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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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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张起灵在一片茫茫无际的绝对黑暗中,等待了很久。
他理应是不知道孤独的,这里除了黑暗,与他前半生度过的百十年岁月如出一辙。无人,寒冷而空旷。
可他也时常想起,有人向他许下一个承诺,一个约定。
他不会说,但也会有一丝隐秘的期待。
所以张起灵闭上眼睛,伴着滴水声在回忆中勾勒那个身影。
他不可以忘记。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3-08-09 18:04回复
    2.
    张起灵没有想到,自己能在结束命运,离开那扇铜门之前,在十年的约定到来之前,再次见到吴邪。
    他在一个囫囵的浅眠中醒来,难得在梦中恍惚见到了一些残影,昏醒时尚且敛着眉眼。
    他很少有“吃惊”的情绪,但眼前的景象却还是让他愣神片刻。
    ——不再是一片漆黑,耳畔也不再有水滴声。人来人往,都裹着厚厚的藏袍,手上或多或少拿着些包裹。大约是个邮局。
    他似乎到过这个地方,记忆中模糊有些印象。
    他发觉自己似乎被框在什么中,活动范围极为狭隘,倒能听到熙熙攘攘的人声。
    他转开目光,然后怔愣在原处,从未有过的心情五味杂陈,如潮水般裹挟而来。
    他看见一个人正巧也望过来,眼中一片清明,仿若有水光莹莹。
    是吴邪。
    张起灵想喊他,毫不意外地出不了声。
    于是他只能看着吴邪满眼的不可思议慢慢化作泪光,却强忍着没让落下来。
    他看到吴邪瘦了很多,本就清癯的人现在仿佛稍大些的风就能刮了去。
    墨脱的风雪很大。
    他没来由地忽然想到那人在雪幕中的样子。
    应当是霜雪席卷天地,茫茫然白色中一支剪影,只能隐约见着轮廓。
    张起灵很轻地眨了一下眼。
    吴邪走上前,犹豫了片刻,仿佛近乡情怯。最终还是迟疑着抬手,搭在画布上。
    张起灵也抬手,去触摸他与人世间的联系。
    他很是意外地感受到了很久没触碰的温度。
    不像他记忆中的,吴邪的手很凉,有些薄茧,瘦得能摸到过于分明的骨节。
    久违。
    他甚至一时不愿放开手,可吴邪似乎感受不到,只是垂着眼放下。
    吴邪抬眸又看了一眼,收起恋恋不舍,冷然大步离开墨脱邮局。
    张起灵发现他眼中多了很多,也少了一些东西。
    有些陌生。
    他摸了摸胸口,低着眼,不知在思索什么,抑或只是神魂游离至青铜门外。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3-08-09 1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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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张起灵又回到门后那一片暗色之中。
      他自问并不迫切地想再见到吴邪,无尽的等待却也好像能一眼瞥见终点。
      但他大约心底多少有些隐秘至极,自己都不曾觉察的渴望。
      好在不过半月,他便再次脱离了铜门的禁锢。
      张起灵恍然睁开眼,这一次没有惊异。
      他知道自己在哪里。
      是不知数十年前,那时吉拉寺里的大喇嘛给他作的画像。
      周身温然,酥油茶香弥散在房间中。壁炉里拱了火,噼噼啪啪,偶尔炸响轻声的火光,四周反倒更显宁静。
      窗棂紧闭,将寺庙外呼啸的风雪都阻挡在一墙之隔。
      豆大的火苗在灯盏中无声跳跃,光焰闪闪烁烁,划过铜制的灯架,耀眼夺目。
      可张起灵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案前的人影身上。
      吴邪。
      并不出乎意料的重逢,他依然忽地宽了心。
      但吴邪好像更瘦了,光是坐在那里,背影几乎有如一只隆冬的野兽,浑身紧绷,瘦削得有些嶙峋。
      透着一股警觉得过了头的坚韧,仿佛不知疲倦。
      张起灵轻轻蹙了眉,他绷得太紧了。
      他想让他休息一下。
      可他移了一下目光,瞥见自己脚下,应当是挂画下方的位置,散落了几张残纸。
      很是狼藉,褶皱不堪,墨迹晕开了好几处,许多笔画勾破了纸页。
      每一张纸,都凌乱地写满了“张起灵”。
      他的心倏地一动。
      他有些茫然,感受到了什么,却又无法抓住。
      这时吴邪放下笔,深重地叹了口气。
      他挑了挑木柴,随手丢进壁炉。
      他拾掇拾掇桌上的纸张,扔到炉中,看着那些注满心血的纸片轰然被烈火吞噬。
      他正欲离开,却看到油画下露骨拙劣的不堪心事。
      于是吴邪走过去,拾起那些散落一地的残阙的欲与破败。
      他伫立在画前,沉默地望着。
      张起灵知道他在看他的眼睛,也淡然回望。
      于是借过了千山暮雪与万壑江声,他隔着一扇十年的门,与谁在宿命长河中对视。
      吴邪垂下眼笑了一下。
      他避开油画的目光,将手中残页的一角搁在火边,出神地看着心底最沉寂的痴念一点一点被火沿蚕食。
      张起灵默然,目光长久地落在他身上。
      3.
      张起灵再次来到吴邪身边时,他伏在案上,身形透出巨大的疲态。
      这次的视角很怪,在吴邪的鬓发与手臂之间的缝隙下。大约是什么笔记本被压在了手下。
      他隐约想起初见时,吴邪总时不时偷偷看他两眼,又赶紧低下头,在本子上勾勾画画。
      那时候吴邪的眼睛很亮很干净,神色中一点心虚浑不掩饰地映在瞳孔里,脸上明晃晃地挂着四个字“我在偷看”。
      那样漂亮的一双眼睛,像很多年前张起灵见过西湖的水,清澈得可以看到眼底那一点摇曳的天真。
      他在他人眼中见过各种污浊的东西,或贪婪或狡诈,无非图他强大的实力,看中他没有任何势力,清白到单薄的背景。
      他知道那些人想拉拢他,而如果得不到,他们又会想尽办法除掉他。
      他也见过那些人在遇到凶险大墓时,神情中濒临崩溃的乞求,求他救他们。
      无非如此。
      但吴邪不一样。
      那双眼睛仿佛是未经雕琢的璞玉,好奇天然真切,关切与担忧也毫不掩饰。
      张起灵从未想过能从他人眼中看到关心。
      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强大,认为他当立于不败之地。
      太久太久,他也几乎忘却了,在多少寒冬以前,有一个人,用一生去温暖他。
      他从吴邪的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辙,清澈的爱。
      直到最后的最后,张起灵鬼使神差地去道别,那双眼睛依旧透着惊诧与担忧。
      他好像从来不曾真正生气。
      他也知道,吴邪对他而言,是特殊的。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3-08-09 1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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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张起灵意识到自己在哪后,尘封的回忆裂开了一条缝隙。
        这里是墨脱吉拉寺的某一个天井。
        那三个寂静的雪天,他亲手雕凿出的石像。
        他很快发现身边的另一个人,怔然伫立。
        似乎只有吴邪在,他才能借助和自己有关的事物,短暂脱离那扇铜门的囚牢。
        吴邪失神地站了许久,冰封数年的眼瞳中重又闪烁起来。
        冰层乍然破碎,于是深海落了光。
        张起灵却有些难受,那个光点支离破碎,忽明忽灭。
        吴邪忽地跪下来,抱住石像。
        有液体滴到他身上。
        他在哭。
        张起灵恍然明白了,他的绝望与挣扎,痛彻心扉的想念。
        他的爱意。
        张起灵沉默地垂眸看他,良久才意识到,有泪水划过脸侧。
        他不知道,这是石像的思念,抑或自己魂灵的颤抖。
        他第一次想抬手,想拥抱一下那个人。
        雪落无声,在他们的肩头。
        他第一次知晓“漫长”的定义。
        后来在青铜门中的岁月,他再也没有游离过门外辽广的山河,再也没有见过在门外破局的人。
        好久不见,他想。
        篝火悄声跳动,一如当年吉拉寺的房间。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3-08-09 1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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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蹲蹲更新!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3-08-09 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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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待。


            IP属地:湖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3-08-09 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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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呜,有新粮~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3-08-09 2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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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蹲更新,大大加油呀!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3-08-10 0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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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瓶邪】唱山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23-08-12 1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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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康巴落的山脉是燎原千里的,极目一片辽广空白,千年无人涉足这九霄倾落神明避世的地界。
                    这里隐约能听闻见,霜雪千山之外的人间,有暮鼓晨钟依稀随朝夕山风落落而来,唱诵百年经声如旧。
                    那里坐落着庙宇,名为吉拉寺。
                    寺庙安然静穆在山边,守着垭口,隔着凡俗与雪域仙山,隔着山外红尘汹涌。
                    藏人那时尚且年幼,懵懵懂懂,早遗忘了散落在记忆深处的碎片。
                    他只道那天风雪格外大,掩盖了蓝得透亮的湖水,有如最纯粹的记忆被尘封。倒好像预兆着什么。
                    那位贵客就默然出现在雪幕中,似哪座山中精怪或魑魅魍魉,悄无声息又毫不突兀,几乎溶在漫天缟素中,披着藏袍,背后一把长刀,只在刀鞘中便仿佛能划开幻境梵铃。
                    来客半张脸隐没在飞扬的发丝下,俊逸又淡薄。
                    小藏人躲在父母身后,带着好奇仰头去看来自雪山深处的异乡人。
                    他看到那来人如苍山朔漠的眼瞳,便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那怎么会是精怪,那样沉然的目光,分明是茕茕经文落成可睹可触的幻化,是迢迢归来自长生天的神明。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23-08-12 1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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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瓶邪】落山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23-08-21 1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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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邪揣上一坛酒,眯起眼睛,逆着光,仰头看了看寺庙前飘扬的幡。
                        他的时间到了,无论山上是杀局或是陷坑。
                        该上山了。
                        他转开目光,瞥见天边倾轧过来神圣到冷漠的一脉雪山。
                        吴邪有些喘不上气,头顶半壁雪山长生天,剩下一半是谁的眼睛深不见底。
                        太过压抑了。
                        也太圣洁了,像他一样。
                        不论第几次见他,那一双眼睛都从无波澜,藏着雪域。
                        “念青”是神明的意思啊,他是神明在那众山之巅,俯瞰山脚下的人潮人心人的宿命。
                        他又背负了什么宿命,十年百年千万年,比山还要巍峨。
                        谁又能看清神的命运。
                        君是山。疏离淡漠,无论第几次见到他。
                        神不爱任何人,他不会爱。
                        可仍然想,再见一面。
                        吴邪披了单薄的藏袍,踏上吉拉寺后方逶迤盘桓而上的阶梯。
                        他要赴死。
                        群山好似预见今日是要见血了,平素无声到死寂的山峦此时千风暗涌万雪覆肩。
                        是雪山有灵吗。
                        吴邪顶着风,一步一步向上,很快眉上睫羽都挂了一片晶莹,周身有如岁月流年倾泻转瞬卷走十年时光,雪色一寸寸由发尾洇染白了头。
                        他举酒向前一送,不知是在祝山,亦或遥遥相祝千山外的雪。
                        烈酒入喉,滚烫烧灼肺腑。
                        有毁天灭地的悲怆从山巅压下,吴邪几乎要落下泪来。
                        那陈年的酒还在喉中烧着,那经年的烈火还在胸腔烧着。
                        “张起灵。”他喃喃道,“张起灵。”
                        他要哭,要喊,要撕心裂肺地嘶吼。
                        “张起灵,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爱你啊,你懂爱吗,张起灵。
                        吴邪要把积郁都喊出来,他要这爱回荡在山间,比所有的谜团都要更加晦涩,比所有的宿命都要更加悠长,千年万年!
                        他要喊啊。
                        可他只是在山路上踽踽独行。
                        他只是又祝酒,祝他和他的魂魄。
                        “张起灵,我恨死你了。”吴邪低声自语道,忽的笑起来。
                        泪水混合着笑意,应当释放了。
                        可他只是独自上山。
                        风刀霜剑不知何时停了,鸿茕的足迹蔓延开,一片寂静。
                        你看啊,这就是一切的终结了。吴邪沉默地望向远方,山崖,山雪,和山的泯灭。
                        有人上前来了。
                        吴邪看着断崖,这是他唯一的生门。
                        冰冷的锋锐划过喉头,吴邪有些惊奇地发现并不疼痛,先前上山时喝的酒此时又在燎烧了,从伤口流溢出来,几欲冲破胸膛。
                        动手的年轻人冷冷地看着他,要确认他的死亡。
                        吴邪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踉跄到崖边。
                        他轻蔑地看着年轻人,翻下悬崖。
                        他感受到雪粒粗暴地划过侧脸,不过很快就缓和下来。他知道是自己失去知觉了。
                        可为什么我还是会痛呢,他恍惚间在墨脱无比澄澈又不染尘埃的天空中看到谁的脸。
                        那是世间见不到的绝色。
                        张起灵,我好痛。他说。
                        他的喉咙无知无觉,可他的心在痛。
                        手臂上的十七道伤早已结痂,眼下却剧烈地跳动起来,撕扯着痛觉神经。
                        那十年的人陈年的酒,在脏腑间爆发出火焰,烫得几乎要燃尽这躯骸。
                        在这雪原,莽莽群山间。
                        原来这就是爱吗,肺腑间一捧烈火。
                        痛苦肝胆俱裂,可他是在笑的。
                        他看到雪山上有人转身向他走来,在摇曳的藏海花中。
                        “张起灵。”他只能发出气声,这声音消逝在向上掠去的风中。
                        可他只是闭上眼睛笑了笑。
                        方才上山时那满腔的怒火仿佛都随着鲜血涌出身外,只余胸腔中那一簇爱意熊熊燃烧。
                        他在坠落。
                        太沉了,他和他的爱,他和他背负的东西,太沉重了。
                        血珠泼洒在周身,是相思成子,红豆南国。
                        满天满地的白,是他的骨骼,是雪,是玲珑一枚凝了魂灵的骨骰。
                        那过于滚烫的是相思子啊,死死镶嵌在茫茫然白的刺眼散落的骨骼中。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那是他撕魂裂魄剖出的骨血,那一枚骰子一颗相思一捧掌中的火,哪怕深埋在年年覆雪年年风霜盛满山坳,也要烧尽所有身不由己,烧尽那十年的一扇门!
                        爱意焚身啊。
                        end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3-08-21 1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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