一如当年啊。
二人各自于心里无声的感叹。
然而,毕竟不可能再回到当年了。
“看着我的眼睛。为什么?”他脱口而出。
“你不该。”深吸一口气,她抬起头,坦然直视他深邃的目光。
“如果我想忘记,十四年前‘一片冰心’就已完成它的使命。”
“为一介残花败柳沦落至此,不值得的。”
“我不许你这么说。”他打断她。
“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她苦笑,“今年,恐怕是我最后一次制 ‘一片冰心’了。因为……今日是青儿十四岁的生辰。”
“你……”
她走进院落,拿起石桌上的白玉壶,为他在琉璃盏内斟满透明无痕的清澈美酒。
波心微荡,杯中的点点余晖摇曳着支离破碎,似是一场终归醒来的美梦。
斜阳映满了小院,在翠竹上洒下片片琥珀色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