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幕】
时间：二年八月
地点：京城
人物：爱新觉罗权兴（7）、袁徙（2）
内容：上诏权兴回京，此时权兴已经拿到重狰与权佑的密信，已知晓吏部掌管考绩的郎中与山东巡抚一样为郑庄派系，吏部郎中是得庄王授意调换考绩批语，以得到地方用人权与控制权。因为京中已定由庄王由奉天运粮赈济河南灾情，当以赈济事为重，权兴找到入京述职的袁徙，引袁徙为大局考虑。袁徙有感于郑庄知遇之恩，加上数年来有亏职守，愿意自行引咎离任，勿牵涉庄王。

1、 权兴：（我都拿到了证据，但京中已定由庄王由奉天运粮赈济河南灾情，当以赈济事为重）袁大人啊，又见面了
2、 小袁：（警惕）还没有恭喜贝勒爷呢
3、 权兴：不必，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所有事都是为大局考虑的，皇上问您话了吗
4、 小袁：还没传话
5、 权兴：很多事呢，陛下都是心知肚明的，背主是大忌，推诿也是大忌，一个人做错了事，他的惩罚是既定的，对于家眷便是不定了，得看他是不是以大局为重，心里最后为社稷想一些
6、 小袁：（郑王对我有知遇之恩，这事不能牵连到宗室，本就是我行事有亏啊）其实我都知道
7、 权兴：袁大人知道就再好不过了
8、 小袁：农政、考绩这些事，皆系我一人所为
9、 权兴：大人不是跟我说这些，等陛下召见了，袁大人想好再说吧
10、 小袁：我愿意引咎留任，无牵涉他人就好

1、权兴
【秋日自有他的绝妙之处，便是将一个人的终局和秋日常见的草木败损、万物萧瑟融在一齐，一切因果、恩怨皆由这个幽冷的时节埋葬，再等到冬日落雪，那真是揭过了所有是非对错，连稚童可辨的黑白都重新洗牌，天地茫茫无色】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有人肯当这个被摧折的枝条，才能引来秋风至。此刻，月在庭中，京畿初见萧索，室中一盏灯摇曳无助，它似是感知到了秋风甚急，那一道薄窗棂并不能真正阻凛风】
【推门所见，正是一个伏案的影，踏于室中烛火所投的光明里，凝眉注视一个身影半藏在夜色中的人。山东一事几近尘埃落定，各县钱粮的实证也都呈递京中，只是京中已定由庄王由奉天运粮，赈济河南为先，余下便次之】袁大人，又见面了。
2、袁徙
【今岁秋寒，其实早在咸亨年末，有比眼下更寒的秋日，我以为我会死在当年的秋霜里，然而命运偏偏捉弄不如意之人，想求生者不予其生途，想自戕者却又为他续了一口气，直至秋去冬来、草木荣枯在眼前变幻了几遭，终局始终不会改易，只是来得迟了】
【山东之局并无转圜余地，我虽为一省巡抚，也不过是照章办事，只是人臣背主为大忌，将为君王不齿，亦不得从轻发落，十数年来宦海沉浮，只看他人起落，有些道理便也知悉】
【眼前之人甚是年轻，他心性诚朴而少计谋，此番当是天助，如此便更令人感慨时运与既定的宿命】还没有恭喜贝勒爷呢。

3、权兴
【探访鲁地的时日里，并未与这位巡抚长谈，我避他，是避他准备布与我的局，我知两军攻伐，知彼固然重要，知己更不可省。若比权计谋划，哪怕是再好的猎人，也未必能捕到狡黠的狐，况且鲁地的狐非他一只，可称盘踞成群，能布下一张巨网】
【网的意义在于捕雀，我等却为扼制他们的命脉而来，避其锋芒而迂回相峙，也算得攻伐有道】
【走过烛影制造的明彻，亦走入晦暗之中，倏而又回首观人，眼下不必与人细问是非，三法司的臣僚更擅长问话】不必，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所有事都是为大局考虑的，皇上问您话了吗？
4、袁徙
【我何尝不知他来意，此事若从重发落，恐要牵连族中，不仅是取我一人项上人头。只是上天仍怜我，即便鲁地民生不及奏疏内呈报，困厄至极也未见人殒命，唯一一户丧命的佃户还是与乡绅的争执】
【再者，郡主身份贵重，也不必陷于此事。乾清尚未遣侍卫拿人，官衙也未发令查处，此事仍有转圜之机。可惜我非求生之人，今日之身份地位全凭旧主赏识，今朝主殁，易主并非易事】
【恹恹的答人一句，又欲提笔】陛下日理万机，并未传话。

5、权兴
【先前在鲁地探访，本以为这位巡抚大人多智近妖，不仅笼络山东各级官吏，也有欺上瞒下的好手段，眼下见本尊，又不胜感慨，世间是非善恶并非界限分明，他更似一位讲经的儒者，与功名甚至命途都不甚看重，可他偏偏是控局之人，山东境内若无这位好巡抚，也没有眼下的民庶困厄事】
【凝眉望他神色，几欲从他的低眉中剜出一些关于大是大非的东西。轻敲其案，有意探人今后动向】
很多事陛下都是心知肚明的，背主是大忌，推诿也是大忌。若一个人做错了事，他的惩罚是既定的，对于家眷便是不定了，若犯案者仍在最后一刻以大局为重，心里最后为社稷想一些，恩赦内眷也有旧例。
6、袁徙
【旧主的知遇之恩致我有今朝权位，而我并非身具大才之人，家乡遍传的“袁氏长子可兴其族业”之说只是悖论，入京之后我亦成了等待贵人提携的年少俊才，那时心在圣贤书几成，在修德立身又有几成？直上青云的大梦萦绕在诸多俊才心中，寒窗前提笔念天下的影子愈发远了】
【今朝之事，本就是我行事有亏。他欲问，我却倦于答他】下官并非科举出身，但是圣贤书一样念了十几年，贝勒爷若是哪天去抄下官的家，能看到书房的书堆积成山。
知不足而补不足，很多事情我都知道，只是并非任何人都有机会来补，或者有足够的时间来补。

7、权兴
【夜色藏于秋露中，衷情隐于世务里，前者纵观古今皆见吟咏，后者若非留名青史之人，再无后人往章句中去寻这些微末的衷情。一切善恶要等盖棺定论之时，不欲评他所历种种，鲁地民生凋敝如此，即便他有李白之才，也无从宽赦一个为吏者的失察与徇私】
【冷面无心是最坚实的铠甲，对他所言不可置否，只同人笑称】大人说笑了，如何就到了抄家这一步，您是打算认罪了吗？此事牵涉甚广，大人可需再三权衡利弊。
都说“过可补之”，您对于此算得通透了，也胜过我许多口舌。
8、袁徙
【山东一任，经手庶务良多，不敢称苦劳，也算得勤勉求实。而数年劳苦不足以弥补过错，我也本不打算补齐疏失——这疏失又是相对他而言，得实权者才能调任有度，我亦不悔】
【笑而观人，他望我承认错处，偏又不担劝谏的事，对此心中如明镜，只是不必点破而已】
【提笔又书几行，算是寥寥几笔的家书，不怕他人窥得】农政、考绩这些事，皆系我一人所为。

9、权兴
【他曾任职先朝，我又于吏部档册中查过他的履历，初为无闻，十数年在京中为五品小吏，而后得郑王荐举，历任地方要职，而今朝中的风云几改，当初的微末之身可容他自保，眼下的督抚要任注定他难得善果】
【至于鲁地民生事，或许只是其中一个契机，若无此事，也另有他事使他身陷囹圄】
【我知他仍有一个君子的梦，虽然他积年所行有悖于心，敛回投向他书案的目光，转而向庭中而去，负手持扇，仍与人留了一言】大人不是跟我说这些，等陛下召见了，袁大人想好再说吧。
10、袁徙
【家书既成，也投入信笺之中，而后此身去留，由在陛下的一念之间，数年前所求的“去之”，终于在今朝夙愿得偿。其实他不必来劝，他心中奉为圭臬的大局，又岂是我一个有罪之人当顾念的？】
您好走，家书我托人送出，并没有写什么不该写的。明日我上折，自行引咎离任，恩赦与否，便看君心罢。
【那个功名有成的梦，终是被今夜的寒霜击碎，而我身无所负，俨然如慷慨赴死的赤忠之人，可我偏偏狭私、失察，善与恶最后都化归一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