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快速地跑了起来,视线掠过门廊上爷爷坐的藤椅的凳脚,穿过小院子里因为我的跑动而扬起的尘土,然后我跑出了有着湿冷地板的小巷子到了马路边上,终于累了。撑着膝盖的手慢慢滑落,最终定格成了自己抱着头蹲在巷子的出口,把脸埋在膝盖间大口喘气的画面。
——你真的为了一间那样的老屋,能够放弃你身边的一切。
——那么下一个被丢下的会不会是我?
“哥,你回来好不好……”我的声音因为跑动后喉咙的嘶哑而变得像是撕裂一般的难听,“哥,你哪了……现在的你根本不是你啊。”
我自己站起身慢慢的走回去,回到家的时候哥哥坐在沙发上发呆,看见我进屋了,站起身把盖着菜的碟子撤掉,每种菜打出来一点盛在一个碗里让我去递给门廊上的爷爷,我们面对面的坐着吃冷掉的饭菜,什么话都没说。
刚好,我的记忆刚进行到黄昏的时候,现实中也确实是黄昏,我站起身跺了跺有些酸麻的脚。手机屏幕上刚刚显示有一条新的简讯,我知道是谁。
05.
我是在寻找我想要找到的少年的途中与他相遇的,我总觉得他像是一个必然出现的东西,在那里伺机而动等候了很久很久,而当我真正出现,我就再也无法脱离属于他给予我的填补。
他是我当时所住的饭店的楼层服务,我记得自己在那里住了两个晚上,而且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过。但当我走的时候,他说:“你要走了么?”我只是提着行李拿着房卡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然后他说:“我跟你一起。”
当时其实是觉得这样的相遇甚是滑稽和好笑,但当一段时间后我回头看看自己过去的那些时光,我突然又觉得,这样的邂逅其实再合理不过,即便它于旁人来说是近乎于闹剧的接近。
很久之后我问他:“当时怎么会跟我一起走?”
他说:“因为想走,就走了。其实我觉得那时候的你很孤独,然后我想,多一个人陪你起码你能少一些孤独吧。”
每当想到这些片段的时候我整个人就软了下来,像是依偎在他怀里一样全身都放松得透着温暖。其实我是很依赖他的,但我一直都没有表现得太出来,我们一直都是像最初遇见的一般,安静而平和地相处。我按亮了手机屏幕,对着有一条未读信息的提示打开后显出来的“陈信宏”三个字凝视了一会,然后用手指轻轻地,就像有时候划过他的脸庞一般,抚摸着他的名字。
我走出巷子到路边的7-11买了一份快餐回去,坐在藤椅上像是当年的爷爷一样慢慢的咀嚼吞咽着,太阳已经快要落完了,我盯着它最后留给我的一圈光晕,想起了那个曾让我奋不顾身的少年。
四年前的他穿着熨得很直挺的,干净素白到刺目的白衬衫,对我倾泻他源源不绝的温柔,我便不可自拔地沉溺在其中。当我们都反应过来其实那是爱的时候,事态已经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他就那样地瞬间在我的注目下转变成了一个让我感到陌生到可怕的他。
那个温润如水的白衣少年就那样死了,连痕迹都无法找回。
我记得老人院的车停在老屋的门口,爷爷提着他少得让人心酸的衣物和用品——一个小塑料袋里的两件衣服和他唯一的一张和奶奶的合照颤颤巍巍的从屋内走到门廊的时候。家门口已经挤满了人,巷子里的人多是八卦且好奇的,也有不少的人对着站在门口和工作人员交代的哥哥大骂他的不孝。哥哥平静地签收完资料,等工作人员上了车后,捡起地上的砖头,用力的向着刚刚骂自己的男人丢去,人们都被吓到了,慢慢的散开来,留下被击中的男人一边小声呻吟轻骂着哥哥一边惊恐地走远。
还是不记得那时候的爷爷在哪里,在干什么了。但是我能记住的最后一个他属于老屋的画面便是他沉默地看着陪他度过大部分时间的藤椅很久很久,也许轻轻叹了一口气,也许没有,就像是哥哥和来人在房间里为了房子大打出手或是对着电话的那一头毫不避讳地说着自己要房子的时候一样,他像是从我的记忆中剔除了一般让我无法探寻。
当老人院的车一点一点艰难的挤出窄小的巷子,我突然听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去的哥哥发出了一声让人没办法理解的呐喊。我惊战着走进房子,他看见我后冲过来大力的扣住了我的肩膀,这让我有些疼。他对我说:“这里终于是我的了!终于是我的了!你看见了么,这是我们两个的家!这个房子是我的了!”然后他松开手,嘴里念着什么似的,重新跌坐回沙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