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牙套小牙套吧 关注:315贴子:15,796
  • 9回复贴,共1

2024.10.22短篇小说《深夜港湾》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
陪霓虹千盏风里我独站
远望渡轮随浪去


IP属地:上海1楼2024-10-22 12:58回复
    那一年,母亲对她说,我们的命运就是颠沛流离,这是没办法选择的事。当时她们住在东南亚一个盛产香蕉的小镇,芷淇和当地小孩一起去国际学校读书,阳光晒在金色的香蕉上散发出热烈的馥香,附近的居民皮肤黧黑,穿着色彩鲜艳的袍衫,吃海鲜和水果混合的炒饭。母亲语言不通,和当地一个会中文的混血男人住在一起。她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情侣,却知道母亲有时候会和他做爱。隔着翠绿宽大的芭蕉叶,吊床上交织着白色和黄色的皮肤在阳光里闪闪发亮。那个男人的面目,现在却模糊了。后来她们去了中国西南边陲的一个县城,母亲和另一个男人在网络上认识,摩托车司机。然后她们离开。回去的时候,芷淇有些困。她们坐在一艘船上,飘飘摇摇,从湄公河到云南,坐两天的绿皮火车,转乘敞开棚顶的三轮车两个小时,最后是当地的摩托车,芷淇被夹在中间。她内心没什么感觉,只是闻到前面司机身上的男子味道,像是热带雨林腹地的香蕉。


    IP属地:上海2楼2024-10-22 13:01
    回复
      母亲是个激烈而暴躁的女人,芷淇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生气,也不知道她有时候开心的笑是何缘故。她大学去了纽约。她只想逃得远远的。家里经济好起来是在2010年,政府决定拆迁司机的土地,修建新的高铁。中国在飞速发展,司机抽着烟说。他喜爱讨论政治,收看新闻,在饭桌上和母亲因为新闻事件争论不休,摔掉碗筷。去美国?他说:这世界没什么地方比中国更安全,那边都是贫民区和倪哥,你们这一代都是被肯德基和平演变了。他的话她总是不听的。他的鼻子落着一些烟灰,芷淇总忍不住想替他掸掉。最后他自己揉了揉鼻子,说,如果你妈同意,那你就去吧。
      然后她走了,像童年每一次母亲的义无反顾。她想起了母亲的以前说的话。不知道是一种安慰还是谶言。
      李宴是她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她以前的名字叫李艳,18岁之后她就自己去民政局改了名字。她在当地混得很开,有许多朋友。真心的柔情蜜意的塑料的,都不缺。她主动接近芷淇,问她的行李箱是什么品牌。其实芷淇自己也记不清,她不喜欢购物,所用物品多是旧物,但是保养适当,也可以用很久。
      芷淇在学校里,不喜欢和人说话或者去混华人圈子。她用一个针织钱包装硬币,那是母亲过去在苏门答腊时购买的。喏,给你。她看出了女儿隐秘的喜欢,这是为数不多给她心中好母亲形象的记忆。她背着男士旅行黑包,穿白色背心和牛仔裤,行迹无踪,有时候去密西西比河岸写生,去纽伊莱街精致的小店喝咖啡,周末一个人带上餐布去草坪烤马铃薯和熏制牛肉。她观察当地人说话的口音,生活形式,笑容的声量,她带着疏离感的融入,像是焦糖化进了冰水。缓慢地。她独自去体验一座城市,深入腹地,总结归纳出某种自己能感知的特性,沉浸和投入让她有安全感。
      酒吧里,一个黑人女孩问她,你会不会认为我们很奇怪,对于你们中国人来说。她摇摇头。她接受一切,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她在来之前就做好准备,be the other one。黑人女孩叫海伦,她说,这也是她外祖母的名字。她对芷淇有兴趣,眼中是一个看起来郁郁寡欢的亚洲女孩,面容寡淡但嘴唇像是花朵一样饱满。她不化ABC妆,眉毛很细,单眼皮,小鼻子小眼睛,传统江南女子清水般的脸,黑色长发,母亲的祖籍是中国的浙江绍兴。但她没有喝过女儿红,对于故乡的记忆也式微。她有时候感觉自己不属于任何地方。海伦吻了她,搂着她跳舞,在酒精和一池梦幻颠倒的人群中。


      IP属地:上海4楼2024-10-22 13:04
      收起回复
        李宴带她去这次聚会。是学校里有名的一对华人情侣举办的,他们在当地有房子,经济阔绰,男主人的父亲在国内经营连锁餐饮生意,女主人的母亲是中国东北的一个官员。宴说,他们的条件简直天造地设。她说,越往后,优秀的对象就越难找。那些家世良好或者人品诚善的男人,很多在初高中时就被聪明的女生下手。她过去浑浑噩噩,现在才发现为时已晚,留学圈子里的男生,条件不错的早有家境相当的女友,剩下的一层要么还在还留学贷款,要么就是花花公子,做不得数。芷淇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李宴骨子里还是传统女性的那一套,需要一个“像样”的人生和“得体”的婚姻。她不想评价别人的生活方式。母亲是与之相反的,她带着毁灭的气息,想把所有人拖进地狱。宴这样渴望安定中产生活,也许是一种幸运。
        她在吃餐盘里的水果。灯光把草莓映照出蓝色,把车厘子映照出绿色,璀璨琉璃,这是真实的吗?莫奈说是的。他画蓝色的太阳,用湖水把它剪成花碎。莫奈理解的真实并不包括现在的场面,高大层叠的香槟杯塔突然倒地,人们变得嘈杂和混乱,夹着女生的尖叫和哭喊。她茫然地看着他们,直到额头流下一些粘稠的液体沾湿睫毛。
        有人受伤了!
        谁在尖叫?
        她看到宴朝她跑过来。她捂住那只粘稠的眼睛,看到女主人躺在地上,像一种牵线木偶的姿势,不过是断了线的。她穿的那条黑色吊带裙上写着英文字母“Able was I ere I saw Elba”,痛苦的脸像舞台剧一样滑稽。芷淇有些状况外,她像是在一艘富丽堂皇但是刚撞上冰山的巨轮上,腥腻的水草和脏污的海水慢慢灌进她的耳朵和眼睛。现在她只想离开这里,她畏惧这种混乱。她其实并不介意伤口,就像刚才在觥筹交错的客厅孤身一人也坦然自若。她不想引起任何人注意,有些疲惫,众生相芸芸,正好落在她的眼里。她闭上眼睛。
        离开现场之后,她去了英格酒吧,遇到海伦的地方。那是她第一次接吻。海伦没有向她提出其他的请求,她感到安心。她似乎明白一切最深刻的哲理又不什么都不明白,全世界都迷幻着五彩斑斓的雾,她无比清醒。她在找一把钥匙,用以真正来打开这个世界。旁边有一个肥胖男人对她献殷勤,替她付了那杯伏特加的钱,芷淇礼貌性微笑。“看起来你经历了很糟糕的一天,Poor girl”另一个客人看着她的脸,半是好奇地问“你确定你没事吗?”音乐转变,酒吧里的人又换了一批。她感觉有一个男人似乎在偷偷摸她的大腿,她有些神志不清,想回到宿舍。宴出现在门口,劝她去医院包扎,她很感谢,但是她不太需要,宴不太明白,又有别的事,手机一直在响。她走了。
        另一个男人坐到她身边,是刚才聚会里的一个,宴有介绍过,林笃辉。他给芷淇送伞,他说,下雨了。应该是宴拜托了朋友。她对于刚才聚会的闹剧毫无兴趣,脑海里是那年飘摇的船,行驶在黑夜里。


        IP属地:上海5楼2024-10-22 13:05
        回复
          母亲走得很匆忙,那个混血男人尚不知道,她找来了搬家公司将所有的行李打包,一气呵成,只用了一个小时,在那个男人出去工作的时候。她穿着金色软丝连身裙,带着草帽,高高兴兴地指挥工人。芷淇是一件很好打包的东西,被她和两个红木风纹彩漆箱子放在一起,安置在货车后的货舱上。她很惊讶自己没有任何感觉,不知道此刻应该做出悲伤还是迷茫或者是愤怒的心情,表示出对这些事件的参与。她知道这个事件对她的人生来说应当是一些标志性的。她应该产生一些深刻的心理感受供往后的自己回忆。可是现在却像喝了白开水一样无味。
          母亲亲吻了她,说了那句话。
          货车一奔而去,跑得很急,身后熟悉了5年的风景一瞬间消失。从端点的一边到另一边,她正在失去平衡。
          此刻她眼皮有点重。这个男人点了清淡的酒,他们喝了两杯。
          芷淇说她要去买一本书,他便说他的车停在这附近。他们在车上讨论起书籍。她不懂车的品牌,车内干干净净,布置精致简约,有淡淡的男士香水,看得出来他的自恋和品味。她看着他的手指和嘴唇,眼睛成杏色的琥珀液体,她说,我想。她没说想什么。
          他有一双克制而冷淡的眼睛,身形高大英伟,来自中国北方一个生产钢铁的工业城市。他叫林笃辉,有过五个女朋友,最近的一次刚分手。聚会上宴在说完了他的故事后才开始了那些关于婚姻的长篇大论。她没想到自己都记得,还能对应上他的脸。这意味着他有经验,他的图书馆里多了五本书,他的人生里途径过五条航道,他的森林里隐藏着五个洞穴。在宴看来这是花花公子的事,可是她并不介意,也许此刻她是想再读那本书了,就像打开一个未知抽屉的孩童。他不知道说什么,他看着她,说,书店到了。他也不知道如何拒绝她可以不伤害她的自尊心。
          芷淇运用那些不熟练的烟视媚行,抬头笑着睨他,她不知道她现在有种笨拙的风情。他们下了车,空气里有着冷冽的寂静。他问,为什么是我。角落里的书店,躺着两个流浪汉。这本不是暧昧的场所。他的车在旁边。她说,你长得真好看。他哑然失笑,自己倒是成了出卖色相的堂子相公。他们站在那里没有说话,然后看到她露出哀求的眼神。
          她像个无助的小动物,他必须带她回家,而且她还是个好看的女人。这是出自男人天性里的拯救情结吗?她轻轻牵过他的手,一种电流涌来。他有了生理反应。她摩挲着他的手,然后看着他的眼睛,感受到他的身体发热,他控制不住吻了她。这时候能有什么办法呢,他紧紧抱住了她。这只小猫。
          有一辆车开过发出清脆鸣笛,不知道驶向何方。流浪汉嘟嘟囔囔,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IP属地:上海6楼2024-10-22 13:06
          回复
            宴在车里看着他们拥吻的身影,心里似乎撒了一把图钉。她想到了很多,她想到了第一天看到芷淇,她拖动着巨大的皮箱在草地上,走路的姿势和动作和旁人都不同,看起来像个落拓不羁的诗人。她看到了她那种可怕的魅力,她庆幸她对周围的人毫无兴趣。她想到了《公鸡已死》女主角的独白:
            “我还从没有像热恋恩格斯坦一样地热恋过其他人。你现在一切都有了:在青年时代有了男朋友,在适当的年龄有了婚姻,有了孩子。现在你有了一个很有趣的工作,你懂得艺术,有一个男朋友,也有一个很大的朋友圈。这一切我过去没有,现在仍然没有。请你把他交给我吧,璧德!我还从没有向你要求过什么,我也从没有向其他人要求过什么。说这句话我也感到很吃力:请你给一个为了爱情而急不可耐的老姑娘一点怜悯吧!”
            李宴还是来接她的,她关心她的伤口,而芷淇却这样对她。她把车开到斯特林街,疯狂地按响喇叭,直到周围的住户开始打开窗户大喊fuck。她还是哭了。
            那晚之后,芷淇成了笃辉新的女朋友。聚会上的男主人在学校里遇到了她,对她道歉,想要承担她的医疗费,她拒绝了。芷淇畏惧这种庄重正式向自己请求原谅的事情,她不喜欢别人特别地注意到她。她想说她其实也不痛,可是没必要解释太多。她说的每一句话只会给这个男生增添别的内疚。她干脆不说话了。
            那天发生的事,宴后来像小说一样讲出来给他们——芷淇笃辉,还有两个笃辉的朋友,和宴在一个圈子里的男生。那个男主人是怎么在tinder上周旋于不同的女人,是怎么对女主人瞒天过海。这一次没办法。因为那个女孩怀孕了,她拿着报告来参加聚会,怀揣着心知肚明的绝望。女主人知道的时候摔了一个香槟杯,正巧碎片砸到了芷淇的额头。突然提到自己,芷淇听得迷迷糊糊,主人公的名字仍然没有搞清楚,她就成为这宏大叙事里的一部分。稀松平常的事被眉飞色舞地拼接成下酒料,她不加以评论。用作调味的八卦,也许就是母亲离开绍兴的原因,也是母亲骨子里那股叛逆的来源。后来她们辗转各个国家和地区。她不像母亲,她是平静温和的。像湖泊或者眼睛碧蓝的白鸟。


            IP属地:上海7楼2024-10-22 13:09
            回复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4-10-22 14:24
              回复
                ?


                IP属地:云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24-10-25 08:17
                回复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24-10-30 15:52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