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旧文————
行到这一日,钱嘉在车内听得外面人声喧哗,知是到了一处繁华市镇。下车之前,徐淇以“人多眼杂”为由,取出一套女裙,逼他换上,又给他披了件斗篷,头上围了头巾,遮住大半张脸,扮作孕妇模样,才去投店。前几日为避人耳目,徐淇多取偏僻小道行进,住的也都是乡村野店,这一次在城中大店安歇,客房整洁,床铺舒软,兼有热水洗浴,颇解了几日来的疲乏。徐淇便对钱嘉说可在此休整一日,他也正好要置备一些药材杂物。
第二日徐淇出了门,房内剩钱嘉金生二人。金生也不知从哪里找了几个瓶瓶罐罐在那摆弄。钱嘉有意与之攀谈,想套些话出来。便问他这些瓶罐是作何用的,看着倒是新奇。说着上手要去摸,却被金生用袖子揽到一边,道:“这个你可动不得。”钱嘉便问:“如何动不得?”金生拿起一个小瓶,小心打开递与钱嘉面前,钱嘉见里面是些杂色粉末,并无异常,心中不解,金生道:“这个叫虫蛊,是用好几种毒虫制的,要是不小心吞入腹中,肚里便有几日好疼。”钱嘉听得心惊,道一个垂髫小童,身上竟带了这等害人毒物。金生又把另外几个瓶罐打开,与钱嘉细细说了一遍,竟是各种虫蛊,蜈蚣,蜘蛛,蜣蜋之类不一而足,且有的是粉状,有的是尸体,也还有活的,抱团蠕动,把钱嘉看得几欲作呕。金生数落完后便艳羡地盯着他的大腹,道:“可惜这些都是些小玩意儿,哪个也长不了你这么大。最大的才这么点。”说着比了个西瓜的大小。钱嘉见金生随身携蛊,已觉不好,这时惊道:“我这腹中,我这腹中,莫非也是蛊物不成?”金生得意道:“那是自然,且是我二爹亲自下的。”
钱嘉一听这话面上登时血色全无。他抱病多日,只道是疑难杂症,未曾想竟是中了蛊。平日里听坊间传言,都道巫蛊乃南疆蛮荒之地的邪术,中蛊之人痛苦难当死状甚惨。他平日多斥此为妄言邪说,不足为信,没想到自己早已着了道而不自知。也不知徐淇父子是何来头,竟会施用此术。又不知他们与自己有何旧怨,要下此毒手。一霎间思虑万千,不知如何是好。他想自己身中奇蛊,恐要惨死异乡,不免凄然。然转念一想,眼前这孩童年龄尚幼,似毫无心计,不如与他多加周旋,套得解蛊之法,或可有一线生机。
于是仍强打精神,与金生道:“你前日不是说要知道这是怎么长的,我这里有些话要问你,你若答了,我便仔细讲与你听,可好?”金生不假思索道:“好呀好呀,你快些问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钱嘉便问徐淇为何要对自己下蛊。金生说道:“去年我爹爹生了重病,需要一味药引,二爹跟我爹商议之后便带我去找你了,说是要给你下了蛊用你来养呢。”钱嘉苦笑,原来自己辛苦大半年,不过是为不相干的人做药引,对徐淇更增几分恨意。又问道:“既是如此,如何不在当地取了,反要舟车劳顿,一路南行,却是为何?”金生答:“二爹说了,这个要到了时日才能收取,早一刻都用不得的。”钱嘉抚肚叹道:“你二爹一作法,我这肚中便痛不可当,此术着实厉害。”金生撇嘴不屑道:“说你也是个土人,那并不是作法,是催蛊之术,我也会的。”钱嘉激他道:“你会的不过是小技,我腹中之蛊,你便解不了。”金生低头略想了想,仰头道:“我不知你这是何蛊,所以解不了。而且我二爹怕你逃走,不到最后不肯给你解。其实你这肚子长了这么大,现在除了蛊虫也不碍事的。”钱嘉听到这话,觉得有了门路,心中暗喜,面上并不表露,又与他闲扯了些别的,把自己中蛊之后的症状与他细细说了,金生听得兴起,连连拍手。
钱嘉心想,为今之计,也只有先让徐淇为自己解了蛊毒,如此便可不再受制于人,若要逃也方便些。只是不知该如何哄骗,这上面恐要费些心思。想到此处,恰巧瞥到一旁有一闲置烛台,没插蜡烛,露着一截尖头,当下便有了些算计,趁金生不备把烛台偷偷拿了藏在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