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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架空】芙蓉帐暖玉清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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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又重新回到了这个吧,主要是忘不了聂蓉之间含蓄细腻又拉扯感十足的那份感情啊啊啊……开个坑庆祝一下。这个架空的朝代时间上设定为宋元之间,小皇帝跳海后由他的旁系开创的,名为大臻。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4-06-08 18:58回复
    上来先敬度娘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4-06-08 1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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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暗夜惨景
      某晚 镜湖畔
      “咻——”一支长箭划破了夜的寂静,在清冷月辉的照射下飞快地刺穿了一位行人的胸膛,此时她距离家门口不过几步,却再也无法踏入。
      依稀听到门外的响动,端木蓉从湖畔小屋内走了出来,却见她的师父胸口中箭,鲜血已浸湿了胸口一大片衣襟。她不由得疾步跑向师父,将师父的头紧紧抱在怀中,不断在其耳边大声呼唤:“师父!师父!您快醒醒啊,醒过来看看蓉儿啊!”因失血过多而昏迷了一会儿的念端此时不知是否迷迷糊糊中听到了那声声呼喊,竟微抬眼眸,悠悠醒转,手也恢复了些气力,拼命地抬起去轻抚爱徒的脸庞:“蓉儿,师父不行了,要先走一步,今后的日子你要好好的啊……”她眼神中满是担忧和不舍,因为她知道自己徒弟外冷内热的性子,这样的性情是她与生俱来的,一时难以改变,可算是她自身的致命缺陷。
      端木蓉来不及品读师父的眼神,只急切地想问出谁是凶手:“师父,是谁伤了您?到底是谁?”
      “蓉儿,不要再问了,也不许去追查。这一切都是师父的命数,我早知会有这一天的。”
      “不行,师父,我一定要为您报仇!快告诉我吧!”端木蓉的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念端听得出她的坚决和执著,但更知道她若执意追寻真相必将招致杀身之祸,于是毫无血色的脸立时严肃起来:“蓉儿,记住,”她停顿了下,继续道,“一定不要再去追查此事,一定!不然为师走也不能走得安心,答应……咳咳……答应我!”看着师父这样的神情,又瞥见她渐渐泛白的双唇,她知道这已是她们师徒二人最后告别的时刻,一定要先答应下来,让师父安心。于是她只得口是心非道:“好,师父,蓉儿答应您。”
      “啪”的一声,师父的手重重垂落在地,双眼也永远地闭上了,只留下一具渐渐冷却的躯体依偎在端木蓉身旁。虽然刚经丧师之痛,端木蓉的警惕性却并未被巨大的悲痛遮掩,她仍敏锐地发觉草丛中有一道身影倏地逃循而去。
      “是谁?”蹲着的她此刻迅速站起身,拨开草丛探身进去,但草堆之间早已空无一人,想必是个轻功高手。深夜、荒地、藏身草野,此人的身份不言自明,必是射箭杀死师父的真凶!
      “多亏今晚这惨白的月光,反射了那人腰间的玉牌,为我以后找出他(她)提供了线索……”端木蓉心中暗忖道。
      皇宫 雍华宫内
      “皇上,您又在怀念那个女孩啦?”赵公公半弯着腰,恭顺地看着正在把玩一方丝帕的皇帝——赵政。当年他年方十三岁便登上了那象征天下至尊的高位,一路走来几多艰险、几多风雨、几多寂寥,恐怕只有他自己和这方一直贴身携带的手帕知道。抚摸着角落所绣芙蓉的每一个针脚,他越发怀念十五年前的那个女孩儿——
      十五年前 镜台山
      “太子殿下,您千万要小心啊!”赵公公亦步亦趋地跟在赵政身后,哆哆嗦嗦地提醒着。他为何如此紧张?因为太子这是偷溜出的皇宫,万一不能在宵禁之前回到神武门内,或是太子在外有了什么差池,他的人头必不能保全。
      赵政这次心血来潮地出宫,倒不是为了宴游玩乐,而是为了他的父皇。前几日御医有说,父皇已病入膏育,恐已无几多时日,除非能找到山中奇药——一点红。但这一点红并非每座山上都有,少得出奇,因此极难获得。赵政不管三七二十一,年少轻狂的他自信能够在山中寻觅到此物,便威逼利诱赵公公带着自己溜了出来,直奔皇城外最高的这座镜台山而来。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4-06-08 1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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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山径过往
        虽只是听说,赵政并未见过一点红的图样,可当他抬头看见前方崖壁上的那朵红花时,却没来由地笃信那就是一点红,于是不禁大喊道:“是一点红!我找到一点红了!”他边喊边向崖壁奔去。赵公公奋力迈着步子追上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看到太子意欲亲自爬上崖壁采走红花,赵公公哀求道:“万万不可啊殿下!这山崖又高又陡,您若失足跌下后果将不堪设想,老奴纵有十个脑袋也赔不起啊!”眼看太子充耳不闻仍在向上攀登,在下方左右踱步的他只得转变策略,决心用自己那瘦胳膊瘦腿去征服高山,把太子从危险境地中换下来,“这样吧殿下,请您允许我替您去采那朵花,您快下来吧!”
        赵政明白让他这把老骨头上是决计采不到一点红的,于是继续向上攀援,终于够着了那朵花的枝桠。“采到了!我采到一点红了!”兴奋的他用右手高举着那朵花,像挥舞战旗一样拼命挥动着它,却没意识到,此刻他只凭不惯用的左手和一双脚支撑着自己。看到他在崖壁上脱开了右手,赵公公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一声声“小心”忙不迭从他口中蹦了出来,却仍未阻止危险的发生。
        “哎哟!该死!”赵政果然因重心不稳摔了下来,跌坐在地上吃痛地闷哼。九岁的端木蓉背着药筐走来,恰巧看见受伤的他和一旁惊慌不知所措的赵公公,便上前查看起伤势:“还好,只是擦破了皮,骨头没伤着。”她卸下药筐,取出一株草药,摘下几片来,用双手揉碎了敷在赵政的膝盖伤处,又把剩下的草药放回筐中。不同于赵公公无头苍蝇式的慌乱,从小学习岐黄之术的她对这点伤应付得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有这药敷着,不出三天你的伤就能好了哦,哥哥。”似乎是忘了什么步骤,她又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儿,终于在腰际找到了手帕,旋即将其系在患处,牢牢包住了草药,“不过,你和你爷爷以后不要走到那么上面了,这儿人迹罕至,一旦发生了意外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还好今天我采药经过了这儿,你们真走运!”这镜台山的上半段的确罕有人烟,一般人都只在山麓活动,至多行至半山腰,因此能在这儿救下一对爷孙,她也倍感意外。
        “谢谢你啊,小姑娘!要不是你,我家小少爷可就危险了,再次感谢!”听端木蓉适才应该是将自己和太子误认为了一对爷孙,赵公公赶紧纠正为主仆关系,他可不敢做九五至尊的爸爸!不过他也知道太子是私自出宫,身份绝不可泄露半分,因此他巧妙地称太子殿下为“小少爷”。
        “谢谢。”赵政对端木蓉微微领首,终于看清了救命思人的长相——她一双杏目水汪汪的,在阳光照耀下流转出点点晶光;两条柳叶眉弯出圆转的弧度,如水墨画中浅浅勾勒的两笔远山黛影;颊边的两抹绯红在白嫩的鹅蛋脸上显得格外抓人,看来在到这儿救助自己之前,她已在山中忙碌了许久,直累得小脸都红扑扑的,就像那些宫女们卖力干完活儿后的脸色。赵政想要追问她的姓名和住处,以便日后答谢,却没来得及。那女孩似乎急着走,她一边向他们二人答“没事儿”,一边就背起药篓走远了。赵公公扶起腿脚受伤的太子,让他上背,自己背起他缓步走下山。太子手中紧握着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至宝红花,转过头想再看一眼那采药女孩的背影,却什么也没看到,入目的只有一条直通山巅的僻静小径和两旁丛生的草木。他失望地转过头,倚在公公背上,被一路驮回了神武门。
        回宫后,他献宝似地把红花交给了太医:“伏太医、颜太医,你们看,我找到一点红了!”他清楚地记得,不过几眼之后两位太医便微笑着摇了摇头,将花还给了他:“殿下,很遗憾,这并非一点红。”两位太医告退后,他将花往身旁一扔,长叹了一口气。
        赵公公轻轻走过去,不动声色地拾起花,将它丢到宫室门外去了。他无论走路,还是做事总是这样轻悄,这是他大半辈子在宫中谨小慎微地生活养成的习惯,或是一种成功的生存经验。若非这样,他也不会深受老皇帝和太子喜爱,还被老皇帝赐姓国姓——赵。丢完花,他又回到太子床榻旁,侍立在侧,听候发落。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4-06-08 1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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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4-06-08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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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后、相皆忧
            躺在床榻上休养了几天,太子的身子爽利多了,心情也松快不少。
            “对了,赵公公, 那块绢帕洗得怎样了?”太子说的正是那位采药女孩包扎用的手帕。主仆二人回宫后御医已重新为太子进行了精细的包扎,它已无用武之地,本该如那朵失去价值的花一样,被丢弃一旁。然而,太子却嘱咐自己悉心洗净。他虽不知洗后太子还想做些什么,但心下已有七分了然:这帕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怕是它的主人啊!
            “回殿下,浣衣局已将其洗净,交还老奴,现在就放在您书案上。老奴这就替您拿来吧?”
            “好。”
            得到了首肯,赵公公将案上那叠得四四方方的帕子双手捧起,趋步走到榻前为太子呈上。
            这,便是赵政十五年前的往事。遗憾的是,“一点红”他始终没有找到,不久父皇殡天,他得登大宝成为少年天子;那位镜台山上偶遇的姑娘他在弱冠年纪时派人上山寻过,想让她作为秀女入宫,却遍寻不得,只有一方帕子证明她确实存在过,确实为自己悉心包扎过。
            当下 御花园
            仇太后端坐在御花园的石凳上,一手撑着石桌扶额蹙眉,一手无力地垂着,明眼人一下就便知是在为某件事烦忧。
            随着刘公公的通报,何守敬何丞相疾步走来,高呼“千岁”。他是竖定不移的太后党,因为他们仇、何两家沾亲带故,他可算太后的表兄。也是因着这层关系,太后一路支持他坐到了现在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听闻丞相造访,太后眉头舒展了些:“爱卿你来得正好,快帮哀家想想安远侯该如何安排?眼下削他兵权合适与否?”
            “万万不可啊太后,” 丞相何守敬作揖拱手,将原因细陈,“安远侯镇守北方,为抵御蠢蠢欲动的北黎而手握精兵。若此时削他兵权,激怒了他,恐生变数啊。”
            “嗯,言之有理。那你的意思是?”太后微一挑眉。
            “回太后,臣以为安远侯断弦已久,太后应为其觅一佳人盈其家室,以示拢络结好之意。这样一则可确保其不会归入陛下的阵营,会唯太后您马首是瞻;二则府内有贤妻在怀,他也许会沉溺于那温柔乡之中,可确保您无后顾之忧。”
            太后听罢连连点头,着何丞相早作打算,在京城内寻找到这么一位合适的姑娘,准备择日赐婚于安远侯盖聂作续弦。
            仇太后拉拢臣下、架空幼主已有好些年头了,所谓“执权柄易,弃权柄难”,现在赵政虽已到了足够亲政的年纪,她却仍不甘放权于子。因此,朝堂上下,皆是猜忌离心,毫无母子亲情可言。更毋论,她本就非赵政的生母,全因赵政幼时丧母,而作为皇后的她亲生子又早夭,先帝才将赵政过继给了膝下无子的她。虽说早些年他们母子二人相处得还算不错,但这点情分也抵不过那能够号令天下的至高权力,无论母还是子,他们二人都想做执掌权柄的第一人,谁也不愿退居二线,便渐生隔阂。
            何丞相退下后,却为择良女一事犯了难——这京官的女儿个个是府上的千金,哪个傻官肯明珠暗投,让自家的小姐远嫁北境苦寒之地、且又是做个续弦呢?
            除此事外,他自己的家事也不甚顺利——女儿虽是宫中的嘉贵妃,与苗地进献的苗才人、沛王府伶人出身的洛婕妤身份背景有云泥之别,但因入宫良久仍无所出,迟迟不能封后。太后作为嘉贵妃的表姑母,自然也希望后宫的主人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因此也请太医为其调养过身子,可仍不见效。他虽嘱咐过女儿,若其他嫔妃先她有孕,务必在神不知鬼不觉中铲除,但如何让女儿早日怀上龙种,他却无法控制。
            这桩桩件件,似乎没有一事顺遂,怎不叫人头疼?还是去街上走走吧,在这府里枯坐着,怕只会更觉心烦。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4-06-09 1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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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芙蓉方帕
              从镜台山上的木屋迁到镜湖边的草庐中,还是端木蓉师父八年前的决定。在这杂树掩映、雾霭沉沉的静谧湖畔,她们师徒二人共度过了整整八年,无数个日夜便是无数回忆,它们尽藏于屋内的每一方角落。这个盛满记忆之地,端木蓉本不愿离开。但一日不入世、不去探查出凶手,她实难回报师父二十四载养育之恩。权衡再三,她还是决定将医庄由此处迁至镇上。
              镇上的人们原本都去已开办多年的“妙春堂”医病。但经几位来过“镜湖医庄”的病患真挚推荐,大家如今更愿意来这儿让端木大夫诊治。这位年轻女子平素不多言语,却是杏林一把好手,几帖药下去患者必定是病痛全消;且有紧急情况时她也愿意在诊金一事上通融通融,当真医者仁心。
              何守敬对镜湖医庄之名也略有耳闻,他近几日恰好头痛难耐,便踏入医庄寻医问诊。
              经一番望闻问切,端木蓉心下已有几分了然:“丞相,您的头疼之症乃气血瘀滞、寒邪久积体内所致。我开些方子,但您需调养较长的一段时间方可见效,切勿急功近利。”提笔书方时,她袖中一方绢帕飘落,何丞相将其拾起、抖落灰尘,归还了。端木蓉接过帕子,赶忙道谢。也不知丞相是否在思考国事,端木蓉注意到他归还帕子时脸上一征、蹙了下眉,旋即又恢复了神色。
              何丞相当即取过方子去抓药,而后提着药走出了医庄。在回府的路上,何丞相始终心绪难宁,脑海中都是那方帕子上绣着的芙蓉。这个图样,他的女儿嘉贵妃曾给他看过。
              不久前 皇宫 韶光殿
              “父亲,尝尝这如意糕,御膳房刚刚才送来的。”何念嘉一身华服,尽显贵妃气质。
              何丞相象征性地啜了口茶,就了两三口糕,立马放下谈正事:“对了,皇上最近常来吗?”
              “不怎么来,皇上最近去洛水宫比较多。有时候,皇上甚至不到咱们任何一个的宫里,宁可自己待着。我从赵公公和几个小宫女那儿探到一些口风——皇上心里的人儿在宫外,他已经寻了多年。”嘉贵妃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可问出皇上心里装着的人是谁?”
              “喏,只知道皇上一直盯着上面有这花的一方帕子看,但那些没用的奴才连那个贱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嘉贵妃拿出一张图样,是一朵盛放的芙蓉。
              何丞相默默记下了图样,叮嘱女儿:“反正这么多年了,估计再也寻不到那女子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警惕洛婕妤得宠,毕竟她和沛王那边有关系。”
              嘉贵妃郑重点头应下,父女二人话别。
              回忆着这一段,不知不觉倒已然行至府前。步入府内,何丞相吩咐下人去厨房熬药,自己则回书房取出笔墨,写了一幅柳字:“妙手回春”,叮嘱管家速速送去字画行裱起来,务必尽快。
              管家不明就里,只是照做。他绝不会想到主家这么做的目的竟与前段时日太后提到的要为安远侯续弦一事有关。
              同样的,此刻医庄内的端木蓉也没想到自己即将以当朝丞相义女的身份远嫁到猗州,成为威名远扬的安远侯的夫人,彻底打乱了她想要蛰伏在闹市中调查杀师凶手的计划。
              远在北方边境猗州的安远侯府内,此刻也无人知晓将有一桩太后亲自安排、无法违抗的喜事发生。总管红莲、一众奴仆只是做着他们各自份内的事宜。侯爷盖聂仍是三年如一日的去祭拜义父——前任安远侯孟旭。在孟旭坟旁,还有一座才建好一年的新坟,那是其体弱的女儿孟芸的坟茔,上书“亡妻盖孟氏之墓”几个大字。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4-06-09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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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奉旨成婚
                农历八月初八, 临近中秋佳节,是个改变了不少人命运的日子。
                这天端木蓉像往常一样出诊,对一位患有气喘的老妇人交待着什么,突然有几名侍卫“啪”的一声推开了医庄大门,高喊道:“民女端木蓉何在?上前听旨!”
                “民女在。”端木蓉恭敬跪下。医庄中众人震慑于侍卫们的威严,纷纷退出医庄。门口有几个爱看热词的闲人,好奇地向内探看。这群爱凑热闹、嚼舌根的人,绝不会放过街头巷尾的大事小情。
                “传太后口谕,民女端木蓉妙手回春,医好了丞相大人多年来的头风顽疾,故即刻宣入宫中,于寿康宫内听赏。”宣布完毕,侍卫头领挥手作了个“请”的手势,邀请端木蓉上马车。
                太后懿旨,谁敢抗旨不遵?端木蓉有些莫名奇妙,但也只能坐入马车,一路行至宫中。太后和何丞相早已于寿康宫内等候。
                “民女见过太后,见过何丞相。”端木蓉不敢抬头看他们,只是恭敬地跪着。这可是皇宫,是普通人一辈子也踏入不了的地方啊,其庄严气象可想而知。
                “免礼。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仇太后率先开了口。端木蓉缓缓抬头,眼神中露出一丝不安。她回想起七八年前,师父带着她搬离镜台山时的情景——那天她正在捣药,只见师父急促地走了回来,催着她一块儿收拾行李。
                “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少女不解地问。
                “蓉儿,外面有一群官兵,像在找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正是宫中选秀女的时节。这荒山僻野的,也没几处人烟,你又是为数不多的适龄女孩,很可能被他们选了去。这一般的深宫大院都是进得去却难出来,更别提皇宫了,不知多少女子在其内幽苦地度过了一生,想想都可怜哪!所以,咱们还是快走吧。”
                师父不愧是抚养她从一名襁褓婴孩到如今豆蔻之年的亦师亦母之人,她最是了解这孩子的性情——外冷内热、似刚却柔。而一个太容易对他人交付真心的人,在皇家不会活得长久。这一插曲之后,她们师徒二人便一直隐居镜湖,潜心研究医道,直到师父出事。
                然而命运弄人,不想与皇家扯上一点儿关系的她,却即将成为太后表兄的义女,并以这个政治身份成为太后党拉拢安远侯的一枚棋子。
                仇太后见殿下跪着的女子面容清秀、举止有节,赞许地看向何丞相:“看来爱卿所言不假,这位端木姑娘确实温敏恭让,又有一身精妙医术,于丞相有大恩。来人哪,赐予这位姑娘丞相亲笔题写的匾额。”两个小黄门抬着匾额走来,端木蓉赶紧叩头致谢:“医者悬壶济世乃天经地义,不足挂齿。承蒙太后与丞相错爱,民女受宠若惊。今觍受此匾,必将悬于医庄厅堂正中,以勉励自己更精进岐黄之术,造福更多受疾病折磨之人。”
                “姑娘等等,先别急着道谢,还有赏赐呢。”太后身侧的刘公公用尖细的嗓音笑眯眯地说道。
                “何丞相,哀家看这端木姑娘孤身一人在市井行医,势单无依,又与嘉儿年龄相仿。不如你将她收为义女如何?”太后按之前何丞相的提议,开始了表演。
                “回太后,端木姑娘确与嘉儿年纪相差无几,老夫十分乐意认其为义女,”何丞相先向太后拱手,又看向端木蓉,“只是不知端木姑娘意下如何?”
                端木蓉先看看太后,又看看何丞相,沉默了一会儿,知道这情势下已由不得自己拒绝,便道:“民女飘零世间,今得太后与丞相不弃,深感肺腑。今愿拜丞相大人为义父,事若亲父。”何丞相走过来将她扶起,抚掌大笑:“今天得了个好女儿啊,哈哈。”
                太后见二人义父女关系已敲定,再赐婚于安远侯不会落人口实,便提议道:“丞相啊,这安远侯丧妻已满一年,定是终日孤苦。其为我朝立下过不少军功,我们不该忘了他。不如将你的义女嫁与他,今日来个双喜临门,如何?”
                何丞相很快领会太后意思,接口道:“好啊,今日机缘甚好,就该玉成此事!”
                仇太后点了点头,颁下一道懿旨:安远侯盖聂忠勇仁毅,何丞相义女端木蓉温恭俭让,实乃天作之合。今赐婚二人,愿琴瑟合鸣,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永享太平。 钦此。
                当安远侯府中的盖聂接到懿旨后,先是对这突如其来砸中自己的婚事一怔,沉思之后明白这是太后党想拉自己入伙的一着狠棋。他袭爵后一直保持中立,自然不想应下这婚事。然而违抗太后懿旨保不齐会招致全府的灭顶之灾,孰轻孰重当即分晓,他便皱着眉谢恩接旨。
                七日后,猗州街头热闹非常,好多人都出来看一队浩浩荡荡的红事队伍吹打着来到安远侯府门前,侯府张灯结彩、道贺的人群接踵而至。凤冠霞帔的端木蓉从大红轿子中缓步走出,迈入侯府与盖聂行毕三拜之礼,正式成为了侯府夫人,新的日子要开始了。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24-06-10 1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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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初识侯府
                  新婚之夜,两人在房内皆是尴尬无言。盖聂要防备自己说错些什么,毕竟这位丞相义女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都随时可能飞鸽传书向何丞相和仇太后转达信息;端木蓉则是对猗州和侯府都全无了解,谁叫她的人生前半辈子都没离开过药草和医书呢。
                  眼下,两人都不禁有些希望刚才的两个丫鬟在用喜秤挑喜帕、饮交杯酒的流程走完一遍之后不要赶紧退出去,留下就好了,这样他们俩也不至于落入现在这般静坐无言的窘境。还好寂静多时后,盖聂拿了一床被子铺到了地上,他率先开口:“端木姑娘,你我二人都心知肚明,今日这一婚事实乃突然,而且我们也都无力拒绝。在下丧妻未几,不敢辱没姑娘。这样,今后在下就于此处就地睡下,绝不会冒犯姑娘秋毫,姑娘仍然在床上休息,你看可好?”
                  端木蓉原本拼命绞着嫁衣下摆的双手在听到这句时自然地舒展开了,她局促地说道:“谢谢你,侯爷。”
                  之前她都戴着红盖头,自然没法看到盖聂的模样。现在她终于能看见了——他正跪在冰凉的地上整理鸳鸯锦被,宽厚的脊背和粗砾的手背不难让人联想到他出身行伍。若不是那一身红色喜服,很容易让他被误认成夜间扎寨的兵士。他侧面对着自己,方正坚毅的侧脸线条尽收眼底,但眉眼有些看不真切。端木蓉知道他曾有过一位发妻,所以今天之前她都猜测这位安远侯怕不是要比她大上一轮。但这粗粗一见,方知他仅比自己大个五六岁而已吧。更难得的是,在这桩无可奈何的奉旨成婚之下他能如此尊重自己,说出这样一番君子之言,端木蓉自然发自内心地向他道谢。
                  待盖聂收拾好一切阖目躺下,她也轻启绣口吹熄了案上的红烛。两人一个卧于床上、一个席地而眠,度过了这难捱的新婚第一夜。
                  翌日清晨,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厢房,来到祠堂向先人进香。祠堂的几案上放着两大一小三座牌位——两座大的分别是前任安远侯孟旭及其夫人孟叶氏,小的则属于他们的独女孟芸。
                  盖聂点上三柱香,依次拜礼。端木蓉在他身侧时不时偷瞥两眼,跟着他做每一步。虽说嫁来之前她在义父的丞相府内住了三日,已简单学了一些高门大院内的基本礼仪,但第四日起她便坐上了马车辗转于各州驿站,直到在猗州驿站换乘了轿子一路嫁来侯府,她学得可说是远远不够。所以她在府内,必须边看边学才能更加规范自己的礼仪,避免犯了什么忌讳。她回想起师父曾说的“一入高门深似海”“千万不要和那些富裕权贵之家扯上半点关系”等话,当即理解了八九分之多。
                  进香完毕,盖聂领着她步入大厅,两人落座。红莲带着两名丫鬟走来,三人低头下蹲向座上两人行礼,随后红莲便对端木蓉介绍道:“夫人,我是府上的总管红莲,我旁边这对孪生姐妹是绫罗和织锦,从小不会说话,但能听懂意思。她们性子乖巧,干活儿也很麻利,夫人今后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和她们说。”
                  红莲话音刚落,绫罗和织锦便走到端木蓉身侧侍立,端木蓉朝她们笑了笑,立马看到她们也回给了自己灿烂的笑脸。她突然心下一酸,下定了一个决心——无论多难,都要试试能否医好她们的哑病。
                  盖聂对红莲的安排很满意,又提醒她们三人别忘了带着端木蓉逛逛侯府,熟悉熟悉环境:“现在你们带着夫人到处去走走吧,让她了解了解这儿的一切。”
                  “是。”红莲在前面带路,绫罗和织锦分别跟着端木蓉左后和右后方,四人围着花园、厢房、柴房、厨房等走了一圈。红莲边走边向端木蓉介绍着侯府的一些往事,端木蓉也由此更了解了安远侯盖聂其人。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24-06-10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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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倾听往事
                    一路上,红莲向端木蓉讲了盖聂之前的经历和故事,绫罗和织锦两个小丫头安静地跟着、听着。因为她们的哑疾,本来她们也是插不上话的。
                    原来,老侯爷不仅是收养盖聂的义父,也是他的救命恩人,还是他的岳父。
                    盖聂是十五岁那一年在猗州和北黎的交界处流浪时遇到的老侯爷孟旭。孟旭见他有些拳脚功夫,很赏识他。见这名少年在寒冬腊月里衣着单薄、身形瘦削,能不能熬过今年这个尤其苦寒的冬天很难说,动了恻隐之心的孟旭招呼随从的士兵将盖聂救上马,一路带回侯府,认为义子。因夫人早逝,孟旭没有儿子来承袭他的爵位,只有一位女儿常年与他生活在一起。如果没有救回盖聂,将来安远侯的名头很可能会传给一位陌生的女婿。但女儿孟芸的身体非常虚弱,长年缠绵病榻的她总让人不放心将她交给一个陌生的男人。也许,有些上侯府来提亲之人里也有真心想娶孟芸为妻疼爱一生的,但孟旭敢说这比例不足十之一二。体弱多病的孟芸很可能只是他们想攀附权贵的一块跳板。有朝一日自己驾鹤西去后,承了爵的女婿很可能不再照顾女儿,而是转头纳了几房年轻貌美、活力十足的妾室为自己开枝散叶,而可怜的女儿只得郁郁而终。
                    可怜天下父母心,孟旭爱女心切,当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盖聂这位英武少年的出现,让一切发生了转机。他在认盖聂为义子时没有一丝犹豫,之后十几年里也确实待他如亲子一般。他们还一起上过战场,在刀兵之下也互相救过对方的性命。在侯府,盖聂体会到了独自流浪时不曾有过的温暖和亲情,这亲情不止来自义父,也来自义妹。十几年来,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两个少年少女,其实一直都把对方当作亲兄妹相处着,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没任何血缘关系。
                    但三年前,孟旭弥留之际,他将孟芸托付给了盖聂,并表示如果不能看着他们成亲,自己一定不能瞑目。十几年的相处,他相信自己不会看走眼,盖聂一定会善待芸儿。面对义父的临终嘱托,盖聂深知必不能辜负,因此他便与自己叫了十几年“妹妹”的孟芸成亲了。
                    至于这位“妹妹”及发妻孟芸,则是久卧病榻。虽有仆人们悉心照料,还有盖聂也不负义父之托,时时来嘘寒问暖、亲喂汤药,但她还是在一年前香消玉殒。
                    红莲说到小姐的死,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绫罗和织锦也悄然低下了头。端木蓉十分理解她们此刻的黯然神伤,毕竟她们跟在小姐身边那么多年,感情势必深厚,就像自己和师父一样。许多人与他们身边之人都是朝夕相处,却一夜两隔,时间总残酷得不给人留下一点“等待”和“告别”的余地。
                    她惋惜孟芸小姐在如花朵般娇艳的年纪就离开了人世,又有些敬佩起盖聂的为人——不负老侯爷当日之托,是为孝;照顾病妻两年之久毫无怨言,是为义;丧妻一年来,正值三十壮年的他并未寻花问柳、再觅新欢,是为忠。不过,她的出现估计让这位安远侯相当抗拒吧?他们俩的这番联姻可是让他一下子变得不忠不义不孝了啊。
                    想到这儿,端木蓉心底生出些愧疚,觉得自己如同一位破坏者。虽然,这并非是她的本意,她也只是个被皇权推着走的傀儡罢了。也可以说,真正的破坏者从来都不是她,而是何丞相和仇太后这样的当权者,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实。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24-06-11 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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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盗王之王
                      在京城,有这么一群人,他们身份低微,在皇城根下却没有感受到皇恩浩荡,只能靠各种不入流的手段艰难维生——他们就是乞丐和飞贼。在各个街镇的角落都有他们的身影,他们是社会上流动着的隐疾,虽不会作大奸大恶之事,但毕竟总会做些见不得光的小勾当。而盗跖便是这群飞贼中最出色的一个,他不仅偷窃技术高超,而且逃跑起来也是个中高手。拒说,他给自己的脚下功夫取了个武侠气十足的名字:“电光神行步”。手快脚更快的他令那些小毛贼顶礼膜拜,又令官绅之家闻风丧胆。这两波人虽对他态度截然不同,但给他起的绰号却出奇得一致:“盗王之王”。
                      既然是“盗王之王”,自然极会隐藏自己。都说“大隐隐于市”,当他白天正大光明出现在街上的时候,无论是与他擦肩而过的,还是正面相逢打上照面的,相信都不会将他与夜色下穿着一身夜行衣偷盗宝物的知名大盗联系起来。
                      已经连续五天了,镜湖医庄都没有再开诊过。他望着医馆那两扇紧闭的大门,百思不得其解:蓉姑娘每天都很早开诊啊,为什么连续五天没动静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在蓉姑娘面前,他总想保持最好的形象,因此不敢轻举妄动。但五天没任何消息也确实太不寻常,他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溜进了医馆去查探虚实。医馆里的淡淡药草香一下子钻入他的鼻腔,这淡雅清新的味道不由得令他想到了那个素面朝天、清雅脱俗的女孩。他是翻窗偷潜进来的,打开的窗牗让几缕阳光照了进来,投在墙上的“妙手回春”金匾上,反射出点点金光。他回忆到,五天前有一伙宫里的侍卫抬着这匾挂起来后走了,然后就再没见过蓉姑娘了。他们来送匾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呢?蓉姑娘现在到底在哪里?还安全吗?
                      他心底有太多疑问迫切需要得到解答。他为何如此关心蓉姑娘的动向?一切要从一次狼狈的追逃说起……
                      那夜盗跖要偷窃的人家他并不陌生,已经得手过两三次了。盗得玉如意后,他熟练地将其揣于怀中,翻墙逃出。谁知,这家最近居然养了条狗!
                      纵使他有“电光神行步”,也跑不过一只发狂的恶犬。只见那只大黄狗一路狂吠,血盆大口中一颗颗尖牙森森可怖,撒开四条腿对他紧追不舍。他只能不时回头估测距离,赶紧往前逃出生天。这狗追得不知疲倦,他倒是累得够呛,一个疏忽被黄石路上一块碎砖绊倒了,摔了个四仰八叉。那玉如意好巧不巧从怀中飞了出来,大黄以极其灵敏的反应腾地跳起,用嘴接住了。
                      完成了护院看家的光荣使命,它还跑到盗跖眼前晃晃尾巴,好似挑衅了他一番,这才回府。
                      那些被狗吠惊醒的下人们看到玉如意被大黄狗完壁归赵,个个对它夸赞不已,喂肉、爱抚是一个不少。只是不知主人拿到这湿漉漉的如意时,心情会不会“如意”。
                      狼狈的盗跖拖着一条病腿快速藏进了旁边的草垛之中,他可不想被紧随黄狗而来的那些人抓个正着。躲了一夜的他发现自己是虚惊一场,找回宝物的人并没追踪而来,或许他们并不在乎这一两件珍宝吧。他长舒出一口气,一瘸一拐地走回大路上,只想找家医馆治腿疾,这可是他吃饭的家伙啊!
                      次日清晨时分,不少医馆仍未开诊。失望了几次后,他终于盼到了满心欢喜的一幕——一家医馆开诊了,而且,推开门的那个人还是一位面容清丽的年轻女子。门后的那张脸他从此便没能忘怀,他甚至怀疑这是佛祖赐给他的一位拯救他的“瑶池仙女”。
                      没错,她救治自己时动作那么轻柔,她为自己熬药、施针时都那么专注,她,一定不属于人间,而是天上的仙女!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4-06-11 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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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哑女释疑
                        坐在屋内的端木蓉很想和伺候自己的两个小丫头绫罗、织锦说说话,了解更多关于侯府的事。但她从小跟随师父在镜台山上和镜湖畔研习医药之道,过着不问世事的生活,因此她不确定她们三人之间能否顺畅地交流上。很明显,她并未在此前接触过聋哑之症的患者,也从未修习过手语。
                        但人与人的默契,似乎总是那么奇妙,她们三人之间,竞不存在任何交流障碍。
                        “你们俩从小就在这里生活了?”端木蓉先从她们过去的经历问起,让这场谈话有些亲切感,拉近彼此的距离。两个姑娘冲彼此看了一眼,都点点头。
                        “你们以前是跟在姐姐身边的吗?”不需多言,这里的“姐姐”自然是指盖聂的发妻孟芸。两个姑娘又一次点点头,脸上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悲伤。她们一定是回忆起之前和小姐在一起度过的多年光阴了。
                        端木蓉站起来,在卧房里边走边伸手触摸着每一件物什——这桌子、柜子、梳妆台……每一样都曾属于另一位美丽、年轻的姑娘,而现在却换了新主,一切都已物是人非,直教人心底发出一声声喟叹。
                        来到梳妆台前,她便不再走了。她缓缓坐下,竟不由自主地打开了第一格抽屉。她并不是一个爱窥探别人隐私的人,只是有些好奇这抽屉里是否还留着前主人的一些物件。如果红莲之前所说的关于盖聂的故事足够客观,那么她猜抽屉里一定还有孟芸用过的物件,盖聂应该不会在妻子离世后就马上清理掉她的生活痕迹,哪怕现在已足有一年光景。
                        抽屉被她缓缓拉开,一把木制的小弩映入眼帘。此刻的端木蓉心下已有了答案——盖聂,他确实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而且恐怕,这张弩所传达出的信息也不止孟芸,还有别的。她猜测,这把小弓弩应该属于一个小男孩,他定是他们夫妻二人的孩子。但从她进府起,就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孩子,也不知这个孩子是夭折了还是本就没能顺利出生。
                        她拿起这张木头小弩,问道:“这是侯爷亲手做的吗?是送给他和姐姐的孩子的吧?”
                        谁知,两个小丫头听了这番话都露出了十分惊讶的表情,好像在嘲笑她的想法太过不可思议。绫罗的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织锦两只手都用上了,拼命挥动着。如果她们能说话,此刻想必会说这样一句吧:“当然不是这样!”
                        她们俩配合默契,用各种肢体动作表达着自己的意思。端木蓉半蒙半猜,时不时将一两句话说出来询问她们,都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看来,对于理解手语,她有着无师自通的天赋。
                        她从两名丫头那儿得到的信息如下:
                        这张木制小弩是少年盖聂自己制作的,他送给患病的孟芸进行玩耍,这样这位妹妹就不会因为整天躺于床榻之上而感到无聊了。而所谓孩子,是完全不可能存在的,因为两人都以兄妹的身份共同生活了十几年,心中也早已将对方当作真正的亲人。虽说他们都为了父亲最后的遗愿而在大庭广众之下成了亲,但从未有过夫妻之实,盖聂在晚上是去书房过夜的,白天若是进这厢房也只是和绫罗、织锦她们一起照顾患病的孟芸。他们都如成亲礼之前那样生活着,毫不逾矩。
                        这一系列的真相令端木蓉有些震撼,原来她嫁入侯府的那天夜里,盖聂是第一次在这间屋子里过夜。正人君子、守礼有节的他本可以像和孟芸成亲那天晚上一样,直奔书房而去,但他选择了睡在婚房的地上,给自己这位丞相义女留足了面子,不至于让府内府外的人议论纷纷。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木制小弩放回第一格抽屉中,又轻轻阖上了抽屉。
                        师父曾说过,高门大院如万丈深渊,要远远避开。她也曾对这些话深信不疑。可真正入局了,似乎一切也并不那么可怕,还能体会到温情与感动。这是二十几年来,端木蓉第一次没对师父说的话做到完全的认同。曾经,师父说过的一切,无论是关于医药的还是关于生活的,她都谨记;但是这次,她有了一些质疑。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24-06-12 0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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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风流沛王
                          有像念端这样对高门大院嗤之以鼻并禁止徒弟搅和进去的人,也有挤破了脑袋也一心想进入那高宅深府之中的人。
                          比如现在,沛王赵邦跟前就是一群这样的女人,她们使尽浑身解数要吸引这位王爷的目光,好让自己脱离这个乌烟瘴气的不堪场所,飞升入一个新的阶层。
                          沛王其人,自命风流。作为一个闲散王爷,他整日混迹于赌坊、青楼、戏园、酒肆等地,毫不夸张地说,这整个沛州最会吃喝玩乐的人,非他莫属。作为皇上的弟弟,他生来便有着尊贵的血统;作为沛州的一州之主,他又是地位崇高的堂堂王爷,难怪那些舞姬、伶人一个个削尖了脑袋要在他面前展现出最好的一面来,让自己能攀上这一高枝。
                          看着眼前挥舞长袖如雪飞的舞姬,享受着两位美娇娘一左一右给自己揉捏肩膀的至高待遇,赵邦嘴角是掩藏不住的笑意。半躺半坐的他慵懒地用右手两根手指把玩着左手大拇指上戴的玉扳指,他左手的食指则在曲起的膝盖上敲击着节奏,仿佛自己也是为舞姬们演奏乐曲的乐师中的一员。
                          一曲舞毕,一众舞姬退下,乐师们也抱着琵琶、中阮、胡琴等退出了房间,屋内只剩下沛王赵邦和左右两名看不清面容的青楼女子。她们两人并未停下手中的活儿,仍在为沛王捏肩松骨。沛王只觉自己的肩膀此刻松快无比,她们俩的手法真有能叫人魂魄飞升的效果。作为悉心伺候自己的奖赏,他拿取了桌案上摆的几碟茶点中的一块,塞进了右边女子的口中。感受到左侧肩膀那儿瞬间没了动静,他明白这是佳人正在和自己耍小性子呢,便抬手拍了拍那女子搭在自己左肩上的纤纤玉手:“怎么啦?吃小蝶的醋啦?本王当然不会忘了你阿鸢啦,你们俩啊,都是本王的心头肉!”一番油滑的甜言蜜语过后,又一块糕点被他拿起,往那被唤为阿鸢的女子口边递。
                          不同于小蝶直接张嘴吃了沛王喂来的茶糕,阿鸢是用右手接过点心的同时用左手撩开了面前一层薄纱,才顺利将这精致茶点送入了自己口中。
                          她不知道为何王爷要让自己戴上面纱遮住下半张脸。虽然她不是这春风楼里姿色最出众的花魁,却也生得娇俏可人,并没有要刻意遮住的疤痕、斑纹啊。或许是王爷只喜欢自己这双水灵的大眼睛而对脸上其他五官不喜欢?唉,反正这些王孙公子们的趣味本就与众不同,叫人琢磨不透,所以干脆不猜了,能按照他的要求服侍好他,顺利赚到他兜里的银子银票,这不就好了吗!因此,每次得知是沛王来了,点了自己和小蝶两姐妹,她都会提前戴好面纱。
                          和阿鸢一样需要提前做特别准备的,便是小蝶。在第一次见沛王时,她还能以完整的面目示人;可之后每次,都必须戴上老鸨送来的一副面具才能去伺候沛王。她问过老鸨:“曹妈妈,为何要戴上面具?”可曹妈妈并回答不出,只是不耐烦地说:“王爷就是这么吩咐的,谁知道为什么呀,你照做就是了!”从此,她便不敢再问。
                          要说这沛王风流潇洒吧,确实不错,他隔三差五就会来春风楼快活;要说他是个长情之人吧,倒也不假,他每次来点的都是小蝶和阿鸢两人,其他姑娘他都不会留下,至多就像刚才那样,看她们为自己跳上个一曲两曲的,也就打发她们退出去了。
                          难道他对小蝶和阿鸢这两位姑娘动了真情?可是,他又没动用自己的财力、权力把她们赎出青楼;况且,他还不让她们以完全的面貌出现在自己眼前,只许她们一个露出眉眼、一个仅现鼻唇,这实在是说不过去。个中原因,只怕也只有沛王本人知道了。
                          在春风楼潇洒快活之后,赵邦带着两名小厮回了王府。坐在书房案前的他目光久久停留在手中一纸画卷上——画上是一位眉眼含笑、衣袂飘扬的美人,旁有三个小字,正是她的姓名:“洛雁回”。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沛王的声音细若蚊蚋,吟诵着这句无人来相和的词句。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24-06-12 0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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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并非细作
                            盖聂在厢房打地铺而不去书房唾,确实让府内外的人都不会对端木蓉嚼舌根,否则,什么“丞相义女新婚之夜便遭离弃,独守空闺枯坐至黎明”等话题肯定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传得整个猗州人尽皆知。他不能让风言风语影响了安远侯府的名声,更不能让京城的何丞相听到些许不好的风声,否则他一定会借这一由头对自己手中的兵权做些什么。猗州的位置摆明了它正是与北黎正面交锋的第一道墙,不容有失。一旦失守,北黎将长驱直入,甚至最后将直捣黄龙,颠覆家国。
                            他虽能做好自己,却无法要求别人一定配合。新婚之夜他不与枕边人共寝的行为,其实冒着极大的风险,如果第二天端木蓉向义父发去书信,控告自己的冷漠,那么他必将被太后和丞相清算一番。因此,他在带着端木蓉完成祠堂拜礼后,才让红莲和绫罗、织锦三人适时出现,以带路参观为由一直跟随左右。红莲更是直接指派绫罗、织锦成为贴身丫鬟,这样她们就能随时掌握端木蓉的一举一动,防备她向何丞相打侯府的小报告。
                            颇让盖聂感到意外的是,她们三人监视端木蓉后汇报来的结果都差不多——没有任何问题。
                            红莲在介绍完侯府情况后是最先回来的:“禀侯爷,夫人没有写信、送信等异常举动,只是问了我一些琐碎日常的问题,我一一解答了。之后,夫人没有再问什么,神色也一如往常。也就是说,夫人要么没有任何问题,要么就是极会伪装的资深细作。”
                            绫罗、织锦来汇报情况时就比较晚了,她们毕竟要一直伺候着,直到端木蓉开口说她们可以去歇着了才得空过来面见。没有言语,她们只是轻轻摇着头,盖聂便已心下了然。
                            她,虽为丞相义女,虽是太后与丞相强塞入府的,但似乎,不一定就是来打探府内虚实的细作,否则怎么毫无破绽?
                            “或许,她藏得很深,现在还看不出什么破绽来;或许,她与何丞相之间本就接触不深,只是一个被完全利用来绑定自己的工具;又或许……”盖聂想得很多,不敢妄下结论。
                            在他这个位置上,不谨慎多思,是极其危险的。他摆摆手示意两名哑仆退下,决定亲自去试探下端木蓉。推开房门,她果然还没睡下,而是在为他整理地铺。
                            “端木姑娘,这种小事让绫罗和织锦来就行了,如果你事事都亲自动手,还要这两个丫头做什么呢?”人前,盖聂为了舆论会唤端木为“夫人”,而人后,他更习惯礼貌地称她为“端木姑娘”。
                            端木蓉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去叫来两名丫鬟,她边铺整被褥边答道:“我好手好脚的,为什么要麻烦别人呢?绫罗和织锦除了不会说话,其它各方面都与我们一样,我们每个人本都是平等的,所以,谁来做这事儿都一样,没有什么分别。”
                            盖聂很惊讶,他不敢相信这番主仆平等的言论来自丞相府出身的一位女子:“所以你在丞相府里也都自己做事?何丞相他没有给你派几个丫头来服侍吗?”
                            “义父本来派了,“端木蓉已铺好了地铺,站了起来,平视盖聂的目光,“但我和义父说,反正就在府里住三天,时间不长,就不用别人伺候了。义父想了想,最后也同意了。”
                            “你是说,来猗州之前,你只在丞相府待过三天?”盖聂虽脸上看着毫无波澜,语气却透出些许惊讶。
                            “的确。”端木蓉将自己为何丞相治病、被侍卫请入宫、由太后提议她与丞相结为义父女和太后、丞相二人拍板赐婚之事一一讲给盖聂听。在讲述的过程中,又回忆了一遍这一系列经历,自己都感到命运的不可思议。
                            这一连串的故事放到别人身上可能就像听话本一样不真实,但盖聂听时还不忘观察一番端木蓉的神情,那真挚的眼神可以确定她说的全都是真相。
                            此刻,他明白自己完完全全是误会这个女孩了,她根本不需要任何监视,她的确只是个单纯被丞相和太后临时拉来的棋子,和细作扯不上半点关系。
                            第二天,他就向红莲、绫罗和织锦三人下达了新的指令:“正常伺候夫人即可,不必再监视她了。”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24-06-13 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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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红莲?赤练!
                              听到盖聂这样说,红莲、绫罗和织锦三人都颔首称“是”,退出了大厅,各自去做份内的活计。可她们内心真实的想法却有所不同。
                              绫罗和织锦退出厅堂后,在门外相视一笑,心里似乎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般轻松。她们本来就不是那种善于隐藏秘密的人,又从小跟着生性善良的孟芸一起生活,那些暗中查探呀、跟踪调查呀、勾心斗角呀、彼此猜忌呀等等的弯弯绕绕,她们是不会也不愿做的。但是侯爷都发话了,她们这才不得不监视了新夫人几天。
                              这几天里,她们与新夫人相处得很愉快,她们总能从她身上窥见些以前小姐的影子——一样的美丽、一样的善良、一样的随和、一样的亲切……可她却又和小姐如此不同:小姐处处需要人帮衬,是十分病弱的;新夫人总愿意亲力亲为,不想总麻烦别人。小姐自幼生长于侯府,礼制纲常是她不敢逾越的红线;新夫人却待她们俩如亲姐妹般,说大家都是平等的人,不必每次见自己就要行礼;小姐连府门都没怎么踏出过,新夫人却说自己在京城最热闹繁华的街镇上抛头露面经营过一家医馆,这真是令她们俩大开眼界。
                              要知道,她们俩也从小便未踏出府门一步,她们以前的世界里,只有照顾好小姐这一件事。新夫人作为一介女流,居然敢在京城街市上经营医馆,着实不可思议。
                              她们回想起小姐临走前的一番话,那是只说给她们听的,连盖聂也被拦在门外没听到的一番话:
                              “绫罗、织锦,我要走了,去一个再也不会那么痛、再也不用天天喝这些没用的苦药的地方。所以,你们都不要为我难过,快擦擦眼泪,”孟芸已经十分虚弱,可她还是抬起手抚过两个小丫头的脸颊,想帮她们拭泪,“我走了对哥其实是件好事,他终于可以去找自己的幸福了。都怪当初爹为了我强行让我们俩成了亲,让他以后娶亲要被看作续弦了。虽然我知道爹也全都是为了我好。不过,哪怕做续弦也愿意嫁给哥的那个女孩儿一定是真心爱他的,绫罗、织锦,你们可要像对我一样好好待她啊!你们可一定要想办法让哥幸福啊!”
                              这是孟芸对她哥哥最后的祝福,也是对绫罗、织锦最后的嘱托,所以她们俩无论如何都想做好这一切,算是对天上主人的郑重承诺。而现在,她们谁都不用戴着假面接近新夫人了,她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对新夫人好了。
                              顺便,她们还很乐意做做侯爷和夫人之间的推手,让他们离幸福更近一点。
                              而红莲却在自己的房内愁闷起来,她轻呼一声“可恶!”将脸上的一层假面皮撕了下来,随意地丢在桌案上。
                              假面之下,才是她的真实身份——七绝堂杀手之一:赤练。她在侯府蛰伏了一年,就是在找机会杀掉安远侯盖聂。
                              端木蓉嫁来后,她发现盖聂对这位空降夫人特别怀疑,认为其可能是京城太后党派来的细作,觉得是行动的好时机了,便打算酝酿一个杀人嫁祸的计划:先说夫人可能隐藏得极深,再准备一些“证据”把她的问题钉死,让侯府上下都认为她是太后和丞相他们派来的高级细作,接着如果盖聂发生了什么意外恰巧死了,她端木蓉定会成为最大的嫌疑人,而自己这名罪魁祸首就能全身而退了。
                              他们七绝堂最痛恨的人,盖聂,他明明马上就要死于自己的计划之中,怎么他仅仅一个晚上就突然认定端木蓉一点问题都没有了呢?这下好了,她筹谋了一年的计划完全功亏一篑,那她的伪装身份“红莲”还有什么用?这个名字可怜的原主人的死看来有些不值得。
                              没错,真正的“红莲”在一年前死于七绝堂之中,死于赤练之手。她早就想渗透入侯府完成堂主布置的任务,对盖聂下死手,但总找不到机会。在孟芸小姐死后,她觉得得到了天赐良机,赶紧对红莲下手又伪装成红莲,进入侯府当上了总管。府上最了解红莲的孟芸没了,其他人一点儿都没发现异常,这位她蛰伏谋划怎么为七绝堂除去盖聂这个人打下了良好基础。
                              “如果这些需要拐弯抹角的计划行不通,不如就直接一点!”案上的铜镜里,反射出一张明艳动人却笑得狠毒的面容。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24-06-13 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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