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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福建1楼2024-04-11 20:05回复
    【盛夏的炎日将四九城照得燠热烦闷,裕王府中却人人喜笑颜开,都说裕王与扬佳格格的婚事是天赐的良缘,才会有这丽日生辉的景象。彼时我正在母亲房中奉药,只觉得这笙磬之音刺耳非常,索性命婢女将门窗都封起来。春慵堂早早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唯一的甜,是哄母亲喝药时备下的栗子糕。】

    【日子本该这样恒如流水地过下去,有妇科圣手之称的医官说,母亲这次怀的是位女孩,我于是开始期待这位妹妹的降世。流传于世的诗词里有许多摹写女子的佳句,母亲睡着时我便在春慵堂的石阶上坐着翻书,刨除艳词、痴曲、怨句,我给我的小妹选了个珍重万分的爱称,叫英琼。等英琼降世,我想,我会在春慵堂的松柏下给她扎一个秋千。那时母亲的病应该已经好了,她只需要在廊下坐着吹风,看着我教英琼学步、学语。等英琼到了能坐稳的年纪,就让她晃一整天的秋千,什么烦心事也不会有。】

    【或许是我要的太多,所以上天一样也不肯给我。英琼离开人世的时候,我甚至没来得及扔掉手上那本书,丫鬟们从房中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我知道,那些血就是我的妹妹。英琼没有了,秋千没有了,春慵堂的生机也就没有了。医官开的药源源不断地送入春慵堂,当归的气味让并就不清明的院阁里,更添了几分昏沉。最后那段时日,我已经能预感到母亲的死亡,她的生命被无情的造化一点点抽干,死亡不是痛苦,是解脱。】

    【我的母亲死了,死在我的阿玛迎娶娇妻的第三个月。】

    【一位侧室的死,不足以让煊赫的裕王府为之挂白,何况这座藩邸刚刚迎来它的女主人。母亲的棺柩停在王府的佛堂里,除了诵经超度的喇嘛们,无人问津。停灵的第六夜,趁着众人怠惫之时,我支使小厮移开盖住母亲的楠木板,想带她离开这座牢笼。母亲的遗容如秋天的落叶一样静美,只可惜她的身体,不能像安置落叶一样,放进随身的囊袋里,我爬进棺椁,试图将她背起,可惜我身量不足,根本出不了棺。这一连串的动作,已经让惊醒的众人骇然,灵堂乱作一团,所有人都在拦我。可是那些人怎么会知道,我母亲这一生纤洁无尘,黄土坟茔不该是她的结局。我摆脱众人的束缚,却有更多的人扑上来,一片慌乱之时,我透过人群,看见了阿玛的脸。】

    阿玛……

    【连日来的悲恸,此刻终于决堤而出。】

    他们要把母亲埋在地下了,阿玛。


    IP属地:福建2楼2024-04-11 2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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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的炎日将四九城照得燠热烦闷,裕王府中的奴婢却喜笑颜开,人人都说裕王与扬佳格格的婚事是天赐的良缘,才会在青庐交拜之时有这丽日生辉的景象。彼时我正在母亲房中奉药,只觉得这笙磬之音刺耳非常,索性命婢女将门窗都封起来,春慵堂因此提前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唯一的甜,是哄母亲喝药时备下的栗子糕。】

      【日子本该这样恒如流水地过下去,有妇科圣手之称的医官说,母亲这次怀的是位女孩,我于是开始期待这位妹妹的降世。母亲睡着时我便在春慵堂的石阶上坐着翻书,流传于世的诗词里有许多摹写女子的佳句,刨除艳词、痴曲、怨句,我给我的小妹选了个珍重万分的爱称,叫英琼。等英琼降世,我想,我会在春慵堂的松柏下给她扎一个秋千。那时母亲的病应该已经好了,她只需要在廊下坐着吹风,看着我教英琼学步、学语。等英琼到了能坐稳的年纪,就让她晃一整天的秋千,什么烦心事也不会有。】

      【或许是我要的太多,所以上天一样也不肯给我。英琼离开人世的时候,我甚至没来得及扔掉手上那本书,丫鬟们从房中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我知道,那些血就是我的妹妹。英琼没有了,秋千没有了,春慵堂的生机也就没有了。医官开的药源源不断地送入春慵堂,当归的气味让本就不清明的院阁里,更添了几分昏沉。最后那段时日,我已经能预感到母亲的死亡,她的生命被无情的造化一点点抽干,死亡不是痛苦,是解脱。】

      【我的母亲死了,死在我的阿玛迎娶娇妻的第三个月。】

      【一位侧室的死,不足以让煊赫的裕王府为之挂白,何况这座藩邸刚刚迎来它的女主人。母亲的棺柩停在王府的佛堂里,除了诵经超度的喇嘛们,无人问津。停灵的第六夜,趁着众人怠惫之时,我支使小厮移开盖住母亲的楠木板,想带她离开这座牢笼。母亲的遗容如秋天的落叶一样静美,只可惜她的身体,不能像安置落叶一样,放进随身的囊袋里。我爬进棺椁,试图将她背起,却因气力不足,根本出不了棺。这一连串的动作,已经惊醒了灵堂内的众人,他们骇然着乱作一团,七手八脚地拦我。可是他们拦不住我,我母亲这一生纤洁无尘,那些黄土怎配盖在她身上?我将身一扭,摆脱众人的束缚,却有更多的人围上来。一片慌乱之时,我的阿玛,穿过人群走近。】

      阿玛……

      【连日来的悲恸,此刻终于决堤而出。】

      他们要把母亲埋在土里了,阿玛。


      IP属地:福建3楼2024-04-14 0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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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我戏内戏外都不是人……


        IP属地:西班牙4楼2024-04-14 0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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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萧索,浮云无光,惟有玉露中秋夜,是这素节里最显欢畅的一日】

          【裕亲王邸的秋夕席面如流水,金樽清酒斗十千,京师贵客竞迎致,悉数要归功与扬佳镜声。此乃她冠上裕王嫡妻之衔后主理的头一个琼华宴,昔时的族阀骄女、淑仪女官、誉满凤帷的坤极近弼,而今她新身份的揭橥,亦理应至善至美,不惹一毫埃垢。于是往来络绎的锦麟衮绣,阖府女眷的盛妆俨俨、满堂承侍的彬彬敬谨,无不彰露女主人的崇严壼训,単一位怀贞福晋的缺席,浑未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且不论风言里她因出身卑庶而素来敛迹于豪筵,虽有显而易见的椒宠傍身,尔今却怯弱不胜,连长子都肯挪去嫡室膝下将养,又何以不知她的恭顺无争,抑或是,无能呢?】

          【觉罗重舜今夜是赫赫贵邸的主人、扬佳镜声最英武知心的良配、此间旨酒嘉肴凤调明律的施恩人,最宜高坐明堂上,趁良辰、赏心行乐。但笑谈指顾间,只我心知,有未知来处的汹汹忐忑正在膺堂内伸盘蛰行。深藏的激绪何以得破天光?是骋目瞧见一青衣小奚踉跄的步伐,使琳琅齐整的宴侍鳞列有了些许不谐之音时,雷公的锲锤就渐次据占了我的全幅灵窍,雷硠之声打从远方来,终于在阿泰聆过奏报、拿一双盛满怜伤的眼神望向我时,化为降抵我心、我身、我四肢百骸五识九窍的一次海沸山崩!我并不需再听他讲,颅颡前已是另一番悲怖的洞天,鼓铎轰鸣、五指绷张、经脉凸暴,昭示着爱新觉罗重舜、抑或是曾属于薛迢迢的觉罗纯钧的世界里,正经历着一场怎样这场漫天彻地的哀恸】

          【贵客称觞,美人当夕,室瞰高明鬼——薛迢迢死了,就在这万声鼎沸、万人欢洽的中秋夜里】

          ——

          【作为她唯一的爱人,我竟不得不承认,早已预知此情此景。是了,向以勇迈自居的裕亲王不得不承认,早有名为不安的暗潮从春慵堂中溢涌着、冲淹了我的灵台,一方膺湖打从前晚的晤面,又或者还早,从我发觉她不肯进药的几月前起,就终日惶惶惕惕忧潮难已。再或者,一切罪因都比我们想象的更早,是肇始于我为她情牵意动的每个瞬间,所有的痴情错付,都已驱动起滔滔滚滚的江浪,流向我们罪不可逭的终局】

          【薛迢迢死了。死于在万丈红尘里泅渡的第二十一年,死于与觉罗纯钧在临安江上初相遇第七年。悠悠前生虽饱经困苦,至少强勉有求生之望。但就在裕亲王欢天喜地地以侧妃之仪迎娶她的第五个年头,她死了】

          【是我害死了她,是爱新觉罗重舜杀死了薛迢迢】

          【我不知徜恍了多久,直到座旁尚不知其所以然的嫡妻关切地将歪倒的酒盏扶起,拟起完满的端仪,向满座宾朋捻来句「我家贤郎君、醉后发清狂」的文雅顽笑,以嘲谑堂堂亲王的酒力不胜,藉此使我能告罪更衣去,我方在阿泰的搀引下离席,独往春慵堂,真切地面对这场璧沉珠碎的惨事,甘于缚上余生的枷惩】

          【离席前,我看见询岳同样惶乱的两潭泪湖】

          【她走了,她的爱人尚且无从面对她甘于引决的残酷实情,仅能孤身负山,让缠绵数载的病瘁做旁人眼中的蕙折兰摧的因由。我们的孩子,又何以在蕴意团圆的中秋节宴上面对她惨酷的死讯?他还那么小……往后余生,再无团圆可言】

          【薛迢迢在裕王府的最后一日,伴着她最爱独观的孤月,我来送她。自古皆有死,莫不饮恨而吞声,我却只恨自己无从随她自弃,二十载红颜转瞬逝,只落的个茫然使心惊!方知我连违逆內署常则、送她早日归为一抔黄土也不能!佳人断魂日,兴许都冀望着能速速从金笼脱走,尔今魂驰九霄、身囿泥淖,是否会在仙庭中屈首哀顾,哀顾那为她血下沾衿的稚儿】

          【如今,我这无能的阿玛是世间唯一能照抚他的命运的人了】

          询岳,【我不照惯习呼他的满名,我以薛迢迢淹留于世的唯一佐证——她亲为小儿定的汉名唤他】阿玛也失去她了。我们所有人,永永远远的失去她了

          【其实,在所有人目光之外,只我与询岳两个人无声的坍塌了下去,像是被什么无名孽火烧尽了,侈丽绫罗裹饰的皮表下,惟余灰烬】

          但这阖府上下,只有我们两个人,明白失去她的意义。你懂吗?


          IP属地:西班牙5楼2024-04-14 0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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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阿玛,他是飚勇无双的裕亲王,擎得住东南,守得住国都,只要他在,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可是这次,他却低头认命了。我有些绝望地嘶吼,怎么会?怎么会连阿玛都没有办法。】

            阿玛……不是的,母亲她没有走。你看,她还在这里,她的身体还在这里,只要我们不把她埋到土里,只要,只要……

            【我无法向我明哲睿达的阿玛描述我此刻的焦急,可是等母亲归入尘土,一切就都晚了。她还有许多未曾见过的风景,还有许多未曾做过的趣事,还有许多未曾与共的荣耀,她什么都还没经历过,怎么可以就此魂归天外,骨埋黄泥?她是神仙般的人物,怎能忍受地府里的阿鼻修罗?她该留下来,经历人世的春秋。哪怕她不再睁眼,就让这具身体躺在春慵堂的院子里吹吹风也好,也许让她晒一晒阳光,闻一闻花香,会好过这些喇嘛诵读千百遍梵文。】

            【我绝望地看着我的父亲,希望他能读懂我心中所想。一个月前我对母亲的希望是好起来,十天前我对母亲的希望是活下去,可是此刻,此时此刻,我唯一的愿望是能将她的遗骨留在身边。有她在,我尚有萱堂,不是他们口中说的失怙无依之子,有她在,我与阿玛就不只是冠冕堂皇的亲王与阿哥,更是其乐融融的父子,患难与共的家人。】

            【我将脸贴上母亲的脸,很冷。母亲生前最畏冷,如今她已失去体温,我怎么忍心让她躺在冰冷的棺椁里,长埋于地下。】

            将她留在春慵堂,好吗?阿玛,我们总有办法的,我们总有办法的。

            【你不是崧生岳降的龙胤吗?你不是权重望崇的亲王吗?普天之下那么多人跪你、敬你,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为了我的母亲、你口中的爱人想想办法?】


            IP属地:福建6楼2024-04-14 0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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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身体留在这里,于你母亲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初开蒙的稚儿遭此骤变,所能务求、所能抗争的,唯有一句身在情长在。但他饱略世故的阿玛如何不懂——无身尚拟魂相就!而我的迢迢,她的七魂六魄早俱是碎瓦颓垣、剩蕊残葩,无常一至,就是落花游水、片刻难留。魂既湮也,身非金石,惟有与之俱灭,黄泉碧落无处寻,梦寐颠倒无往还】

              亲王府里有势剑金牌、珠犀罗绮,却也有矩矱绳尺、内则淑训、谛视如炬,除却一个你,只除了你,原来竟没一样是她薛迢迢想要的

              【我躬身将小儿揽回怀中,指触也被从冰霜般的棺衾冷了个透,这场以余生为计的漫长寒飂藉此重又攀上百骸,我只有兀自挛拳,用殚力相拥的臂弯做成一个无缝无窍的坚瓠,不敢懈弛分毫,此时惟有我能为询岳挽颓风,稍一倾摇,他便要随他的母亲去了,去往甚么神霄绛阙、云堦月地,与我仙尘路隔。如此一来,他诚然会更快活罢?但我如何肯放手!世情薄、人情恶,卑污的浊俗已将迢迢从我身边夺去,怎能再让我失去她的唯一的骨肉?】

              【他在我的怀中擗踊痛泣,每一滴泪的声音,都在我的心上缠织了一根沥血的丝弦,越来越多的哀弦,一圈又一圈牢牢缚在脏腑,每跳动一次,只能感受到令人窒闷的、如霖下漉般的绝望】

              她不想留在这里……【将这最令我绝望的认知告予询岳,无异于沥胆濯肝,血乎淋漓。倘若可以,她恐怕连一方灵牌都不肯留驻罢?薛迢迢本是云、是月,是天地间最自由风物的钟灵所成,她不应为任何人停驻,她无从担荷一旦驻步后就要袭拥而来的荣辱喜忧,我们要将她放归风烟里,但愿今冬南袭的朔雁,能送她归家】

              放她走,天地一网罟,归淹万斛尘,才是她最想要的。


              IP属地:西班牙7楼2024-04-14 1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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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身体留在这里,于你母亲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初开蒙的稚儿遭此骤变,所能务求、所能抗争的,唯有一句身在情长在。但他饱略世故的阿玛如何不懂——无身尚拟魂相就!而我的迢迢,她的七魂六魄早俱是碎瓦颓垣、剩蕊残葩,无常一至,就是落花游水、片刻难留。魂既湮也,身非金石,惟有与之俱灭,黄泉碧落无处寻,梦寐颠倒无往还】

                亲王府里有势剑金牌、珠犀罗绮,却也有矩矱绳尺、内则淑训、谛视如炬,除却一个你,只除了你,原来竟没一样是她薛迢迢想要的

                她不想留在这里……【将这最令我绝望的认知告予询岳,无异于沥胆濯肝,血乎淋漓。倘若可以,她恐怕连一方灵牌都不肯留驻罢?薛迢迢本是云、是月,是天地间最自由风物的钟灵所成,她不应为任何人停驻,她无从担荷一旦驻步后就要袭拥而来的荣辱喜忧,我们要将她放归风烟里,但愿今冬南袭的朔雁,能送她归家】

                放她走,天地一网罟,归淹万斛尘,才是她最想要的。

                【我躬身将小儿揽回怀中,指触也被从冰霜般的棺衾冷了个透,这场以余生为计的漫长寒飂藉此重又攀上百骸,我只有兀自挛拳,用殚力相拥的臂弯做成一个无缝无窍的坚瓠,不敢懈弛分毫,此时惟有我能为询岳挽颓风,稍一倾摇,他便要随他的母亲去了,去往甚么神霄绛阙、云堦月地,与我仙尘路隔。如此一来,他诚然会更快活罢?但我如何肯放手!世情薄、人情恶,卑污的浊俗已将迢迢从我身边夺去,怎能再让我失去她的唯一的骨肉?】

                【他在我的怀中擗踊痛泣,每一滴泪的声音,都在我的心上缠织了一根沥血的丝弦,越来越多的哀弦,一圈又一圈牢牢缚在脏腑,每跳动一次,只能感受到令人窒闷的、如霖下漉般的绝望。我不能坐视这绝望将我儿一道吞吃:故而青霄意气、锡赉流芳,就化为扶危拯溺的薪火,为稚子炽煽生机】

                你若想留下她,就用让她的名讳随你一道徽荣冠绶罢——在旁人眼里,你的泣泪代表软弱,只会成为她教猱升木、训导无方的凭据!百年后你若沦为碌碌庸流,世间就真留不下她的半毫踪迹了


                IP属地:西班牙8楼2024-04-14 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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