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的味道如同铁锈。
四周一直弥漫着这种熟悉的气息，已经恶心到要吐了。高杉在昏死过去后第一次清醒，蓦地睁开眼，阳光突兀的刺射进来。再次紧闭时，有液体从眼角滑出，落到土地上与血液融合。
这只是生理反应而已。阳光刺激了娇弱的腺体分泌出来的，眼泪什么的。
啧。要死。高杉慢慢适应了光线，紧接着发现自已的身体动弹不得，弯一弯手指都累的可以。还想要再抽一支烟阿。要死。
他凭听觉感受了周边的环境，良久没有声音，似乎已经全面结束了？那么。他也懒得再保持这高度的警惕。这不好受，神经被牵扯着麻木。大脑似乎是僵硬的，思绪稍稍离出去一点，就被紧绷的线再度拉回原点。
如同三味线被弹起，发出愉悦的音调。但自已的神经中也不存在美好的愉悦，有的只是百般的厌恶。
对巨大的世界，对奇形怪状的天人，对整个人类，对周围遍地的尸体，甚至对还在汩汩涌出的自已的血液。对这一切，都百般厌恶。
还有什么是不讨厌的呢。
他望了望天空，实际上他也只能望着天空。那里有散漫的浮云，缓慢而柔和的移动着。
慢到让人想要一把揪住用力拖走。
连浮云也很讨厌。
高杉看不见此时这座城市的荒芜姿态。看到的话也许会笑吧。尸体上堆着尸体，已干的未干的血黏合。以一百米为半径画一个圈，这个圈内没有一幢完整的建筑物。整个江户的供电系统被切断，没有任何一盏灯亮着也没有任何一台机器运行。塔米纳是黑暗的。
是阿。已经近于毁灭了。会笑吧。
连自已都要毁灭了。要笑吗。
呀，忘了。高杉看不到，至少要让他先动一动脑袋吧。但他并不尝试挪动，他知道这样会让自已痛。吃亏的事高杉从来不做。
还想再挥一次刀阿。要死。
是几天前开始的战争？自已又昏迷了多少天？对方死了多少人？想知道阿。高杉恨恨的眨眼，左侧传来久违的隐隐作痛。
那只左眼，本早已习惯不痛了。大概又伤了第二次。绷带散了，头发好像也零散得很。
这副狼狈样子真不想被人看到阿。
特别是有个脸长得很欠扁的家伙，看到自已暴露在空气中的左眼会不会觉得好久不见呢。嘛，一定会笑个半死。而自已又不能知道他到底看到了怎样一副模样。
呃？怎么就想起那个人了。那家伙除了糖分和JUMP以外应当什么都不关心了才对。所以，我管你高杉晋助死在哪里。————是这样的吧。没再冲过来补上两脚就不错啦。
啧。尽管这样还想再见他一面阿。
高杉轻轻勾了嘴角，似乎认识到了自已想法的愚蠢。
见他一面？见他最后一面？
————对阿，你有想过会成为现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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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的味道如同铁锈。坂田银时已经足够熟悉这种气息，充斥在鼻腔里让人恶心到倒胃。
这里是战争的中心。他在鲜红的血泊中穿梭，周围除了尸体还是尸体。一些面孔并不陌生，在遥远的此刻再度呈现是不是太不礼貌了点。昔日的同伴相逢以这副姿态？混乱而毫无生气。
啧。这可不行阿。坂田银时又翻了一个白眼，但愿要找的那家伙不是这副样子出现，那太不客气了。
多年前的攘夷战争突然浮上了脑海，那时的色彩也如此刻一般鲜红。
银时和桂和高杉和辰马，大家一起搭着肩膀围成圈，喊着“坚持”与“加油”。然后，同伴们各自散开，举起武器，面对强大而众多的敌人，毫不留情的挥落刀刃。
鲜血溅上脸与衣角，仇恨染红了眼睛。
再然后，坂田银时放弃了。
以至于现在躲过一场灾难？该庆幸吗？
他并不想在这遍野的红色中看到要找的那个人。但他已经看到了。
那个人仍穿着暗红色的和服，上面金色的蝴蝶一只只扣着。他的头发十分凌乱，尘土和炮灰覆盖了薄薄一层。身下是一洼红色的液体，多得让人不相信这只是那一个人的。
坂田银时又向前走了几步。
这似乎是最后的见面了呢。来对了吗？
————你有想过会成为现实吗？高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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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杉晋助听见了脚步声。他的心脏一瞬间收紧起来，是谁？这不同于战斗中的人急而尖削的步伐，却又隐约含着老练的战斗者的节奏。
“呦。高杉。”
————你有想过会成为现实吗？
熟悉的音调，夹带着什么情愫。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身旁有人蹲了下来。
他想看。他扭不过头，但他想看。


高杉奋力的将头一侧，神经被突然的动作扯得一根根痛到半死。好在如此剧烈的疼痛只持续了几秒。他逆着阳光看清了来人的脸。
银色而干净的卷发，聚不了焦似的死鱼眼因为奇异的红色而变得诡丽。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神色。
还是老样子。高杉轻轻扯开嘴角，这个家伙永远都让人觉得过分欠扁。
“你还没死吗，高杉？”对方一脸“好神奇”的表情又说。
“阿。”高杉启了启唇，意外的发现自已的唇舌干燥到几乎要粘在一起分不开，他困难的发声，“让你失望了，银时。”
“我扶你起来。”说着便要伸手。
“别动我。”他立刻制止了他，“一动就会散掉的噢。不过如果你那么想让我死的话，就动动试试吧。”
面前的人很困扰的停止了动作。又将自已盯了好一阵，“你想死在这里吗？你知道你这样真的会死吗？”
“噢？你不是想要这样吗？”高杉从容的反问道，“说过一定会杀了我的你，看到我这样不开心吗？”
他承认自已现在的模样有够难看，但他无法停止自已对银时的调侃。
“对阿，我是很开心阿。”银时“哼”了一声不满的问道，“你这家伙怎么被人搞成这样的？几个人？一个？十个？”
高杉忍不住要笑，银时的语气简直像问“你是遭了轮奸吗？几个人阿？”。他好不容易将笑憋在了喉间，回答：“只有二十个。只不过是精英部队的。”
“那你也太逊了阿高杉。”那双红色眼睛马上充满鄙视和疑惑，“你是抽烟抽傻了吗？还是被三味线的弦夹了脑袋？”
“……我只是被枪和炮弹之类的东西打到而且被砍了两三刀而已。对方愿意利用一群精英分子钳制住我，然后牺牲他们和我同归于尽我有什么办法。叫他们不要伤害了同伴吗？啧，我可不知道我原来这么正义。”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变得十分轻蔑，似乎极度的不爽。
他想起了战斗时的场景，刀锋闪耀着凶残的光芒。敌人的大炮不停的轰过来，躲避之余周围的人又挥起了刀，难免有措手不及的时候。
“什么叫被砍了两三刀而已？还中枪了？你还真是有什么收什么阿，你是故意去接别人的刀刃的吧？”耳边又传来一阵狂轰滥炸，这次是银时的唇枪，对于自己毫无杀伤力。
高杉眯起眼来，噙着笑意的唇角又打开，“银时，你看上去很紧张阿。在担心我吗？”他当然不会继续和银时的口舌之战，换以一副暧昧不清的表情看着他。
“谁会担心你阿你这混蛋。”这回应极快，如他所料是别扭的声音，“阿银我啊…我只是看看你是不是变傻了而已。你是变傻了吧一定是变傻了吧？”
“噢？不担心吗？你这么说我会伤心的阿。跟一个濒死的人说话撒个谎也应该说担心吧？”他一刻不停的注视着他，目光灼热盯得对方的脸微微发烫。
“我看你精神很好阿。有心跟我扯这个不想想怎么活下去吗？”银时狠狠的瞪了回来。
不想了。银时。虽然知道见面也只是拌嘴却还想见，知道你永远不会说关心的话却还想见，知道你仍想让我死却还想见。
然后，见到了。
————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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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田银时有些后悔和高杉见面只是拌嘴，后悔没有稍稍关心一下他。他看见高杉晋助听着自已说话时，面庞迅速而痛苦的抽拧了一下，然后便再也没有了声响。
他惊讶的睁大了眼，仔细看了看几秒钟前还耐着性子与自已拌嘴的高杉。
对方的回应只是沉默。比沉默还宁静。
怎么心脏突然痛了起来呢？啧，好讨厌阿，这种感觉是什么。像整座城市只剩下自已一人，并且自已已经透支到径直倒下便可以昏厥。绝望感空虚感被掏空了心的没有存在感。
真够讨厌的。
坂田银时后悔了，后悔和高杉见面只是拌嘴，后悔没有稍稍关心一下他。后悔想让他死。
高杉，你知道吗？你说的什么“动一动就会死”之于我都是空话，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会动，——如果我真心想要救你的话。我宁愿你在路上虚脱死了也不会让你躺在这里耗尽生命，——如果我真心想要救你的话。
“如果你那么想让我死的话，就动动试试吧。”
然后我没有再碰你。不是因为我害怕你会死。而是因为，我偶尔、是真的想让你死阿。
但是，我现在、却后悔了。
高杉将自己置于这绝望之城，永恒的不变的这一座城市，直至自已也死了才能解脱的这一座城市。银时觉得，高杉就是狡猾到能完全封死了自已的心。
所以，他后悔了。
（fin）
平成二十二年三月十六日


完结了 谢谢看文的亲～～～

短篇爱~ 有点虐心阿…