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顺便，“莫问”这个题目，七剑党可笑而不语……
开始了。
“莫问前程有愧。”
“但求今生无悔。”
他的发尽已如雪，白得那么彻底而淡定。越长越长，却一直未束而戴冠。只将满头长发，用条绑带，在额前扎起，免得糊了视线。
他一直如此。
一直如此。
他身边有很多人。
他身边，一直没有人。
莫问。莫问。
不可说，不可说。


“还，活着吗？”
他那样问着自己。没有回答，没有人替他回答。长长久久无法脱离的静谧，使人绝望和窒息的静谧。他闻见空气里每处皆有的血腥味道，吸了吸鼻子，被呛到。
他还未及束发戴冠的年纪，便任由及肩的乌发披着，由还能活多久。
人从一出生开始，就开始了欢快地奔向死亡的历程。
“我的心脏还在跳动——”
活下去！
——他目睹他的家人遍体鳞伤，一息尚存，苟延残喘，在烈火炎炎之中因疼痛和炽热而翻转纠缠，挣扎怨结，他们睁大眼睛到了最大限度，想看见一点点生还的希望。他定定看着，从他们即将撕裂的眼角里看见恐惧，从他们黑如死水的瞳仁中看见火炎的倒影，妖娆非常的舞蹈。那么多那么多人死去，即将有更多人死去。这件事既已成为现实，便也没有扭转的必要了。于是他也用他黑洞洞的眼望着他们，到他们眼中逝去最后一缕生的气息。
这与他有干又无干。威严的父亲，慈爱的母亲，平日里忙于备马又时常斗嘴的小厮们，进进出出端茶递果梳着总角看见他脸会不觉一红的小丫鬟——原来生活中那么形形色色的人，面对死亡时的表情都如出一辙。让绝望漫过呼吸器官后，人最丑陋的一面。
有人的脸上溅上了殷红的污血，他们没有力气擦去了，于是染了尘埃，甚是恶心。有人的血溅到他的衣摆上，他皱皱眉，却紧闭着眼，不敢动。
那全家顶礼膜拜三跪九叩的王啊，王的剑指向他的家。于是他的家不复存在。那么多的人都死了，但他活着。他浑身无力地躺在死人堆里，他的脸溅到死者的鲜血，早已死去的小丫鬟那只僵直冰凉的胳膊搭在他项颈，臂上繁复的金钏打到他的面门，隐隐生疼。
他还是不敢做声。他隐约记起那些马蹄与马身上附着层层叠叠的盔甲，在火光之下冷冷地反着狰狞的光线。锋利的长矛在如小丘的尸体上反复戳刺试探以确认死亡的真实，运气太差没有死绝的，便要再受一次这彻骨之痛，发出无法抑制的哀鸣。
“啊！——”
再是运气差些的，这一下依旧没死绝。于是连着几声惨叫，如同黑夜里黑猫被踩到尾巴。
他听得浑身一紧。
他就在死人堆的最底层，父母和家人死死护着他，他们的身躯替他挡过一劫。
一条绑带在额前束了，避免平日里发遮了眼际。他是韩国的贵胄，自幼便对武学有着非凡的领悟力，众人皆赞道，今后必成大事。
成大事者。
他有一种真正死去了的错觉。
他记起自己叫卫庄。他记起当年年少轻狂。
他记起那年他十载有五，那日若平安无事，再过三日，便是他的冠礼。
他从尸身之间爬了出来，穿越市井奔逃到荒郊，他带血的衣衫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他因习武而在手掌之间磨出一层薄茧。他额前的绑带在仓促之间，逐渐松动，甩脱。没有心思去理。紧接着是嘴唇的干燥与喉咙间的腥甜感。
他不敢停歇着跑。
他两日滴米未进，虽说有些练武底子在，却在那场变故间一吓，威力先去了三分，如今疲饿交加，再撑下去，怕是只得沦为些走兽们的吃食。再过几月，成了几架散骨，兀鹫在上面盘旋唱歌。
他狠狠捶了自己的头上一拳。
他已看不清前面的路，他已失去了方向感。他已没有力气再奔逃下去，他已没有力量去顾及被草木锯齿不经意间划破的小腿与臂膀。
但他依然要保持一个韩国贵族的高贵与倨傲。直到他倒下那一刻。
正在他这样想的时候，已经倒下了，而且再也没有力量自己起来。景物由模糊变成黑漆漆一团，完全因体力透支而造成的晕厥，毋庸置疑。他等着看到死亡。
在失去意识的边缘时，似乎有人引着他的手，想扯他起来自己走。失败了。
那人双手搭着他的肩，努力地向上提，到了差不多直立的程度，竟一松手，卫庄闻到领口散出的血腥气，再皱了皱眉，双手胡乱挥着，一边口中还嚷道，挡我者，挡……我，者。死……死。如此上气不接下气，若是再无救治，该会在这荒野见一命呜呼了。
来人在他耳边轻轻地道：“我带你去先生那里，他约莫能救你。”说罢竟背起卫庄，转过身，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向山上走去。
十五岁的卫庄自是不愿让人背的，于是拼着最后一点体力手脚乱抓乱闹，从来人背上挣了下来。重重摔在黄泥地上，原本沾着血污的衣衫如今更是脏得让人不忍观。
那人重重叹了口气道，你再这样，真是要没命了。
卫庄悄悄将双目睁开一丝毫缝去，迷迷糊糊地看见勾出的竟是身量未足的轮廓，来人也是一位少年。黑发才及肩，用绦带在脑后扎了，几缕懒懒垂在面前。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十分清峻。想到自己这般落魄境地，卫庄不禁恼了，皱起眉提了声音道，何用你救？
“不是我救你，是先生要救你。”少年将一只手伸到卫庄面前，言语平静，“明日我们就会认识，我唤作盖聂。”不肯多一个字了。顿了顿，又伸手在衣襟上撕下长长一条布料来，在卫庄额上系好。伸出手指去，将卫庄额前的乱发理了，归在耳后。
卫庄心中有些不爽，无奈原先的发带丢了，不系也是挡了视线，却是勾了勾嘴角，气若游丝，一言不发。心中想着留得青山在救命要紧，竟也任由了这初次见面的盖聂背了他上山去了。


“他？”盖聂抬头疑道，“……小庄吗？”他唤这新的名字，尚不顺口。    
“过几天，想就熟了。天下，有几人一生不遭变故，早或迟罢了。”
“是。”
再熟又有何用。三年之期，岂不是又要反目成仇。盖聂一直想问的这问题，却又每次在繁杂艰辛的练剑之中磨灭到忘却。罢，罢，罢。三年后的事情，自有三年后的人来评说罢——
“以一人之力抵百人之师。”
盖聂想转身离开，走出未十步，衣袖倒被一只手拉住。抬头，是卫庄。那个面孔上稚气未脱的少年，额上的绑带已被汗渍湿，一深一浅地呼吸，由脖颈面颊发际上，还在细密地沁出汗珠来。
“小庄，这是怎么了。”好心地想去帮师弟拭一拭汗，手却被面前玄色的少年手中木剑所挡，力道不小，顿觉一阵疼痛。
“师哥，对不住了。”少年眼睛定定地直视着盖聂，言语中满掩不住的不屑与挑衅。“你到这里有多久？”
“三月未足。”
“也不过是这些时日，看起来，不比我年长。”
“弱冠未及。”
之后卫庄又仔细问了些年辰，听得答案后竟拧起一双眉来，止不住的不悦之色。“与我切磋一番如何？”
盖聂回头，却不由被卫庄的话拧了回来，“刚才师父与你说的话，我自是一字一句都听得。”少年脸上倔强，不似轻易便能应付，“木剑不伤人，师父也定不怪罪。”
盖聂尚想犹豫，却见卫庄早已奔至一丈开外，摆出防守的姿势来，一脸认真的神色。
“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喜。”
盖聂自也不好拒绝他，手中一柄木剑上下翻飞，抵挡着气势汹涌却毫无章法可言的进攻。虎口被震得隐隐作痛，心下不禁一惊，惊于这少年的实力。
然而却还是少些技术功力，他看见那少年几乎目中要喷出火地向他冲来，两剑相抵，两者不肯相让。先断的，确是玄色少年那一柄。
还是不肯相让，剑断了，便赤手空拳。到底是少年不拘束，最终落得两人上下伤痕累累，却依然分不出明显胜负来。卫庄被摔倒的次数更多些，却每次都以极快的速度跃起，眉目里透着愤恨与不甘似地继续进攻。
他又一次满含不甘。“罢了罢了！”再打下去，恐怕真要伤筋动骨，延误了练剑，盖聂迫于少年的共识，拿起木剑打掉了他最后一次进攻，这一次，是真的起不来了。
“你们中间最终只有一个人会成功。代表鬼谷派去改变天地的命运。”
盖聂想着鬼谷先生的话，却始终无法反驳。
“小庄，你败了。”
依旧波澜不惊，心下却惊奇于玄色少年的顽强，完全是靠着他些天赋，能与自己打拼到这份程度，依旧不肯认输。少年被打得着实有些吃力，嘴中还在嚷些什么。
“小庄，随我来，去包扎一下。”
卫庄在这种时候，当然是不能再逞强了。他自是不愿像起初那样，再被那样落魄地背一回。于是挣扎着一跃而起，一瘸一拐地跟在师哥身后，口中还是不愿。
“师哥，我总有一日要战胜你。”
“好啊。”他忘记怎么笑，于是用一种极和蔼的语气这样回答他。
玄色少年口中又不知出来什么，似乎不是什么好话。
“什么——”盖聂当时十分想不明白为何卫庄要那样抵触他。
过了数年，也不知是谁告诉他，元是卫庄比他要年长，却因他入谷早些时日，不得不唤他一声师哥之故。


脚步声继续。然后是劈柴烧火的声音
卫庄是怎样都没有想到，这个比他还要小的师哥，竟烹得一手好菜，足以让他赞不绝口。而每当他这样说的时候，盖聂总是摇着手道——
“小庄喜欢就好了。”
卫庄发现自己开始习惯鬼谷这样孤单又很丰富的日子。毕竟两个人，要比一个人那些快要腐败的寂寞，好得多了。他生来所带的心高气傲，放荡不羁，在这苍凉的鬼谷之中，一点一点地被封存起来。
鬼谷子的声音带着些沧桑，密密匝匝岁月和修为的沉淀。他传授着纵横二弟子不同的口诀，不同的招式。他们站在不同的地方，练着不同的剑法。卫庄承认自己不经意间会往盖聂练剑的地方瞟上一眼。鬼谷的太阳，永远那么阴阴沉沉的，师哥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到他看得停了手边的剑，渐入虚境时，盖聂竟会恰到好处地停手，回过头来向这里看一眼，紧紧闭一闭眼，他的头发在风里被吹乱。
每次都那么凑巧。
到底还是年少气盛，不甘认输的少年。每日练完招式，两人总会有去潭中潜游嬉闹的习惯，一来是清洁沐浴，二来是除去身上的疲惫。少年玩性重，有时洗着洗着，便不免耍起些恶作剧来，——这种事，卫庄做得比较多，偷偷泅到水下去，将师兄正在滑动而保持平衡的双腿往水中一扯，于是平衡尽失，几大口带着清淡水藻腥味的潭水灌到腹中是免不了的了。
盖聂本是想恼的，然而他若是恼了，小庄总是有足够充足的耐心任他数落，说不上三句，便再也说不下去。久而久之，盖聂习惯了这种恶作剧，并且总结出一套躲避对抗的方法，个中奥妙，自是不可言说。到后来，竟是百防百中，万无一失了。到卫庄整他的时候，竟可达到自身巍然不动并且把师弟蹬到水中三尺一下，喝饱一肚水，再飘飘悠悠浮上来。
只是那日之后，便多了许多忌讳。
“小庄，你的伤口不能碰水。……”
盖聂这句话刚说完，便听到表面带着笑意极其顺从的一声“是，师哥”。带着卫庄那份倨傲和少年独有的磁性。
盖聂想要会心一笑，却直接被接下来听到的声音弄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扑通。”
那少年回答的回音好像还在，但是一刹那钱那个岸边石上蹲踞着的脸上带着邪笑的少年已经不见了。他面前碧绿的潭水中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巨大的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盖聂突然感到他是那么的无力。
所幸是卫庄运气好，他的伤口最终平安无事地痊愈。他头顶的绑带，一直都没有换，一直是那块红色的衣襟。除了就寝之外，就连下水泅泳凫水，也从不离身。盖聂虽是心下奇异，也不好说他什么不是。
鬼谷子说得没有错。
    
“凭这二人的资质，或许可以成为鬼谷三百年来最无可限量的武学奇才。”


沙发~~

然后呢？！

小泪好文采啊！大赞！
据谈是因慕那当年刺韩傀的聂政而取下聂这个名字。
我们想到一处了，呵呵……

千月……乃的鲨齿

吼吼~顶起来！小泪油菜了~~~~~

回复：13楼
吾没有鲨齿！

这是神马状况……扭动民那有神马希望看到的剧情都可以讲咩~寡人正在瓶颈，没错，正在瓶颈而且是个鹅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