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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四岁的时候就遇到了史昂。在帕米尔，孤儿很难独自长到成年，他的父母把他托付给了史昂。
在帕米尔的这一族中，史昂的地位很高，但他却很少在族中，一旦他出去，哪怕是族长也找不到他。
他有一座独立的塔楼，穆从小就被告知不能随意进入。
四岁父母离开之后，他被族长带到那座灰石塔楼中，第一次见到这个在大家口中各种奇怪故事里出现的史昂。
史昂从样貌上看不出年龄，有一双很好看、很特殊的眼睛，剔透靓丽，在阴暗处也会发光。
他蹲下来，笑着揉揉穆的发顶，把梳好的头发弄乱，“你就是族长说的念力很有天赋的小孩子？叫什么名字？”
穆不敢躲开他的手，呆呆楞楞地站着，声音都不敢大，“穆。”
“我是史昂，”史昂牵着他走进上层，“你愿意作为圣斗士而活下去吗？”
“我愿意！”穆急着喊出口，“那个……圣斗士是什么？”
史昂大笑，“大家都会说圣斗士是代表希望与黑暗抗争，守护雅典娜的战士，但是它到底是什么嘛……那就要交给你自己慢慢找了。”
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后来史昂成了他的师父，穆继承了圣衣修复师的职责，第一次独立地修好了一件青铜圣衣。
“穆，”史昂牵着他的手放在圣衣上，“你听见了圣衣的声音吗？”
圣衣的触感冰凉，穆不解地问，“圣衣有声音吗？”
“有的。”穆的手心被贴上圣衣——作为鸟形象的心脏位置，而他的声音低沉响起，“你听，它在说他的主人在上次圣战时因为父母被冥王军杀害而决心成为圣斗士，继承了这件圣衣，在最后进入哈迪斯城后与冥斗士同归于尽。”
穆闭上眼，许久，扭头问史昂，“为什么我听不见呢？”
史昂笑他，“那大概是因为你太小了吧，圣衣不愿意让你知道这些。”
穆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那双眼睛是没在笑的。
一直到很久以后，穆已经成为了当世最好的修复师，在一次次拾起残破的圣衣碎片之中，他终于也能听见史昂所说的“圣衣的声音”，才知道了为什么史昂见到圣衣总是会流露出老友重逢一般的怀念，与他仍然读不透的情绪。
他问过史昂，为什么会这样看着圣衣。
那时候他们坐在马背上，慢悠悠地行在帕米尔的草地，身上的藏银配饰随着马步一晃一晃。
史昂把他抱起来，忽然策马快行，迎着呼啸的风往前方的湖泊疾驰。
站在蔚蓝的湖边，他用藏刀在石头上刻了几副星座图像，“圣衣是天上对应星座的化身，在地球上守护人们，也有人在圣衣的庇佑下与战斗，那就是圣斗士。”
穆被他放到石头上，伸出手擦过刀刻的纹图，纹路被涨涌的水洗过，却更加清晰。
“那些圣衣，我的战友穿过，以后它们也会被你的战友穿上，那是守护他们的星座。”
“穆，以后你会是世界上唯一的修复师，你的战友们或许能因为你而活下来，一切都由你的双手决定。”
他笑着，眼睛像是高原上格桑花的紫色，沐浴光芒流转。
穆对他的话懵懵懂懂，听见史昂笑了一声，“算啦。”
然后他被抱起来，在空中晃了两圈，放到马背上，“走喽，这些东西还是等你以后自己去慢慢找吧。”
天色苍蓝，四野茫茫，他们漫步在广阔的草原上，慢慢晃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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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十岁的时候，史昂把他带去了圣域。
穿越印度洋到达地中海，他第一次踏上这片异国他乡的土地，人情不熟，语言不通。
但是圣域汇集来自世界各地的有潜力成为圣斗士的孩子，相比之下希腊本地人反倒不太多。
自从来到了圣域，史昂就像消失了，几乎没有出现过。穆一人在这陌生的地方，遇见了一生的友人。
他们这一批黄金圣斗士得到圣衣很早，最大的艾俄罗斯和撒加也只是十几岁，由教皇亲自颁发圣衣。
圣域的教皇坐在十二宫之后，他穿着花纹繁复庄重的长袍，戴着华丽雕琢的头盔，看不见脸，但穆一听声音就认出来那是史昂。
教皇给他们这些刚得到圣衣的圣斗士放了个假，他们有自由的一天。
米罗拉着卡妙去爱琴海划船，艾欧里亚被加隆拐走，沙加去处女宫看书……
穆兜兜转转，去了教皇宫。
教皇宫空荡，史昂摘掉了头盔，如果除却身上的华袍和背后的教皇宫，和原先在帕米尔的样子一般无二。
史昂依旧笑眯眯地问：“穆，有什么事啊？”
他陪着穆走在十二宫里，经过双鱼宫艳丽的玫瑰丛时，史昂忽然道：“这玫瑰我打理了很多年，以后就能交给阿布罗狄了。”
穆：“你喜欢玫瑰吗？”
“还好吧，我不怎么喜欢花，但是也不讨厌。”
“你以前是什么星座的圣斗士？也是白羊吗？”
“是啊，我拿到圣衣的时候比你还大一点，年轻又不懂事，觉得自己是教皇之下第一人。”
“教皇都很强吗？”
“嗯……也不能这么说，只是说最合适的人当教皇而已。在我们那代黄金圣斗士里我不算最强的一个，但是最后只有我和天秤座活下来了，他去看守魔星，我就只好当教皇了。”
“为什么？是什么重大的战争吗？”
“你现在还没经历那些，圣斗士的战斗可是很残酷的。”
“不可以避免吗？”
“不可以啊……那可是命运一样的东西，尽管我们都期望可以躲避命运。”
“你不是说，哪怕面对看似不可战胜的东西，也有一丝胜利的希望。”
史昂又想把他抱起来，可是穆已经大了，披着厚重的白羊座圣衣，史昂一下无从下手，尴尬地笑了笑，“也是，那就交给你们这些年轻的圣斗士去寻找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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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往后的很多年里，穆已经习惯了史昂不在的生活，他收养的帕米尔的孤儿，贵鬼，几乎都不知道那个前代白羊座圣斗士史昂的存在。
他离开了圣域，长居帕米尔，偶尔往五老峰去看看童虎。
他把史昂修复圣衣的能力继承下来，成为了最好的圣衣修复师。
史昂教了他很多东西，还有一些并不直接告诉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让他自己去找。
站在高原的雪山之间，对着天空与草原，他偶尔会想，史昂说的那些东西，该去哪里寻找？
雪山的神明静默不言，纵容命运高高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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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破碎的平静夜晚，以往安宁的圣域陷入混乱，重逢都猝不及防。
穆看见史昂穿着暗色的冥衣，月光下映出幽幽光芒。他站在失去神像的空旷平台前，双手沾满鲜血，但模样一如往昔。
他高声道：“我以前教皇的名义，代表圣域向冥王哈迪斯宣战。”
他们死生数遭，接过自神话时代代代相传的圣衣，一次又一次地向着深渊义无反顾地进发。
穆想，史昂也曾经经历这些，那些他不曾找到的东西，也许就埋藏在深渊里。
最后站在被刻以不可破灭的神话的叹息之墙前，黄金圣衣光芒闪烁，在暗无天日的冥界划开光。
穆就站在这样的光芒中。冥界没有风，他也并不想念帕米尔的风了，只是能够站在这样的光芒就已经足够好，他是世上最耀眼的一部分。
这样的光芒，足以照亮整个深渊。
穆在那一瞬忽然想起史昂所说的话，而如今他也能够有了回答——
用拥抱死亡的勇气去爱，向万劫不复的绝境而生，在黑暗之中仍然信仰光明的，就是圣斗士。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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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克拉泽斯群岛这片海域一直流传着人鱼的传说。
水手们把他们称为“塞壬”，给这群神秘的、在海洋中自在游曳的美丽生物冠以神话中惑人心志的海上精灵的名字，以表达对他们歌声的褒美与畏惧。
米诺斯是这片海域最著名的船长——这个名号是不久前打响的，因为他得到了一条人鱼，那种只在传说中出现的神秘生物。
确实，米诺斯家中有一条人鱼，但并不是他捕捞得到，也没有多么惊险壮烈值得歌颂的事迹，只是普通的捡到受伤人鱼的故事。
米诺斯为了他专门准备了一个剔透的水缸，可以模糊地看见他的身形——他，一条绝不同于女性形象的人鱼。
很难相信人鱼也有文字，但是当米诺斯询问他的名字时，他在水缸中写下一串奇特符文。实在看不懂，但是镜像后接近英文的“albafica”，米诺斯就姑且称呼他为“雅帕菲卡”。
雅帕菲卡并不能使用人类的语言文字，他可以发出些意义不明的语音，可以唱歌，但是语言交流就免了。
米诺斯从水缸上方投下去一枝盛放的玫瑰。
一只指间带着半透明的蹼的手从水底伸出，将玫瑰拽入水中。
几串气泡冒出，随后水波微动，一张清美绝伦的面庞自水中浮现。他的长发和眼睛犹如清晨浅淡的海面，颧骨上横列一排浮映着幻光的鳞片，仿佛被赫卡忒赐吻的光。
曾几何时米诺斯也像世俗的许多人那样认为人鱼是不应该有人类身上那些疴斑疮痣的，可是雅帕菲卡眼角一滴微小的泪痣彻底打破了这个观念。
在水中浸泡得有些苍白的脸依旧美丽，被米诺斯轻轻抬起。雅帕菲卡的唇在冰凉的水中仍存血色，被手指一毫毫碾过，柔软鲜艳。他的唇开阖间可以吐露魅惑空灵的乐声，叫人忽略这唇后掩藏的獠牙。
“嘶……”米诺斯的手被咬得鲜血淋漓，但他撬开雅帕菲卡的唇齿，探到舌上一片未咽下的花瓣。
柔软的咽喉被制住，雅帕菲卡在水中翻动起来，尾鳍露出水面，只剩下一半的血肉，一小半是森森白骨。
一些淤沉水底的血色也被搅弄上来，血水沾污他的脸庞，被米诺斯轻轻拂去。
投下几条活鱼，雅帕菲卡没入水下，隔着朦胧的水缸仍能看见血蔓延晕开。
在塞壬的歌声中活下来的老水手曾经说，人鱼拥有上帝赐予的美丽，也是最残忍的猎杀者，在残酷黑暗的海底，他们是不可撼动的王。
人鱼是海底最好的猎食者，他们的身体机能远超人类，完美留存了最原始的厮杀能力，从来只有他们捕食人类的份。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条人鱼并没有表现得那么凶恶，传说中塞壬惑人心智的歌声在这里也不过是美妙动听的音乐。
不过米诺斯很清楚，雅帕菲卡在他们这个种群中只可能强大，不可能多弱小。除非是人鱼的审美与人类相去甚远，否则就雅帕菲卡这惹事生非的样貌，能活到成年属实不易。
拥有超人的反应、力量和生命力，却独独对他收起了獠牙，这个认知让米诺斯兴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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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掉一波又一波想要收购或是看一眼雅帕菲卡的无聊商人贵族之后，米诺斯腾出了大把时间坐在水缸边，看雅帕菲卡可比应付他们舒心多了。
收敛了獠牙的凶兽也仍然是凶兽，雅帕菲卡不对他下杀手，但也绝对算不上人类定义里的“温柔”。米诺斯的手腕已经被咬出了不少疤痕血痂。
但他依旧不怕死地去撩雅帕菲卡的头发，被尖锐的指甲在小臂上留下道道血痕。
米诺斯把小臂架在水缸边沿，任由鲜血延向水中，掐着雅帕菲卡的下巴迫使他舔去皮肤上的血迹。
每每这种时候雅帕菲卡漂亮的眼睛里就会闪出凶险残忍的颜色，米诺斯爱极了这颜色，会忍不住逼迫他去做一些更过分的事。
趁着他拨弄玫瑰分心，米诺斯一把从水中捞起他的鱼尾，白骨已经不见，浅蓝的鱼尾柔滑顺润，恢复得很好。
“今天我心情不错，”米诺斯被鱼尾溅了一身水，却浑不在意地笑着摆弄雅帕菲卡的手指，“带你去海里。”
夜深后，灯塔的火光在远处摇晃，海面上只有晃动的月光。
米诺斯划着小船，带着雅帕菲卡到寂静无人的海中。
“别让我等太久。”米诺斯把一朵玫瑰别在他鬓角。
雅帕菲卡甩动鱼尾下海，水花很快沉没在海波中，而月光粼粼的浪潮中时不时会掠出一道鱼尾，水珠在月光下幽微闪烁。
这大概是被阿尔忒弥斯偏爱的种族，自阿芙罗狄忒的故乡诞生，被波塞顿庇佑。神的明珠。
米诺斯撑着船沿跳进海中，水面下一片黑暗，随着海水律动，一些阑珊的光被带过来。是星星点点的水母在他身旁汇集，柔和的光照亮海洋，照亮雅帕菲卡的身影。
他的长发在水中飘浮，身形流畅游动，在海水中穿行自如。
米诺斯浮上水面换气，再潜入水中，雅帕菲卡仍在波涛中游曳，向他靠近，伸出手与他相握。
蹼薄到几乎透明，米诺斯不敢用力，只浅浅地指腹相贴。
雅帕菲卡靠得极近，他的发丝被海流推到米诺斯面颊前，在缺少空气的海洋中，米诺斯一时间忽略了身体的窒息感，伸手揽过他的脊背，与他交换一个冰冷的吻。
人鱼渡过一口气给他，把他推上海面。
在海面上喘了一口气，他看见雅帕菲卡也浮上来，对他伸出手，做了一个十分人性化接近“邀请”意味的手势。
米诺斯为他整理凌乱的玫瑰，笑出声来，“真遗憾，不能成为与人鱼共舞第一人，我还不想这样被淹死。”
鱼尾拍打海面，泼了他一脸水。
雅帕菲卡跃入水中，如一抹闪逝的月光。水下的光影仿佛在黑暗中起舞，翩跹跃动。
海域的生灵为他舞动，风微浪浅的夜晚，塞壬再一次高歌。
那声音缥缈空灵，并不魅惑，只含着潮涨潮落般奇特的韵律，让人宁静下来，想到海面上泛滥的月光，与远方闪烁的灯塔。
水母的光芒逐渐散开，一片黑暗之中，米诺斯感觉到肩颈一阵刺痛，有血从伤口散开。
在海域内流血可不是明智之举。
他攀上小船，从海面缓缓归去，一路上再也没有看到人鱼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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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帕菲卡彻底从米诺斯的生活消失，那道月光成为了永久的幻影。
不出海的日子，米诺斯敲响老水手的家门，他常在老水手家中坐坐，听这个颠三倒四的老人谈论那些传说一般的故事。
老水手说，总有些无知的人类妄想寄托爱情在人鱼身上，那可真是些对神话缺少敬畏的蠢人，自大又无知。人鱼可是神的宠儿，拥有长久近乎永恒的生命，人类对他们来说不过短短的刹那，百年之后就会从他们的记忆里消失。
米诺斯彬彬有礼地告辞，临走时顺手把老水手笼子里养的鸟放了。
风浪摇曳的夜晚，米诺斯划着小船行到远海处，那是个没有月光的夜晚，海波无声地翻涌，他漂浮不定。
他自小船一跃而下，跳入冰冷的海水中。
夜色与海洋融为一体，广袤的黑暗中他几乎连感觉到自己的缓缓下落都不能，分不清海水与空气的界限，只有黑暗铺天盖地。
这才是死亡逼近的感觉。米诺斯在海水中开口，吐出一串气泡，“雅帕菲卡。”
那些气泡向上破灭在海面上了，而他下落的深海中看不见一点光，他只好奋力上游。
攀着小船，他抹掉眼脸上的海水，望向远方礁石。
云层逐渐在他的注视中展开，海平面上出现一轮巨大的月亮，将无垠海面上他的身影映得如此渺小。
米诺斯划起小船，向岸边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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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岁月的浮光掠影对米诺斯来说太过于遥远梦幻了。
那个关于一条美丽人鱼的梦醒来，他登上他的大船，继续漫不经心的生活。很多年一直如此。
偶尔在风雨交加的夜里会梦见雅帕菲卡的眼睛，被他镇压时怒忍的神态，月光下耀眼的鱼尾，无数次出现他的梦中，失去记忆原有的朦胧。
而雅帕菲卡最后留下的齿印依然清晰。
老水手说，人鱼的利齿可以轻易撕开皮肉，杀死一个人可以说毫不费劲。而如果他们在猎物身上留下长久不消的齿印，那是他们独特的标记，意味着独占与征服。
“船长，是否出发！”水手拉着风帆问。
米诺斯转动手上的戒指，半倚在木墙上，望着波涛汹涌的海面，“出发。”
大海又一次牵引他们去向远方。
但是这一次，漆黑的天色下汹涛巨浪扑面而来，风里裹挟着海水的咸腥，桅杆在风浪中摇晃。
巨浪袭来时就像一场倾盆大雨，淹没米诺斯的所有号令，他的船员四散呼救，而他被海浪撞到桅杆上。
船逐渐倾斜，风帆的挽留不堪一击。
呛了好几口水后，沉入黑暗的海中，看不见一丝光，米诺斯不再怀抱希冀，拽下手上的戒指丢进海中，与他一同坠落。
肺里的空气殆尽前，他想起了雅帕菲卡冰凉的温度。
麻木的唇似乎贴上什么东西，然后被挤压张开，一口气渡了进来。
身周点点荧光亮起，米诺斯勉强恢复清醒，看清雅帕菲卡的面容。
雅帕菲卡托着他的腰，奋力把他推上海面。
海面上充盈着熟悉的空气，他背后有着抗衡海浪的推力，把他往远方裸露的礁石送去。
远处的灯塔闪烁星火，他被海水模糊的视线只能捕捉到一个朦胧的亮点。背后贴近的双手没有温度，海水一样冰冷，随时可能消失在麻痹人知觉的浪潮中。
深吸一口气，米诺斯突然转身拽住雅帕菲卡的手，用力握下去，并非手掌相贴，而是撕裂了蹼膜，十指相扣。
他厚重的白发被沾湿贴在脸上，毫无遮挡地露出那双眼，其中写满不可抑制掩藏的渴求。
哪怕死亡也要与他的神话同在。他做口型道——雅帕菲卡。
雅帕菲卡与他对视，鬓角还卡着一小段荆棘，大概是那朵玫瑰的残骸，在岁月的侵蚀下苟延残喘至此。
他游向雅帕菲卡，用力抱住，栽入海面下，在下沉中接吻。
米诺斯的眼中亮起荧蓝的光，他拽着雅帕菲卡向下，向幽深的海底沉沦。
海流像微风那样拂过他的长发与衣衫，他牵着雅帕菲卡的手，舞动华尔兹一般的姿态，在寂寞的海底与人鱼共舞。
隔着海水，视线仍然炙烈碰撞，雅帕菲卡似乎读懂了他的意图，鱼尾在水中摆浮，环绕他游动。
人鱼的歌声响起，哪怕在水中依然空灵，这时候米诺斯才听见了真正的魅惑之声，塞壬在死亡之路上相伴。
那声音一直流传了很久。
米诺斯最后对着雅帕菲卡一笑，拂过他的侧脸，然后闭眼向深渊坠去。
他手中一片蓝色鳞片闪烁微暗的光。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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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烦人的弟弟从来只会给他惹事，从来。
到底有多少次他险些把这败家玩意丢出双子宫大门都被艾俄罗斯拦下来，已经数不清了。
“撒加大人，加隆大人他毁坏了塞厄翁老先生的果园，他现在要求圣域给个说法。”
撒加按按眉心，换了张纸提笔，“知道了，等会儿你带我的手信去。加隆人呢？”
侍卫答道：“应该是去了海边。”
撒加放下笔。
加隆在海边摆弄一只小船，有着大到夸张的船帆，他浑身湿透，像刚从海里上来。
他余光瞥见撒加，“哟，老哥，终于在双子宫呆腻了啊。”
撒加：“塞厄翁说你糟蹋了他的果园。”
加隆：“得了老哥，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死老头，他对待别人可一点不客气，我只是给了他一点小教训罢了。”
撒加叹气，“你作为一名圣斗士，不应该跟普通人计较这些……”
加隆拖着他的船跑到海里，把船丢进水面，跳进去挥开船帆，回头向撒加大喊，“知道了知道了，哥——”
那一兜风把他带到远方去，带进颠簸的大海，带进神话中奥德修斯走过的路途。
而他向岸上的圣域大声喊，“勇士们！向特洛伊进发吧！”
撒加摇摇头——那可真是个没醒的小男孩。
他笑着离开海滩。
“加隆又惹出事了？”艾俄罗斯串门到双子宫，手里还提了半瓶酒——从迪斯马斯克那里缴来的。
“已经解决了。”撒加把手里的文书信件一丢，在石柱旁坐下，借天光看边沿的海浪，那逐渐返回的船帆。他双手环在胸前，长发半遮过眼瞳，罩下一片阴影，“现在这样也好，让他再无忧无虑几年吧。”
艾俄罗斯耸肩，“你溺爱他，又要求他，真是矛盾的家伙。”
撒加：“大概是……兄长的私心作祟。”
被静默注视的那个午后，那是加隆十五岁的灿烂午后，他拥有一整个金色爱琴海，可以乘着他的小船向神话的末端进发。
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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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皇宫的地势很高，夏夜里仿佛里星空很近，连风都比别处凉快些。
撒加和加隆两兄弟总是会溜到山坡上，教皇也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加隆拉着他哥上山，比划着天空中的双子座，并且坚定认为那个更大一点的是他。
撒加懒得跟他争，“行行，是你是你。”
加隆不得与撒加吵架的趣，他这哥哥似乎也不是当年那个他一顶撞就炸的炮仗了。他躺在浅草中，看着星空，“哥，你以后会当教皇吗？”
撒加看他，微微皱眉，“为什么这么问？”
加隆：“昨天我听教皇大人说，下一任教皇是你和艾俄罗斯中之一。”
撒加：“偷听的？”
“嗯……”加隆一含糊就肯定是，“你想当教皇吗？”
“不想。”撒加非常干脆，躺在加隆身边，“艾俄罗斯不是更适合吗？他一直就很喜欢管闲事。教皇大人也更属意他吧，他当教皇顺理成章。”
“哥！”加隆翻起来，手肘支住身体，“你真的一点也不想吗？当教皇多好啊，谁也不能管你。”
撒加挥开他，“我不是你，不需要人天天管着。”
加隆：“老哥，你和艾俄罗斯从小争到大，这时候放弃地这么干脆啊？”
撒加把他按回地上，“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教皇还没那么早退位呢！”
身边的加隆安静了，可是草丛里蟋蟀的鸣声一直不歇，吵闹得他不得清静。
他抬眼就是无垠的星空。星空啊，他神往而魂牵梦萦，那种瑰丽与广大，那才是他撒加应该拥有的东西。
他心里也清楚的，这个世界最广大的天空，在圣域的教皇宫。
可是……
撒加的视线挪到身边闭眼好像睡着的加隆身上。
艾俄罗斯确实是更好的人选，论刚正不阿他输艾俄罗斯一筹，在教皇心目中应该也是选定了艾俄罗斯。
况且他身上还有一个无法消除的隐患。
他闭上眼，心底那个蛊惑的声音再度响起，一时间竟然让他怀疑那究竟是来自着与生俱来的诅咒，还是他心中悄然滋长的欲念。
有恶魔栖息在他的身体里。纠结他一生的所有欲怨，稍有不慎就会取代他的意志。
我已经不完全是我了。撒加想。
其实从来他和恶魔没有区别，只是他学会了“克制”。
他每克制一分自我，恶魔就更强大一分。迟早有一天，他将堕入欲渊，走一条与罪恶相伴的不归路，所有清名毁于一旦，属于他撒加的荣耀都将不复存在。
那他的坚持是多么可悲。
但好在，这个圣域还有一条牵制他的锁。
他背起熟睡的加隆，在星座的脉脉注视下，踏着盛夏生机茂盛的草地回到双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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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加。”
身着教皇华袍的史昂站在教皇宫的窗边，撒加仅能看见他的背影，和拖长的影子。
史昂：“昨天加隆跟你说了吧。”
撒加下意识道：“什么？”
“新任教皇选拔的事。加隆这小子一向不安分。”
撒加低头，“说了。”
“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认为，艾俄罗斯是最佳人选。”他的拳攥紧，不得不藏在身后。
“确实，我也认为艾俄罗斯是最好的。”教皇转过身，华贵精细的面具掩盖住他的容貌，但撒加曾见过一次的，教皇有一双可以看穿人蜿蜒曲结，那些晦暗的心思的双眼，“知道为什么吗，撒加。”
撒加：“愿闻其详。”
教皇走到他面前，长长地出了口气，“因为一个人，本是不该那样自欺欺人地掩藏自己的欲望的。撒加，但是你为时已晚了。”
教皇苍老的声音，好像穿过了数百年的岁月，让人无故感到悲伤，“命运是不为欲望所左右的。要么从不期盼，要么……”
“教皇大人。”撒加在他面前屈膝半跪下，仰头看着他，“请告诉我，命运究竟是什么？”
长袍在地上拖曳，教皇扬起袖口，“命运啊……那是一条必然走上，而且从不通向圆满的道路。”
教皇准备的话最终还是没说完，撒加找了个借口回双子宫，那时候加隆正在找他的渔网。
“哟老哥！”加隆把绊在身上的渔网拆下来，“挨训回来啦？教皇说什么啊脸色这么差？你就该学学我的，不就是被训了几句嘛。”
“没什么。”撒加拐进自己的房间。
加隆显然没把这事太放心上，拎着一包渔具跑了，寂静的双子宫里只剩下撒加一个。
教皇说：“我们的黄金圣斗士们还太年轻了，撒加，我想麻烦你们几年，再等等他们。”
“撒加，你要做圣域不倒的支柱，你拥有这样的力量。”
撒加喘息着闭眼。
黄金圣斗士们都还年轻，如果他想做些什么手脚的话，还大有机会。
是的……他有这样的力量，可以支撑、统领全圣域，那时候就正如加隆说的，谁都不能管束他，他可以用自己的意志塑造这个圣域……这个世界。
但是加隆……加隆该怎么办。
他无数次听见他的弟弟和人家炫耀，他哥哥是年轻的双子座黄金圣斗士，风光霁月，前途无量。
在加隆的心中，他可是那个正直、强大的兄长啊。
他能全盘接受这狰狞不堪的欲望吗？
撒加冲出双子宫，往爱琴海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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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烧云把爱琴海都点燃了，加隆玩得尽兴，扛着他的战利品——一大篓鱼，告别朋友要回双子宫去。
他划着他的小船，在圣域边缘漂流，到一处礁石丛生，少有人烟的角落。这是他和撒加以前的“秘密基地”，他准备在这里烤点鱼尝尝。
这里能看到绝佳的爱琴海景色，海面就像天空的一面镜子，拥有近似的色彩，它们在最远处紧紧相贴，让加隆想起他小时候的胡话，“海是天的双生子。”
那时候撒加怎么说来着？哦，他说，“海是倒过来的天才对。”
现在的加隆仍然觉得他老哥纯属放屁。
他毫不忌讳用小宇宙去鳞烤鱼，在夕阳西下的海岸边听潮声，哼着跑调的民歌，再吃一点小烤鱼，这才是夏天啊。
“加隆……”
这声音从他背后的礁石后传来，熟悉过头了，虽然哑了点，但并不妨碍加隆认出他哥。
“唔哇啊！”加隆跳开，差点栽进水里，“哥？你怎么在这？”
“别动，站在那……我有话问你。”
“哥，你今天不对劲……”
礁石后的撒加满头白发，双拳尽是血迹，他急促地叹一声，后脑磕在石上，仰头看着天空，“你真的觉得当教皇好吗？”
“不是挺好的吗？我觉得很适合你啊。”
“哪怕是当上教皇的我不再是那个……你认为的撒加了呢？”
加隆吃完一条烤鱼，“哦，哥，我从来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年你把比利缇的猫弄病了推到九岁的我身上，我多清楚你的真面目啊。”
“是吗……”撒加闭上那双猩红的眼，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那就这样吧……”
白发瞬间转为正常颜色，他从礁石后跳出，用圣斗士超光速的速度离开，忽略身后加隆的大呼小叫。
哪怕是命运与欲望交织铺就的不归路，我也相信我会为你找到生机。
再会吧，加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