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
这是她来美国的第一年。
纯净的天空,以及狭长的海岸线,与日本的有天壤之别。虽然美丽异常,却终究不是那么习惯,也许也是因为自身产生的违和感。
房子在郊区,买东西什么的总不方便,周围也没有什么熟悉的人。终于,闲在家里的时光开始逐日增多起来。
她本就不是偏好安静的性格,索性满房子找事情做。
比如给院子里的花圃修整下杂草,或者整理自己的房间。保姆阿姨若是不让她做,她便只好在自己的床上躺着翻看以前的相册。
还有更有趣的事情么?
没有了。
喔不,或许有一件。
她想起那天送机。晴朗的天气并未因她的离开而有所改变,就如世界不会停止它的更新。
所有的朋友都来了。他不例外。
她提议要每个人都拥抱一下。
其实是动了小心思的。
前面的每个人都是匆匆拥抱,然后祝福,然后道别。
轮到他。
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不知为什么好像有点悲戚。
啊,如果是因为喜欢的话,那也是正常的情绪。
好像终于能够为[光子郎喜欢美美]这句话找了个证据竟然有点小开心。
她朝他莞尔。
他愣住。
她上前抱住他。
他呆了一瞬,然后紧紧回抱。
奇怪呢。
为什么好像整个过程都是她在主动呢?
喜欢也好,告白也好,交往也好。
男生从始至终的羞涩,以及藏起来的淡淡温柔。
“光子郎,再见。”既然是这样,那么先离开的也该是她吧。
不善言辞的少年却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在她耳边念道:“我会等。”
她一怔,泪水从双颊滚落。
结果是泪湿了红发少年的衣衫。
结果是飞机扶摇直上几千米后,耳鸣中听到的依然只有他低沉的声音。
咚咚咚。
“美美。”父母敲开了她的门。
她从床上坐起,微笑:“什么事呢?”
“入学手续已经办好了,以后就要骑车上学了。”
“嗯,好啊。”笑容已经染了公式化,不再发自内心了。
父母看得出来。妈妈上前,坐到美美身边,抓着她的手:“美美,是不是在怪着爸爸妈妈呢?我们也是为你好,我不想让你……”
“我明白啊妈妈,我都明白的。”撒娇般的,也是为了大人安心,她钻进妈妈的怀里。
这些,我明白的。
只是有些事,即使明白也避免不了一些后悔。
“我想去新学校看看。”
推出单车,顺着海岸线一直向前。路途中偶遇一个停车站,有着沧桑的厚重感,大概是经历了几朝岁月。瞬间被吸引住了。
她停下单车,看到支撑车牌的杆子上刻下了淡淡的痕迹。已经生了锈。
英文拼写。
猜的不差的话,大概是名字。
是谁在坚硬的物体上刻下自己和对方的名字,期待它们的不朽。
有不朽的东西吗?
没有的..
应该没有的。
她想起第一次约会。因为下着大雨,她磨蹭了很久才出门。
约会前一天,他送她回家。
她站在楼梯上背对着他,问:“我可不可以对明天有所期待?”
迟钝如他,脸红了半边:“唔,可能会很无趣的。”
“没有关系呀。”听着他并不高涨的声音,她会以为对于约会他是缺乏热情的。或许读书学习,电脑程序之类的更适合他。
她到达约定的地点,看到他举着伞,衣服已经淋湿了大半片。他站着,一动不动,若是手被风吹凉了,就换上另一只。
这样一左一右,不知换了多少次,等了有多久。
她深吸一口气,叫了他的名字。
他转过头来,看到了她。依旧是少年式的惊慌失措:“来,来了啊美美。”
看着对方脸红的样子,美美满心愧疚地笑了,紧接着快步跑过去抱住少年。
“久等了。”
光子郎一愣,随即也露出欣喜的笑容:“没有的。”
回忆结束。她扶好单车,然后踏上,继续顺着地图往校区找去。
校区的所处地并不偏僻,总的来说是个占地面积广阔的校区。比御台场初中的面积要大很多。一幢幢白色的教学楼,以及苍翠壮大的树木。
顺着楼梯,到了天台。走着走着,不时可以看到烟蒂。这里的天台比御台场的要邋遢,但是仰起头,却有着一样的空旷。
那天中午他们在天台吃饭。
美美看着少年的笑容,突然说道:“我要去美国了。”
少年一怔:“哦。那我需不需要笑出来?”
“你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我先走了。”饭盒也没拿就匆匆跑下了天台。
再见他的时候,便是校医室。他膝盖处有擦伤,固执地不肯说受伤的原因。
“怎么回事?”她不安地问。
“……”他想说些什么,最终欲言又止。
不善言辞的少年依旧没有说出心里想说的话。
如果坦率一点的话,会说什么呢?
说什么呢。
天色晚了下来。
她走出校门的时候,刚好看到夕阳落下。映红了湛蓝的太平洋。
我们瞳孔所见的,已经不能再是同一种事物。
这样想来,不禁有些伤心。
单车的轮子割破了风,她听见夏日蝉声愈发地嚣张起来。
扩大。
扩大。
扩大。
扩大。
扩大..
“我会等。”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刺啦!
刺耳的刹车声响回荡在空气中。
周围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她笑了。
她想起她登机前回答他的话。
她想起他嘴角稍微的笑容。
那么,我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