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气越来越热，也不能成日里在屋里蹲着看鸡抱窝，阿娘又说我这字永远跟狗爬一样，倒是二姐的字好，便跟她说能不能教我练练，横竖无事可做，有人陪着总好一点。便与二姐约好，每日下晌，我原来练骑马的时辰，就全来与二姐一道练字了，只是我这狗爬字儿与二姐的不是一个进度，这几日都是捧着一本王羲之字帖在练笔画，倒是觉得歪七扭八的字好歹正了一点】
二姐，你说我这字儿要什么时候才能写得不跟蚂蚁爬一样？

（伴着年岁渐长，又有阿耶每月三回拨冗亲授，瀛公主如今不仅与手中从前总与自己作对的彤管握手言和，甚至化敌为友，生出些于白宣之上笔走龙蛇的默契，信手誊句的白宣，竟也能被夫子赞一句有几分神似阿耶墨宝。辟在公主院中清幽静谧的小书斋，是瀛公主钟爱的习字之所，斋外一从修竹，与青砚白墙很是相宜。往日放课后总一个人待在这儿练上一个时辰的字，如今有五娘作伴，小书斋也热闹鲜活不少。）
（瀛公主虽敢大言不惭地自诩是阿耶的得意门生，但在为人师表方面实在经验匮乏，探首去瞧五娘面前的白宣，仿佛甫经历过狂风肆虐的笔画，很有自己前几年的风采。）
：“我觉得五娘直接临帖有些操之过急了。”
：“夫子讲凡学书者，先学执笔。唔……简单来说，就是要先学会执笔和运笔。”

【提着笔仔细看了看，又看了看二姐的笔法，仿佛是有些不大一样，学着她的手法拿着笔管，总觉得有些别扭，不过这样执笔，倒确实是下笔好似流畅一些，也就笑了】
果然我之前就是糊弄师傅，这不是，执笔都是一团糟，执笔如今好了，运笔如何呢？
【说着便写了几个笔画，直上直下，毫无转圜，倒是果真力透纸背，只怕底下垫的纸都要印上了墨色。不过倒是也在新鲜的时刻，还能坐得住。】

：“这非一朝一夕能练成的呀。慢慢来，假以时日，总会有所成效的。”
（犹记甫开蒙时，单是闺讳中的一个瀛字就惹得瀛公主掉了好几回眼泪，不论怎么努力，繁复的笔画落在白宣之上便会溶成一个黑黢黢的墨团，以至瀛公主数次堵着气向姜妃抱怨要把自己的名字改作李一一。如今看来，幸而素来宽纵小女儿的姜妃未应允此事。）
（俯下身去，握住五娘执笔的手，引着她在白宣上慢慢写《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好让她感知书写时手中的力道，然而对于甫开始练习的五娘来说，自己练习词句尚且太早，当从笔画写起。）
：“我们今日就从横竖笔画写起好了。五娘想一想我方才带你写字的劲道，写几个“一”字给我瞧瞧。”

【许是我从来都是缰绳、弓箭、毬杖上招呼，举重若轻倒是熟稔的。可这如何控制手中这小小的笔管，倒是真让我摸不着头脑，所幸二姐握着我的手运了几回，方大略有了些数， 想来我确实是惫懒，只是不愿去做，若是认真着，倒也确实不笨，听得二姐说要写一，想着方才二姐运笔的样子，便问道】
二姐，我方才看你写天字的时候，明明是要往右横，却先往左了一下，这样是会写得更好看一些吗？

（实则除却书法，瀛公主鲜少有什么能坚持过三月的兴趣。去岁见阿娘作琵琶，便也嚷着要学，还着司乐司制了新琴，然才随习司乐娘子能弹出一段连续的曲调，兴致便又落在为能拟江南胜景的笛子上了。可书法对于瀛公主是不同的，不单是因为其中有阿耶的躬亲教导，更重要的是，阿耶的字写得好，作为阿耶的女儿，自然也当娴熟于此法。）
（对于技法的掌握大多来自于寒暑不怠的练习，讲起并不擅长的理论，因担忧误人子弟，总要先深思熟虑，而后又拾起白宣上写了几笔，才同五娘讲）
：“先有提按，这样笔锋出去时会更加有力，而后回锋，这样的字写出来就不会软趴趴的。”

【倒是一瞬间就融会贯通了，这剑法不也是这样的？要先抑后扬，欲左先右，这样才有足够的力道。一时又想起那日听过的侠客传说，还是三哥讲给我听的，说有人拿着笔都能制敌，我还以为他跟我说笑，这么看来，也未必没有其事，这文武之道，原来也是可以相通的，倒也有些意思，便笑着说道】
二姐，我倒是发现这书法还真跟剑法有相似的地方，我前些日子练剑，正听师傅提欲扬先抑，欲左先右的道理，这书法也是如此，难怪我上回听人家说那侠客故事，都有人拿着笔对敌，所谓善书者不择笔，善武者想必也不择器。

：“这样说我到想起女傅讲得力透纸背和入木三分，或许那些笔力遒劲的大家，真的可以以笔为刃。”
（自然，要到达此等境界想必非几十载功夫所不能及，阿耶恐怕都未能企及，更不必讲我们姊妹了）
（由是又将目光落回她方才写的笔画，提起蘸过朱墨的笔，在两处写得好的地方落下小圈。实则我与五娘之间并不需要如此正式，这样的举动只是为了满足瀛公主做小先生的心思罢了。）
：“这几个写得就很好，再练一练，便能学下一样了。”

【倒是明白了怎么执笔用劲，原来手里这怎么都对付不了的笔便成了好用的兵器，又看见二姐画出我写得好的地方，这不过几日，那歪歪扭扭的字倒是有些正的样子了，都是二姐的教导有方。顿时喜笑颜开，拉住二姐的袖子】
真的真的？写的很好嘛？那我知道怎么练了！都是二姐教得好！回头练好了，给我阿娘看，阿娘肯定也高兴。

（不论是习字还是做学问，乃至是世间任何一件事，都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瀛公主虽早就明晰这个道理，却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旺盛蓬勃的好奇心，忍不住要将所有她认为有趣的事情通通尝试一遍。是以没什么立场仿着女傅的模样言之凿凿地同她讲坚持不懈这样的话。只是附和着点头）
：“那明日下了学，我们继续一同习字吧。”
（晌午将至，又因早膳用得少，腹中一阵咕噜轻响。遂搁下笔墨，开始收拾书卷。）
：“今日就到这里。遣人去郑娘子处知会一声，五娘与我一同去昭羽殿用午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