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锁住天际的暮色,这片肃杀的地域不见柔和的晚霞。落日只徒徒挂了一丝昏黄,便单调地映上城墙上人的猩红色瞳眸,犹如缓缓沉入一杯红酒中,深沉不失热烈。
透过狙击镜,大漠上的一切事物在百里守约的眼中无限放大,他想再确认一次,今天是否会等来那个熟悉的身影。
思绪终日浮沉,离不开对你的思念。
他成了这里的守卫军,不仅为了守护一方百姓,更为寻回自己失散多年的胞弟,为弥补那和那血脉相连之人曾许下的约定。
“今天也没有……”
他低声失望着,这已是不知道多少次了。撤开狙击枪,他再度轻抚上胸前的小木牌,倚墙站着,上面刻着自己日思夜念的人,粗糙的质感绕在他的指尖,一些复杂的情绪流窜着,让他说不出话来。这样静默的状态不知过了多久,他身边警报突然开大了!尖锐刺耳的声音刺破此时的寂静氛围,他猛地整装肃容,回到警戒状态!
“怎么回事!”
“报告百里大人——!下面!下面有个不明身份的人影在以极快的速度向城边靠近!”一旁观测敌情的士兵慌忙向他汇报,而城下守卫的一队士兵已经上前阻拦了!
“几个人?”
“一……是一个!”
“什么……!?”
他有些吃惊,但还是果断下了命令:“再一队人,随我一同下城墙阻拦敌军!”
单枪匹马,来者不善。
红发张扬,身手敏捷,来者以极快的移速穿梭在第一批士兵的队列之间,一对镰刃紧随其身。在没有一人看清其样貌的情况下,被他重伤的士兵数持续加增,这样的猛烈进攻很快破解了他面前这看似“敌众我寡”的劣势状态。
守卫军被纷纷击溃在地,飞镰的刃上染满人类血液,上面是浓浓的血腥味道,他从嘴角咧出一抹嘲讽意味,在这种暴戾态中,他越来越兴奋,就和当年用利爪撕开那群不知死活的马贼一样,没什么差别。
痴狂的笑声从口中扬出,他举镰看着所剩不多的几人,意欲一个俯冲下去,给他们最终的了结。在镰刃即将划开眼前人的同时,一发子弹从暗处发射出,冲开路段上的一切阻力,径直命中他手中的镰刃,其上后劲让红发少年意外地向后踉跄几步,他收住了手,而那刃处沾着的几滴士兵的鲜血在冲击过后的余震中下淌,随后无声渗入地表。
有点意思。
第二支增援部队来了,他们手持长枪银剑,带着各式兵器,却唯独……他还没来得及思量,又一发子弹乘着愣神的间隙迅速穿透了他的臂膀,殷红鲜血喷涌出来,将弹孔周遭的衣物染成一片!
向周围迅速探查去时,他看见了!
第一枪是本能,第二枪是失手。向来精准的狙击手不知为何,刚才眸中泛起来的一阵阵的空洞现在还占据着自己的神情,眼前那人的面貌在狙击镜下放大时,他欲取人命门的第二枪发生了偏差,子弹从左边胸腔偏进臂膀,他出奇地心软了。
红发少年中弹后的狰狞面貌出现在狙击镜中时,他只觉得胸中是压抑的、窒息的,仿佛中枪的是他自己,又或者那程度,更而甚之……
是……你么?
为什么……?
他认出来了。就算时隔数年,昔颜不再,他也认得出来,眼前这个人,就是他找寻多年的唯一至亲——他的胞弟。
一向沉稳的狙击手怔怔地杵在灌木掩护的狙击点,身上的麻木感一层层缠绕上来,他久久没有动向,也根本没精力察觉到这时!那人早已瞬移着向他这边逼近了!
“就是你吧!”红发的少年怒了一声,钩镰的锁链勾带着将人的身体缠绕,右臂发力,百里守约连人带枪的被摔在了他面前。
身上是一阵阵的痛,说道不清的情绪返潮一样地覆没百里守约的心田,唇齿间,他翼翼唤出眼前人那个多年未提的名字:“玄策……”
失控的身体里,这几个字熟悉而陌生,它牵起少年残存的理智线,在百里玄策的大脑中,大量的信息这时候堆杂在一起,理得他只感觉是心乱了,心慌了!左臂静静地喷涌着鲜血,而那疼痛感却比以往受过的任何一次伤都要汹涌难耐!在他的眼眶中,此刻竟涌现出了不可置信的泪花……
上一次哭,还是师傅把他赶出来那会儿——第二次抛弃。
而这一次……他终于相信那个算命人当时的“风言风语”了。
不祥的人。
“你……哈…哈哈…哈哈哈…”一边是笑声,由低到高,向天际蔓延,一边是泪水,由浅到深将理智覆没。一瞬间,少年逐渐辨不清了自己的心绪。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玄策!你听哥哥解释!!”
哥哥?
百里玄策轻哼一声,没再说话。可能在此时此刻,他这个犯着疯的人,在看清眼前人的时候,就再听不见了任何的苍白话语了。原来猩红的眸子,里头的最后一丝光也暗下去,人我两望时,那里头透露出来令百里守约无措的一团空洞和死寂。
眼角根本止不住泪花——不管是他,还是此刻的百里守约。
无措,恐惧,百感交集。
拳风这时候来的突然,恍惚间,百里守约根本没觉察到这人是何时出手的——他接着被眼前的少年揍了实心的一拳,从脸的旁侧直击,带着种深入骨骼的疼痛与发泄气息,他于是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往大漠去了——他又消失在远方了。
太阳完全坠下了,晦暗的环境里,这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