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虽然这么说有些妄自菲薄,但我思考许久我还是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没有抽到贺天扬的玩家一定懂不了他,而抽到了贺天扬的玩家,也未必能够完全懂他——包括我自己,也无法说我是完全吃透这个角色的。
在《白衣倾城》的故事中,剧情以顾家为中心展开,而作为当年万毒门朱家后人,背负血海深仇的贺天扬从身世开始,便站在了顾家的对立面,俗称“反派”,就像其他玩家哪怕听完全部复盘,对于这个角色也不会有任何好感,只会觉得:怎么哪里都有你,哪里都要插一脚,还从不干点好事。
更别提唯二与其关系较近的魏大勇和宋明清的剧本里,对于他的印象,也最终停留在“叛徒”二字。
只有拿到了贺天扬剧本的玩家,才能最为直观地目睹他颠沛流离的一生。才会知道,贺天扬从头到尾,都并非冰冷毒辣之人,他对于认定的兄弟始终重情重义,却因“复仇”之因无法收获一颗真心,在屡次漂泊中,归属感和安全感早已慢慢失去殆尽,而他能够对别人付出的感情,亦是逐级递减。
在贺天扬的记(ju)忆(ben)中,最浓墨重彩的,便是家族灭亡的仇恨,以及最初跟随贺牛二和后来跟随魏大勇的时光。和养父还有他收留的兄弟姐妹一起的流浪生活对他来说是最难以忘怀的童年,谁料好景不长,养父被打死街头,兄弟姐妹被连夜赶来的仇家打死烧死,最终被魏大勇发现并收留的,只有贺天扬一人——于是魏大勇就成了接下来整个故事中,他最重要的亲人。
贺牛二是旁人眼里的泼皮无赖,在贺天扬心中却是庇护自己和小伙伴的参天大树。
魏大勇是家人眼里偷窃银子不可饶恕的存在,在贺天扬心中却是永远的救命恩人,魏大勇被逐出魏家,他便义无反顾选择跟随,自己那时也是一无所有,那便掏出一片真心给他,放下尊严沿街乞讨维持生计,对贺天扬来说从来不是难事。
如果之后魏大勇和贺天扬没有拜入顾雄门下,也许他们可以成为一辈子的好兄弟,但命运偏偏如此弄人,进入顾家,一人是真心实意,一人是别有用心;一人得到了顾雄的偏爱和重视,一人得到了师娘的怀疑只得除之断绝后患;一人对顾家愈加忠心耿耿,一人的仇恨却随日子的推移与日俱增。兄弟关系便从此刻开始渐行渐远。
顾雄自然发现了贺天扬的背叛之心,在他救出晗月公主后便命魏大勇处决叛徒,魏大勇因为兄弟情谊饶了贺天扬一命,二人却再也无可能回到当初相依为命时的亲密。
因为仇恨,贺天扬失去了唯一一个会在重病时悉心照料自己的兄弟,再次漂泊四海。哪怕之后与宋光义建立天义帮,也拥有了宋明清这个弟弟,贺天扬依然会为他们付出真心实意的感情,却终究已经比不得从前那般深刻入骨了——就像剧本中对于天义帮的部分,只是寥寥几笔带过了他们的名字,称是贺天扬重视之人,已不如之前和魏大勇相伴时那样细致。
感情初次递减之后,天义帮对于贺天扬来说,既是有重要之人在的归所,也是赚钱谋生之地,尽管如此,他依然拿出心里最纯粹的一面来教育小弟宋明清,为他挡下污浊,创造一片净土,教他好好念书,出人头地,只为不让他像自己一般被扯进太多的江湖纷扰。
如果没有之后悦来客栈的事件,假以时日,这里或许会成为贺天扬最终的归处——就像游戏结束后我和朋友讨论时突然发现的扎心细节——天义帮,天扬,光义……这暗嵌的名字绝不是巧合。
并且我也记得,贺天扬原名朱昊天,“天”字更如同贯穿首尾的,这个角色的代号和象征。更能够说明天义帮的名字中,曾有他的一席之地,可惜命运从未给过他喘息的余地。
张狗攻打悦来客栈,前去劝阻的贺天扬本无意背叛,却最终再次成为了背叛者;他从未真正狠下心肠,却酿成了不可饶恕的大错,造成了上官婉儿的悲剧——丧夫之痛,天义帮的悲剧——从招安到覆灭。
他错了吗?错得离谱,甚至比起之后杀死顾雄的正案,在悦来客栈背负的那么多条人命才是贺天扬一生中最为沉重的一笔没有之一,可是兜兜转转,一切却又好像是命运的必然。
为什么贺天扬会杀叶秋白,是因为一时冲动和心里长久以来的不安全感作祟——身份暴露后自己可能会丧命于顾雄手中的不安全感超过了对师弟的感情和顾虑,那一刻对叶秋白动手,趋利避害,成了他情急之下的必然选择。
为什么贺天扬转而对张狗和天义帮的兄弟下手,救下老板娘,明明即使救出了上官婉儿,也只会让自己在这世上再多留一个仇人,而不会得到一丝多余的情谊和感激。但是杀了那些人,贺天扬必然比杀叶秋白更毫不犹豫,因为无人知道,天义帮[女干]杀女人的行为触到了他心底深处最不能踩的一个雷区,也有违他心里祸不及妻儿的原则——这原则,大约也是当年他成为朱家被诛九族的唯一幸存者后便存在于心中的罢。
曾试想过,如果那一刻的贺天扬真的狠绝毒辣一些,任凭帮里兄弟为所欲为,再将上官婉儿除之以绝后患,那么天义帮也许可以避免之后的悲剧,只是杀了叶秋白一人的他依然能够回到帮里,等一切回归平静后被招安,过上更好的日子。但与此同时,那天被娘亲藏起的叶婳依,便会成为下一个贺天扬。而贺天扬也会真正成为嘴上念着仇恨,实则干着和仇人同样勾当的小人形象,那样的他,反倒更加令人不齿。
所以贺天扬选择了最惨烈的一条道路——留下了上官婉儿这个最可能恨毒了自己的人,又因为宋光义素来痛恨背叛,杀了那么多兄弟自己再无回天义帮的可能,只能再次选择不告而别——对于心中归属感越来越弱的贺天扬来说,曾经的他主动背叛过顾雄一次,得到的是和魏大勇的兄弟决裂,因此这次在他心中,自己是连回天义帮请罪的勇气都没有的,无论主动与否,背叛就是背叛,他已经再一次变成了“叛徒”,那结局除了落荒而逃,别无选择。
对于漂泊惯了的人来说,自己犯下弥天大错,第一反应并不是回家认错,而是觉得,自己又没有家了,何尝不是一种悲哀。离开天义帮后,贺天扬心中彻底失了归属感,所以到最后一次,他来到佟岳手下时,对于周围已经没有任何一丝温情,完成任务只为获取酬金,生存下去只为心中的复仇大计。
甚至初次阅读剧本时,我对于这一段的印象是最为模糊的,因为作为镖师时的那些剧情,冰冷到几乎感受不到一点人情味。尽管阴差阳错成为了百姓吹捧的“红颜剑神”,但那段时间背负着仇恨与罪孽的贺天扬,想必也过得如同行尸走肉,为了复仇,不惜四处借钱维持生计。唯有看到他果断放弃对宋明清的刺杀任务时,才能在他身上寻到一些只属于过去的,“人情味”的痕迹。
武林大会,万事俱备,三十余年的卧薪尝胆,杀死顾雄,便是贺天扬坚持至今的唯一理由。复仇的过程虽出了点小意外,幸好计划还是成功执行。血海深仇终得报,而没有人知道的是,贺天扬复仇完后去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悦来客栈祭拜当初被自己杀死的叶秋白,原来,哪怕时至今日仍然无人知道那一日的始作俑者是他,他也未曾忘记过自己犯下的罪孽。
那个夜晚,他依然要靠别人接济银子才能住进客栈,去厨房偷包子吃才能勉强果腹,日子和从前一样落魄,但贺天扬知道,他那么多年想要的做的事情终于全部完成。午夜梦回,他梦里见到的却不是这些年的血腥风雨,却是最初年幼之时和贺牛二一起的时光,还有那些兄弟姐妹的欢声笑语。
【夜阑卧听风吹雨,梦里没有冰河铁马,没有雄心壮志,只有很久很久以前他曾拥有过的,一方干干净净的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