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禹尔府一路穿街过巷，抄近路往家归，心情低落，若是碰着哪个倒霉的，难免要吃我几句戏弄。平日里是惯有的好相与，这会儿还真有个没眼力界儿的——街口摆摊的算命先生，赵三，识相的呢称他一句“赵大师”，搁我这儿，他就是个赵臭脚。见我垂头丧气，他抬手捻了捻胡须，眯着眼，连同脸上的那颗大痦子一块贴过来，神叨叨的】
“见你面色发青，定有小人作祟。您给我二十文，我为您起一卦，包准您呐，药到病除！”
【我抬眼瞅他，没好气地呵呵一笑。跳坐他那“神桌”上，一腿躬膝搭着胳膊，歪着头揶揄。】赵臭脚，别跟我这儿卖你那套江湖口了。我告诉你，你不把这大烟给戒了 ，你就一辈子甭打着交好运。
【大拇哥指了指自个儿，复道】 这是我的相法， 比你的还灵验。

[ 沿街走时，路过一间馒头铺。不卖别的，就是一屉一屉白云朵似的大馒头，香甜甜地冒着乳白色的热气。]
[ 原来饿急了，馒头也这么香，把手上的小布包袱紧紧攥在手里，扎根似的站住了，就这么盯着笼屉咽口水。]
[ 好心的伙计看着这么个小姑娘，伶仃的脖颈上苍白着一张小脸，更显得眼睛乌灵灵的。便招招手唤我过去，趁着老板扭头回店里的功夫，热腾腾地塞了什么过来。]
[ 他还说：快走，快走。]
[ 我便听了话，头也不回地往街心走去，不知道走了多远，走得身上都沁了一层汗，才敢去看手里攥着的东西。]
[ 馒头不圆了，被手指头勒出几道印子来。小小地咬了一口，忽地眼泪就落下来。和着一起顺嘴角流进去，都分不清是甜的还是苦的。]
[ 边哭边吃，花猫儿似的狼吞虎咽，几口都噎在喉头那儿。我站在街角边上，近旁里就一间算命摊子，桌上坐着个小少年，和一只歪嘴大茶壶。]
[ 抽噎了下，指着那壶嘴问。]
哥哥，你这茶能给我喝一口吗？

【赵三儿不以为然，哈哈大笑起来，接着朝我一拱手】今儿又是哪位上赶着去拱你火，我这可是小本买卖，饭就一碗，你个泼皮小子还想要老子的命呐！【赵三儿是市井里的粗人，爱说野话，我也因此耳濡目染，偶尔也要骂上几句。闻言也松快一笑，正欲再贫几句，眼里落入个丫头，一身算不得上好材质却也不是穷苦百姓用得起的缎面，只是这打扮，又像是流亡多日，】你这是打哪儿来的？
【睨了眼赵三儿的茶壶，一挥手，轻身落地，】他那壶，可不干净。【继而向一旁支凉棚卖大碗茶的富贵要了碗水来递给她】给——
【今日其实天光是极好的，出门逛集市的人也多，光是这一会，那脂粉铺子的客人便也比从前翻了三两倍。但环视四周也没瞧见与她一道的人，真稀奇。】你爹娘呢

吃饱肚子，就成小哑巴了
【我逗她乐，没成想下一刻这丫头竟然眼眶湿润，撇着嘴巴。继续打量，】你这衣裳的花纹是缂丝而来，看样式像是广州府流入的。你是羊城人？
【不知打那儿窜出来俩小子，勾肩搭背地过来，起着哄笑喊：“这小丫头是沉逍公子的夫人吗？”“什么夫人，人家是满人，金贵的很，得叫——福晋！” 确实招人烦，但比起市井泼赖，也要可爱那么一些。我虽不常与他们厮混，却也不准他们口无遮拦糟践姑娘，遂操过赵三儿的茶壶径直砸向俩人】
边儿去，再乱说，小爷拔了你舌头。
【继而，把她护在身后，转身道】他们就是闹着玩的，没有恶意，你别往心里去。

【“小公子”三个字，尤为扎耳。哪家的公子哥儿如我这般窘迫的，平素那几个是揶揄才公子前公子后，怎的那高门大户便比我如今快活了？这是第一回被人极为恭敬地称呼，我见她又懂礼数，估摸是家道中落的苦命人。对于爹娘之问绝口不提，既然与我无关，何必追问。】报答？我什么都没做，你要如何报答，就是一碗水罢了。
【向后一指】这街上任何一间铺子，讨碗水也是容易的，那你可报答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