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等了片刻,强梧终于忍不住叫了焉逢一声。
尚章一人的性命如何当得起飞羽三十一名将士的性命——焉逢不由得问自己
——可若是时光流转,他能心无旁骛地舍弃尚章不顾否?若是知道了,一旦回头,就是三十一人的性命,那么可做得到问心无愧——焉逢只觉得胸腔里一股热流奔突不断,令他喉咙一哑,什么也说不上来。
强梧见他面色难看,心知他此刻自责,难以排遣,于是劝道:“你别把错全揽在自己身上。朝云,既然为将,就都有战死的打算。我想他们敬重你,也不会怨你的。”
焉逢低声道:“我明白。”
两人站了一会儿,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走近,转身去看,竟是端蒙。
“你回去,我来。”
焉逢微微一笑:“多谢好意。却也不用了。”
端蒙看了他一眼,冷声道:“这是我飞之部该承担的,不必你多心。”
焉逢摇摇头:“你误会了。都是飞羽的同袍,我没有想过你我之别。军法如山,我既身为将士,就没有借口逃避。”
端蒙没有接话,过了片刻,兀自走到大门另一侧,打发走原本值岗的士兵,接过来长矛站立不动。
焉逢看看强梧,强梧也看过来。强梧道:“这倒像是她的作为,嘿。”还要说话,转头看见尚章就站在不远处,看见他望来,这才挪步靠近。
“焉逢大哥、强梧大哥……”尚章鞠了两躬。
“你也是抢着站哨来的?”强梧不由笑道,“你的心意朝云也领了。”
尚章急道:“本就是我的错——焉逢大哥,你伤还未愈,吹不得冷风的!我也不晓得怎么报答你,这一处罚,务必请由我代罚!”
“尚章,真的不必如此。”焉逢想了想,慢慢道,“若是那一个人不是你,不是商横,也不是十杰中的任何一个,也不是飞羽中人,但凡是我大汉的将士,我想……我还是做不到弃之不顾。”
强梧望了他一会儿,笑道:“你这罚算是白挨了。”
焉逢却摇摇头:“也不尽然。若有下一次,我想不会再义气莽撞,连累无辜战士。”
“这就是你的‘知错’?”
焉逢道:“若是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黑夜里有人干咳了一声,强梧已看见转身欲走的颀秀青年,叫住他道:“你关心朝云的伤势,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何必要偷偷摸摸的?”
游兆转过身来叫道:“我哪里偷偷摸摸了?你别胡说!”
强梧大笑。
游兆闷哼一声:“我只想看看,十杰之后的焉逢持枪站哨,会不会有与众不同的风范。看来也没有什么别的。”
强梧笑道:“你这句话,说的大有横艾的风范。”
“你说什么!”
“咦,昭阳?”强梧失笑道,“怎么,要端酒上来么?”
昭阳略施一礼,拱手道:“我本想,这处罚实不该由焉逢大人来承担……”
强梧道:“你来得晚了,端蒙已经抢了那头的位置。”
焉逢轻轻笑了笑:“几位,焉逢受罚站哨,实在不是闲聊的时候。夜里风大,还是各自请回吧。”
强梧看着他道:“我也晓得劝不回你。不过,你我兄弟患难与共,荣辱一体,我陪你。”
焉逢心头一热:“子君!”
“那么焉逢大哥,我也陪你。”尚章像是终于找到合适的法子以表感激,如释重负似的,跨步到焉逢身边。
“游兆你呢?”
游兆哼了声。强梧笑道:“我明白了,我羽之部上下一心,你也决心要共担惩辱,是不是?”
尚章道:“我原以为强梧大人严肃得很,游兆大人也不好说话,现在才晓得错了。能够来到飞羽,结识几位,尚章实在有幸!”
强梧笑道:“你只想错了一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焉逢既然无意退让,昭阳也不再强求,向几人微微颔首,转向端蒙走去。与她说了几句,这才折身离开。
“你姐姐的脾气我不敢恭维,也只有昭阳受得了她。”
尚章嘿嘿笑道:“听强梧大哥这么说,似乎也是。昭阳大哥的确是极好的脾气,从不对人红脸。”
“姐姐?”焉逢与游兆都是吃惊。
尚章忙道:“是,端蒙正是家姐。我来飞羽也是因为她呢。”
想到那日山谷里如此决绝,原来竟是撇下至亲的弟弟,游兆和焉逢都是吃惊。焉逢低下头,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弟弟来;而十几年不见,他过得怎样、或者是否还在……怕是此生也难以知晓。
游兆撇撇嘴,道:“我们飞羽只有两名女子,却都是怪脾气的。”
“横艾姐很好啊,为人和善,平易近人……”
尚章还没说完,游兆已先冷笑,强梧也是大笑,看了看焉逢。
偶有几片稀薄的月光掠过,肃杀的战营因此多了几分难得的静谧安好。游兆抱臂沉吟,不知是不是想起常挂在嘴边的英勇无双的祖父,因而难得有一回眉眼低垂。强梧大概也正追思过往,闭目不语。尚章看见另一侧的身影,因那身姿的挺拔而更生敬慕。
“哥哥——”有谁在黑暗里哭泣,跌跌撞撞一路寻来的少年不断叫着:“暮云——暮云——你在哪里,我找不到……”
“咦?”
焉逢从回忆里惊醒,迎面走来的人踩着月光而来,仿佛偶莅人间的仙子。
“横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