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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广东1楼2022-01-09 10:02回复
    【倦我者心】
    叩德元斋,清朝普通一男的。
    寒窗浪费三十载,学艺不精,权术未通,周身是读书人端得起、放不下的真斯文和假清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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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庆元年科甲入仕,授翰林院典簿。
    https://tieba.baidu.com/p/7476985832
    元年八月中秋开经筵,忝列文华殿讲学。九月,擢翰林院检讨。
    https://tieba.baidu.com/p/7484137595
    元年腊月参编翰林书录,为各地进呈本修例。翌年五月,升翰林院修撰,充起居注官。
    https://tieba.baidu.com/p/7495511559
    三年四月地方奏报私盐猖獗,授命下扬州,履任两淮盐运使司运同,居行掣肘,无所树。
    https://tieba.baidu.com/p/7512753708
    四年冬月归京述察,上谕“身居是官必顾名思义”,远调昆明,迁云南省守巡道员。
    https://tieba.baidu.com/p/7538709021
    六年九月帝巡幸云南,驻跸木府,七年正月始归朝。斋奉命同行,暂居万春园。
    https://tieba.baidu.com/p/7573523937
    *以上履历纯属本人幻想。晋级靠福利,脑洞靠登记,打开起居注素材处,你也可以杜撰自己的叱咤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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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广东2楼2022-01-09 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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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累我者名】
      同样的深宵,一条回廊我已独自往复许多遍。
      最先是闲步,我于京城初来乍到,或为诗情与绮念。君主的月亮伏卧在瓦檐间,傥荡地为孤身而来的学子敷上蔽目巾纱,使之陶然身陷在天子之城的柔媚中,俨辨不出藏于此后的森冷杀机。明月,谁肯信这捕诱似的一轮明月,也会因时移事迁化作来日杀人刀。
      谁人可永持意气,谁人可与岁争作少年。不消几年,此处同一围庭院,便成了困兽的穷途。往后无数个睡意寡薄的深宵,我怀那些攀缠较量的多疑、愤怒、懦弱在此反复踱走,躁燥无望地任这明月来低瞰——来,且照我这一身碌碌庸庸。
      照我如何将真话拆作假,借微灯幽夜威示小儿,再由她一双澄目,鉴我矫伪十分。


      IP属地:广东3楼2022-01-09 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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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翰林旧闻】
        我几欲再听得罡风呼啸穿行过,白山的细霰迷蒙迫人睁不得眼,天与地茫茫同色,元莽顾自向前进山更深处,我追不上他,却只能沿这一路雪中深浅的靴印走下去。挖参人的世代生死在山中有什么稀奇,我同元莽原也当将那一条路走到死。可他半途易道从军去了,我踯躅难前,终去做了读书人。
        三年斗转,我大约还是怕,怕叩德元莽满脸霜尘循到我梦中诘难,他从来擅长将我逼问得发愧发耻,就是死也余威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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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任侍读院士已补缺,诸人厅中逐一见过,某修撰翻史页,点校其列,头也不抬地感悟:换过江山,又将是一派翻天覆地新气象。
        读书人这点很不好,读得半吊不精时便爱做谜语人,藏头露尾讲些高深话,而高深也不外是引经据典,借古讽今,指桑骂槐。读书人还不好在多疑多虑——同僚一句轻喟,我心中已是行过万重山。俞可轸私贪翰林院藏书被革职论处,是酬宴同围者检举,而那凛然之人此刻必也噤坐于此间。这翰林院是待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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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几何,哪有不求人就坦坦荡荡过一辈子的。”
        我埋汰的还是我自己。神佛面前求不得,便向俗世权欲里折膝俯首,若无所求攀连,轻薄性命何德何能蹚走这世道。吃了两句秋风寒,偏头压不住几声咳,高低连连惊走巷口驻看的老狗,我见前驱开道者夹尾垂耳入黄昏,黄昏垂死悬在仄巷旧壁尽处。
        怪了,世人蝇营狗苟我顾不来,真到萍水相逢一条狗,我却还惦着为它来日安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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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治学齐家是空谈,连最应受我耳濡目染的小儿,至此都不肯遵礼教纲常。掌由马首垂覆宝珠额顶,屈指一敲。时风过,苍苍草海亦起清波澜,浮浪障目,我陷溺其中太久,所见无不同。
        自老倌儿手中接缰,引马沿河岸踱行。我实不像个堪受天子擢任的翰林,历往的沉郁无时不垂悬在眉中,足以遮蔽江南的烟波温柔与功业权柄,使我所见只有苍茫暮色。沓沓走马,静水流东,那些目睹过的无数次黄昏在眼前重叠、消亡,再吞吐出一个更孤峭的野心。
        “宝珠,天地何其广袤,仍可由心所纳。呼兰、江宁、京城,皆不过是一念之动。
        三日后我将去扬州。淮左名都,竹西佳处,我教你识过此处。”


        IP属地:广东4楼2022-01-09 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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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扬遗事·问道两全】
          延庆三年四月,烟柳在维扬。寒冻初解,我受旨辞京,经通河南下,一路与东风作逆旅。及月末入江南,水乡款客周全,在山寺深处尚为我留了一枝春——春色辗转,先受道台大人的意,又承了两淮盐商的情,最后是借细腰瘦马充遣使,如此呈我案首。
          桃枝供于砚旁,颈瓶中春情羸弱,实耽我下笔。桃花、瘦马,古今为其添著的轻薄狎私还不够,谁与之相照会想到杀人。延庆二年黄河夺淮,河道工事大修,金沙地盐田受水侵灌,原两淮盐运使司运同醉酒溺毙胭脂河。我披京城寒晦来,叩进扬州城关,却只得一场主客两宜的富贵温柔。朝珠为我研墨,试问:大人向京中的奏报还写吗?
          我顿笔,招示瘦马近前来,而后把持她手在奏折上逐落字“海河清宴,躬问圣安”,松腕弃笔,余下悉由她续写。
          延庆三年,我当值而立,卸翰林清贵走马赴任两淮运同,消磨数月未翻完往年盐课账簿,倒借酬宴将江南盐商见得七八,另仿众同僚也在扬州营园植景,蓄妾若干。相隔千里,京城消息疲怠,万事有人打点,我早懒提笔亲书。直到元麦小生辰近,终免不得要朝珠侍墨,为贞贵嫔絮叨两句:
          放鹤河汉西东,闲乘羡月朦胧,千钟祝攸同,仙乡酒中。
          道成两全身法,醉得蓬壶,醒得清风。
          ——听闻后来有人押酒与家书同进京,倒没花我半个铜板。


          IP属地:广东5楼2022-01-09 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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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扬遗事·闻识是空】
            在扬州官场,交友成了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此为我人生一桩奇闻。
            时常是,借着某总商攒的宴推杯换盏,桌上玉堂春酒浅去一坛,那执觥筹的生客便也成了老兄、老弟。我如今已不大饮酒,尤其不为矫伪提杯,却一如既往爱看读书人斯文扫地。偶逢不识趣的来追问缘故,我时说是年轻酗酒无度如今沾便痛风,时说是不胜酒量免醉态惊人,颠倒之间,扬州酒肉都知我爱装相,但他们仍要亲热地认我作兄友——我竟说不清,这人情论来讲去,到底是算谁的家门不幸。
            期年不过是转瞬。江南绿柳再度羁住春风时,我已在扬州写了三十封呈奏表,攒下了第二座私园,还学会了插秧——的的确确,我负皇恩来淮扬,惭未疏浚盐司清明,反倒对务农颇有心得。其中之故,多半赖镇海寺的慧真大和尚。
            延庆四年兴化泄洪失盐场,灶户失所欲谋起事,官府懵惺未动之际,是镇海寺开山门济民众,从香火中分出泰半与民重修屋宅。我赶至古寺时,雨水蜿蜒自漏顶落打佛髻,金身亦是泥淖身,由此才知那香火原是留作修缮大雄宝殿用。大雨昏昏,慧真别两袖在殿中分粥,我约莫就是被这道貌岸然蒙骗,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把初初攒到手的私园也折钱捐了出去。
            雨停之后,密谋的乱民被押候审,盐田灌水已非一力可回天,慧真拿我的钱修起佛典,而我仍是此间孤矗无援的凡夫俗子。
            慧真说,佛会记得来日渡你。我说,我不信佛。他说,好吧,我教你种地,肯双脚踩进泥里一步一行的人命数都不会太差。
            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
            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这是他把秧时唱的旧偈子。谁会在满身狼狈,不务正业时遇到知己。我说,慧真我想同你喝一杯酒。他说,所闻是空,所识是空,不要教闻识误你,低头插秧吧。
            延庆四年冬,镇海寺慧真因言获罪,牵出两淮盐引贪勖之变。斩决的案判上,我亦签押。
            闻识误我。
            红尘攘攘,一壶混沌,到底无谁可论清白。


            IP属地:广东6楼2022-01-09 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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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华散叙·辜恩锻刃】
              延庆四年腊月,又是一个雪覆丹陛的冬日。我在步廊向阶略站了片刻,引侍的老内监躬身笑暄:别过数载,大人莫不是生忘了往南书房的路罢?
              我由风雪移眼觑故人,也笑。昔年我列翰林末等,时轮在隆冬里守值,殿上国事耽延日讲是寻常,我坐候偏阁,偶也有炭盆销尽,笔墨冻涸的境遇。位卑言轻之际,我承过老内监几次情。宸极之下,总是景相类,物常移,我拂掸襟霰,率先改步前去,笑未尽地后应:不敢忘。雪色误我,盘桓扬州未得见,而今再逢旧风光,喜不自禁。
              南书房的地龙一如既往烧得太暖,我甫入阁,便在门槛前留了两枚洇湿的靴印。但同路裹挟的寒峭未及到案尊前,便已伏成了深深一拜——臣,谢主隆恩。不为擢远调任的敲打,我实在谢他今岁肯留我在京中过完整冬再启程。
              扬州蹉跎两年,除了中饱私囊,我一事无成。此事群臣知晓,万岁知晓,我亦很自知。汝舟先生传我圣贤道,早便讲我在学问上无慧根,鲜窥君子之光,唯触通“中庸”法门。我因中庸受识翰林,且有过一阵平步青云的风光,而自三十后,仿佛周身只剩一个“庸”字——辗转两淮愧负君恩,帝王要执刃清道,我一个读书人,哪作得他的刀。
              分明御前整肃的境地,我却笑了一声。拍袖垂礼,第二遭伏低了脊,还是为这千钧催发的浩荡皇恩。
              “臣忝蒙圣眷,留京虽得团圆,却亏负了巡守其实。请恩准臣——即日启程云南,为天子卫良锄莠。”
              出宫时,仍是那一副相熟的癯影送我至角楼下。临入轿门,我同老内监做了个赌约,赌我何日再返丹陛前。他想了想,在袖下竖起三指。我亦想了想,为他按低一指,就以此为期。至于押注——我二人互质了人情,来日期满我归京,还请内监代送只纸鸢给宫中的宝音。
              早些年便应小丫头要亲替她扎只春鸢,不想是我又错东风。


              IP属地:广东7楼2022-01-09 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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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华散叙·父慈子孝】
                我的行程定得匆促,临在岁末年关时离京赴滇。
                行前仆僮打点行箧,我独自到东院——阿玛顽愚,京中新宅也执意要为大哥留一进院,所置皆呼兰旧物。白壁上挂着少年习练时用的第一张弓,弓身朽脆不堪握,弦却照例一年一换。椅上披狐皮,毛色晦沉,陈摆也无非是大哥昔年拿趁手的马鞭、风帽、山锹——不合宜的老物件滞在帝京雕梁下,如此局促。
                我在此间借得方寸,盘膝席地为他夫妻灵牌重漆金。顿笔时,也与虚空里闲闲对谈:元莽,你看到了罢,阿玛为他尸骨难寻的儿子造衣冠冢,亦用此处生殓了他另一个儿子。自嘲一笑,还将牌位归于案首正中,留他定定续唱这折父慈子孝。
                鸡鸣星天时,车马即自后巷不告而别。宝珠抱箧蜷在车厢里,俨也候了一夜。我唤她:小弃儿。她不理,埋额入我掌中赖着要睡,又喃喃讲醒来可到云南吗?我不答,垂肩弛背靠车壁,在碌碌行辕声中怠问:学什么不好,学人抛家傍路。
                自然无人应我。


                IP属地:广东8楼2022-01-09 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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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滇行杂记·入老虎林】
                  我与蓝黑衫留椎髻的彝人同分了棚阴。他们或是让我这个外人乱了序,由此便也收住了闲散的话声。我不急一时,就着他们低头抽水烟筒,捣通烟丝的沉默,但放眼田亩、围塘、矮山。入滇时日不算久,我借前朝地方志的断语残篇先知风土一二。云南虽多异族,但农事之上少有纷争,譬如壮族多聚坝区种稻,哈尼围山开梯田,傈僳、瑶、苗等以族偏安高寒边地,鲜与外人相通。论属滇中威属,仍是白、彝——两族联立大理南诏,虽已是昨日旧史,滇民心中多还有几分敬重,要尊两族为首重。
                  未几,我已同他们轮转着抽一筒烟。呛烈的烟叶不消几口就熏得嗓发苦。我眯起半目,将手中的竹烟筒复传回给老大哥,烟锅中燃丝消半。年长者这一口烟吸得足长,同坐者亦敛收了声息。天灾、人祸,我仍在候他们一句申冤,此情在云南衙司的录簿上不会载,在迎候交割的官吏口中不会传,我唯有搏这一句诱引下,民意可遣不可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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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定狮子山脉绵延向东,其木高耸密障,崇岭合围,哪识中原。
                  初到昆明时,我佯称病不见诸人,未想等到旬后待发之际,是真抱恙。南蛮之地行马,春寒袭面皆冷燥,一路山风未开额首清明,反为小恙添薪,将肺腑结实地熬烧出一场热来。昏昏两极之间,引路小吏停驻古界碑前,我随之勒马,抬目眺去——翠壁苍仞之下,滇国遗留的马樱花漫无野际,胭脂深浅,浮波骀荡向坝心,彝乡已在望中。
                  小吏闲讲,远乡僻地,真世外逍遥。青骢伏颈,我由之退首察碑石,其铭纹皆淡,依稀可辨“武定”二字,不知是元或明朝时立。重牵缰一提,蹬马缓下高岗。
                  “目所及处皆王土,焉有世外之地”
                  “前任知府停灵未入殓,凤氏幼弟收监迟迟不判,恐怕此地不容你的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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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南省内领府二十有三,土流并行的不只一个武定彝。若持铁腕,判杀生事彝人,虽昭律法清明,但难免教其他土府生出唇亡齿寒的戒备,或延一方祸事——故,此事只能等”
                  千百载来,儒法王臣的教化艰难过崇山,定行省,划府州,纵横辖权下,在云南暗据分流的还有十数族,他们各秉其是,各敬其神,千里外承天命的真龙天子于他们何其生疏,他们只认属自己世代轮回的这片天与地,深山藏聚着祖辈,流溪虹照处皆有神明。正因蒙昧,才更有蔑视王权法度的无知无畏。
                  蒙昧处沃养滋长的,还有蓬勃的欲望与野心。彝人崇虎,他们从先祖那袭承了兽的法则,不为欲望羞赧,且热衷斗争与臣服。通室画屏上迤尾偏颈的孔雀在看我,它有一双类阿卓的,黑阗阗的眼睛。我以为在第一回见时,我便将她看得很清。
                  我要卫法,她要握权,凤氏兄弟命数已定。
                  或许这其间也不仅只是公义与权柄,眼下的庄正,也为我来日徐图的谋算。若得瓦伽阿卓做彝人土司,无须兵戈,武定土府可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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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晃晃的月,镜鉴似地剖照人间。我放任赤子抒告,任爱新觉罗应山话中所属的不齿与愤慨迸落在面前,溅我满襟狼狈。
                  这很好,京中学儒将他教得合乎典范,幼犊也慕濡了几分为峰刃的刚正。此时此地,一个卫道的读书人正借年轻皇子之口来申行主张:严遏投机与务虚,君子言忠思敬,疑必发问,得必思义——爱新觉罗应山攥着手心不肯轻易向彝人施授,因此事不忠不敬不务实。我在他的坚持里隐见危险的预兆。
                  “石声,你要走的从来不是一条握实放虚的笔直之路。这世上有文臣秉笔,武将捉刀,商贾谋利,匠工修桥,凡此于你不过锱铢,不过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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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声落如急檀板,郊野孤茅棚一折戏,观者伶仃,唱念做打也颇寂寥。我权当是票友自娱,合雨势叩桌为鼓令,匀得徐缓,敲得利落,很应如今武戏文唱的景。直待他讲——成事后。做戏的也须为这一恍惚。拇指来回抿着指节侧,垂视桌上密封竹筒。此处从未有过独善其身的局外客,演来算去都不过是戏中人,他唱罢,场上自还有我的因果。为这一句置身处地的窥断,从长久隐躁中生出勃然的怒,反掌罩纳竹筒,已然站起身来,斜下目光再瞰他。
                  我审度着这个不乏勇毅、缜密与野望的异族年轻人,审度他甘于割舍族姓与乡土去谋夺的未来。
                  “我从不信世上有以杀止杀,一劳永逸的事,数看繁法重典,满目皆是呼之将出的利欲心。三年来我押赌许多事,赌王道辟陈,赌武定之变,唯独不在一事存侥幸——欲之所求,来日自然会成悬颈而铡的快刀,土府诸族如此,你我也当如此。
                  乃古,一封印信换一份名册,留下我要的东西,你走吧。”
                  -
                  山檐外风雨成界,佛殿上的十方明灯未照出一个臻满境。圆通寺的觉明和尚披裟执杖在金身佛前,拇指拨珠,梵唱庄严。我替他捡起那支最先从签筒中跌出的卜签,质在佛足前,丹砂所记是第三十二签袁术称帝,下下之兆。他应和我一样知道,武定归流,是天意。
                  武定彝谋逆不臣,瓦伽阿卓被夺印,除官身,随押入昆明,禁于圆通山下莲花池园。延庆七年地动坍毁半座拓东城,圆通寺里五百罗汉失泥胎,正殿宝相亦断颅首。瓦伽阿卓让彝人送来黄金重塑佛首,那是朝廷嘉勉他族中青年开山护矿的恤金。觉明是高僧,怀忿也不过是闭闻识置我于空。
                  我想起扬州的一位故友。我负愧至今已无可辩,但为旧故,驻此受听悲咒与风雨。
                  “铜矿处已封山阻了消息,边围驻军调动皆借送岁贡的名由。起事者罪定谋逆,土司连坐,武定大局已定”
                  “云南税课凋敝,此番借地动重亩量定税,今年赋税所得必比往年清朗。但所查闲田、荒地虽登入官册,如无佃农料理,日久恐又成一桩徒劳。当行屯田,迁军民守土”
                  -
                  延庆十五年,斋离任云南,奉旨归京。
                  三千里跋山涉水,一马难两鞍犕,猛虎林弯弯碎碎,知白守黑。


                  IP属地:广东9楼2022-01-09 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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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滇行杂记·蝴蝶异梦】
                    三苗九黎,为蚩尤后,崇武,好战。我偏教仰波秋读汉人的诗与书。
                    最初为的不过是床笫间的一点乐子。礼不逾节,义不自进,廉不蔽恶,耻不从枉,圣贤的深明高义从身怀贰心的异族口中断续挤出,儒道王权都沉沦为肉身上的汗与涎,于是宰制瓦解,威重溃败,只剩下违逆道德的痛快。——寓居边疆不得意时,我索性用劣等欲望亵渎天下读书人的圭臬。
                    耽于武定府时,我曾在山中遇方士,他采数十各异蝴蝶裱于宣白之间,透光相照栩栩如生,言此物挂于床帷间,可安枕捕瑰梦。未逾年,苗王为我送来仰波秋,我拿文藻、艳情、郁躁和隐秘的自悼重塑出一个美丽的怪胎。每他背身伏起一双突瘦的胛骨,我便要想起那些窒亡在薄纸夹页间,振翅无声呐喊的蝶。
                    埋首额抵其背胛,单裳下,此处有我请纹师刺的凤蝶,翅形附骨相延,鳞粉亦鲜丽如真——说到底,仍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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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伏过身,一捧乌色就这样垂而散覆在雪脊上,嶙峋与润腻同在掌中,我爱不释手。随吏曾谆告:大人留神,苗王擅制蛊,千百凡相里始终择育出一个仰波秋,炼得一流的娼妓要术——横眼的睇看,款屈的腰摆,嗔喜的性情,此皆声色之中取人性命的温柔刀。
                    于是我遂意,任雪满怀,又轻易化作融融春淌呈臂中,呼吸沉浮之间,惟余一双幼鹿的眼,一霎,再一霎。
                    仰波秋连骗人都很认真。
                    我看着他的眼,在攀缠献媚终了后,忽收臂迫他后颅得一个深吻,反手将按埋软枕中,不余力窒压,倒也止他聒言——直到掌中拢发如云扰般地颤,怒意忽解,留万重念后的贪嗔痴在骚涌,且愈得侵裹相纳的体贴周全。重握发如驭马提缰,使他再度仰高颈来,瘦脊曲绷如弦弓,千钧之际,又渡换一息。
                    “骗也无妨,论起你我,无非细作与谗臣,娼妓与嫖客,不骗不足以显情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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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头冷壶满斟两盏迟来的合卺酒,在昏晦的生死之际,我与他交臂。
                    我看着他隐在晦影中的眉眼,今夜我仔细辨留的一切,此后都会在时间里被逐一泯灭,皮肉面孔最先模糊,而后是盟誓语言,再是朝暮日常。所有的影像、声音、气味将在一遍遍回忆里成为似是而非的幻觉。分道泾渭,闲窗对影还自欺地演着耳鬓厮磨,假假真真为杀心作遮掩。我忽对此间迂伪的一切失去了耐性。
                    古今风流只爱艳色婉转死,蝴蝶嘤鸣,微不可闻时,悲笑同声都失其意。
                    展伸袖,滇南密林里的艳蝶跌跌重回我怀中,七年陈迹,两处剖告,什么也不会变,他仍是陪我共此灯烛光的人,这许多年里,也只有他。我拥着他,感受着他身体的蜷挛,颤抖,血濡透襟裳,又姗姗地冷下去,这大约是苗人最后的蛊术,他贴我心口,要我与他同息生死,教我轻易地觉出那些不可追的正自胸腔里源源流逝——我任由如此。人生憾恨如累卵,拆东补西,盘桓弥填,原都不过是为重演时添多仓惶。
                    疲然抵在额首,望妆台镜空照无人,他不再应我,仿佛睡着一般。未知须臾或更久,密集喧隆的炮仗声迢递报来,这便是新岁。风入窗,催灭孤光,冷清清地显出一丛瘦竹影。
                    瑟瑟,是雪敲竹的声音。我已很多年未见过雪了。


                    IP属地:广东10楼2022-01-09 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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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华散叙·酩酊】
                      远虑、近忧,人生本就是祸患沉浮,或一时谋断,或一时取巧,但此间从无一劳永逸的胜,只有来日殊途同归的败,古今圣贤与庸人都不得幸免。
                      我早不信世事恒常可循,亦不为来日宰制,千头万绪的裹挟后,我从小丘数年如一日耽沉燕饮中得悟:有一海继一海的酒,便有一场续一场的快活,大醉幻臆中取乐,便不是真痛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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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间是皇权的本性,我静伫朱街众候者首,如此意兴寡然地想。
                      抬首览度门楣下灯海照夜,亲族昌茂的煊盛之景,再逐一扫看过浸润荣赫中的面目。受权势沐泽的人大都有相类情容,或醺醉似的陶然忘形,或自矜下的志高意满,或怯喏里的畏手畏脚——自在园,新园额匾尤昭明,此三字下,诸人顺理成章地领受厚重恩赏、繁复礼制、迂回章程、以及无定数的等。我倦看匾上拙劣,证之在吁息白雾间消长无定。
                      不过是又一座自欺的樊笼。
                      呼兰去京三千里,我与小丘早是失家之人。过盛的皇恩足够掩去叩德来时路踪痕,经转十数载,实在不必回头恋栈,如今雍雍行辇即将送归一位泯然的皇贵妃,我只是为她,为某个并刀掠行风雪中的黄昏,还有那些融沉冰湖底的旧诗抱憾。


                      IP属地:广东12楼2022-01-09 1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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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卅载羁旅异乡客,不必黄泉洗风尘】
                        除夕那天我去了集市。
                        穿过吆喝的叫卖、腾笼的白雾、还有摩肩接踵的人群。蓝衫的彝人在棚遮下挂起腌腊,披发的苗女摆整着铺地的虎头鞋,边地的欣荣在秩序中有条不紊行演。一个年轻的妇人在择菜讨价,小儿坐在背篓里吮着手指,他张望人群,又茫然地同我对看,涎水滴在兜巾上,似乎也很无所谓。
                        在这场偶然的审视里,我第一次想,我最好的结局应当是在延庆元年的恩科里落第,回南方做个教书先生,每近岁末与妻儿商列年货,只拣紧要的采办。繁琐的日常会充斥朝暮,我甘作一个平庸的人,不必于谁再谈抱负或亏欠。


                        IP属地:广东13楼2022-01-09 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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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纯爱之家】


                          IP属地:广东14楼2022-01-09 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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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台情感过剩的文字垃圾制造机。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15楼2022-01-09 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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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何德何能与这么帅的陈坤演戏了,


                              IP属地:四川来自iPhone客户端16楼2022-01-09 1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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