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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景龙:意象的融化——说谢逸《江神子》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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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宋词人谢逸,字无逸,号溪堂先生。因“吟《蝴蝶诗》三百首,人呼为谢蝴蝶”(《王直方诗话》)。江西临川人。《宋史》无传,联缀方志等书中有关片断,可为其生平勾画出一个大致轮廓。谢逸生于宋神宗赵顼熙宁元年(1068),卒于宋徽宗赵佶政和三年(1113),享年四十五岁。逸父谢方,处士。母黄氏,据《临川县志》载“读书教子,不以得丧累心”,是一位有学问的高行女子。从弟谢薖,与谢逸齐名,同为江西派诗人,“诗文不亚其兄,时称二谢”(清谢旻《江西通志》卷八十)。谢逸家境艰窘,“无地可桑麻”(《谢幼盘文集》卷五),“生涯如转蓬”(谢逸《次王直方承务见寄韵》),他的创作活动经常是在饥寒交迫的情况下进行的:“下帷却扫谢俗子,冻吟不管儿号寒。只今食粥已数月,千虑百忧烦笔端。”(吕本中《东莱先生诗集》卷二)谢逸在科场也极不顺利,“再举进士不第”(清陆心源《宋史翼》卷二十六),终于和他的从弟谢薖一起“老死布衣”(清童范俨《临川县志》卷四十三)。谢逸尽管穷愁潦倒一生,但在北宋末年污浊混乱的现实中,却保持了自身的清洁。吕本中说“无逸……虽困甚,然未尝少屈”(《东莱吕紫微师友杂志》),并进一步称道他和谢薖“修身砺行,在崇宁大观间不为世俗毫发污染”(《谢幼盘文集》卷首)。谢逸的才能很受当时人的推许,《冷斋夜话》卷十称:“临川谢逸……高才,江南胜士也。黄鲁直见其诗,叹曰:‘使在馆阁,当不减晁、张。’”
  谢逸是五代花间词派的传人。在北宋后期的词坛上,自成一家。所著《溪堂词》,“皆小令,轻倩可人”(明毛晋《跋溪堂词》),今存词六十二首。他的词“既具花间之浓艳,复得晏欧之柔婉”(薛砺若《宋词通论》),长于写景,妙于言情;善于在词中以自然景物意象融化人物情事意象,形成情景交融、浑然无痕的意境;从而使他的一些成功之作置于第一流词人的名作中亦毫不逊色。试以他的代表作《江神子》为例说之。
  杏花村馆酒旗风。水溶溶,飏残红。野渡舟横,杨柳绿荫浓。望断江南山色远,人不见,草连空。    夕阳楼外晚烟笼。粉香融,淡眉峰。记得年时,相见画屏中。只有关山今夜月,千里外,素光同。
  清况周颐《蕙风词话》卷一说:“词有淡远取神,只描取景物,而神致自在言外,此为高手。”此词即以“描取景物”起笔,这是词人的常用手法。落花时节的荒村野渡,酒旗飘风,飞红片片;江上春水溶溶,岸边杨柳堆烟:这清丽凄妍、淡而又浓的自然景物意象中,似有若无间已融入了词人的主观感情。流水落花,孤舟野渡,阒寂无人,这迷离幽凄的画面里,不正隐含着作客异乡的词人一缕孤独的情思吗?所以词人泊舟柳岸,到酒家借酒消愁去了。山遥水远的羁旅孤寂,最容易勾起人们对温馨往事的回忆。这正如人在冰寒雪冷中最容易怀恋温暖的炉火一样。至此,作者的怀人已成为情所难免。但三杯两盏淡酒,怎消得离愁万缕?上片后三句即写由于怀人而凭栏远眺,景物画面也从眼前拉开,词笔由清晰的景物意象转化为模糊,即从眼前的清清江水、片片落红、渡口小舟、丝丝杨柳扩大为极目凝视中的整个江南山色、连天芳草。由于此处写的是远景,所以这里的景物意象给人一种淡远模糊之感。在这里,画面、词境随着词人的视线扩大,词人目光所及的地方,也就是词人情感所及的地方;江南山色、连天芳草映入词人的眼中,被怀人的目光——这情感染色体,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感情色素。这样,词人感情所及的空间便由江南某个荒村野渡弥漫为整个江南的万水千山,这是一个巨大的感情空间。随着词人视线的由近而远,随着感情空间的由小而大,词人怀人的情思也由浅到深,由淡到浓;开头景物中隐含的一缕情思,到此已涨为一片情海,所以,情事意象也从景物意象中溢出来,这便是“人不见”。但这溢出在表现上只是瞬间的,因为“单情则露”(沈雄《古今词话·词品》),所以,作者紧接着又把这一句情语融入“草连空”的景语中去了。



1楼2006-06-16 22:05回复
      词的下片仍以写景起,夕阳衔山,暮烟笼罩,晚霞染红了迷迷蒙蒙的暮霭;这一句写景渲染出一个梦幻般的氛围:此时,为怀人之情所困扰,在进入痴迷状态的作者眼前,霞辉染红的天幕幻化为粉香融红的人脸,江南浅淡的远山幻化为情人浅描的眉峰,思极成幻,旧事重见:这就是词中“粉香融,淡眉峰,记得年时,相见画屏中”几句由人物情事意象构成的回忆。眉目如睹,粉香可嗅,年时旧事,如在目前。重温旧情,即是盼望今夕相会,写情到这般地步,如何收拾呢?如果以渴望相见收束全词,也就是以情结尾的话,则又“往往轻而露,如清真之‘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又云‘梦魂凝想鸳侣’之类,便无意思,亦是词家病”(沈义父《乐府指迷》)。为了免犯“轻露”的“词家病”,词人在表现上运用意象融化的艺术手法,把忆念幻觉中的人物情事意象又全融入景物意象中去,这便有了“只有关山今夜月,千里外,素光同”的结句;词句又由情转到景,异乡与故里、旅舍与画屏、词人与情人,相距千里,值此春夜,只有关山这一轮耿耿明月皎洁清凉的素光,与千里外照着情人的月光是相同的。素光洒遍千里、流照两地,词人“寄愁心与明月”,又与情人“隔千里兮共明月”,在春夜烟月里,词人与情人连到了一起。月光成为连接双方思念之情的丝带、传递双方思念之情的信使。这遍地月光,不正是词人异乡孤旅、怀人而人不见的凄凉心境的物化表现吗?宋沈义父《乐府指迷》说:“结句须要放开,含有不尽之意,以景结情最好。”清沈祥龙《论词随笔》说:“结有数法……或宕开……或就眼前指点。”清沈谦《填词杂说》说:“填词结句,或以动荡见奇,或以迷离称隽,着一实语,败矣。”谢逸此词结句正是宕开情事,指点眼前景物,以景结情,将人物情事意象完全虚化,溶入如水如银、如烟如梦的迷离月色中去。清沈雄在《古今词话·词品》中说“情以景幽,单情则露”,所以,以景结情,就言情来说,不着一实语,从而使词中的情感幽然而深,悠然而远,婉转含思,不直不露,收到良好的言情效果。清江顺诒《词学集成·法》中认为:“凡词两结最为紧要。”清刘体仁《七颂堂词绎》指出:“词起给最难,而结尤难于起。”清李渔曾说:一首词的成功与否,“全定于终篇之一刻”,因为“‘临去秋波那一转’,未尝不令人消魂欲绝者也”(《窥词管见》)。谢逸此词在结句的紧要处,以遍地月光这一自然景物意象融化往事回忆的人物情事意象,恰如美人“临去秋波那一转”,表情含蓄蕴藉,使整首词显得神秀韵永、隽妙动人。
      综上,此词由写荒村野渡之景而隐含情思起,到望远山怀人、以芳草融情小结;下片再以景起,忆念年时旧事,到借月光寄情止;全词“触景生情,复缘情布景,节节转换”(清贺裳《皱水轩词话》),把人物情事意象不断融入自然景物意象中,以景含情,以景起情,以景结情;既使“景因情研”,更使“情以景幽”(沈雄《古今词话·词品》),全词情景交融,意境清丽凄妍、浑然悠远。
      这首词在以自然景物意象融化人物情事意象,形成清丽凄妍、浑然悠远的意境时,自然景物的色彩起到了融化剂的作用。渌水、绿杨、碧山、青草,这些以“绿碧”为主色调的景物,给人以凄清的感受;而片片飞红、如血夕阳、笼红晚烟等以明艳的红色为主色调的景物,又给人以温暖的感觉。词中的景物色彩清而丽、凄而妍,清凄的色彩融化词人异乡孤旅之情,妍丽的色彩又与温馨往事的回忆相统一。但“怀人”也好,“回忆”也罢,终究是“人不见”,温馨的往事终究不能代替冰冷的现实,词人是伤感的。在词的最后,作者让关山夜月的皎洁素光洒满空间画面,让一片白色遮盖绿色和红色,让全词的画面色彩最后统一在一片银白的色调上。此词的色彩冷暖相济:色彩的冷暖变化,是因为其中融化了作者变化起伏的情绪。以“碧”为主色调的景物(开头)由于含情,所以显得凄清;以“红”为主色调的景物(中间)由于忆旧,所以变得温暖;以“白”为主色调的景物(结句)由于伤情,因而显得凄凉。这是自然景物意象融化了人物情事意象之后,所显示出的不同感情色彩。从表现上看,这些饱含情愫的景物色彩,正是景物意象融化情事意象的融化剂;没有这样的色彩,词中的景与情、自然与人事就无法浑然无痕地统一起来。词中景物“碧、红、白”的色彩融化词人“清、暖、凉”的心事,洁白的月光把词中荒村野渡、夕阳晚烟之景与千里怀人、婉转缠绵之情融为一体,天衣无缝。王国维说:“何以谓之有意境?曰:写情则沁人心脾,写景则在人耳目,述事如出其口是也。”(《宋元戏曲考》)谢逸此词正是如此。
      据《复斋漫录》载:“无逸尝过黄州杏花村馆,题《江神子》于驿壁;过者索笔于馆卒,卒苦之,因以泥涂焉。”由此可见谢逸此词在当时所受到的重视。


    2楼2006-06-16 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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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25.42.33.*
      唐代大诗人李白曾写过一首《越女词》,诗云:"长干吴儿女,眉目艳星月。屐上足如霜,不著鸦头袜。"在这首描写江南靓妹的诗句中,我们可以看到李白同志的"审美重点"是举头看眉目,低头看脚趾,基本上可视为"恋足癖"的初始阶段。
       元朝末年,浙江有个文学家叫杨维祯,此人才气横溢,贪杯好色,每次召妓欢饮时,如果座间妓女缠了一双小脚,他便将她的绣鞋脱下,把酒杯放进鞋中,捧鞋而饮,称为"金莲


      5楼2009-03-01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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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18.205.237.*
        恩,佩服,点到了极至!分析得太好了


        6楼2009-05-11 1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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