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酒负盛名，所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之辞流传今古，遂而无论士大夫或凡夫俗子，皆愿举杯共饮，短暂地消缺千愁。我曾与阿兄说，这只是借酒遁入黄粱之境，总之愁不会散，酒也无何效用。他只说酒有醇香，尽兴而饮亦是欢畅，我颇为笃信他的说辞，便也常常对月小酌。】
【可身入紫禁内闱，侍主颇多，饮酒无事，也便极少沾染。恰现下休沐，有小友相邀，道是‘品酒’。颇多好奇，我与宫娥交代外出寻友，不时便归，于是乎携上才做的香囊，预备去‘投桃报李’——她赠我以酒，我自不能空手而去了】
“呀，酒仙人，今天可琢磨出佳酿了麽——”【盈盈笑语，我已置身她的地界儿】

（她很笃定，碧瓦阙墙里的砖叫虚文缛节、泥名重规袭矩，才垒成这座矗耸椒闼。甫入时感逸趣横生，甚么四海瑰琼、九州珠玉，个挤个地贡媚取怜在前，求得圣人一瞥，纵出身椒房勋戚的嘉瞻藻罗也觉眼花缭乱了。可又度不过月余，不耐浑闲的、仍觉时日延捱—满目琳琅，这又不是我的。）
（但嘉瞻总有法子祛这寡味。才至肇秋，槐序埋下的一坛梅酒却已馋了足俩月，不好再忍。适元妙休沐，邀其共品。恐这四墙中妄口巴舌者众，又因家中千叮万嘱毋要给小姑惹祸，只得委屈小友移步后园僻净处。她来时，藻罗正指麾两个苏拉掘坛。将其迎来且坐，弯起春山，一壁应她。）
那是自然，你今日且等着大饱口福吧！
富察元妙，（很郑重地直起腰肢来。）我还没问过你酒量如何？可别一会儿得搀着你回长春，我可不干呢。

【夜色里只剩朦胧的富丽，白日里那些或璀璨或生辉的琉璃珠玉都在月下自惭形秽，清辉皎然，暮色作了酒仙的天然掩映，于是我二人极自在地‘幕天席地’，在小苑的偏安一隅落了脚。落于耳畔的是她信誓旦旦，却也不作反驳，只笑去应和】
“行，我今日就看看‘酒仙’的本领，若当真好，待得出宫后，你便凭着这手艺去开个酒肆，定然是能赚得盆满钵满了。”
【盈盈笑语里半是誾侃，我倚在阆苑间藤萝边上，勾起一弯凤眸】“酒若不烈，千杯也可，你可别小瞧我！”

（言语嬉谐间，侍鬟早将坛掘出。谛言睨笑去，好个富察格格，我得瞧瞧她所言是否有虚。伫在坛旁，藻罗留心之事却以不让春纤霑黏半星泥点为先，所幸没有。这方放眼于坛缸，很显然，即便是亲手酿造的珍重之物，她并不想动用一根纤指，而是泰然等人侍候。）
那可忒麻烦，事事要劳心无已。办得不好，坏我名声；可办得好了——多操心，年轻轻轻便要如徐娘半老了。（一双绿黛佯意颦得深，娇矜姿态将小友逗乐，才舒展开，赓续。）我不乐意。
（苏拉将坛盖启开，扑鼻来的果香胜于酒浓，应当不算坏事，藻罗暗自忖度。清浆斟入羽觞，虽无王翰诗中夜光杯，却邀月色入杯，亦算平添几分雅致。她侧首将之呈去。）
所以，这是限量、又是独门。小富察，可得替我好好品鉴品鉴。

5.富察敬真
【玉掌生香，是小鬟手捧醽醁。清辉徐落，酒坛红封尤为熠熠。落英也馋醽醁，自高枝飞落，正伏格格肩头。今岁玉兰颇香，十里绵延，甚要盖过眼前琼浆。我且作誾侃，她以娥眉巧笑来报，换得绛唇勾起，曼声泠泠】
“非也，想是半老徐娘也有风情，或可凭酒，教这十里长街诸多酒客都拜倒膝下。”
【柳眉高扬，似是追月而去。耳畔华珰曳曳，亦在贺酒新开。可坛封揭开以后的香却不甚浓烈，倒像是‘君子之交？’淡若水的言辞不好直说，或许是酒不可貌相，于是我也很殷勤地将满是月光的白瓷盅递去，换来了大半盏的澹然明镜】
“那麽，我是第一个饮这独门之酒的？”【仍要求个虚名，皓腕微摇，我正请月色入怀】“那得好好品，可不能囫囵地就饮下了。”

（藻罗欢喜新制的粉墨裙裾，很可惜，在这盛庭之中她却被要求韬光敛彩，只好于黑黢黢的夜色中登场。这是一等一的怪事儿：丹掖不乏娇娥、金醴、珠玉，如恒河沙数，却叫美人养晦、百宝韫藏。我将之归罪于云谷老人，讲纲常、言道统，抑着人欲，哪儿还谈甚的盛世气象？——嗳，她有这桀逆的脾性，却也不敢贸贸然地大肆言论。）
你说得在理，但...（她故弄玄虚将杏眼微饧，尖尖小颏略扬，说起自行其是的「真道」来。）我不要风情，只要鲜丽、漂亮；不要诸多酒客，只要——你，小富察，快快饮酒，单请你我都心疼呢，怎忍便宜旁人？
（大方地授予富察「第一人」之号，鲜有这般顽嬉时候，竟是不醉也醉。）
正是正是，且因饮且思量着吧，待会儿我要你做五百字饮后感。（品呷半口，不可置信，再呷。乌珠滴溜儿地转，摆出老实样儿。）你觉着，如何？

7.富察敬真
【羲和的月光如今变得明亮又轻柔，拨开了夤夜暗淡的浓雾，大抵也是被那酒香所染，迫不及待得要一探究竟。明鉴映着双盈盈笑的眸子，和那天边弯月极为肖似。她如急急风般催我饮，实在却之不恭，我即刻扬喉去】
【这是什么滋味呢？富察格格的墨瞳被黑夜吞噬，而那娥眉也在无形之间蹙起极小的川峦。舌尖勉力，是为去探寻那米粟醇厚的香，可它随北风流窜一空，只在刹那间，我就觅不得那股所谓浓烈了】
【我想，这大概是醴泉，与酒大抵是绝无关系的】
“红刹，它很甘甜。”【实则是面露难色，那双墨瞳从白瓷杯上挪开，正对上很有骐骥的凤眸，我很委婉地同她说】“不必请酒仙来，饶是欧阳醉翁，也能千杯不醉的。”

（仅为翰史上一句「清醠之美，始于耒耜」，去餍足她附庸风雅的闲情。可天晓得！她费了多少心思，除却启坛稍早，旁些步骤可是字字句句效仿古法酒肴谱，连促酵的牡蛎都是亲自遣宫鬟煅的。如今砸吧薄唇，不过是一匙甜水味儿。）
嗯...确实是甘甜的。（空落神情在另一种层面完成了酒不醉人、人自醉，出神半响，方迟迟品出后半句的玩味儿。）不对，你笑话我呀？
（如何呢？委实是自个儿大话在前了，捉来其袖缘一角。）好敬真，你替我出出主意，若是再盖上、埋回去，可算是补救之法？

9.富察敬真
“才没有笑话你，我以为此酒算醇厚不足，却甘甜有余，仍算是一桩‘乐事’。”
【薄唇轻抿，是有如蜜糖般甜意丝丝入扣，沁入心扉，只是够不得酒的美称，也只好称它为甘冽的清泉。说来很惭愧，我是以第一人的品酒客身份前来，却不得已要与她说‘酒非水也’。哎，月色也能眄见我，故而早早地收起月光，让黯淡的天色湮去那些愧怍】
“你这里头酒曲不足，就算再埋上十载、二十载，都做不了消愁的琼浆。”【却是不忍见失落，在微风的照拂里，我望向那杯中未尽‘的酒’】
“今岁怕是不行了，待得来年开春，我同你一道酿桃花酒，如何？”

（翌日不当职，依稀忆得，在神应朝的一年溽夏，在明月岛的琴楼，我与幼芳顽笑谈起，来年隐居必将栽三株杏于堂前。此处我见到了，便在她的景阳花园，隆冬不是杏的季候，千树皆霜树，万花独留梅。）
啊...你说的也有理。（垂下青睫，附以九转十弯的音调。）那除了桃酒，还要梅酒、桂酒、杏花酒，直至我成为真正的酿酒大师！敬真可莫要厌烦我才好。
（酒不浓却甘，足以助二人以月下菜，咬耳闲话，细真真的面儿逐染彤云，直至二人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