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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生，什么都见过了。簪缨富贵，世情冷暖，可是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没有等到……
舞转回红袖，歌愁敛翠钿，如霜罗衣随舞而动，缭绕长袖左右交横，佳人遗世独立，盈盈秋眸如月下潋滟河水，清冷深邃。玉指纤纤轻拂，细弱白蛾飞舞散开，飘摇曳曳，伴随着甜美却又冷冽的栀子花香，引人沉醉。
一场蝶舞凄美落幕，寂静雅厅只闻掌声赞语，谢礼，退往后堂。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她的命运恰似方才掌中白蝶，渺茫又毫无生机，不过提线木偶任凭摆弄，却又不得解脱。
@秦衿

如今，自己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郡王，亦是女帝手中的一把刀罢了。于应酬之事，我既无兴致，也向来轮不得我，可惜，今日却不得不去一趟。换了身常服，独自去往醉花阴。
老鸨忙不迭地献殷勤，介绍着这儿的姑娘们，先前懒得应付，只挥手让人都下去，要了一壶佳酿，坐于雅厅一侧，明面上，是欣赏着台上的花魁一舞，实则，暗自观察着这里的情势。
我却渐渐被台上之人吸引去全部的注意，大抵一舞倾城，不过如此。
她扇半掩面，我看不清她的神色，却隐隐约约之间却感到了一丝熟悉。
我不得其解，却萌生了一个想法，想要见见她。
花魁已退回后堂，丝竹之声再起，没了继续观赏的兴致，便执箸轻击于杯盏边缘，呼唤老鸨前来，作纨绔公子模样，一掷千金，欲见花魁一面。
既然生了疑问，我便一定要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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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萧郎君提出纳您为如夫人，在这南楼，仅此一家，您又为何，拒了他呢？”
眼神最能看清人心，这纨绔子弟想演一出救风尘，却不知，我心从未在这风尘之中。
“旁人当这是天大的恩惠，依我看，不过是鸟雀换个笼子罢了。”
对镜卸花黄，铜镜中的面容是这般陌生，此经半生，如坠楼残红，深陷泥淖，轻浮恶俗，沈沉鱼，你可真够低贝戋的。
鬼樊楼主事之意愿不容反驳，轻描淡写的顶楼二字便令她止了声，千金买笑尔，可悲可笑可叹，真月庄。曼步随主事至雅厅，她上前与人诉说介绍，衬得自己越发像个货物，垂眸浅笑，凉薄讽刺，呵，你如今，不正是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嘛，矫情些什么。主事离开，她上前施礼，巧笑嫣然，风情骤现，习以为常的开头。
“小小见过郎君。”

老鸨领着人前来时，觉着自己是生客，絮叨了不少话语，蹙眉打发了人，不耐烦的神色尽数浮于面上。
接着她身后的女子便上了前，是仿若平常待人的语气，客套而生疏。
然而，那声音，却是我这辈子都铭刻于心的记忆，是我那段黑暗岁月中，曾温暖过的一丝美好，是我割舍不了的怀念。我难以自持地看着她，她虽未抬头，那身影却越看越觉得熟悉，与往昔的记忆中的影子渐渐重合。
竟真的是她。
忍不住捏住她如雪的皓腕，语调低沉，只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是你。”
难过，心痛，不甘，种种情感，萦绕于身与心。
站起身，扣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她直视于我。
“你可还，认得我？”
我还有很多话想问，想问她为何不向我顾家，向我求救，为何要自甘堕落，又为何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话未出口，却通通梗在喉咙。
罢了，我有什么资格，我再也没打听到她的消息了，我以为，她已不在这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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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人重逢，多年后再见，戏文中都是如何演？大多该来一句，经年不见，君别来无恙否吧。然，此情此景，倒是不合适，在这北楼的，是诗小小而非苏沉鱼，不若装作不曾相识，保留彼此一个体面，与他与我，都好。
：我与郎君，素昧平生，您许是，认错了人。
一见他，便忆起心底那尘封许久的记忆，三年前的那个中秋，听从阿娘的话欲去顾家寻心上人庇护，却见他，佳人在侧红袖添香。欲出言便让人掩住鼻息...幼时因舅父一事阿耶被流放此后了无音讯，阿娘带着她一路逃至临川，隐姓埋名，却终是躲不过...而她，亦成了平康坊中的花魁娘子，诗小小。
坊中非人的三年里，她早已月庄了，何必再拖累无辜的人。学做楼里那派轻浮样，染蜜妃唇勾勒如花美眷，浅笑着打趣，呵气如兰。
：可否放了奴家，你弄疼我了～

怎么会，我怎么可能认错她。
不过是——她不愿与我相认罢了。
缓缓松开她的手腕，留下了淡淡红痕。强迫自己重新恢复冷静，声音亦恢复了表面的淡然，虽然当中夹杂着自己都不曾觉察的颤抖。
“……是么，真是对不住。”
我发出了一声低笑。
对，在临川的往昔，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在手中，又有何资格同她再说更多，我只能陪她把这戏继续演下去。
“大抵是我认错了。只因娘子面容与我一位故人……”
“——十分相像。”
“娘子可否同在下慢饮一杯。”
执起面前那壶酒，又取来一只杯盏，将两盏尽数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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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松了力道，却再她如玉雪腕上浅浅红痕，如一副完美画轴上被染上几点墨色，突兀的很。若是三年前，她定是娇气的缠着人撒娇，要人哄着，如今却是习以为常，对比楼中的惩罚，这根本什么也不是，下意识的揽袖遮掩，动作倒是分外娴熟。
“无妨。”
真是孽缘，想想，倒是苦的紧，纵使心伤泣血却还强撑着把这出戏演完，不然，可就对不起他的配合。做足了风尘女自甘堕落的低俗样，顾九思，莫再来了。
“郎君应是第一次来这教坊司吧。这酒，可要小小喂你啊？”

多年后的久别重逢，竟是此情此景。再与她相逢时的喜悦，被她如今的话语冲淡得竟一丝也不剩。
“那最好。”
我便顺了话语，将杯盏递予她，面色不显。
幅员万里，这般不易的再见，我岂会轻易放手，称了她原本的心愿，同她分道扬镳，再作不识。
不过是暗自咬着牙，双方一道叫着劲，将这戏，尽数再演它一个周全。
一阵风恰好裹挟着凉意而入，珠帘轻响，将那些不怎么理智的想法一同浇灭。我的身份，又如何能帮她离开这泥沼，不过是一道落入这阿鼻地狱罢了。
揽人入怀。
“一回生二回熟，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重逢过后，我只想牢牢将她，握于自己手中，放于自己心上，再不会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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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等闲随烟柳，凭栏元夜闻笛声。断肠几欲飞仙去，偏逢萧郎解语人。
不经意间忆起与凉辰去庙中偶然求得的签语，今与他相见，五味杂陈，终是喜悦的。然，她不再是那个冰清玉洁官家女，而他亦有佳人在侧，今只愿，往后不复相见。
腰系一暖，她就这般撞入人怀中，微怔，反射性紧绷住身子，是这三年遗留的心病，但凡异性靠近些，便会引起阵阵惧意与反感，素手下意识的就想推人，待看清他面容时方才回神。有些无奈，什么叫还会再见的，再也不见好嘛！这是，还觉着不够气？那，再试试？借着拂手的动作玉指勾起他衣襟把玩，仔细回想那段被强行灌输的取悦人的记忆，继而又在人心口周围画着圈，努力向着那阅尽千帆的红倌娘子贴近。
：郎君想让小小，怎么喂你？是，这儿——
ai昧的点着樱唇，娇音糯糯，甜的发紧。
：还是，其他的？南楼的娘子们，最能哄客人开心了。

最后一句话语落入了耳中，分明是娇俏可人的少女，却一字一句，让怒意骤然盛满了整个心房。她在何时，竟变成了这个样子，与记忆中的那个模糊影子，那个巧笑倩兮，带给我光亮的丽影，如此大相径庭。
“是么，你知道我如何才会开心？她们，恐怕是不行。”
我揽紧了她的腰，扶她坐稳在腿上，在人耳边低语。
我怕我会一不小心，将她口中的姑娘们捏碎。怒火明明快要灼烬了我的整个躯体，而那些分明的恶意话语，也快要隐藏不住。
“或许，你知道我是谁么。”
是现在恐怕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的李唐子孙，也是掌着诏狱，被人称为叛逆的恶鬼。
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一个亲手弑父的疯子，还会在乎那些所谓的骂名么。
丝毫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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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郎君初次会面至今，不过片刻，又怎能晓你心呢。”
青梅竹马近十年，焉能不知眼前人此刻已然动了怒，他越是轻声细语，这爆发的怒火便越强。
“小小只知，来这楼里的恩客们，皆是为寻一晌欢愉，而我们要做的，便是服侍好客人，旁的，无关紧要。”
克制着心理反应，一再暗示自己，抱着她的，是曾经年少相知相恋相许之人，柔若无骨的倚人怀里，素指时不时的再其胸前打着转。
“小小是这南楼的花魁，自是得让君满意才行。”
他已近爆点，那便在添上一把火，愿此后，你我此生不复相见。饮尽杯中酒，以唇为盏，将酒喂至其口中，明明生疏的紧却自作熟练，也就哄哄她自己罢了。

她说，我与她是初见，她如何能知晓我的心。她说，她只要服侍好客人，别的无关紧要。她还说，她让我满意就好。
那话语分明是甜腻而柔美的语气，却如一片一片的柳叶刀，弯却极薄，轻易割穿浸透了整个心脏。
怒意至极时，她已欺唇而上，度酒至自己口中。冰凉的酒液滑入喉中，如一盆寒冰覆于焰上，外冷了，内里却是更加灼热。火，迟早会将冰消弭于无形。
李怀舟，你说要同她演完这场戏，怎地连自己的话都忘了。分明伪装了这么久，却在见到她的头一刻，差点尽数归为了那个地底的修罗。
心重归于表面的风平浪静时，我似感受到了那深藏于浅底处的三分生疏，和二分佯作老练。
便也装作不经意地，满满品尝了浸润酒液的唇瓣，才缓缓松开。
“没有听到我想要的话，我怎么会满意呢。”
自腰上摘下那枚墨玉佩，置于她手心。
“你既说这是初次见面，”
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语调。
“下回见，希望——到时我能听到我想听的话。”

人家原来是无恙，怎么到你这儿就有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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