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小路上，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迈着沉稳的步伐，向西北走去。
少女留着齐肩的灰色短发，面庞如玉，瞳若石榴，如果没有那看着都疲惫的眼袋，她会是一位没有人不多看两眼的美人。
少女背着一个漆黑的箱子，但是要是你走在路上见到她，你并不会去好奇箱子装了什么，因为你的注意力会被少女那可爱的三角形大耳朵和柔顺优雅的尾巴夺去。
没错，这位女孩看似少女，实际上是能变成大狼的「狼之化身」，其与其家族乃是世界上神秘侧的存在。
「而这么一个充满矛盾的神秘少女，就是我，普莉娜。」
『自我介绍也太长了吧，而且哪有人会自己说自己是美人啊，真有点厚脸皮吧。』
「而在普莉娜旁边喋喋不休的灵魂状麻薯叫做北北东，是一个顶多刮起一阵风或者让人背后发寒的没什么用的和狼沾边的家伙。」
『喂，小家伙，你这样说也太失礼了，我也会生气的！』
「所以你想怎样，刮一阵微风叫我眼睛睁不开，还是贴在我背上让我感冒啊。」
『你你你！不和小孩计较我。』
北北东急的团团转，一个白色的团子在空中飞来飞去，让狼联想到雪地里可口的兔子。接着直接落在我的头上一动不动，弄得我耳根凉凉的。
虽然头顶的北北东看不到，但我还是吐了吐舌头，摆了个鬼脸。
「好啦，不捉弄你了，蜂蜜面包要吃吗？」
我从口袋里掏出小贩切好的蜂蜜面包。
这面包是用小麦烤出来的高档货，里面塞了杏仁，葡萄干和榛子，在塞进烤炉前还在表面撒了一撮白砂糖。出炉的面包金黄酥脆，等它稍微冷却后，淋上甜美的蜂蜜，切好装袋，就是极品的美味了。
我没能忍住，买了这种奢侈品，搞得我不得不为了生计接下来自罗布罗兹的委托，从欧尼列瓦再次踏上旅行之路。
『这不还是在捉弄我吗，我要是还有进食欲望，不等你把面包拿出来，早就把你整个吃了。』
「北北东你果然是雄性吧，变态。」
『赫尔洛斯要是知道她教育出来的淑女满嘴黄腔会哭出来哦。』
「老师的话用尾巴蹭蹭就哄好了啦。」
像这样在路上和同伴斗嘴也是旅行的一大乐趣，虽然我总是和北北东吵架，但还是打心底信任依赖着祂。如果没有祂的支撑，恐怕在我离开家的第二周就哭唧唧地因为害怕寂寞打道回府了吧。
爸爸说过，有句名言叫「孤独是致死的煎饼」，这种煎饼的滋味，我可一点也不想品尝。
话说起来，这条路可真难走啊，不仅路面被全是被风雨刮下来的叶子，周围还全是杂草灌木，根本就不像是一条路该有的样子。
我正在前往的罗布罗兹是南方地区规模最大的沿海国家，相应的，那里的工作机会也非常多。最近国王还开放关口，吸引外地人进入促进消费和生产，这才让我通过欧米尼的引荐得到新委托。
欧尼列瓦和罗布罗兹之间隔了几座山，所以通行的大路基本上都是绕着山修建的，增加了两地的来往难度。不过有困难就有对策，一些把时间看做生命的商人为了更早赶到对面，合伙在山上修了一条小路，虽然爬山很辛苦，但毕竟速度快，方便了不少人。
至于为什么这条路会难走成这样，其实也事出有因。
原本山路的状况应该非常可靠的，毕竟商人们为了自己方便，总是把路面收拾的平坦又稳固，保养道路的责任由几家商会负责。
但是很不幸的是，这条路上发生了很严重的野兽袭击事件，使得一整个商队全部覆灭了。
这种事情对于需要在野外行进的商人来说虽然悲惨，但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行商之路总是充满风险，要是被狼缠上了，搞不好一辈子就毁了。
问题在于罗布罗兹的国王早就对这条山路抱有不满，商人私自修路的行为挑战了他的权威。于是乘着这次事件，他以保护行人为由，强制封禁了这条路，导致没有专人负责维护，路面状况急转直下。
在路变得难走和有野兽出没的双重阻力下，商人们慢慢放弃了这条路，导致这里变成了没有人走的兽径。刚好让我这个狼来走。
不过要是时间允许，我也想走安全又好走的大路，小路的树叶阻碍着我的脚步，杂草也长的毫无规矩。可是我就是没有时间，那些送信的要是再快一点，我哪还需要这么急。
哪怕他们晚上把信送来呢，我也能趁着夜色跑过去，还能利用时间差好好休息一会。可是信使就偏偏在大早上把信件交到我手上了。
虽然这是一条废弃的路，但保不齐就有和我有一样需求的倒霉蛋需要利用它，所以我还是经量避免在白天显露真身。虽然这样显得有些过于谨慎了，但是和父亲的要求比起来，这点谨慎还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情况就发展成这样，我和北北东一边拌嘴，一边走山路。
虽然嘴上抱怨个没完，但是在森林里行进还是很让人舒适的，大自然的甜美气息和城市截然不同，狼的本性在森林的包裹下蠢蠢欲动，弄的心里痒痒的。
要是能狩猎一只兔子什么的就好啦。我开始想象在森林里追逐一只逃命的兔子，在穿越灌木和草丛，翻越树桩和小溪后，一口咬住倒霉蛋的喉咙。
但是我马上把这个想法打消在脑海中，在野外把自己搞得血刺呼啦的太不淑女了，俗话说淑女远庖厨，这种事情想想就好了。
在我放弃追逐兔子的想法时，头顶的大耳朵抖了一抖，捕捉到远处的脚步声，

大概是三个人，全是男性，踩在树叶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看来不变身赶路是正确的选择，如果是狼的形态，就算躲起来也会发出很大的声音。在这种荒郊野外，必然会吸引对方的注意。
虽然一个女孩子走在这种野路上也很怪异就是了，不过总有解释的空间，就这么想着，走到了面前的坡顶上，同时看到了正在往这里走的来人。
仅仅一瞬间，在心里酝酿的措辞全部蒸发，就好像浇到热炭上的冰水一样。冷汗止不住地往外冒，脑袋里一片空白，怎么也不敢相信，这种事情就让我遇到了。
远处的男人们身上沾染着大片的鲜红，就算感性拼命否认那是什么，吹向坡顶的微风还是给我带来残忍的真相。那是血液的味道，新鲜的人类血液，眼前的三人绝非善类，而且是穷凶极恶之徒。
『普莉娜，快变身，那些家伙冲你来的。』
不用北北东提醒，那些不堪入耳的私语也传递到我的耳朵里来。男人们毫无顾忌的谈论怎么蹂躏我的身体，抢夺我的财产，践踏我的生命。人性之恶就这么赤裸裸地指来，让胃里一阵翻腾。
冷静，冷静，大口吸入有些腥甜的森林气息。脚步声，私语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鸟叫声，在我的世界中寂静下来。
内心的动摇悄悄抚平，冷汗和颤抖全部遗忘，此时此刻只需要极致的专注。当呼吸平稳时，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和脚步越来越快的三只猎物。
你们要来的。
轻轻按下箱子侧面的机关，背带瞬间解开，在黑漆木箱触地的一瞬间，侧夹弹出，一柄青光银刃剑顺势飞出，剑柄稳稳的停在手里。
不等三人反应，我借着高势飞身跃入，一道横斩随之而来。银鳞绽波，血洒如梅，一剑枭首！看着面目狰狞的头颅坠地，另外两个残党反应过来，开始哇哇乱叫。
「混账东西！我要。。。」
战场上还敢这么多话，看来是持强凌弱习惯了，被傲慢消磨了本能。这种肮脏的灵魂，不值得任何怜悯和慈悲。
一腿伸直，一腿弯曲，快速下压身位躲过了来自另一人的一道横劈，剑刃破空的声音传进耳朵，夹杂着心跳声，是如此的清晰。我借着腿势直逼讲话男，把宝剑从腹部刺进胸膛，顷刻间也让他毙了命。
剩下的一人眼见形势不妙，拔腿想跑。也不肖去追，抽出宝剑轮圆胳膊扔出，稳稳的刺入他的左胸，恶徒只是挣扎了一下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北北东。。」
『交给我。』
让北北东收拾掉扭曲丑恶的恶魂之后，我双腿发软，瘫坐在地，呕意涌上喉咙，却还是被我强逼下来。
看着地上的尸体，两种截然相反不同的心情在心里打转，一种来自作为狼对杀戮的兴奋，另一种来自作为女孩对杀戮的反感。我大口呼吸，试图恢复冷静，但反而吸入了更多血腥味。
抽了自己一巴掌，让身体强制清醒后，我支撑着站起，捡起东西后仓皇离开了现场。直到一处尸体气息不再浓郁的上风处空地，我才停下来，坐在箱子上大口喘气。
『你在想什么！』
北北东的斥责劈头盖脸地从头上传来。
『万一他们是什么训练有素的佣兵呢？你怎么敢用人类的身体去和他们打？你知不知道你这具身体有多脆弱！』
但是北北东的责骂马上就停了下来，多半是因为我这副悲惨的样子。
沾着血的宝剑就这么放在草地上，耳朵贴在头顶，尾巴抱在胸前，年轻的独狼完全抑制不住颤抖，一边缩成一团，一边流眼泪。
北北东也顾不上生气了，用温柔的语气安慰我。
『第一次面对这么大的恶意，会害怕也是理所当然。我不会嘲笑你啦，哭就哭吧。』
温柔的凉意包裹住整个身体，使凌乱的内心获得一丝平静。我挤了挤眼睛，把溢出的泪水抹掉，蹭的一下站起来。
「谁要你安慰啊，老东西！」
这种沙哑的声音一点说服力也没有，但是北北东眯着眼睛龇起了牙，露出一个狼特有的怪异笑容。
『你有精神就好啦。』
——
恶徒的尸体放着不管其实也不会怎么样，仔细想起来，这三张脸都在出城的告示上见过，这些家伙是货真价实的亡命之徒。就是被人发现通报了警卫，也只是让对方赚了一件功劳，没有我的关系。
要是没被人发现，森林的居民也不会浪费血淋淋的鲜肉，包括此时此刻，几双狡猾的眼睛也在偷偷观察这里。
「那些尸块和我一点关系没有，我也不在乎这些坏人，想吃就去吃，别在这里跟我鬼迷日眼的。」
冲着远处的森林嚷嚷两声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视线感随之消失。人类的不坦率来源于情感和道德的约束，而动物要是表现的扭捏，就完全是由于实力和地位的差距。
我坐在这块平地上，把箱子和宝剑摆在面前，仔细做着保养。箱子的应急机关触发容易，收回去就要费力气了，好不容易把机关倒腾回原位，又要面对这柄「小鸟夜啼」的保养工作。
这柄剑是母亲从故乡带来的，和常见的剑款式不同，富有异域风情。听说那对肉麻公婆在初见时打过一架，这把剑就有参与其中。
“夜啼小鸟不轻传，各退一步天地宽。恶寇匪徒拦凶路，叫其筋斩骨也断。”
这是母亲把这柄剑托付给我时，念的异国口诀，现在的我已经牢牢记住这段话的念法和含义。回想起刚刚的经历，应该是没辜负母亲把剑给我时的期望。

虽然我很感激母亲能把这傍身的行头送给我，当时也对这件精美的利器爱不释手。但是实战后才知道，这些精美的镂刻有多难清理。
宝剑稳稳的躺在我的腿上，享受着我一点点把血痂从镂缝里挑出来的服务。真是佩服母亲当年万里走来的经历。。。难道说所谓的相互退让使得天地宽阔是这个意思吗？因为武器清理起来很麻烦？
就在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边又传来稳健的脚步声，让我好不容易安稳的心脏又跳动起来。难道还有残党？这么疑惑着，我警觉起来，抓住剑柄改变重心，随时准备迎敌。
不过这份警惕马上就消散了，来者绕过树丛看见我时，慌乱到一屁股坐到地上连连后退，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也没办法啦，披风上沾了不少血，我还拎着一把凶光闪闪的剑，表情还这么紧绷，在旁人看来就是一副要砍人的样子。虽然确实是准备砍人就是了。
男人长满胡须的脸上满是惊恐，嘴里念叨着求饶的话，浑身上下抖个没完。从服装上看来是个行商，但是背上并没有背着什么货物。
「别怕，我不是坏人，这些血是和山贼搏斗留下来的。」
为了安抚男人，我脱掉披风，把剑放在箱子上，走到他身边半蹲着伸出手来，脸上还不忘带着友善的笑容。
「失礼了，真是抱歉。」
该说不愧是商人吗，男子很快恢复了理智，从地上站起来，没有拉我的手。
既然他没有什么大碍，我也该继续清理剑身了。遭了这么一趟罪，浪费了不少时间，不过好歹也能在正午之前赶到委托人家里。人类真是可怕呀，就算在这种深山老林里也时常能遇见，在白天变成狼赶路的想法果然还是不该有。
我刚坐下来，准备伸手拿刀签时，男人就走到我旁边，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一般人都会离我这种看起来都危险的女人远远的吧，真是的，商人不愧是商人。
「我叫普莉娜，是旅行中的修女，从小学了点防身的武技，正在前往罗布罗兹。」
把基本的信息交代后，男人彻底放下警惕，坐在离我有点距离的空地上，露出担忧的表情。
「我的名字是科尔克•皮里恩，是罗布罗兹的商人，请称呼我为科尔克就好。普莉娜小姐，您受伤了吗？我的行李里有些伤药和绷带，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免费提供给您。」
还强调一句是免费的，不愧是无利不往的商人。不过这片血渍没有一滴是我的血，所以我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帮助。况且父亲也说过，不要随随便便从商人那里拿东西，免得沾染上利益纠纷。
「那个，普莉娜小姐是一个人击退了山贼吗？」
「并非『击退』，而是确确实实的『击杀』了那些恶徒。说是山贼，其实也就是三人成群的亡命之徒罢了，一个人勉强应付的过来。」
「这样啊，普莉娜小姐，请问。。。」
「我们都在这条路上相遇了，当然是没有时间护卫你。走上这条危险的路，你也做好了相应的觉悟不是吗？」
「对不起，是我冒昧了。」
科尔克欠了欠身，抬头望向远方欧尼列瓦的方向，神态虽然疲惫，眼里却透露出期待的光芒。
「我到罗布罗兹独自打拼好久了，无非是想多赚点钱，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前段时间从欧尼列瓦收到来信，才知道家妻生产了。收到这天大的喜讯，让我也顾不上做生意，带了点干粮就急忙上路了。不过这条近路确实凶险，要是没有您清扫恶徒，我肯定会遭殃了，实在是感激不尽。」
「那你快点回家吧，我也要赶我的路了。」
我别过头，把清理完毕的剑插回侧夹。
「前有尸体，别被吓坏了。」
「多谢提醒，那么就此别过。」
科尔克挥挥手，昂首阔步地向我来的方向走去。
对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讲自己家里的事，人类真的很没边界感。心情这么沉重也全是因为这些人类，人类，真讨厌。
当科尔克的身影消失在远方时，我解开披风，开始脱掉外套。
『刚刚才见到了两拨人，现在还打算变狼吗？』
「并不是要变狼，话说连你也没注意到吗。」
有一些执念很深的死者，在死后都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死亡，甚至可以当活人一样，和周围的物体交互。这就是灵异事件的原因。
褪去衣服，只是为了换上那件礼服而已。
悲伤的苦涩在嘴里蔓延，我背上箱子，沉重地向前走去。
得履行葬仪的使命才行。
——
沿着山路走上一刻钟，当细汗浸染内衣时，鲜血和死亡的气息就像滴入水杯的墨水一样，肆意侵染自然的气息，飘进我的鼻子。气味明明不如杀人时浓郁，却更加令人作呕。
拨开层层灌木，科尔克的遗体就这么悲惨的横在那里，扭曲的脸上爬满了绝望，眼珠突出，嘴巴大张。衣不蔽体，碎布散落一地，行李不知所踪。
科尔克的四肢扭曲，小臂被扯下一条，罪魁祸首就是他身上那个黑色毛球。黑熊叼着残肢，不知好歹地对着我低吼着。
『滚开。』
仅仅一声恐吓，就让那个畜生认识到何为恐惧。毛球扔下科尔克的残肢，哀嚎着逃跑了。
动物拥有比人敏锐地多的判断力，能认识到本质的危险，这一点就连我也不能完全做到。人类拿到了智慧的宝石，但也舍弃了很多。

我把圣经放在胸口，手持教符，跪坐在尸体前为他祈祷。祷告的声音在这空旷的林间回荡，夹杂着草木的低语。阳光透过乌云洒下，照亮了他面前的土地，仿佛在为他点亮一条归路。
在短暂的职业生涯中，我发现超度灵魂的规律。所谓的埋葬，并不是以尸体入土为锚点，灵魂的消散，是在生者对死者作最终道别时发生的。
我承受着悲伤的重量，心怀悲悯，为眼前失去生机的躯体送上永远的道别。
「愿你在主的怀抱中安然入眠，阿门。」
我从来没相信过神的存在，但也从来没否认过祂，此时此刻，我切实的体会到所谓信仰。要是真有这么一个仁厚的存在能抚平死者身上的苦难，将是对生者莫大的慰藉。
站起身来，捧起一捧泥土，洒在遗体上，为这场小小的葬礼画上句号。
我自然是没有权力私自处理逝者的遗体，这种事交给教会就好。但是我也会尽一份力，维持死者的尊严。
我掏了掏口袋，却并没能摸出沾满我气息的毛毡公仔，可能是掉到什么地方了。没有办法，我只能从我整齐柔顺的尾巴上撸了几把，把薅下的尾毛洒在遗体上，这样就不会有动物胆敢侵犯遗体了。
做完这一切后，我换上平常的旅行服装，背上箱子，走回我的路。
时间和悲伤追的很紧，得加快脚步了。

完

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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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不错，你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狠狠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