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新续】南园

第一章 洞房迟来情更浓 晚晴思亲泪满襟
    谁也不否认顾惜朝是个美男子，连云寨大当家，人中龙凤吧，看见惜朝的第一眼就直勾勾的盯着他说了一句--“这位书生真是一表人才，气宇不凡”，看惜朝最不顺眼的红袍诸葛阮明正酸不溜秋的说--“我们这荒山野岭的，怎么长得出灵芝草来”，且不论英绿荷对他那犯花痴的样儿，连大家闺秀傅晚晴嫁给他的原因都带着几分花痴--“我看你年轻英俊”
     所以，其实晚晴有时候看着惜朝也会发呆--那么美的男人是我丈夫呢。
     “在看什么呢？”，惜朝从书的上方抬起眼，半眯着，看着晚晴。“啊，不是”，她一惊之下有点慌神，“我，嗯，我在看你手上的书，那是什么书？好像已经很旧了。”，说着低了头，脸上有点热，红了吗？明明是春寒料峭的时节，她莫名的感觉有点热，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似是下了一层厚重的霜
     “哦，是七略，我以前跟你说过”，惜朝放下七略，只手托腮，仔细的看着她的的脸，想从她脸上发现些什么，最近她不太对劲，总是看着他，思想却神游到九天之外，一脸的迷茫，仿佛自己是个谜，被发现了就低头--低头是她害羞时候的表现，她害羞什么？难道……
     他突然也脸红了，偷偷瞄了她一眼，她还在害羞着，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起身移开凳子，有些不自在的走到她身边坐下，轻轻握了她的一只手。
     晚晴听到声响抬起头来，不料对上了一双细长漆黑的眸子，她吓了一跳，把头埋得更低了，发现自己的一只手在他手里握着，他的手很白，又细又长，两手交握竟看不出哪只是他的，哪只是自己的，不禁又有些出神--我竟然连他的手是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么？
     惜朝见她眼神时而迷茫，时而羞涩，很好奇她在转瞬之间都想了些什么，便伸手将她额前的一丝发挽到耳后，指尖从她耳鬓顺着脸颊划过，在鄂下轻轻一抬，将一张秀脸对准了自己，“你在想什么？”
     晚晴正想得出神，被惜朝这么一拨弄，兀自醒了，昏暗的烛火一跳一跳的，他的脸又离得这么近，她有些眼花，想看清楚他的脸偏又看不清，居然就有些急了，往前挪了挪身子，脸抬得更高一些，喃喃的说：“我想看清楚你的样子”
     惜朝料不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一愣之后又是一片神伤，是啊，刚同她拜堂完三天就出去执行任务，之后更是聚少离多，满世界飘零，每次见面都如匆匆过客，后来连面都不敢见，哪有时间让她看清楚自己的样子，在不醒人事的这段时间，她必定心焦如焚，更没有心情细细端详自己，而我不是一样吗，最爱的人近在咫尺，却都快记不住她的样子了。
     他心里一阵悸动，托起她的手贴在脸上：“对不起，我不配做你的丈夫……”，脸色一黯，眉眼尽是愧疚，原本深邃的眼神蒙了一层薄雾，深深浅浅，探不进去，又抽不出来
     “我不许你这么说”，她急的抽出一根手指抵在他唇上，“我很知足了，真的”，好像是想证明些什么，又怕他不明白，她不禁有些焦躁不安，双脚在地上不停的蹭，蹭得身上微微颤栗。
    “好了好了，我明白的”，惜朝见她有些焦虑，忙把她的身子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她动了一会儿，果然安静了下来，脸埋进他的卷发里，酥指绞着发，一双眼似醒非醒，似睡非睡，氤氲顿生，几乎要被催眠了，“真的懂吗？”，她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他，又好像谁都没问，声音悠远空灵，寻不到源头。
     “嗯”，他低头埋进她的肩膀，又往她的颈窝里钻了钻，一丝淡淡的发香熏晕了他的思想，触到她细腻的肌肤，用指头刮了一下，她禁不住痒，吃吃一笑，往他怀里缩了缩，他却不许她躲，手穿过她腋下往上一抬，她整个身子就扑进他怀里了，顺势捕捉到她的双唇，细细吻着，双臂不自觉的收紧了，她闭着眼安静的享受着他的轻吻，伸臂搂着他的脖子，双手绞在一起，在他把她放倒在床上的那一刻，她睁开了眼，望着眼前这个在任何时候都对自己很温柔的人，一丝幸福感从心底荡漾开来，“我终于是你的妻了”，而此刻，在他的最后一丝意识飘走前，心里略过同样一句话，“你终于是我的妻了”


     或许是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晚晴居然有些不适应，她最近睡得很不安稳，夜里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惜朝向来浅眠，就算是老鼠跑过的细微动静都能教他清醒，何况是枕边人整夜翻身的声响，她又翻过来了，脸对着他，微微皱着眉，额上沁着细细的汗珠，纤长的睫毛不安份的颤动，他用一手撑着侧额，困惑的看着她蹙紧的眉，想探进她梦里，那里还有我吗，是我过去做的事在你梦里重现了吗，竟让你如此不安？伸出修长的一根手指按在她眉心轻轻的揉，心也随着她逐渐舒展的眉而不再收紧，却无法拂去他的内疚--要怎样才能让你真的放心？
     晚晴坐在他对面有一口没一口的吃饭，筷子在碗里搅来搅去，连米粒落到桌上都不知道，他夹了一棵青菜送进她碗里，她看了看，却没有吃下去的打算，“你怎么了”，他放下碗筷，决定把事情弄清楚，看她总是魂不守舍的又什么都不说，很是心疼。她樱唇轻启，“我，我……”，支吾了半响又停了下来，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段喊打喊杀的日子，那时候她就是这样满眼哀伤的看着他，只是他看不懂她眼里深藏的绝望，不，不是不懂，而是刻意的忽略，他以为他很快就可以弥补她，教她眼里再没有阴霾，只有绚丽的霞光。
     自从他从昏睡中醒来以后，他再没有看见她那样忧郁的眼神了，随着自己慢慢的康复，她越发的神采奕奕，满目生辉，好似那早起的红日都不如她笑的灿烂，他曾沉醉在她深情的目光中，发誓哪怕什么都不做呢，也要留住她眼里的光辉。而如今，她又为什么郁郁寡欢呢？
     “你是在担心你的父亲吗？”，他试探的问了一句，她的筷子就在半空中定住了，青菜又重新落到碗里，悄无声息。“猜对了”，惜朝定定的看着她，惊愕的发现她的眼突然朦胧起来，一滴泪珠噙在眼角摇摇欲坠，像展翅欲飞的蝶，他连忙站起身来踱到她身边，蹲下来拭去她眼角那滴泪，她捉住他的手在脸上来回摩拟，接着就哭了，晶莹的泪珠从他的手背滑过，丝丝凉意渗透皮肤沁进心里，说不出的疼惜。“别哭，你还有我”，他哄劝道，心里却很明白这并没有什么用，晚晴从小读贞子烈女长大，最是懂得忠孝礼仪，她那样的孝顺却出卖了父亲换得他平安，这道心结该如何解开？
     他知道傅宗书可能还没有死，因为他留下了那篇罪状书，当初之所以画押就是为了替晚晴赎罪，为他背的罪，这样他在黄泉下也好见她，令她宽慰，没想到两人居然大难不死，还过上了晚晴梦寐以求的日子，只是过得越好，她的良心就越受责备，她是那样善良一个人，连一个陌生人受苦都会难过，又怎忍得父亲受罪而自己逍遥快乐？
     很想带她回去，可自己这待罪之身，又有无数仇家，无论如何是不能现身的，晚晴纵然无罪，却全世界都知道她死了，相传顾惜朝抱着她跳崖，两人一起死了，倘若晚晴出现在京城，不难想到顾惜朝是不是也还活着，毕竟也没人找到他的尸体，介时恐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鸡犬不宁了
     这些与他而言并没什么要紧，顾惜朝何曾怕过死，只是晚晴必定不许，历尽千辛万苦换得这安宁太平的日子，自己欠了她许多，她要的怎能再度从自己手中失去？
     晚晴也明白不能回家，只是一想到年老体衰的父亲无人照顾，便抑不住十分的伤心，最近更是日日梦靥，不是梦见她父亲死了，就是梦见惜朝带自己回家时被人杀了，又不敢告诉他，怕他一冲动就不顾一切瞒着自己回京打探消息，那样岂不是害了他，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和美的日子难道就这样到头了吗？不行，绝对不行，不能再让他身入险境，冒死为自己求得一丝心安了。因此她只能甄口不言，怕他起疑心还强颜欢笑，所有的苦都自己受着，只是太苦，苦得她再也装不下去了。
     惜朝任她哭，知道她已经忍得很累了，终究是自己拖累了她，让她有家归不得，这样的念头也不是第一次出现，只是见她总是很快乐的样子，以为她正在慢慢的学会忘记，如果已经忘了，又何必重新提起让她伤心呢。可现下这一番哭泣将两人刻意隐藏的悲伤摆上桌面，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我们回家吧，”沉默了好久，惜朝终于说出了心里话，那是唯一的办法，消除隐患的办法。“不要”，晚晴立刻从哭泣中抽出身来，眼里满是惊惧，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心揪，心痛，心伤。“你听我说”，惜朝捧着她的脸，诚恳的看着她的眼睛，“如果老天要亡我，早在一年前就坠崖死了，也不会容我过这一年快活日子，而我既然活了下来，更不会轻易死了，你放心，遇到任何事情，我都记着留下命来，这命是你的，不会叫别人拿去，阎王也不行。”“可是……”，“没有可是，你信不信我？”，他坚定的看着她，他一定要让她相信，这世上没有他做不到的事，而她的心愿，哪怕上天下地也要满足，他是她的丈夫，他是她的天，不然怎配得上她的一往情深。
     晚晴沉思了一刻，终于心动，惜朝武艺高强，我们只是去京城看一眼，或许不会有事的
     “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碰到我的仇人，若能不死也不能滥杀无辜？”
     “不，我要你答应我，生不离，死不弃，海不枯，情不灭”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光华灼灼，脸上红晕悄现，温婉中泛着妩媚，看得惜朝有些发痴，喉咙也紧了，好像他们的对话一直中规中矩，从未涉及露骨的情话，他也曾夸过她美，却没更深层次的给她承诺，此刻她却索要这句承诺来了，这暗示着什么？
     “我爱你”，她俯身在他唇上轻轻一碰，随即偏过脸搁在他肩上，藏起满脸羞涩。
     他如身在云端，又似在梦中，从未想过这句话会从她口中吐露，乍然听到，仍是不敢相信，“你说什么？”，晚晴羞愧得咬紧了他的衣服，直往他怀里蹭，蹭了良久，模模糊糊的重复了一句，“我爱你”，声音细得像蚊子的嗡嗡声，半响没见他有动静，以为他没听见，她半怀疑的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却见他正笑吟吟的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狡猾的光芒，这才知道上当了，脸上挂不住，捂了脸转身就要逃跑，却被他从后面抱住，一阵热气灌进耳朵，伴着一句盼了很久的耳语，“我答应你，还有，我也爱你”

楼楼，沙发。顶一个，快上文菜吧！

    我先审视审视，毕竟开头就送上了小顾的洞房花烛，很怕被人拍砖的

楼楼，写的好好，不过一看到一想到他俩圆房，就…还是喜欢他俩拉棉被纯聊天的模式。无视本人，请继续。期待中。

    说我发的太快了，要我等等，没人拍砖的话我今天就发完

第四章 图穷匕见藏深意 公子情动忆知音
     当晚晴听说强留她和惜朝做客的人竟是口碑极好的六王爷，又见他似乎遇上了大难处请惜朝帮忙，不禁起了恻隐之心，也劝惜朝留下。惜朝恼他绑架晚晴，本不欲与他有任何纠葛，转念一想，这正是转移晚晴注意力的好时机，就很不痛快的答应了。现下赵庚命人送顾夫人至客房休息，将惜朝请到了内书房，一进书房，惜朝毫不客气的问他：“不知王爷此次带来了哪几位幕僚，都请出来一见如何？”
     赵庚不知他有何用意，就命人请了五位先生进来，独少了李琨，惜朝冷眼一瞧，都不认识，随即落下脸来：“王爷若不诚心，惜朝还是走的好”，王爷急的拦住他：“这是为何，你要我做的我都已经做了”，几位先生见惜朝对王爷如此不敬，心下大怒，愤然道：“哪来的小子竟如此大胆，敢冒犯王爷？”
     惜朝正要回嘴，眼珠子一转，傲然道：“你们居然连我都不认识？”
     五人轰然一笑：“可惜啊可惜，我们居然没听过公子大名，公子怕是年纪太轻还没来得及扬名吧”，说罢又是一阵哄笑。惜朝也不恼，只回头看着赵庚，赵庚恍然大悟，遣了他们出去，愧然道：“我的确还有一位先生，只是他不大方便见你”
     “是李琨还是朱秀华？”
     “你连这个都知道？”
      惜朝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眼里满是精明的光，“我其实不知道，但现下知道了，而且我还知道很多”
     他不顾赵庚惊异的神色，自顾自走到桌边坐下，斟了一杯茶细细品着，半响才抬起头来，慢条斯理的说：“王爷应该是一个月前动身前往京城来的吧。”
     “不错，这个大家都知道，不算是秘密，你就知道这个？”
     “王爷应该在来京的路上见过我吧，或者是，他看见我了”
     赵庚脸色一白，确实，李琨曾在路上请求了他一件事，这件事就跟顾惜朝有关
     “他若要随王爷进京，有一个人不得不杀，那就是傅宗书，因为整个京城只有他一个人能认得出他的容貌来”
     “就凭这一点你就猜出来了，简直是天方夜谭”
     “当然不是，但我想问一句，傅宗书的死，为何要嫁祸到我顾惜朝的身上”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杀傅宗书”
     “难道不是你默许的吗？”
     “我……”，赵庚发现这个人料事如神，他自信除了李琨从未跟第三个人讲的事，他怎么会知道？
     “他见我带晚晴来京，就知必是为了傅宗书，而他恰好利用这个机会杀了傅宗书嫁祸与我 ，全天下谁人不知我顾惜朝是为傅宗书所骗才落得这身败名裂的下场。本来我顾惜朝杀人不计其数，再加上傅宗书一条命也不算什么，但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是晚晴的父亲，这条命案我背不得，也不想背”
     惜朝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他为了拖延我进京的时间，故意命人化妆成一群难民，晚晴心地善良，为了救人果然误了不少时间，想知道我是怎么看出来的？”，惜朝见他嘴角微动，似有话要说，神色不禁黯然下来，“我从小孤苦，难道不知道真正的难民是什么样子的么，想骗晚晴足矣，想骗过我，岂不是太难了？再者，难民从四面八方而来，而去南方的路捷径并不是我跟晚晴走的那条，他们为何弃近就远？就算是慌不择路，也不会那么齐心协力，一起迷路了吧”
     赵庚见他停了半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他的心弦，不再如方才一般意气风发，精明干练的神色已被一丝幽暗代替，很想询问他到底是什么扰乱了你的心，这一刻你显得如此孤寂，黯然神伤。


     惜朝回头之际看到了窗外飘摇的柳絮失神了一会儿，他很少感怀身世，只是跟晚晴隐居的这段日子把他尖锐的性子却是磨平了不少，偶尔想起过往，也会如做梦一般唏嘘不已。他本以为不会再过这种勾心斗角的日子，可是曾几何时算计已成为一种本能，他也很恍惚自己是怎么把这一切看得这么明白的，既然有人算计与我，我为什么要被动的受着呢？
     低眸回首之间已转了无数个念头，赵庚惊讶的发现那个嚣张跋扈的顾公子又回来了，他咬着下唇，就着最近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一手撑着侧脸，一手拨弄杯沿，令杯子慢慢旋转，杯子里的茶叶跟着转了起来，形成一个微型的漩涡。他看着杯里的漩涡，兀自说道：
     “可是惜朝已经死了，要怎么让人怀疑到我身上呢？推算到我进城的时间，你们故意让人扮成我的样子出现在傅府周围，故意叫打更的小哥看见，把衙差引到现场，又或者，连打更的都是你们的人。为了加深惜朝的罪孽，甚至不惜出手要杀官家人，只要留下神哭小斧为证即可，反正真正的顾惜朝马上就要现身京城了不是吗？然而你们担心顾惜朝半路反悔不进京了，那么你们的好计划岂不是泡汤了？所以你们潜伏到我和晚晴下榻的客栈想活捉我们，然后将我送到六扇门，到时候我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楚了。可你们没有料到客栈里只有晚晴一人，接着你们又接到‘顾惜朝’被抓的消息，知道事情败露，所以你只能暂时将我们‘请’到府邸‘做客’。我说得对吗六王爷？”
     “你怎知道假扮你的人是李琨指使的？”
     “哦，原来是李琨，他没有死，原来是投奔你了”
      赵庚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昨晚李琨来见他，提出他不便见顾惜朝的事，说这人聪明绝顶，一点蛛丝马迹都会让他看出破绽，没想到该防的都防了，还是被他说了个明明白白，仿佛一切都是他设计的一样，这人到底长了怎样一颗七窍玲珑心可以把人心看透？
     “我本来没有猜到是他，只是那假扮我的人把我扮得太像了，若不是熟知我的人，怎么可能了解得这么清楚？熟知我的人不外乎两类，一是戚少商他们一伙的，但是他们做这种事的可能性极低，另一类就是当初同为傅宗书卖命的同僚了，我知道他们大部分目前在六扇门的大牢里，但还有一部分潜逃在外，而这部分人中最会做这种事的人就是李琨了。”
     “原来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赵庚感叹一声，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何这个看起来文弱得不堪一击的书生能把整个江湖搅得血雨腥风了，疯子不可怕，就怕疯子有智力兼文化，“只是你把一切都看得这么透，就不怕我杀人灭口吗？”
     “你本就不想杀我，又何来害怕之说呢？”，惜朝盯着他的眼睛，眼里既是戏谑又是自信，赵庚从他眼里看不到一丝惊慌，很佩服他的胆量，虽然真如他所说的那样他根本就不打算杀他，但还是忍不住要问一问：“你连这个都知道？”“王爷若存杀我之心，早就将我丢到大牢去了，怎么会让我住在那么富丽堂皇的屋子里，还以礼待之”
     赵庚哈哈大笑，他从没见过像他这么有意思的人，将人心拿捏得分毫不差，自己招募了不少人，有哪一个如他这般有胆量，有胆识，有气魄，而自己不正是需要这样的人吗？
     “你说的不错，我根本没打算杀你，你可知道是为何？”
     “自然是惜朝还有利用的价值”
     “不，是为了这个”
      惜朝一抬眼就看见赵庚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书，赫然就是《七略》，身子不禁一震，伸手就要去抢，却在半途中缩回了手，因为赵庚已双手捧着书恭恭敬敬的送到他面前来了。
     “我花了一整晚的时间拜读了公子的大作，我从来没看过这么好看的书，从书中我也看到了公子的志向，公子如此人才却飘零在江湖，岂不是浪费人才了吗？”
     这番话听着好生耳熟，曾经似乎也有那么一个人从他写的书中看到了他的青云之志，谁知那只是为互相厮杀拉开了序幕，难道命运轮回，他又要重蹈覆辙了吗？
     “你想说什么？”，惜朝有些眩晕，扶着桌沿的手竟有些微微发抖，这一切跟旗亭酒肆那一幕太像了，像得惜朝满脑子混乱，不知该如何面对。赵庚看出惜朝的不正常，忙唤人扶他回去休息，等他感觉好些再谈，惜朝也不多留，连告辞都不说，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五章 惊魂一梦乱君心 晚晴失亲痛断肠
     惜朝被人送回来时晚晴正在看书，她看他脸色不好忙扶他到床上躺着，还提起他的一只手替他把脉，脉象急而不乱，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就开了一副安神静气的方子叫人下去照样抓药煮了，自己守在他床边揉着他的太阳穴，想让他放松些，惜朝觉察到她的忧虑不安，努力的笑了一下，宽慰她说：“我没事，就是，王爷那个忙不太好帮啊”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激动？”，晚晴仍是不放心，从没见他如此不安过，感觉有大事要发生，隐隐觉得这次出来是个错误的决定，惜朝翻过身来面对着她，将她的两只手压在脸下，却越过她的脸看着窗外，半响方收回视线投到她脸上，“晚晴，我们还能回去吗？”
     “回到哪里去？芦苇荡吗？”
     “嗯”
     “当然可以，等我去看了我父亲一眼就回去？”
     “现在就回去好吗？”，他含糊的问
     “你说什么？”，晚晴没有听清楚
      他坐起身来，揉着额头，一脸疲惫的样子，这时一名婢女端着安神茶进来了，晚晴接过茶，将汤匙在碗里来回搅动，待尝得茶水不烫了才送到惜朝手里，他一口饮干了，复又躺下，晚晴帮他捻好被角，正要出去让他安静的休息，他却抓了她的手，恳求的望着她，她看了看窗外，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就陪着他坐在床边，惜朝终于抵不住安神茶带来的倦意，眨了眨眼，安心睡过去了。
     可这一觉睡得实在是不太安稳，连云寨，霹雳堂，碎云渊，神威镖局，鱼池子，像剪影一样从他梦里快速闪过，伴着死去的人，红色的血，凄厉的哭声，还有漫天的白绫，是谁在追着自己马不停蹄的往前狂奔，是谁在喊：“顾惜朝，拿命来”，七略，晚晴，七略，晚晴……在他梦里交错出现，最后如掉在地上的瓷器一样支离破碎，好像一把刀子直接插进心脏，呼吸没有了，意识也快没有了……
     “惜朝”，晚晴惊惧的哭喊声从遥远的地方突兀的刺进梦里，清晰得让人惊心
     他挣扎着从梦中醒来，紧紧的抓着晚晴的一双手，汗水涔涔而下，浸湿了额边的卷发，晚晴惊异的看着她，眼里满是痛楚，“惜朝，你做恶梦了么？”，他大口的喘着气，发现她的一双手被自己抓得泛白，赶紧松了。晚晴顾不上痛，从脸盆里捞出一条毛巾，拎干了水擦拭他额上的汗水。“你到底怎么了，惜朝，六王爷到底要你做什么事了？”，她突然后悔留下来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能让惜朝这样不安的肯定是件生死攸关的大事，他正踌躇着要不要告诉她，就听见一名婢女进来了，她向他们作了一揖，说：“王爷准备了酒宴为二位压惊，以表歉意”
     惜朝沉思片刻，起身穿好衣服，携晚晴一起去赴宴，晚晴仍是愁眉不展，心下暗焦，他握紧了她的手，凑近她耳边轻声道：“等回来我告诉你”
     说是酒宴其实有些太谦虚了，琼浆玉露，海味珍馐，无一不是人间难得一品的美味，王爷见惜朝已有娇妻作陪，没有叫舞娘助兴，又知他是个清雅的文人，见不得官场上互相压榨的一套，提前就警告过这些陪酒先生言辞婉转些，不得冲撞了他，五位先生心里各自盘算，大是不满，他们入王爷门下多则十年有余，最少也有三四年了，何曾见过王爷拿出如此佳肴对待一个新来的幕僚，还如此细心周到言辞谨慎？然而不满只能放在心里，脸上还是笑意吟吟，否则岂不是让王爷难堪？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醉了，惜朝却仍旧保持清醒，因为他不胜酒力，又有晚晴的安全挂在心上，所以每杯酒都只是浅尝辄止，王爷借故让五位先生都走了，独留下顾氏夫妇。


     晚晴身为女子本不该出席这样的场合，见王爷又独留下他二人，知是别有深意，并不只是赔罪这么简单，果然赵庚第一句话就问她：“本王不查，用卑劣的手段请二位过府做客，冲撞了二位，今晚特地设酒宴为二位赔罪压惊，顾夫人可还满意？”，晚晴不卑不吭的答道：“王爷言重了，顾氏并未介怀”，赵庚点点头：“听说顾夫人是前丞相傅宗书之女？”，晚晴谨慎的保持沉默，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赵庚见她有所保留，知是为惜朝的安全不放心，遂答道：“夫人不必担心，本王没有任何恶意”，晚晴看了惜朝一眼，见他没有任何不妥的眼神暗示，方点了点头。“据本王所知，一年前，顾公子同前丞相傅宗书逼宫未遂，夫人为救夫婿于金銮紫禁之颠被杀，而顾公子亦心灰意冷携夫人跳崖殉情，一对璧人就此殒灭，二人之间的感情不可谓不感天动地。”
     “那是过去的事了，王爷如今侃侃道来，难道是在讽刺惜朝不该苟活于世吗？”，惜朝隐隐有些生气，可恶的赵庚，说得冠冕堂皇，明褒实扁
     “不不不，顾公子误会了，顾公子才华横溢，惊采绝艳，夫人医术精湛，救死扶伤，能活下来是天下百姓之福，安知不是老天特意留二人于世上以造福天下？”
     惜朝从来没听过这么虚伪的话，谁不知他顾惜朝曾今杀人无数，是人人恨不得食之肉，饮之血的玉面修罗，造福天下？哼，恐怕他死了才真正是天下苍生之福吧
     惜朝这样想着，脸上不禁露出不屑的神色，“王爷谬赞了，惜朝自知杀人无数，害人不浅，王爷何必正话反说呢”
     赵庚觉得头有些晕，转头继续与晚晴周旋：“夫人此次返京定是为父亲而来，可知傅相已经过世的消息？”
     此话一出，二人全懵了，晚晴“腾”的抬起头来，脸上全是不敢相信的神色，“你说什么？我爹他，他竟已经死了吗？”，赵庚故作惊讶：“原来你不知道，我以为你是接到父亲死去的消息，才这么巧赶来的呢”
     惜朝心里一阵气恼，恨不得一掌将赵庚毙于掌下，当下起身扶了晚晴要走，晚晴心思恍惚，只坐着不动，偏头看着他，喃喃问了一句：“你知道么，我爹真的死了吗？”，他心里一恸，不知如何启齿才能让她少伤心一些，在心里琢磨了无数回，叹息一声，无奈的点点头。
     晚晴的精神轰然崩溃，仰头歪进他怀里，两手无措的抓着他的衣角，紧咬双唇浑身发颤，惜朝胸口一阵湿热，心中绞痛，扶了她的肩膀紧紧抱着她，“晚晴”，他试图唤醒她的神智，却听见一声啜泣，一声紧似一声，一声痛似一声，终变成失声的哭泣。
     惜朝咬牙切齿的看着赵庚，两眼冒火，他却气定神闲的回望着他，仿佛一切都不关他的事一样，“你到底想怎么样？”，惜朝压住几欲破腔而出的愤怒，低声问道。
     “我不想怎样，只想让公子看到我与公子结交的诚意。”
     “诚意？”，惜朝仰天失声一笑，“这就是你的诚意？”
      赵庚并不答话，却望着惜朝怀里伤心欲绝的傅晚晴问道：“顾夫人难道不想知道是谁谋杀了令父吗？”
     晚晴一阵错愕，回头却见赵庚拍了拍手，不刻便有两个下人抬着一具担架上来了，他们将担架放在大厅中心，掀起白单一角，露出一个脑袋，赫然就是李琨
     “李琨”，惜朝脱口而出，抱着晚晴的双手突然一紧
     晚晴也有些发呆，这李琨她是认识的，待字闺中时她就知道父亲有不少幕僚替他出谋划策，她曾见过他一面，只是从来没有放在心上，难道竟是这个人杀了自己的父亲吗？
     “本王实在是惭愧得紧，竟不知这李琨是个卖主求荣的，当日傅相惨死家中，六扇门全力捕辑真凶方知是我的门下客李琨，不想他还企图嫁祸于顾公子，幸亏我及时发现，派人抓住了他，谁知这李琨竟在牢中畏罪自杀了”
     惜朝听着他在那儿胡编乱造糊弄晚晴，只是不明白他怎么能当着自己的面撒下这弥天大谎，傅宗书之死，就算不是赵庚亲自出手他也难辞其咎，他就不怕自己把一切告诉晚晴吗？
     对了，他为什么要怕？惜朝突然明白了，傅宗书虽然是晚晴的父亲，于自己却是天大的仇人，杀了傅宗书讨好了自己，交出李琨又讨好了晚晴，真真是好人都让他当了。只是他极力讨好自己为的是什么，当真是为了七略？李琨虽有谋略却不谙兵法，于他杀敌抗辽毫无用处，而目前他最大的难题不就是如何攻下辽兵吗？他就这么吃定了自己会随他出兵北下？
     略一思索惜朝就明白了--晚晴
     想通了这一切惜朝决定冷眼旁观，且看他如何巧言令色哄晚晴。
     果然，赵庚的目标就是晚晴，若说这世上有谁能教顾惜朝心甘情愿言听计从的话，除了晚晴不作第二人想。
     然晚晴兀自沉浸在丧父的悲痛之中，哪有心情想到这许多，只有一个问题萦绕在她脑海中：“他为何要杀我的父亲？”
     赵庚如实答道：“因为他是朝廷钦犯，虽然化了妆想躲过六扇门的追捕，但你的父亲却能认得出来，他向来心思缜密，必不会留下一丝隐患。”
     晚晴什么都不想了，只是把头埋进惜朝怀里哭泣，父亲的所作所为她早已知晓，多说无益，但毕竟是生养她二十多年得父亲啊，叫她如何舍得。
     惜朝不忍晚晴受罪，起身抱起她离开大厅，留下赵庚独自饮酒，面对堂下那具冷冰冰的尸体--李先生，得罪了，只是我非如此不可。


     那三个字是--傅宗书
     马车远离了京城，往城外一座荒芜的小山丘驶去，停下来时晚晴往外一探身子就看见了一个小坟头，新番的土，坟头上还没来得及长草，就这么突兀兀的，甚是扎眼。
     这就是父亲的坟墓吗？怎会如此荒凉？
     赵庚抚晚晴下了车，就远远的站着，看着晚晴弱不禁风的身子剧烈颤抖，风里净是她的哭声，明媚的春光照到她身上只化作一地寒霜。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对这个女子太无情了一些，他不是很懂得怜香惜玉的吗，这么一个我见犹怜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温存的话语怎么一句都说不出口？
     待晚晴哭得累了，赵庚才慢慢踱过去站在她身后，晚晴听见声响，止了泪水回头向他作了一揖：“晚晴谢王爷为家父安葬”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夫人言重了”
     “不知王爷有何事需要晚晴效劳”
     “你知道？”，赵庚心中暗惊，好个冰雪聪明的女子
      她紧抿了唇，低头答道：“无功不受禄，晚晴虽不问世事 ，有些道理还是明白的，是跟我相公有关吧”
     赵庚点点头，也不拐弯抹角直入主题：“我想请夫人劝令夫出山，助我抵御辽兵。”
     晚晴心里早已猜到是此事，虽然她一直待在王府没有出去，但当朝局势她也略有所闻，辽兵边疆滋事，出兵已迫在眉睫，朝廷没有可用之人，才把这位一直不参与朝堂政权争夺的王爷宣回京城。
     “为何是他，我与惜朝已打算隐居世外不再过问这凡尘俗世，王爷不能成人之美吗？”
     “夫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夫人虽是女子，却也是悲天悯人，心怀家国天下之人，怎忍心看百姓流离失所，遭战火侵扰呢？”
     “可惜朝不能出世，你知道，逆水寒一案惜朝罪孽深重，江湖满是仇家，世人都以为他死了方有这片刻的安宁，倘若惜朝重现江湖，不知有多少人要他的命”
     “夫人既知令夫曾做下许多错事，难道不希望他将功补过，造福于世以减轻罪孽吗？”
     “不管他作了多少恶，到了地狱我陪他一起承受，目前我只希望他活着”
     “他若是这样活着，心怕早死了”
     “你说什么？”
     “夫人，当初逆水寒一案，惜朝明知是错为何还一错到底？夫人当真以为他是沽名钓誉，追求荣华富贵之人吗？”
     “我……”，晚晴愕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夫人可看过那本七略？”
      晚晴沉默良久，微微摇了摇头，“我听惜朝说过那是一本战略心得，我很少看兵法，并不曾仔细研究”，赵庚心里一阵痛惜，“夫人真该好好看看，令夫的一片赤子之心全在那里”
     晚晴抬眼见赵庚背着手背对着她，“我从没见过像他那样有才华的人，他的军事才干堪称绝世，倘若能征战沙场，不知能挽救多少我大宋子民的生命，顾夫人，顾惜朝不仅是你的相公，更是大宋子民，凡大宋子民都有义务保我国土平安，夫人为了个人的心愿就此隐姓埋名，不顾百姓的死活，是不是太自私了一些？”
     晚晴无言以对，只是低头绞着指头，心里不愿意惜朝离开，可赵庚的一番话又让她觉得内疚。赵庚察觉到她的的犹疑，进一步煽风点火道：“男儿志在四方，以惜朝的才华，他怎可能甘心默默无名一辈子，他对你情深意重，你想做什么他就算放下一切也都会随你，只是这样一来，他会不快乐的，你忍心看他不快乐吗？”
     “可他现在很快乐”
     “那只是表象，他心里的落寞你能看到吗？倘若他真的快乐，又怎会随身携带那本七略？”
     晚晴张了张口，想出言为自己辩驳，终究只剩一声叹息，抬眼远眺，高山流水，雾薄云稀，这大好河山真是秀美，难怪有人前赴后继争相拼夺，若被贼人践踏岂不可惜？惜朝，我是否应该放你翱翔于天际，为这壮美的江山增添一分色彩？
     赵庚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不再逼她，只是陪她伫立于这默默山风之中，静看这一片碧水寒天……

第七章 公子献计寻旧识 连云山水起风波
     农历三月初十，正是草长莺飞，鸟语花香的好时节，皇帝亲登城门封六王爷赵庚为征辽大将军，带十万精兵北上抗辽，全城百姓送抗辽队伍到城门外十里之遥，个个泪眼阑珊，更有人到庙里祈福，请了保平安的符送给他们，祝他们早日赢得战争，平安归来。这一里一相送，十里一回头的场景真是让人好不感动。
     大兵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赶往边疆，不到半月就远离了京城到达塞外边疆，这时有一辆马车不知从何方出现，不紧不慢的跟着军队，偶尔会失去踪影，不多长时间又会出现。细心的士兵会发现，第一次带兵打仗的征辽大将军莫名的自信，仿佛成竹在胸，必胜无疑，甚至脸上都一直挂着笑。
     这一日傍晚，将军叫人发下令去原地扎营休息，连赶了大半个月的路程，大家都有些疲惫不堪。此次出征，除了自己的五位幕僚之外，皇帝还派了不少有征战经验的将军以及监军辅佐赵庚，说是辅佐，其实是监视。晚上，赵庚将这些人聚集到自己的大帐探讨阀敌政策，几位将军在朝中地位相当，彼此不服，这次出征正好借机杀杀对方的锐气，此时正各抒己见，毫不相让。赵庚见他们吵来吵去，既不同意别人的意见，自己又没有令人信服的好计策，一点同心协力的迹象都没有，不由得大怒，将他们都轰了出去。
     惜朝掀帘进帐时赵庚正在大发雷霆，杯子茶叶摔了一地，他其实挺想笑的，刚才他躲在帐外目睹了一切，心里暗自感叹，我若是这倒霉王爷，此刻恐怕不是摔杯子这么简单了，皇帝养着这群毫无用处的庸兵干什么，倒不如直接把这大好江山拱手送人得了，还省得打仗了，劳民伤财的。
     赵庚见他进来立马收敛了怒容，亲自奉茶，还是忍不住的抱怨。惜朝并不想听他多言，只是问道：“王爷可知道再往前行十里路程是何人的地盘？”
     赵庚放下杯子，侧身看了看身后的地图：“戚少商”
     “王爷可知道这戚少商是什么人？”
     赵庚见他明知故问，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戚少商的大名跟你顾公子的大名一样响亮，想不知道是不可能的，不知顾公子如此明知故问却是为何，难不成要借兵再平一次连云寨，以出你胸中那口恶气？”
     惜朝禁不住莞尔一笑：“不错，惜朝正有此意，不知王爷认为如何？”
     赵庚心下一凛：“你说的是真的？”
     惜朝见他将自己一句玩笑话当真，真是觉得有意思得很，赵庚看他笑得如此戏谑，方知他是故意令自己为难，却不是真的要去找那戚少商报仇雪恨，不禁吐了一口气：“公子玩笑开得有些大了”
     “你怕什么？”，惜朝正色道
     “连云寨近几年发展的很快，与两年前那个连云寨有过之而无不及，公子固然惊采绝艳，我还是怕你吃亏”
     “哼”，惜朝不屑的看了看地图上连云寨所处的方位，冷哼一声，“饶他发展的多快，我若想再平他一次照样易如反掌，不过王爷要想制敌，这连云寨却大有好处”
     “什么好处？”，赵庚迫不及待的问道
     “连云寨一直是民间抗辽的主力军，若能把戚少商收为己用，必有更多的义军投靠王爷，王爷的胜算岂不更大”
     赵庚霎时两眼放光，可马上又黯淡下来，一脸犹疑：“连云寨向来不听朝廷调派，戚少商如何肯听我的？”
     惜朝看他为难的神色，毫不客气的斥责：“戚少商自称大侠，一向以救扶天下百姓为己任，而你们朝廷却以欺压天下百姓为己任，戚少商会听朝廷的话么？”


     赵庚闻言大怒，这是他第二次毫不把自己和朝廷放在眼里了，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简直就想摔帐而出，可又不敢惹怒这个千方百计哄骗来的军师，只好把一股子怒气吞进肚里，“呱唧呱唧”不停的喝水，心里想着要是把顾惜朝这张破嘴淹死在水里就好了。惜朝见他明明大怒又不敢发作的样子，心情大好，语气反而软了下来：“王爷如今是仁义之师，受到全城百姓的拥护，戚少商见你为民请命，崇敬你还来不及呢，怎会不听王爷命”
     赵庚就喜欢听别人夸他爱民，怒气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故作平静的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做？”
     “虽然戚少商是明大理之人，但他手下那帮土匪却是莽撞之辈，王爷是朝廷的代表，他们多少会有些忌讳，为表诚意，我认为王爷还是亲自去一趟连云寨的好，只要王爷亲自踏入了连云寨，我保证戚少商会带着整个山寨的人投奔王爷”
     “你就那么有把握？”
     “别人我不敢说，戚少商么，我早看进他骨子里去了”
     虽然谈了整整一夜，赵庚仍是神清气爽，一大早就吩咐大军启程继续赶路，自己却带了一小对人马扬鞭自先去了。他一路直奔连云寨而去。刚到连云山，就被一群长得“乱七八糟”的贼子拦了去路，“乱七八糟”是惜朝对连云弟子长相的评价，赵庚亲眼见了方知这个评价十分的贴切，直接借用。
     “来者何人？”，带头拦路的这个持了一柄长枪，横眉竖目，毫无疑问就是惜朝口中的穆鸠平。赵庚座前的白袍先生名叫南宫玉，长得文质彬彬，跟他的名字一样，说话行事也斯文有礼，不像惜朝那样舌头带刺，性子还张狂不羁，他很得赵庚喜欢，但凡外出与人结交都爱带着他，此刻他已下马，缓步走到穆鸠平面前，一揖作完正要开口，穆鸠平已很不耐烦的一枪刺过去了，心里还在嘀咕：妈的我最讨厌文绉绉的人了，跟顾惜朝一样，老子看了就生气。
     谁知南宫玉的反应却比他斯文的长相伶俐的多，枪还未刺到，人已后退了好几步。穆鸠平一刺不中，登时来了兴致，把枪往地下一插，握紧枪把人就飞了出去，双手撑着地往前急进，双腿连环踢带起一阵风沙挡了人的视线，南宫玉不慌不忙的用手挡腿，嘴里还在说话：“先生有话好说，何必动怒？”
     穆鸠平猛的拍地，借力支起身子，抽出长枪又刺了出去，嘴里还在叫嚣：“说什么说，我看你长的就来气”
     南宫玉侧身躲过枪头，穆鸠平横枪一扫挡他退路，南宫玉见他来势汹汹，不知哪里得罪了他，只好一边躲避一边好言相劝：“先生这话错了，长相乃父母所赐，非后天可改，先生怎可以貌取人？”
     红袍姐说的对，穷山窝子长不出灵芝草，若真出了个人模狗样的不是妖魅就是孽障，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穆鸠平听他一口一声“先生”的叫，不禁想起红袍姐的惨死，还有寨中无辜丧命的各位兄弟，血还未褪尽，连云山水夜夜悲歌，惨痛的教训让这个素来不长脑子的八寨主认定好看的东西都包藏祸心，直欲除之而后快，当下出手更是狠了
     南宫玉本是谦谦君子，这莫名其妙的架他也不愿纠缠太久，只是王爷之前有命，见了连云山水的人要以礼待之，非万不得已不可真的动手，既然如此只好忍下怒气跟他周旋。赵庚见状知道这次是秀才遇到兵了，正考虑着是不是要出手阻止，就看见山上一阵尘土飞扬，不多时几个彪型大汉冲了下来，其中还夹着一个英姿勃勃的女子。他们一上来就围住了南宫玉，一个个摩拳擦掌，那女子还将手中的软鞭甩得“啪啪”响，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二哥，你没事吧”，那女子秀眉紧蹙，话语却十分温柔。
     “我没事，快去报告大当家的，说有人闯山。”，穆鸠平本是顶着长枪对付南宫玉，见来了帮手夹枪带棒的冲进了这场混战，不顾以多欺少是有违侠道的做法，转头袭击赵庚去了。南宫玉见王爷有难，哪敢继续跟他们纠缠，一个飞身挡在穆鸠平面前，左手抢他枪柄，右手化爪抓他肩头，脚下一拌，已将他整个人举了起来用力掷出去，砸得那群汉子倒了一地。
     赵庚急的下马，冲上前去就想扶他们起来，却听见风里夹了一阵“唰唰”声直逼自己面门而来，还来不及抬眼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背影挡住了自己的视线，手里兀自揣着一根绳子
     “紫绸，不可如此背后伤人”，是那大汉说话了
     他一转过身来，赵庚就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九现神龙戚少商
     传闻九现神龙戚少商十分的平易近人，任何人只要见了他就情不自禁的想靠近他，和他交朋友，哪怕将生死交到他手上都很放心，赵庚现在就有这种感觉，因为他正在笑，温暖和煦的笑容能融化了心的距离，怎不令人对他产生无由的信任。只是再憨厚的笑也掩饰不了他眼角的沧桑，那段嗜血的往事早将他一片与人惟善，待人惟诚的赤子之心狠狠刨开，心若受了伤，人自然就容易老了
     赵庚十分激动，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戚少商啊，真如传说般的器宇轩昂。戚少商瞟了一眼摔了一地的连云弟子，抱拳道：“不知六王爷驾到，多有冒犯，还请王爷恕罪”，赵庚忙不迭的扶了他的手：“哪里哪里，是我的手下出手不知轻重，扫了各位兄弟的颜面，真是抱歉”，说罢真诚的一脸愧疚，还让南宫玉来向他们赔礼道歉
     戚少商早听说当朝六王爷赵庚带兵出师辽国，心中很是敬佩他的爱民之情，整个大宋没有几个真的把老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的人，而这赵庚就是寥寥无几的几人中最有名的一个，如今见他亲自上山，心中已猜到了他的几分用意，当下就将人请到了连云山顶，在生杀帐中好生款待。
  

第八章 神龙犹疑心不定 赵王杀敌甚欢心
     赵庚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在上连云寨的第一天就说明了来意，只道他会很痛快的答应，然后带着几千连云弟子跟自己下山，不料戚少商要么闭口不言，要么顾左右而言他，只是不谈正事，他只好派人下山叫大军先走，自己随后就到，然后就呆在连云寨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却始终没什么效果，心里焦躁不安，总觉得是不是信错了顾惜朝
     若换在两年前，戚少商早带兵随王爷冲到战场上跟敌人拼杀去了，可是经过逆水寒那一番变故，再加上在六扇门做捕头的经历，他早已对朝廷死了心，何况连云寨几经波折，此次得以重建真是老天保佑，他不想因为自己一时冲动又惹上什么祸端，最重要的是，息红泪嫁了自己之后将毁诺城的弟子也带了过来，自己现在其实是两帮人马之主，身上的责任更重了
     是以他虽很敬仰王爷的人品，却不敢冒失的信他，谁知会不会再次引狼入室？每当深夜他与红泪论及此事，红泪也认为小心为上，要抗辽也不必非跟王爷合作，托了七略的福，戚少商现在已非当初的混沌小子，领兵打仗也是输少胜多，用兵如神，比当年更加骁勇善战，现在的九现神龙更加令敌兵闻风丧胆，大名远播。
     赵庚在连云寨落脚的第三天，他终于决定跟戚少商摊牌了，去还是不去，只要他一个回答，自己绝不勉强，戚少商沉思良久，还是原先那个答案：“多谢王爷厚爱，戚少商还是要让王爷失望了”
     赵庚一阵失望，“看来戚少商也是见面不如闻名而已”，说罢忍了怒气，起身就准备出账离开，一个连云弟子居然没经通报就冲进来了，差点撞在赵庚身上，“大，大，大当家的，有，有贼兵混上山来了”，他气喘吁吁，连话都说不清楚，似乎事情十分紧急。戚少商诧异的看了赵庚一眼，提剑就出了帐，赵庚被他那一眼看得怒火直往上窜，难道你以为是我的人？心里大是不爽，也跟着出了帐
     却见外面一片兵荒马乱，整个寨子的人都出动了，连一向闭门不出的毁诺城城主息红泪都惊动得出了门。赵庚出来时看见一名美艳不可方物的红衣女子正跟戚少商汇报情况，戚少商又朝他看了一眼，红泪摇摇头，这时穆鸠平带着他那帮兄弟急匆匆的过来了，赵庚现在知道穆鸠平那一伙是连云寨新的“七大寨主”，是戚少商重建连云寨时照着原先的样子从寨子里挑的，为了纪念红袍还特地选了一名跟她一样英姿飒爽的女子取名“紫绸”顶替她的位子。
     他们叽叽喳喳的围着戚少商说个不停，他大致听明白了，原来是一群辽兵不知何时从后山混进了连云寨，暂时还不知道来了多少人，但他们很明显对连云山的地形了如指掌，一路东躲西藏，跟他们玩起了游击战，伤了寨中不少弟子，仿佛漫山遍野都是辽人，情况不容乐观。戚少商本来怀疑是赵庚，但马上又否认了这种想法，赵庚断不会跟辽人有纠葛，但会是谁呢，如果不是赵庚趁这几天跟自己周旋时暗地里却把连云寨的地形打探得一清二楚，那就是出了内鬼跟敌人内通外合，想卖了连云寨。
     戚少商听完，嘱咐红泪留下助阵，自己带人出去勘察情况，赵庚上马追了出去，戚少商见他跟来，正好消除了自己的疑虑，也不说话，只是点头谢他帮忙。
     戚少商打马狂奔，一路飞尘走沙，一众兄弟紧紧跟在后面往辽兵出没的方向奔去，赵庚看他英勇魁梧，一副英雄气概，不愧是一方霸主，心里欣赏的很，早将之前的不快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只惋惜这样的人才不能为自己所用
     戚少商突然停住，勒紧了缰绳，眼睛随着马儿不安的转动四处观望，前方是一片深草，很容易藏身，如果有辽兵真的藏身于此，万不能轻易进去搜查，恐怕里面有埋伏，是以踟蹰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