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空军浮碧亭
（苔绿枫红时，池中的荷叶也凋尽了。浮萍零零星星散在水面，各色鲤鱼还欢跃游于其间——毋论仲春或商秋，只消是在水中，它们惯来不乏生机。）
（刻下师襄较我而言更像一位垂钓者，她正试图近似缄默地告知我，抛下纶线后就不可轻易移位，须有耐心等候，陈言更不可过响……）
“知道啦，（浑不在意地）钓不到也没甚么。”
（亦未由此而收声，年少皇女的手中仍握着以观音竹所制的垂竿，很轻微地偏了偏首）
“池鱼又不像红叶，还能顺水漂出御沟、教宫外的人拾去（——讲的是前唐宣宗宫人的旧事），御苑是掖庭的御苑，鱼也只是宫中的鱼，至于它们会否咬我的钓竿，那其实并不很重要。”

“白禅姐姐。”
（识得来人的脸孔与名姓，虽并未起身，但也很客气地垂下颌去，再应）
“太公的道韵我学不来，（只笑一笑）毕竟他老人家仅用直钩、连鱼饵都欠奉，我却准备得很齐整——其实还是有所求的，讲是讲‘随缘’，倘若当真钓不上，也不需太过失望。”
（乌珠囫囵地掠过一掠，目波移向她衣裾前。竿头依约晃了晃，旋亦不复振动，或者有池鱼咬过钩，或者只是风拂过的痕迹稍稍重了一些。）
“姐姐提着竹篮，是要在御苑里摘甚么花草吗？”

“你说得很是，（扬过半张碾玉似的脸孔）宫里的鱼金贵，从来不缺一口吃食，有时它们作势爱争，我想呢，这多半是为了有趣、好顽，如使它们能觉得咬钩也很有趣，那就不必担忧垂纶半晌依旧空竿啦。”
（复而接着前话，仿佛总是有始有终一般）
“不急，肯上钩的、不肯上钩的都是缘法，（年近杖朝未立功业是缘法、周文王恭请出山也是缘法）我只晓得御医会拿蝉蜕入药，原来这也算个食方——睿娘娘有试过么？”
（——倒是一句约有些信马由缰的发问了，揭过不提也罢。）
“我记得每岁有溽暑颇重的两月余，各宫的庭院里、御园的乔木旁，尽教蝉鸣扰个不止，内务府的管事镇日使唤着小苏拉们举竹竿将树上的蝉粘走……它们是甚么时候留下那些蝉蜕的？”

“其实，‘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也不过如此信口一猜，不知对还是不对。”
（眉尾依依松释开去，仍有陈白）
“睿娘娘是奉天人氏，南北惯来迥异，（如骏马秋风、杏花春雨的两般截然）白禅姐姐是打南地来京城的罢？那么是南边何处呢？”
（她自御苑中寻拣蝉蜕，当是在重现一桩旧忆了，大抵亦可算作宿昔时岁的吉光片羽。）
“是呀，（又附应着求存、生灵云云）似日月盈仄、寒来暑往，万物复苏、生生不息，不计是花鸟、草木，总都像这样的，是不是？”

“那很好啊，我原听人讲南橘北枳，是说南北风物太过不同，一处易得的物事，到另一处却罕见之极。而今视之，江宁的蝉蜕，宫中也是有很多的罢？”
（偏首再作旁顾）
“我还不尝独自出过宫，更不提京师以外了——因我一直未想好先要到何地，什刹海、东华门、红螺山……好像都很该去看看，可半日又不够全数走遍……”
（……）
（钓竿收束到目下时，显见已空落落的，但纶线抛走前分明是穿了饵食的——不知几时叫游鱼们哄赚去了。）
“眼下犹不见水中多少动静，想来今日它们是无意上钩了，（唇弧稍牵）我须回景阳宫去啦，白禅姐姐还要在此处多留半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