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韦庄《女冠子》
原文:四月十七日,正是去年今日,别君时。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语多时。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 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觉来知是梦,不胜悲。
很早就想写一写王昭君,却又迟迟未肯动笔。一来是她的故事对于中国人来说,已经太过熟悉,就让我油然而生一种无从下笔的意念。二来搜索脑子里储存的诗词,竟想不到一首是描写她的。也就一搁再搁,直到想到了这阕词。其实韦庄他写得就是一个思君情深的普通女子!因爱断魂,空留梦。也许这位女子也是婀娜多姿,才华横溢。可她又怎比,昭君的忠贞,昭君的舍己?
那一年,正是断魂时。
肃杀的隆冬,皑皑的飘雪。严寒与苦楚,欲诉,不能诉。
苍茫雪地中摇摇的红衣,厚重的棉裹着她纤瘦颤抖的躯体。艳红,和亲的妆容,蔓延如血。
怀抱琵琶,盘坐与游马之上。一步,两步,三四步。硬硬的蹄子踏进深深地积雪中,寒了脚掌,冷了人心。
抱琴,是为了奏一曲出塞吗?还是干脆歌一曲《霸王别姬》,痛快的吐露心中的积怨。
只是抱着,眼神空洞而迷离。扬扬的雪花,髻上,肩头,轴上,弦中……一瞬间,之间触到了冰凉。
弦,已寒了。轻轻按住,挥不去的疼痛与冻伤,修长的手指,绽开殷红的色光。血注,也停止流淌。
刚刚,真的只是刚刚。她立于大殿之上屈膝垂首,向今帝告辞。
龙椅上,那着黄袍的人,是她魂牵梦萦的君王,是她英姿飒爽,英雄盖世的心上人。那天,辞行,她初次见到了汉帝,就再也抹不去他眉宇间不可一世的傲气。傲然到萧索。
亦是初见,这位倾国倾城的女儿,这位舍身为国的巾帼英雄。眸里凝着愁思,眉里化开执着。朱唇微启,欲诉,不能诉。那娇弱可依的潺潺,那义举无殊的豪迈,君王如何不动心?
晚了。一切随风,来也忙,去也匆。他亲自将她推上了历史的黑暗,又亲手将社稷安危的重担交在她柔弱的肩头。诏书,已下达。欲收,亦不能。怅恨,幽幽。
她恨毛延寿,她也恨自己,为什么就倨傲得不肯以金钱受贿?他亦恨毛延寿,冲冠一怒为红颜。
但她不悔。自己是绝代佳人,心上人是那英明君主。这份忠贞的感情,无须用金钱去玷污。所以注定,付之一炬。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和亲,平定国家,再苦,再痛,也是值得的。
殊不知那一刻,汉元帝多想施展掉包计,将她稳稳地留在身边。可是她眸中的酸楚告诉他,切不可,要以大事为重。
初见,亦是终结。
人生若只如初见,本事平静到不起波澜的故事,为何移到昭君身上,就成了,人生若初见都不要。
不见,伤。见,愈伤。人生不就是这样萧萧,直至断魂。
转身,不复回眸,清泪两流。徒留君王,倚栏长望。
别君时,忍泪佯低面。君王难留恋。
黯然立于城楼,望穿,苍凉。
她是和平的牺牲品,尽管得到了呼韩邪无尽的宠爱,又怎比他一网深情的凝眸。
强颜欢笑,如玉佳人,魂飞梦断。
红颜薄命古今同。转遇为伤,转眼成空。
月,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