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心理防御机制理论对“红与黑”的阐释
《红与黑》中处处都展现了于连内心的矛盾和紧张,其实质是于连的“意识”和“潜意识”,“本我”和“超我”的矛盾与冲突,追求飞黄腾达的于连在最后的两个月里清算了他左右冲突的23年,干连在诸多“力”的较量中渐趋内心的平静,升华了他的激情,虽死犹生,最终走出误区,露出一个真实美好的自我,并成为少数获得幸福的人。法国近代文学史权威居斯达夫·朗松说:“力的研究是司汤达小说的灵魂。”纵观全书,《红与黑》中处处体现着人物内心的矛盾和紧张,整部作品充斥着“力”,是红与黑的较量,道德约束和本能释放的矛盾,是意识与潜意识的冲突。对于连来说,“红”是表面上的于连,是伪装的于连。“黑”才是真正的于连。于连追求成功是想得到爱与尊重,金钱倒是其次。于连本质上是冲动的,他总是不能掩盖自己真实的想法,他的胆子也大得出奇。可以说,于连是情场上的拿破仑。
对于心灵本质上是矛盾冲突的,狄德罗有一句名言:“说人是一种力量与软弱,光明与盲目,渺小与伟大的复合物,这并不是责难人,而是为人下定义。”这种说法触及了人的心灵的对立因素的心理冲突,所以,于连既是自尊的也是自卑的,既是勇敢的也是怯懦的,既是真诚的,也是虚伪的,既是聪明的却也是愚蠢的。同时,心灵内部的冲突也是人与环境冲突的内化,从弗洛伊德到马克思主义,都致力于揭示人的本能欲望与文化压抑之间的冲突。在司汤达时代,这种冲突的解决或者通过于连式的破坏与反叛来宣泄淤积的生命能量,或者诉诸堂吉诃德式的骑士风度与浪漫,在自恋的乌托邦中获得幻想性满足。司汤达崇尚“力”与“激情”,他认为。对幸福的追求”是人行动的基本动力。那么什么才是幸福呢?引用勃兰兑斯的话就是:“勇敢的行动和热烈的爱情。冒生命危险的激情,由幸福的恋爱传入灵魂深处的战栗——在他(司汤达)看来都是人生的崇高时刻。”如果说于连的奋斗源于要追求幸福,这个幸福的概念无疑不是一般人所理解的对满意的物质生活与优美的精神生活的追求。对于连来说,幸福就是能体验到激情的紧张和宣泄的快感。所以于连虽因图谋杀害一个不能自卫的女性而被判死刑,他在临死时刻却想到自己的一生并非寂寞的一生,因而能够有所安慰。显然,司汤达在自己的性格中找到了他赋予主人公的这种特征。在他1802年的一封信中。他谈到他讨厌大旅馆,因为这些大旅馆对旅客很不礼貌,然后接着写道:“我情绪冲动的一天,也就是我白过了的一天;可是受了人家的侮慢,我就想,要是我不发脾气。必定会受人轻视。”于连的推理方式也正是这样的,心里怀着这样的念头,于连就更使自己把手爱抚地放在德·瑞那夫人手上了。
于连比一般人拥有更丰富的生命能量,有两种因素可能造成这一事实:其一是遗传,天赋的激情使他不习惯平庸苍白的生活,惟有寻求冒险,宣泄剩余的生命力。其二是环境,险恶的社会环境使他不得不作出选择:是安于现状还是继续努力,是拼命反抗还是举手投降。荣格说:“凡生命都是能,它依赖于留存在对立物中的力。”心理冲突是从对立情感之间的张力产生的,对立物的张力是心理能量的源泉。不管精神分析学家发明什么新的概念,没有冲突,没有对立物之间的张力。生命就不可能产生动力。弗洛姆甚至认为:人的心灵永远没有平静的时候,这是因为人知道得太多,他无法接受命运的安排。在人与宇宙之间永远没有和谐。只有持续的斗争以及追求新的解决办法,所有这一切没完没了,这是人类的悲剧。
于连在射杀德·瑞那夫人之后,心灵反而归于平静,似乎这次冲动的行为耗尽了他的生命力。小说的第四十章标题就叫《宁静》,“这是因为那时我疯狂,所以今天我明智。啊,只能看见瞬间的哲学家,你的目光多么短浅!你的眼力不行,看不见激情的地下的活动”。司汤达这样描写于连的死亡瞬间:“这颗脑袋从来没有像它即将落地的时候那样富有诗意……一切都进行得又简单又得体,在他,这方面则没有任何的矫情。”
于连死了,可他并没有丝毫的悲哀和悔恨,“他为自己并非寂寞的一生感到欣慰”,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心如枯井,激不起一丝微澜。与司汤达同时代的叔本华谈到悲剧精神时有这样一段话:所有的悲剧能够那样奇特地振奋人心,是因为逐渐认识到入世和出世都不能彻底满足我们,因而它不值得我们依恋。正是这一点构成了悲剧的精神,也因此引向淡泊宁静。于是我们在悲剧中看到,在漫长的冲突与苦难之后,最高尚的人却最终放弃自己一向急切追求的目标,永远弃绝人生的一切享受,或者自在而欣然地放弃生活本身。与其我们说生命的激情在于连入狱后就消失了,不如说,这时候,在于连身上,我们终于确实看到了叔本华所说的“淡泊与宁静”,各种心理能量在这里汇合、交融,使得激情升华,使冲突最终导向平衡、和谐,于连的死给《红与黑》划上了完美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